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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子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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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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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说

1、许佑嘉五岁的时候,有一次跟着他父亲许伟去赶集,路过卖煎包的摊子,感觉香味像一个个小飞虫顺着他的鼻子直往心里钻,让他心里痒痒得难受,于是就紧紧抓住许伟的衣袖,停下来不肯走了。

许伟低下头问:怎么啦,是不是想尿尿了?

许佑嘉抬起头,一双怯生生的眼睛看着父亲,撅起小嘴说:旁人说,煎包可好吃了。

许伟顿时心花怒放,心说,这孩子,明明是自己想吃,偏偏先说旁人说,这说明了什么?会说话啊!他如果直接就说想吃煎包,就没意思了,极有可能挨上几句训斥,加上个旁人说,就自然了,就顺理成章继而水到渠成了。说旁人说,并不说那个旁人是具体的谁谁,这就更有道道了。我的儿子哎,小小年纪,不简单啊!

许伟当时在乡供销社干临时工,在社会上已经混了很多年了,太明白会说话的重要性了,比如与他一起进单位的同事小贾,就很会说话,明明是他想说的话,偏偏说那谁谁说如何如何,和儿子的旁人说如出一辙。这个小贾不仅转了正,而且成了许伟的顶头上司。你说这会说话重要不重要!但是,这个小贾作为成年人会的东西儿子五岁就掌握了,这简直太神奇了。

那天天气有些阴,集市上混乱嘈杂,但是他们父子俩心情都很好,许佑嘉是因为父亲没有像以前那样推三阻四,而是直截了当,毫不含糊地给他买了包子。许伟是因为一不留神发现了孩子的天赋。

这孩子肯定错不了,说不定是个当官的料。将来混个比小贾还大的官儿,也让他爹我威风威风。许伟想。

后来的日子里,许伟发现许佑嘉果然没让他失望,很会说话,他的同事街坊邻居都很喜欢他。

有一件事很令许伟头疼。就是许佑嘉上学之后,不大爱学习,学习成绩一般。

许佑嘉读完成小学一年级学业,该放暑假了,很多孩子都带着“三好学生”、优秀学生之类的奖状回家,许佑嘉没有奖状,许伟问他,你怎么没弄个奖状回来?许佑嘉回答:旁人说了,这次老师奖状买少了,下回把我的一块儿买出来!

许伟皱了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后来的情况说明,许佑嘉尽管学习成绩一般,但是还是很了不起。读高中时,许佑嘉看上了班里的一位名叫女同学孟焕,长得那叫一个漂亮,学习成绩也不错,差不多就是班里的班花。许多男同学都在心里暗恋她,动她的脑子。要说许佑嘉和其他男同学比,学习成绩不用说了,就是长相,也没什么优势,许佑嘉小的时候长得挺可爱的,长着长着就长裂了,而且个子也不太高。其实高中甚至大学学生之间的恋爱,对男生最大的考验是如何表白,这差不多相当于足球比赛中的临门一脚功夫。许佑嘉有他的独门绝技,那就是“旁人说”。

当然许佑嘉还是下了很大功夫的,由于心思不用在学习上,所以他有更多的时间研究孟焕的学习和生活的各种细节和规律;由于各个方面都不那么优秀,所以根本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每当孟焕放学回家时,他会准时出现在孟焕的身旁。

这么巧呀,又碰上你了。孟焕笑嘻嘻地对他说。

他挠挠头,脸色有点微红说,是的,就是,巧了。

这样一来二去,终于有了一次机会。孟焕的父亲每次都在晚自习结束后接她回家,就有那么一次有事没有去接,许佑嘉护送孟焕的回的家。当然许佑嘉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在临分别时,他吞吞吐吐地说,旁人都说,咱俩在恋爱。没想到孟焕咯咯地笑了起来,说,既然旁人都说咱恋爱,那咱就爱呗!

许佑嘉感到一阵眩晕,但他还是能控制自己,目送孟焕走进小区直到拐过弯看不见时才噌地一下蹦了起来,由于蹦得过高,落在地上时摔倒了,但是一点儿也没觉得疼。

孟焕大学毕业后分到县里一个科级单位任公务员,许佑嘉高中毕业后当了两年兵,复员后在一个很有分量的单位作小车司机。两个人真的走在了一起,登记结婚了。关于这段婚姻,旁人的说法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每当听到有人这样调侃他时,许佑嘉就会满脸透着得意地说:旁人不是有这么一句话么,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

许佑嘉没有像许伟期望的那样弄个官当当,但是也是很了不起了,因为他的服务对象是一把手,整天跟着一把手转悠,那可就真的了不得了,有时候领导问他,同志们对某某事情怎么看,许佑嘉回答,我听旁人说,如何如何,那么“旁人说”就代表着群众的意见;如果好事的人问他打听事儿,许佑嘉回答,我听旁人说,如何如何,那么“旁人说”就代表着领导的意见。

你没听旁人说吗?领导们有什么大事儿,都喜欢跟我商量,关键咱说的靠谱,操作性强。许佑嘉跟自己的父亲许伟这样描述自己。

姜还是老的辣,许伟毕竟比许佑嘉冷静得多,他这样教训自己的儿子:旁人说的话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特别是你这个岗位,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哩,保不齐说的是反话。

 

2、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之间,许佑嘉工作的时间可就超过了十年了,这期间,许佑嘉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家庭幸福。从形象上看,他十七八岁长裂的那部分愈合了,身体开始发胖,有了一些气度不凡的意思,长期在领导身边工作,领导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影响着他,慢慢地,许佑嘉也看起来有点像领导了,单位上的人也都喊他许主任,他从来不纠正,心理上并不觉得别扭。当然他不是办公室主任,但感觉自己的作用并不比办公室主任差。妻子孟焕更了不得了,已经当上了他们那个单位的副职,旁人说他的老婆是副科级,许佑嘉还发了脾气:副局级好不!对方辩解说,你老婆就是副科,通常说的局级是指地厅级。许佑嘉一撇嘴说,您那个意思,咱们的管局长和办公室袁桦主任是一个级别喽!不明白就别瞎说。那个人竟然无言以对。

    唯一令许佑嘉不满意的是孟焕的工作太忙,交集应酬太多,而且好像也真的有了旁人说一些关于孟焕的闲话,许佑嘉心里很不舒服。有一次他终于逮着了一个机会,对孟焕说,我听旁人说……,孟焕正在低着头想事儿,听他这样说,抬起头来,盯着他的眼睛,目光既温柔又严厉,说,旁人说什么?许佑嘉反而不敢看孟焕的眼睛了,低下头转移了话题,说,我听旁人说,咱附近的那片住宅要拆迁。孟焕回了一句,没有的事儿。然后继续低头想她的问题。

3、一天,许佑嘉给局长提完水,拖完地,就坐在了他的顶头上司袁桦主任的座位上,摊开了一张报纸,认认真真地读了起来。那天袁主任身体有点不舒服,没有上班。即使在班上,袁主任也不会怪罪他的,袁主任是个好脾气。

刚读了几行,忽然响起的敲门声。声音很轻,有点像旁人关于孟焕的闲话,有些不确定

但确确实实存在。许佑嘉迅速判断出敲门的人不是本单位的人,于是坐在座位上没动,缓缓抬起头,身子向后仰了仰,用非常沉稳的声音说,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人,态度非常谦恭,用很好听的普通话对许佑嘉说,您好,领导,我是新入职的人员。然后把入职的手续递给了许佑嘉。

许佑嘉没太听明白入职是什么意思,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材料一看,明白了,原来是公务员招考新考进的大学生,名字倒是挺响亮的,姓孔,叫孔明。

这事儿他是知道的,而且下一步就应该安排在办公室工作,和他朝夕相处。其实许佑嘉工作的办公室长期以来,就三个人,主任袁桦、许佑嘉、还有个打字员小刘。近期打字员小刘歇产假,袁主任忙得不可开交。几次向单位领导管局长提出要人,管局长总是说,再等等,再等等。几天前在车上,袁主任又提出了同样的问题,本来后面想说,实在是不能等了,再等我就崩溃了。一看局长和从前的表情有些不一样,笑眯眯的,就停下了话头。

局长说,刚招了一个大学生,学中文的,本来想让他去基层锻炼锻炼,考虑你那儿缺人,就先给你了,这下满意了吧?

袁主任忙不迭地说,满意满意。

当时许佑嘉看起来好像是专心致志地开车,其实他们说的话句句都入了心。心想,嘿嘿,过去同事们都喊许主任,其实一点儿感觉也找不到。那个打字员小刘,嘴跟刀子似的,说她一句她有八句等着。这来个从学校门儿刚出来的大学生,就好支派了。许佑嘉虽然没有表态,当然也没有表态的权利,但是跟袁主任一样,也感到满意。

这回算是有了一次表态的机会。于是说,已经研究过了,就在我们办公室工作,下一步我们就是同事了,可要有思想准备呦,办公室工作标准比较高,和其他部门相比会严一些,当然,严是爱松是害,对你们这样刚参加工作的青年人是有好处的,对了,我姓许……

这个孔明反应还算快,说,喔,我是不是该称呼您许主任?人事科在哪儿,我先报个到?

许佑嘉连忙说,对对,你先去人事科报个到,就在四楼,找任斯利科长。

孔明说了声谢谢,掉头走了。

过了一会儿,人事科的任斯利科长领着孔明又进了办公室。

孔明进了屋就说,许老师,您好,我又回来了。

许老师?刚才还是许主任,这么一会儿,就变了,这也太快了。喔,一定是听到旁人说什么了,一定是这个任斯利,当然也有可能是人事科的其他人。许佑嘉脸上看起来很平静,心里多少有些不快。

任斯利说,把你们主任请假这茬给忘了,你们刚才见过面?那就更好了。这主任不在,你老兄就相当于主持工作了,我随后再跟袁主任交待一下。这样,小孔就先交给你了,我那儿还有一堆事儿,就先告辞了。

许佑嘉微微笑了一下,和孔明握了下手。

4、这个孔明还真的不含糊,工作甭管份内份外的,领导安排的还是同事们交待的,都干的有板有眼、利利索索。没过几天,许佑嘉就听旁人说,你们办公室新来的那个大学生孔明真厉害,材料写得比你们的袁主任好,打字比小刘快,说话办事儿,严丝合缝!了不得,真的了不得!每当听到这样的话,许佑嘉心里就会暗想,还好,办公室原来的仨人让他比下去了俩,不过,开车肯定不如我!他总是不失时机地幽上一默:那是当然的喽,叫孔明的人你说能不厉害么,借东风火烧战船、六出祁山、七擒孟获不都是孔明整出来的吗!

当然最满意的还是袁桦袁主任,提起孔明来赞不绝口,他对许佑嘉说,这个这个,有志不在年高啊,孔明这个孩子我和你和他相比都有差距,都得向他学习。这话许佑嘉听了很不舒服,因为他听出了袁主任的真正意思是,他许佑嘉应该好好向孔明学习,对,就是这个意思。许佑嘉心里恨恨地想,不过外表还是非常认真听的样子,还使劲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对于袁主任嘛,许佑嘉虽然表面上毕恭毕敬,其实内心里不以为然。因为他一直感觉,在他们共同的领导管局长那里,自己的分量未必比袁桦袁主任轻多少。

关键是管局长那儿也有了变化。过去文字材料都是袁主任写,现在都是直接找孔明,恰巧那段时间文字材料多,孔明得以频繁出入管局长的办公室。有一次许佑嘉拉着管局长去县里开会,路上管局长突然发话了,小许呀,你跟我也有了一段时间了,你知道办公室工作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许佑嘉小心翼翼地说,嘿嘿,局长,我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可能说不准。嘴得严,对不?

局长说,保密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得学会领会领导意图,凡事儿得想到领导前面。

稍微停顿了一下,局长继续说,这一点孔明做得就比你好,你还真得向他学习学习。

局长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平缓,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但许佑嘉听了,却像重锤一样锤击着自己的心脏,很明显,这是领导对我不满意了,领导从来没有这样说过自己,肯定是领导听旁人说了我什么,那么那个旁人是谁呢,别人根本偎不上,袁主任不会的,莫非是孔明这小子?许佑嘉出了一身冷汗。

让我跟他学,跟一个乳臭未干的半大孩子学?姥姥!许佑嘉在心里骂了一句。

5、接下来发生的这件事简直让许佑嘉忍无可忍了。

那天,许佑嘉出车回来,办公室里没人,他往茶杯里倒上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一抬眼,看见靠近门口用来分发杂志信件的桌子上,有一封管局长的信,就立即拿起信送到了局长办公室。然后又回到自己座位上。

   不大一会儿,孔明走了进来,左看看,右看看,很明显,是在找什么,也许就是那封信,嘴里自言自语,这咋没了呢?这也没旁人啊!

许佑嘉这个火蹭的一下上来了,没旁人,我不就是那个旁人吗?我一个大活人在这坐着,你就不会问一下?许佑嘉当时也不知是什么念头支使的,忽地从座位上起来,怒气冲冲地又走到了局长办公室,从局长桌子抓起那封信,又回到了办公室,把信扔到了孔明面前,说,你是不是找这个?

孔明笑嘻嘻地跟没事儿一样,说,我说怎么找不到了,原来是您老兄拿去了。

许佑嘉刚要答话,局长满脸怒容进了屋,指着许佑嘉的鼻子说,搞什么名堂嘛,信给了我又拿回去!

许佑嘉立即像被人劈头浇下一瓢凉水,从头凉到脚跟。凭他跟了局长这么多年掌握的情况,局长只要一说搞什么名堂,那就是真的动了怒,对方就没有什么好日子过了。哎!没想到自己败在了一个小毛蛋孩子的手里,真叫人憋气。

好在之后的情况一切照旧,局长也没在继续指责他,孔明还是整天忙忙活活,许哥许哥喊得挺甜。但是许佑嘉感觉到,孔明去局长办公室更勤了。

坐以待毙不是办法,得主动出击。许佑嘉想。

6、正面对抗不是许佑嘉的强项,旁敲侧击才是他的拿手好戏,许佑嘉决定先从袁主任那里旁敲侧击一下。这天,孔明去了其他科室,办公室里就他和袁主任两人,许佑嘉似乎不在意地说了一句,主任,你没听旁人说,孔明把你主任的风头都抢尽了吗?

袁主任嘿嘿一笑,说,许弟这你就错了,我当了这么多年办公室主任,最近才找到了点儿感觉,总算从事务堆里摆脱了出来,我得抓全盘啊!这还真的多亏了孔明,能干,真的很能干。哎,不会你对他有什么想法吧?按说你们俩是两条路上跑的车,没什么冲突啊?

许佑嘉倒不好意思往下说了。

别人指望不上,咱就自己来。对方毕竟是大学生,得讲究点方式方法,得有度,得让他打掉牙往肚里咽,有苦无法诉,这就有点难度了。不过,许佑嘉跟领导这么多年,见多识广,当然会有办法的。

周五下午,许佑嘉忽然问孔明,明天有事吗?哥我买了辆新车,桑塔纳2000,带你兜兜风。

孔明其实周六和女朋友约好逛街的,感觉最近许佑嘉跟他说话总是不阴不阳,连讽带刺,也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他了,既然对方提出一块儿玩玩,正是化解矛盾的一个好机会,于是说,行,没问题!

7、别看咱这车是二手的,各方面性能并不错啊,你听这音儿,跟新车没什么区别,关键是价格便宜,才三万多!哥咱懂车啊,别人肯定不行。

许佑嘉一边开着车,一边向孔明炫耀,汽车很快就把县城丢在了身后。感觉孔明听得很认真,又接着说,抽空哥教你开车,很简单,一学就会。以后啊,对你们这代人来说,这开车就是一项基本生活技能,跟我们那时候会骑自行车差不了多少。

孔明回答,许哥你真是太好了。

许佑嘉声音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说,我还真的一直没把老弟你当外人,至于你老弟是否把我当外人我就不清楚了。我听旁人说,你没少在局长面前汇报了我,我是不信的,以你的品质,绝对不会这么做。

按照许佑嘉的想法,孔明会为自己辩解,你整天跟着领导鞍前马后的,我怎么敢汇报你老兄呢?要么就是,哪个王八蛋说的,我找他去!当然还可能会发毒誓,我如果说了你的坏话会如何如何。对于这些,许佑嘉都有应对的预案,你有来言,我有去语,不信你狐狸的尾巴露不出来。

他没想到的是,孔明的回答出乎了他的意料,孔明说,这个可不一定,那得看你做了些什么了,许哥,如果你真的做了违法乱纪的事儿,我还真的得跟领导说说。稍微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孔明哈哈笑了起来,接着说,关键是没发现老兄没干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呀!

许佑嘉也跟着笑了起来,但是笑得不太自然。

这个孔明,我还真的小看他了,这叫不卑不亢啊。许佑嘉想。

许佑嘉继续说,咱弟兄俩相处的时间还是短呀,慢慢你就会懂哥了,哥虽然有很多毛病,但不是坏人。

孔明说,对,这个我看得很清楚,没问题,以后大事小事,都听许哥您的,没错!

这时候一辆红色桑塔纳鸣着笛从他们一边呼啸而过,许佑嘉骂了一句,奶奶的,一个破桑塔纳,牛逼什么?敢他娘的超老子的车。

紧接着对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孔明说,弟你要真听我的,给哥哥办个事儿,刚才超车的那个家伙瞪了我一眼,嘴里好像还骂了一句,我车上有个喷壶,一会儿,我撵上他,你用喷壶喷他一下子。我看见了,驾驶员位置玻璃是摇下来的。

孔明说,这个可不行,这不是害人嘛,人家追上咱不得揍咱啊!

许佑嘉说,怎么是害人呢,喷壶里是水,又不是硫酸,主要是给他教训,让他知道怎么做人!再说他的破桑塔纳能追上咱的2000?能的他!我跟你说,门都没有,哥别的不行,开车可是哥的本行,你不会不相信你哥的技术吧?再说,就是追上了,就你哥这身手,十个八个咱是对付得了的。爷们儿点,试一下!

孔明真的让他说得心动了,有些迟疑地说,那就试试?

许佑嘉一踩油门,汽车如离弦之箭,迅速追上那辆红色桑塔纳,两车相错时,孔明当真把喷壶从敞开窗户伸向了对方。

孔明觉得心砰砰直跳,说,哥,我就比划了一下,没有真的喷他们,我看见那个开车的人瞪了我一眼,我怎么有点儿害怕呢?

这样也就够爷们儿的了,老弟好样的!许佑嘉语气里充满了赞赏。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发现前方那辆桑塔纳横在了路上,车的一旁站着三个壮汉,凶神恶煞般看着他们,其中一个还光着膀子,胸前刺着一条龙。孔明霎时目瞪口呆。

许佑嘉一个急刹,车停下来。孔明身体迅速前倾,差点扑倒。

8、许佑嘉手脚非常麻利,快速熄火、下车。把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仍然目瞪口呆手足无措的孔明从车上拽了下来,劈脸就是一巴掌,大声喝道,跟你说多少次了,让你出门别找事儿,你就是不听,你说你拿那个喷壶对着人家比比划划干什么?什么,你说里面是水?水也不行,你这样做就是欠揍,我不管了,人家揍死你我也不管……

许佑嘉嘴里骂着,一只手指点着孔明,一只手举起来又要落下来。孔明举起手,用眼睛示意了一下,说,行了,你!那几个人走了。

喔,走了,那我们也抓紧走。许佑嘉又把孔明拉到车上。

上了车,孔明身子别了过去,背对着许佑嘉,两眼望着车窗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许佑嘉有一种透彻心扉的快感,当然还有些一些后怕。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三个人,且都是青壮年,这要真的过来了,动了手,那还了得,很容易出大事儿。这同时也说明自己的表现还行!不,应该是表演,这个难度系数还是相当高的,但凡有一点儿纰漏后果就会不堪设想难以收拾,竟然过关了,这说明,自己不仅车开得好,还有当演员的天赋。至于孔明,这顿打挨得挺冤枉的,恐怕现在是在内心里骂我呢!骂就骂吧。我不怕骂,我是让你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对我有所敬畏,怕我,怕就对了,骂,其实无所谓。不过刚才孔明这小子的行为也是可圈可点,一开始有些慌乱,之后的表情分明是在配合我,这小子,不简单啊!一会儿得好好安慰一下他,先让他心情平静一会儿。我自己也得稳当稳当,一说话透出来得意可不行,哪怕一丁点儿也不行,得绷住喽。过一会儿,他肯定会发怒,会指责我为什么打他,我会说,不打不行,我不打你,他们动手,可就了不得了,还不得把咱俩打死啊!我动手,那可就不一样了,你感觉到疼了么,不疼,哥我手上有数啊!当然,他可能会指责我算计他,是我让他拿喷壶喷他们的。这个也没问题,我会说,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吗?我让你吃屎你能吃屎去吗?你得有辨别是非的能力啊!这点能力都不具备,怎么在社会上混?这样就多少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了。当然声音要温柔,要循循善诱,要体现出自己的关心,这点要向袁主任学习,他在这方面就有一套,本来不在理的事儿让他三言两语一说,就全是他的理了,非常了不起。最坏的结果也可能出现,万一孔明事后告到局长那儿,就有点麻烦。但是麻烦也不会太大,相当于一句丰乳广告的广告词儿,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会解释说,跟他开了个玩笑,顶多挨顿批评。适当的场合,还可以把这事儿跟同事炫耀一下,让他们知道一下,我许佑嘉可不是好欺负的。哼哼,跟我玩儿,我玩死你!

许佑嘉一边开着车一边盘算着。

孔明说话了,声音很平缓,竟然没有一点责备的意思,他说,许哥你太机智了,我当时都懵圈了。

这反而让许佑嘉有些不好意思了,一种歉疚感在心底油然而生,竟然不由自主地说:老弟哥我是不是过分了?挺对不住你的。

没事儿,一开始也是我的错,我应该明白这事儿不能做才对。孔明的声音依然平静。

妈的,节奏完全打乱了,成了孔明主动了、居高临下了,这事儿闹的。

孔明继续跟他说话,说单位的事儿,说学校的事儿,说自己婚姻的事儿,跟刚才没发生任何事情一样。许佑嘉反而说起话来格外小心,刚才的张狂劲儿一点也没有了。

回到家,许佑嘉把车放到车库,喊着孔明在门口的餐馆吃了一顿,孔明也没有推脱,二人依旧谈得很投机。饭局结束的时候,孔明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说,许哥,这事儿,到此为止了,不要和任何人提了。这对你对我都好,我相信你会做到的。说完伸出手来和许佑嘉握了一下,眼睛里射出来的是和平时截然不同的目光,利刃一般,透着寒气,似乎能看透人的五脏六腑,让许佑嘉有些害怕。

那是,那是。许佑嘉忙不迭地回答。

许佑嘉内心忽然感觉真的没什么值得跟别人炫耀的,说出来只能让别人笑话。怎么这么一会儿就翻盘了呢?许佑嘉有些懊恼,一开始的兴奋一丝一毫都没了。

从那以后,两个人竟然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许佑嘉还带着孔明去家里吃了几次饭,已经是当了多年领导干部的孟焕竟然和孔明很谈得来,对孔明大加赞赏。

三年后,孔明参加县里的副科级干部招考,去另外一个局当副局长去了,许佑嘉内心竟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之后,两个人来往少了,许佑嘉听说孔明作为援疆干部去了新疆。

9、管局长到了退休的年龄了。

这天,办公室主任袁桦神秘兮兮地说,老许,你没听旁人说,谁来我们局当局长么?

许佑嘉回答,这我还真的没听旁人说过,不过,肯定是比较年轻的,现在年轻干部势头都很猛!

年轻,非常非常年轻!袁桦回答,紧接着换了一副愕然的表情,说,哎!我说老许,通常都是你先听旁人说,然后,我们才能通过你才能知道,这回怎么了?不大对头哇!

许佑嘉的表情比袁桦还夸张,说,我是真的不知道,听口气你好像是知道的,能跟我说是谁吗?

过去跟你关系很铁的那个,在咱办公室干过的孔明!可了不得了,成了咱的领导了,而且是一把手。袁桦说。

不可能!许佑嘉脱口而出,声音大得惊人,竟然吓了自己一跳。马上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声音低下来,说,他不是援疆去了么?

早回来了!袁桦说,看来老许你最近是没注意打听过旁人说什么啊,人家孔明可是县里重点培养的干部。哎,老许,我怎么看你脸色不太好啊?不会因为孔明回来当局长了吧!你应该高兴才对,怎么了这是?

许佑嘉摆了摆手说,有些头疼,可能是感冒了。

下班时许佑嘉遇见了人事科长任斯利,任斯利对他说,明天孔明局长就来我们局报到上班了,你得做好准备。

这个任斯利平时嘴最严,他说的肯定确定无疑、板上钉钉的了。明天都上班了,还不确定无疑!

哦哦,许佑嘉回答的声音竟然有些失魂落魄。

任斯利非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10、怎么会是孔明,怎么会是孔明呢!许佑嘉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人也变得有些狂躁不安。几年前,两个人兜风的细节,又一一浮现在眼前。

这事儿的起因应该还是自己认为孔明不地道,孔明到底不地道在什么地方,自己竟然说不出来!那个旁人说根本就是自己臆造的,谁说的?能给个具体的人吗?没有哇!这哪是旁人说,分明是自己胡乱猜想,无中生有。由此可以引申到另外一个问题,对自己妻子孟焕的猜疑,这是个困扰了自己多年的问题,肯定也是没影儿的事。当然,从孔明的表现看,他是宽宏大量的,不会跟自己计较的,但那时是在自己手底下,不,又错了,是和自己平级,现在不同了,人家是大领导了,中间隔着好几级呢!而且我还得给他贴身服务,这要给我点亏吃,还不手到擒来呀!自己还想让人家有苦说不出,自己这才叫打掉牙往肚里咽呢!许佑嘉越想越难受,啪地照着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

一旁正在托着下巴想事儿的袁桦吓了一跳。

11、晚上,许佑嘉做了一个梦

许佑嘉一激灵,嗷嗷大叫一声,醒了。

一旁的孟焕推了他一下,说,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许佑嘉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孔明回来当局长了。

好事啊!你俩不是关系挺好的嘛,这个人不错,年轻、有知识、有能力,将来还有进步的空间。

唉!许佑嘉叹息了一声。

孟焕皱了皱眉头,说,你这个人怎么神神叨叨,你不睡我睡了。

真的就睡不着了,许佑嘉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会之后,干脆起来走到客厅里,坐在沙发上发起呆来。

他的思维又回到了在单位没有想清楚的问题上,不错,自己爱说旁人说,其实这是一种手段,或者有那么一点儿管局长常说的换位思考那个意思。对对,换位思考这个办法好,可以想象一下,如果我是孔明该怎么办。这个,先是别人挖了个坑,我没有在意,进去了,还无缘无故挨了一巴掌,心里呀,肯定恨得不得了,刚开始的想法肯定是想和对方打一架,但是,体力不行,揍不过对方,那就只有暂时忍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好好混,成了他的上级不怎么鼓捣他都行了?!先出去混几年,混好了一定得回来,哪里都不去,就回原来的单位。对,过程就应该是这样。许佑嘉越想越觉得可怕。

这样干耗着是不行的,明天一定得找个机会,探探孔明的态度,如果他真的哪怕是有一点点对自己不满意的言辞,说明那件事情还在起作用,当然自己可以认错,甚至痛哭流涕也不是不可以。如果孔明不以为然,那就干脆请病假,最近身体还真的有些不舒服。

12、见面会开完,孔明送走了上级领导,刚进办公室,许佑嘉就敲开了他的门,走了进来。

喔。老许,我正想找机会跟你谈谈呢,这几年好吗?

孔明站起身迎了过来,面带笑容,跟他握了握手。孔明比以前胖了一些,别的好像没什么变化。

欢迎,欢迎领导回来,我会好好,好好工作……一直很会说话的许佑嘉说话竟然有些结巴了。

咋几年不见,生分了呢,您这是怎么了?孔明笑了。

我是说,过去,过去有什么对不住兄弟,不,对不住领导的,您得多担待……许佑嘉依然很拘谨。

很愉快呀,我们相处那几年。孔明依然在笑。

我是说我们那次兜风,我太不是东西了……许佑嘉低下了头。

喔,那次呀,不就是个玩笑嘛!早过去了,我一直也没在意呀。这个老兄真的是多虑了,类似这样的事我一般真的是不会放在心上的。这样说你恐怕不会真的认可,我再解释一下。我是一个喜欢做事的人,有自己工作生活的目标,所以有些事情就不能老挂在心上,举个例子,一个短跑运动员,通常是什么打扮?孔明不笑了,表情看起来依然很和善。

背心短裤。许佑嘉回答。

如果他穿着棉裤棉袄还能跑得起来吗?所以有些东西必须舍弃、放下。干好你的工作就可以了,别的什么都不要想。孔明又笑了。

许佑嘉也跟着笑了,不再那么拘谨了,说,旁人都说您是个好领导,前途无量。

呵呵,过奖过奖。不过你的这个旁人说,还是挺有意思的。其实每个人都有两面,一个是旁人说的自己,一个是真实的自己,合起来才比较完整。你老兄经常说的那个旁人说,好像还不一样,你的旁人说一般都是自说自话。老兄,我还算了解你吧!孔明笑出了声。

最后孔明说的话,前半段许佑嘉没怎么听懂,后半段他真的听懂了,可不就是那么回事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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