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子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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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低着头吃着早饭的颜城地税局征管科长老钱，忽然放下碗筷，抬起头对老婆说：“不行，这几天都忙糊涂了，交代小赵的事儿忘了问他一下。我得赶紧走！”
老婆说：“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就在一个办公室，上了班以后再说不行吗？”
老张一边穿外套一边说：“上了班一大堆别的事情等着哩，这可是个大事，误了就坏事了！”
老婆嘴里嘟囔了一句：“都五十多岁的人啦，没一点儿稳当气儿”。继续低头呼噜呼噜往嘴里扒面条。
老钱宿舍和单位紧挨着，到单位时离 早晨上班时间还有20多分钟，他知道小赵基本上每天都提前半小时来到办公室，打开水、擦桌子、拖地，这是个十分敬业的孩子，科里数他年轻，除了正常工作外，这些活儿基本上他都包了。这个点儿见到小赵还能该问得能问清楚，该说得能说清楚，不然上了班工作一忙起来，这事儿肯定又给抛到脑后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
在办公楼走廊里老钱果然遇见小赵提着两个大暖水瓶去打水，老钱劈头就问“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小赵停下来，回答：“那个上报的材料我弄完了，昨天加班弄的，一会你审审，审完我就报上去！”
老钱摆了摆手：“我是说，给小孙送药的事儿”
小赵一脸天真：“给她了。”
老钱接着问“你怎么说的？”
小赵回答：“我说，钱科长让我给你送感冒药来了，她接过去没说什么，我说我还得加班，就回来了。”
“你呀！……”老钱用食指指点着小赵，咂了好几下嘴，脸上全是责备的表情。
小赵一脸茫然：“我做错了什么吗？”
老钱低下头，扬了扬手：“不是你做错了，而是我做错了，少交待你一句话，你呀，碰上谈对象这件事儿，心理年龄和生理年龄差距咋那么大呢？三十岁的人，也就是十三岁的情商！”
小赵跟没事儿是的，坐到自己办公桌前开电脑，开始工作。对于小赵来说，电脑简直就是他身体的另一个器官，与他有共同的呼吸和命运，他只要一触碰电脑，再和他谈别的事情基本上就心不在焉了。小赵是学计算机的，硕士毕业，整个地税局就数他学历最高。
老钱斜了他一眼，拨通了小孙的手机，小孙那略有些鼻音显然是感冒还没有好利索的声音立即传了过来：“钱叔，谢谢你的药，我感冒已经好多了。”
“不，不是，不是我给你的药，是小赵，是小赵……”不知怎么回事，一直说话很溜的老钱竟然有点结巴。
小孙的声音立即变得低了：“谢谢你钱叔，您不用替他解释，我们的事儿，您不用操心了。好的，钱叔，马上就上班了，我挂了啊！”
2
2年前，小赵毕业考到了颜城地税局,这对老钱来说，可是了不得的大喜事。
之前征管科的两个兵，一个被市局借调，一个歇产假，恰巧那段时间金税三期上线，老钱整天忙得不可开交，老钱家里的事情全仗老婆操持，是个一上班就兴奋、工作起来不要命的主儿，但也感觉到了捉襟见肘。只要一有空，就跑到局长办公室要人，甚至以撂挑子相威胁，局长总是跟他说，现有的人员，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法动，只有等公务员招考。
给他的人不仅是学专业的，而且还是硕士，老钱心里乐开了花。老钱这个科全称是征管和科技发展科，负责全局的税收征收管理和信息设备的运行、维护、管理，作为一个八十年代中期毕业的老中专生，征管业务是没问题，计算机业务这方面，虽然大家都认为他全局水平还可以，其实他自己知道，和小青年相比，还真就有了差距。
之后发现小赵人有些呆板，不大善于言谈，但干工作果然是一把好手，思路清晰，干净利索，多少老钱感觉无法攻克的难关都被他轻而易举地拿下了，而且有些地方和老钱非常像，l地地道道的工作狂，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没有任何别的什么业余爱好，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有一天， 老钱从局长办公室汇报工作出来，迎头碰上了人事科的副主任科员李大姐，李大姐问老钱：“问你个事儿，小赵有女朋友了吗？”
老钱和李大姐是同学，按说说话应该比较随便，但老钱总隐隐约约感觉到她当了副主任科员后，多少有些居高临下的味道，所以最近一段时间交流少了。
老钱挠挠头：“光忙工作了，还真没顾得上问他。”
李大姐摆摆手“甭问了，我就知道你没这个脑子，我早打听清楚了，没有，都28了，也该找了。”
老钱说：“对，小赵高中补习了一年，研究生考了两年，是得这个年龄了，老同学，这事儿，你得帮忙，咱局70后的男女的婚事不基本都是你操弄的的吗？对，这事儿，交给你，一牵线，准成！”
李大姐说：“放心吧，我正盘算着呢，我给你分析一下小赵的情况和我了解的各个单位未婚女青年的情况。”
老钱知道李大姐除了他从事过的会计、人事工作业务非常熟之外，介绍对象应该是她最熟悉的领域，话匣子一打开，想刹住就难了，连忙说：“抽空再听你分析，金三上线，一大堆事儿等着呢，我得先忙，反正这事儿交给你了，必须得完成好！”紧接着匆匆忙忙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老钱回到家跟老婆聊起了这事儿，没想到老婆听后暴跳如雷：“怎么你又找那个李娘们儿了，你能不能离那她远一些？”
老钱一摊手：“怎么啦，没什么问题啊，人家给小赵介绍对象，这不是好事吗？而且她介绍对象真有一套！”
老婆用手指点着老钱的脑袋说“她坑你坑得还不够吗？”
李大姐和老钱是读中专时的同学，上学时老钱就没少照顾了李大姐，买个车票，扛个行李什么的，毕业后外地来个同学，基本上都是老钱买单。这还算不了什么，老钱知道老婆指的是去年的一件事情，市局给了一个副主任科员的指标，按照工作业绩、个人资历肯定是老钱的，当然再往下排一个人就是李大姐了。李大姐在老钱办公室哭得一塌糊涂，说“自己再过几年就退休了，就这么一个心愿，弄个副主任科员，你说上面就给一个指标，叫你我两个老同学争，这不是为难我们俩吗？”
老钱说：“你别哭了好不好，外人不知道误会了可就麻烦了，我找局长去，我退出，反正按规定男同志60退休，比女同志晚5年，还有机会。”
李大姐擦了擦眼泪，说：“这个，不太好吧？”
老钱说一边说着“没什么不好的，”一边向门外走，去了局长办公室，跟局长说了自己的意思，局长一开始一头雾水，听老钱解释了一阵子，最后拿到了班子会议上研究通过，才算同意了。
对这件事，老钱老婆一直耿耿于怀。
老钱老婆接上话茬说：“你觉得她能是不，她会介绍对象，谁不会呀，我也给小赵介绍，看谁厉害！”
老钱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心想这倒是个好事，群众发动起来了，小赵女朋友的事儿，肯定没问题了。
3
李大姐担任副主任科员后，具体工作相对少了一些，对小赵找对象这件事可没少下工夫，老钱老婆已经从企业退休，孩子在外地上大学，也没什么事儿，更是全身心地投入，二人开始了竞赛，看谁介绍的更漂亮，更优秀。另外还有其他同事也帮忙介绍 ，也有很多还是慕名托人介绍的。按说，小赵的婚事应该是没问题了，但是，小赵是见一个，散一个，就是谈不成。
小赵在这方面和工作倒是有相似的地方，干净利索、不拖泥带水，基本上见上一面，单独说几句话就基本结束了。与他的工作作风极其相似，不同的是结局不是那么回事儿。
“小伙子不差呀！形象不差、学历不差、工作不差、人品不差，年龄是大一点儿，也不是很大啊，到底什么原因呢？”老钱终于把心里琢磨许久的问题，拿了出来。
“这还不简单吗，没遇上合适的呗！”小赵回答。
“介绍这么多，就没有一个合适的，小赵你是不是条件太高了啊？”老钱想深入了解一下。
小赵的回答很直接：“大部分是人家没看上咱，也有个别我看着不合适的，可能是缘分还没到，不急，我的很多同学这个年龄没对象的多啦!"
老钱想，你不急我急呀！都这个年龄了还没女朋友，别人不知道会怎么想呢，说不定有人会说是因为我安排的工作过多影响了他个人问题哩，再说，什么年龄段儿就做这个年龄段该做的的事儿，过了这个村儿可没这个店儿啦！
回家跟老婆嘀咕这件事儿，老婆因为给小赵介绍过，许多女孩子她都比较熟悉，了解得更加清楚一些，“你们这个小赵啊，他自己有问题，读书读糊涂了，他见了女孩子，前几句话基本上都是：你在哪儿上班，工作几年了，谈没谈过对象这几句话，然后心不在焉了。我跟他说过，你这些毛病得改改，你问的那几句你认为没什么问题，对于人家女孩子来说，肯定会引起误解。我这一指点，问题就更大了他再跟女孩子见面就基本上不说话了，经常走神儿，要不就是经常掏出手机看时间。谈恋爱谈恋爱，不谈怎么恋爱啊？”
"走神儿，是因为心里装的的事情多，看时间，是因为时间观念强，,这能算毛病吗，我不也经常走神吗？“老钱怼了老婆。
老婆撇撇嘴 “小赵还真活脱脱跟你一样，当初要不是我看上你，你就打光棍去吧！”
李大姐不愧是领导干部，能提到一定的高度看待生活中的一些事情，他歪着头问老钱：“你知道小赵为什么在找女朋友这方面一直栽跟头吗？”
老钱一脸茫然，心想，原因多了，一句话两句话怎么能说清楚呢？
李大姐摆摆手，不等老钱回答，就自问自答起来：“小赵是不解风情！”
“现在的孩子，和我们从前不一样了，从前是讲条件，现在是必须解风情，小赵就吃亏在不解风情上了。”
老钱差点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生活中一点儿没有幽默感的他甚至想出了一句幽默感十足的话：不解风情找女朋友就困难，那解了就解决了呗！什么玩意儿，还解风情，这哪像五十多岁的老女人说的话！
老钱虽然这样想，但是没这样说，他说的是另外一套话：“反正小赵的婚事就包给你了，你看着办吧！”
4
老钱还是相信李大姐介绍对象的功夫的，只要李大姐肯帮忙，小赵完婚那时迟早的事儿。
但是 过了不久，小赵把李大姐给得罪了。
那天，一大早，李大姐就跑到征管科，跟小赵问这问那，小赵嗯嗯啊啊心不在焉地答应着，一边在电脑上处理他的业务。
李大姐是个敞亮人儿，看他忙，也不在意，就和刚歇完产假上班的小周说话。
小赵停下来，非常认真地说：“李姨，我请你说话小声点，或者去别的办公室。”
李大姐正专心致志地说着昨天的见闻，没大听清楚小赵说什么，就非常和善地又问了一句“小赵，你说什么，我刚才没听清楚。”
小赵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我请你说话小声点，或者去别的办公室。
李大姐脸色慢慢地变了，转身推开门，猛地把门带上，气冲冲地走了。
第二天，一早，老钱在上班路上就被李大姐截住了。
李大姐看着老钱的眼睛，很深沉地说：“老钱，你说，这个小赵怎么样？”
老钱说：“挺好的呀！你不也挺关心她的？给他介绍了好几个女朋友。有什么问题吗?”
李大姐接上话茬说：“我觉得他不怎么样，别管他有多大学问，不知道尊重老同志，这样的人就不是什么好人！”
紧接着，李大姐把那天的经过复述了一遍。可能是多年从事人事工作的原因，李大姐的口才极好，话语如开闸的洪水一般，有着一泻千里的气势，左勾右连，旁征博引，把那天的情形说得既生动有形象，。当然喽，里面多少也会有情不自禁地美化自己和贬低别人的情形。
“就他这样的，我还忙活着给他介绍对象，我简直就是瞎眼了，工作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的口气说话！你这个兵，你确实应该管管，光干好工作不行，还得学会怎样做人……”
老钱看李大姐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趁她说话稍有停顿，换气的时候打断了他：“行，我狠狠地批评他！”
转身就往单位走，走了一两步，又回过头来，挥手作了个动作：“狠狠地！”
回去后老钱真的就找小赵谈了，并且让小赵跟李大姐去道歉。
小赵的回答，令老钱哭笑不得：“不会吧，李姨怎么会生气呢，那天也没看他生气呀，我那天工作刚有点儿思路，她一大声说话，就给打断了，我请她说话小声一点或者到别的办公室去说，也没什么呀？”
老钱板起了了脸：“不管怎样，你都得去跟她道个歉，必须的！”
过了几天，老钱问小赵跟李大姐道歉了没有，小赵回答说，几次走到门口，想想不知说什么好，就又回来了。老钱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这事儿就这样稀里糊涂过去了。
5
这样慢慢地两年过去了，小赵的工作成绩倒是很大，考上了全省的业务能手，还取得了注册会计师资格，抽屉里的奖励证书一大摞，可就缺一个同样红彤彤的结婚证，——对象的事儿还是没有眉目，李大姐没有记仇，依然给小赵张罗，老钱老婆也一个劲儿地忙活，给他介绍的依然很多，其他加起来说一个连是有些夸张，一个排肯定是够了，可就是没有一个能成的。
老钱开始在心里认真考虑小赵的事儿：李大姐说小赵不解风情可能真的有些道理，但也不全对，许多所谓解风情的婚姻未必真的幸福，不解风情的生活过得照样有滋有味儿，自己不就是一个不解风情的人嘛，现在的生活不是相当地好吗？关键得让女孩子进一步了解，不能见上一面就各奔东西。
忽然有一天，老钱接到了在临县当局长的老孙的电话“老钱那，你好吗，我这里有些忙，咱长话短说，你侄女研究生毕业考公务员考到了你们市一个政府部门，拜托你和咱李同学一起多操心！特别是你得想着给他介绍个男朋友，孩子年龄不小了，28了，我和你弟妹都愁的要命！”
老钱喜出望外，这不就是小赵的机会吗？连忙回答：“这个没问题，你就放心干你的局长吧！”
老赵就找李大姐商量这个事儿，李大姐刚开始还因为老赵没有给她打电话隐隐有些不快，但是很快就释然了，认为这是一件天缘巧合的大好事。李大姐迅速理出了能把这件事做好的路径，觉得有老钱出面比较好，她自己可以在幕后出主意想办法，她再三向老钱强调，一开始一定要多介绍优点，介绍缺点要有技巧，比如小赵有些呆，处理人际关系稍差，这叫萌，这样就算优点了，两个孩子都这个年龄了，就不能完全按照循序渐进的路子走了，要和我们国家的经济一样跨越发展、跳跃发展，争取年底能喝上喜酒。她还特别叮嘱老钱，这事儿，一定得像对待工作一样，靠上抓、重落实……。
6
当小孙出现在老钱的时候，老钱的感觉是惊艳，小孙的美属于那种庄重典雅的美，老钱见过小孙那还是她很小的时候，模样已经记不大清了。
“我爸爸交待过，来到颜城，就拜托钱叔叔您多操心啦。”小孙这样跟他说，落落大方，一点也不扭捏。
以前老钱认为人不可能各个方面都出色，总得有些缺点毛病。比如小赵，就算非常出色了，他的缺点算不上缺点，给他介绍的女孩子也都配不上他。但是见了小孙之后，老钱的观点变了——小孙就是那种各方面都出色的孩子，无论长相人品、还是待人接物，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老钱甚至感觉小赵有点儿配不上她。
经过老钱和李大姐的撮合，小赵和小孙算是处上了，虽然中间有些小小的波折，由于两人靠上抓，而且重落实，也都转危为安了。
前几天，老钱去政府办事儿，见到了小孙，发现小孙感冒得厉害，就跟小孙说：“怎么感冒的这么厉害，小赵来过吗？他得多关心你才对。”
小孙回答：“不碍事的钱叔，可能这段时间创城、再加上经常加班的有些累的原因，小赵最近可能也是工作太忙了，我们没大联系。”
老钱却感觉是大事儿，这事什么节？这和李大姐说的要跨越发展、飞速发展是背道而驰的节奏啊！这段时间工作确实忙一些，但是这件事儿可不能耽误啊！
老钱在路上买了感冒药，回单位让小赵给小孙送去。没想到这个小赵脑子不转弯儿，弄得老钱很尴尬。
7
听了小孙电话里的话，老钱当真心里凉了半截，以为两个人的感情肯定会受影响。整整一天，老钱都在想，这件事儿怎么解决，他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求李大姐的。
临下班时，小赵忽然对老钱说,今晚不来加班了，小孙约他一起看电影。
老钱一开始脑子没有转过来，“她约得你？”
小孙红着脸点了点头。
老钱忙不迭地 说：“以后只要是和小孙的事儿，一路绿灯，工作的事儿，有我呢！”
老钱转念一想，小赵说不用他管了，也没说往哪个方向发展啊，可能是自己弄误会了，李大姐说的靠上抓，也不能完全照抄照搬，否则越弄事情越乱。
半年之后，小赵和小孙当真就像李大姐说的那样，跨越发展、跳跃发展，走进了婚姻的殿堂。结婚典礼之前，李大姐对老钱说：“你还是作证婚人吧，这个角色重要，介绍人我来当。”老钱回答说：“行！”刚过了一小时，李大姐又找老钱了，说：“我想了，介绍人还是你来吧！牵线搭桥你出的力最多，我当证婚人！”
老钱有些烦了,说：“到底怎么着，给我个准的,你不能总是这样变来变去没完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