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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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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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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塘路上

                   一

在袁浦,塘路是我愿意去的地方。我有高兴的事,就会来到塘路上与大江分享,大江总是沉默不语。我有烦恼时,也会来到塘路上向大江倾诉,大江依然沉默不语,让我自己去想。于是,我就往前走,从吴家渡到老磐头,二千五百米,给了我足够的时间思考。

走着走着,我就到了老磐头。

老磐头建有一座碑亭园。碑是南北大塘纪念碑,亭是望江亭,园是芳草园。园内高处是浓郁的香樟树,枝繁叶茂;低处是四季青灌木,少花草。的确,磐头是沉稳的,坚实的,与娇弱的花草无关。磐头与塘路一起抵御下游的海潮和上游的洪水,坚若磐石。

浦阳江、富春江、钱塘江,三江在这里汇合,江面开阔,隔着绿化带能听到江浪拍打堤岸的声音。这是大江心跳的声音。

我总是在夜晚到塘路上去。一个人时,我会选择跑步,我觉得跑步是我与塘路最好地亲近方式。有人与我一起时,我们多半是散步。夜光下的大江是银色的。夜色下的塘路是黑色的,总是充斥着残缺。有些事,我没说,不是因为我没看见。

老磐头边上也有个船埠头,以前是钱塘沙上村民的沙船停泊处,也是钱塘沙上村民坐船去元宝沙种田的渡口。现在,渡船已停开,船埠废弃,成为一处遗落的风景,于是,就有人来渡口拍婚纱照。他(她)们打扮时尚新潮,拍出婚纱照一定也很美。他们驾车而来,又驾车潇洒地离去。他们拍走了这里美丽的风景,在塘路上留下一些饮料瓶 、奶茶杯,还有一些用过的纸巾,丢弃在绿色的草地上,格外扎眼。这使我感到困惑,也给塘路带来困惑。

老磐头西侧的江中曾经横亘着一道乱石坝,在我的另一篇文章里也有提到过,堂哥看了文章后,对我说,石坝是在”人有多大胆,田有多大产“的背景下筑起来的。当初是为了阻止江水流动,让泥沙沉积,待江中涨满泥沙,整个江面就可以改造成稻田了。几十年过去了,江里终究没能涨起泥沙。不知何时,这道石坝被炸了,彻底消失在江中了。

初春三月的某个夜晚,走在塘路上,蓦然间,空气中的充满了急促而高亢的蛙声。又在某一天,蛙声一夜间消失了。塘路上又是一片静谧。一场春雨过后,塘路边的绿化带里爬出许多蜗牛。它们背着笨重的躯壳,出现在坚硬的柏油路面上。路面上既没有它们可吃的食物,也不是它们恋爱的地方,可蜗牛依旧缓缓而行,不知它们为了什么。不幸的是,在滚滚车轮下,路面上留下了它们破碎的外壳和残缺的身子。也有在车轮下幸存的,它们不慌不悲,依旧慢悠悠爬着。螃蜞与蜗牛不同,长有八条腿,爬行速度极快。螃蜞大概是嗅到了江水的气息,快速穿过塘路,可是,塘路外侧一米高的水泥挡浪墙成了它们无法翻越的障碍。怎么办呢?螃蜞在墙脚徘徊着。我走过去,它便立起身子,张开两只大螯,警示我不要靠近。我用脚轻轻踩住它的背,弯下腰,用拇指和食指卡住其外壳两端,提在手中。螃蜞八脚凌空,挥舞着大螯,这是我小时候捉螃蜞惯用的方法,现在手法依旧熟练。我用力一甩,螃蜞被丢入江中,“噗通”一声。我不知螃蜞能否上岸,不上岸会被江水带往何处?上了岸,螃蜞在坚硬的水泥堤坝上,又将如何?

人可以轻易的改变一只蜗牛、一只螃蜞的命运,如社会轻易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一样。

初夏的塘路上,晚风拂过,芦苇摇曳的身姿依旧还是我童年时看到的模样。塘坎上,一只白鹭站在水边,缩着脖子弓着背,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水面。几丈开外,一位垂钓者,也是缩着脖子弓着背,盯着水面的鱼漂。他(它)们都守着寂寞,在等待。

塘路外侧,是整片灰褐色的水泥斜坡,从坝顶一直深入江中,在江面处有一米宽的平坡。每年汛期过后,平坡上就会沉积一层淤泥。江水褪去,淤泥裸露,杂草乘机而入。灰灰草、马尾巴,失车菊等各种野草,贴着地面,挨挨挤挤,密密地生长,似一条绿带浮在江面。草丛中偶有一株芦苇,或是一棵杨树夹杂其间,都是上游随洪水而来的树根,洪水退去,搁在岸边,便在淤泥里扎下了根,定了居。第二年,芦苇由一株变成三两株。年复一年,芦苇长成了一大丛。有多少个钱塘沙上的家族,如这一株芦苇,在钱塘沙上扎根,繁衍生息。

北风吹起,塘坎上的青草枯萎,塘路披上了一身的灰白色。塘路总在四季的更迭中变换着色彩。水杉树叶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支撑着空空的风景。杉叶回归大地,时间沉睡。来年春天,树叶依然会回到枝头。 大江不会在冬天睡去,总是不舍昼夜流淌着。

水杉树身姿挺拔,守在塘路内的塘坎脚边。水杉树后面,隐藏着一排农舍。新塘路没建之前,每到汛期,洪水泛滥,少有人家在此建房。塘路筑起后,成了一线江景,空地上建满了房屋。房屋的北面是一条蜿蜒的老塘路,与外面的新塘路平行走向。

七十年代的老塘路面是土路,晴天灰尘漫天,雨天泥泞不堪。父辈们为了生计,从吴家村到老磐头,每天披星戴月奔走这条塘路上。

他们中的一些人依然还在一天一来回走在这条塘路上,只是,他们现在的目的是为了锻炼身体。他们叫“走路”。而更多的人是迷恋江边的风景走在塘路上。

在老塘路上的事,我都还记着呢。也还记得塘路原来的样子,不知变了模样的塘路是否还认得我?

在塘路上,我相遇最多的是一对老夫妻。我在跑步时与他们碰见了,他们会对我说,跑步吃力的,还是走走好了。我在走路的时侯与他们碰见了,他们又会问我,今天怎么不跑步了。他们总是并肩而行,从严冬到酷暑,从初春到深秋,日复一日。我称他们是模范夫妻。少年夫妻老来伴,晚年的幸福莫过于有个健康的身体和一个老伴,无疑,他们是幸福的。

在塘路上,我也经常见到一位妇女,人蛮高的,年龄和我差不多。她总是一个人,一直在坚持走路。她看见我在跑步,也很想跑,只是没跑几步,又在走了。她在走路与跑步之间变换着姿势。我们始终没有打过招呼。

我还经常看见有一位跑友,他年龄也和我差不多。他跑步时,穿的好像不是跑鞋,是板鞋,跑起来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感觉有些费劲。有一次,我从老磐头往吴家渡跑,快要追上他时,想既然是跑友,向他喊了几声:加油,加油。他扭过头,叫出了我的名字。我愣了,他竟然认识我。我仔细看了他的脸后,是初中时的同学,想起了他的名字。虽然我们脸上都留下了三十年的岁月痕迹,模样越看越清晰。他一直在夜跑,从东江嘴的家里出发一直跑到袁家浦的缪家折返,来回十公里。

从此,我每次在塘路上跑步时多了一份心思,今天能否碰见这位同学呢?

更多时间,我一个人在塘路上奔跑。和我一起跑的还有这一江春水和南山顶上的灯光。

我以为我的跑步速度在这段塘路上是王者了。这时,就有人从后面赶上来了。看得出,以他的妆扮与跑姿,他是一位专业的运动员,至少是一位资深的跑者,年龄三十岁左右。我竭力跟着他,与他并肩而行。他给我一个微笑,用右手做了一个加油的姿势。我回以微笑。我跟着他,一直跑到我预定折返的位置,是否还要继续跟着他跑下去?我内心打起了鼓,机会难得,继续跟着吧。我终究不是专业运动员,又跟了几公里后就落了下来。他远去的背影——这就是大江给我的答案。

这位跑友后来我一直没有再碰到过。他在马拉松的赛道上是否跑出了自己满意的成绩?

我站在坚若磐石的塘路上,塘路给了我高度,给了我二千五百米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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