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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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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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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散文参赛作品:回家的路

普天之下,每个人都要走回家的路。无论是小孩放学还是成人下班,都要沿着回家的路回家,只不过路况、路程、方式等各不相同。对于远离家乡、外出打拼的游子来说,对回家的路怀有更深的体验或感慨。离家越远,年龄越大,这种体验或感慨将越重或越深。

我的老家在杭嘉湖平湖的中心腹地浙江省桐乡市西北部的河山镇(原河山公社)洗马庄,坐落于桐乡、吴兴、德清三县交界区域。在我幼年至青少年时期,家乡尚未通公路,人们外出主要靠步行或摇船。素有“出门靠坐船,无船走勿远”之传统。我于23岁那年离乡去省城杭州读书,毕业后转到浙江省北部边缘、太湖南岸的湖州教书,如今已是年近古稀的老人。近半个世纪以来,我每年数次往返老家与求学或就职之地,饱受路途颠簸,目睹道路变迁。从羊肠小道到机耕大道,从碎石铺路到沥青马路,从简易公路到高速公路,回家之路越来越平坦、越来越宽广、越来越漂亮。虽然我离乡不离省,不像出省、出国的人那样离家遥远,不需要坐火车、乘飞机回家,但是我也在往返家乡的道路上,以步行、乘船、脚踏车、开汽车等方式洒下过无数的辛酸和忧伤,流淌过许多的感叹和欢乐。

20世纪末期,我在杭州大学读书和在湖州师院(原来相继为浙师院湖州分校、嘉兴师专和湖州师专)教书的起初几年中都采用步行加坐船的方式回家,往返很不方便。例如,从杭州回家的行程是先从杭大北门出发,穿过文三街(现文三路)沿西溪西岸的小路往东北步行约1小时至卖鱼桥码头,搭上苏州⇌杭州的轮船(俗称“苏杭班”)沿京杭大运河江南运河途经拱宸桥、武林头、塘栖、新市等码头,至德清县新联公社(1992年并入新市镇)蔡界码头上岸,再走路经新联砖瓦厂、唐家埭、张家浜、含村庙至洗马庄,累计行程约7小时。船在河中扑笃扑笃地徐徐前行,人在船中颤悠颤悠地昏昏欲睡的情景,至今记忆犹新。

那时候,湖州至老家之间没有公路直接相通,乘汽车必须绕道嘉兴或杭州而行。坐船主要有两条航线。一条是搭湖州新开河客运码头(赵孟頫故居南侧河道北岸,1985年10月搬至南门菜花泾北岸碧浪大桥东侧并改名为湖州轮船客运码头)沿市河、菜花泾、双林塘、含山塘至吴兴县含山镇航行的挂机船。这是一种用拖拉机机头作动力改装而成的运输船,船舱较小,载客仅20人左右。清晨从含山出发赴湖州,下午返回,单向航程约5小时;另一条是先乘湖州⇌菱湖的轮船(每天4班,人称“四大班”)再转船至德清县新市镇南栅码头(2班/天),单向累计航程4小时多。这2条航线的船码头都远离我家,往返家乡严重不便。比如乘湖州⇌含山的挂机船,从老家回湖州时,必须在凌晨3点前出发,才能赶上4点钟启航的船。有一次我匆匆忙忙、气喘吁吁地跑上拱形的含山塘桥时,恰好看见码头的挂机船哐当哐当地发动。我拼命地一边挥手、一边大喊“轮船等等,轮船等等”。遗憾的是船老大根本不顾我的呼喊,径自撑开船身、穿过桥洞向着湖州方向驶去,只在船后的河面上留下一股股黑烟慢慢飘散。汗流夹背、喉咙冒烟的我两眼直勾勾地看着远去的船尾,懊悔不已地瘫坐在桥堍的石级上,发出唏吼唏吼的喘息。无奈之下,我起身掸掉屁股上的泥土,又急勿勿地奔向新市改乘轮船去菱湖再转湖州。还有一次是某年寒假结束时父亲冒雨送我去含山乘船的情景令我终生难忘。因天下雨,父子俩在2点多就早早地出发。父亲穿着衰衣,戴着笠帽,挑着装有行李和大米等农产品的箩筐走在前,我撑着雨伞紧跟其后。两人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冒着嘀嗒嘀嗒的雨点,在风雨交加、雨雾茫茫的黑夜里高一脚低一脚地前行。特别难走的是山下村南面那段新筑的、1km多长的机耕路,多日的雨水浸泡和行人踩踏,使路面变成一片泥泞的“沼泽”。在昏暗和迷茫之中,我看见微微驼背的父亲穿着粘满烂泥的高靴雨鞋,一步一顿、一摇一晃地向前跋涉。肩上的担子一会儿从左肩换到右肩,一会儿又从右肩转到左肩,喉咙里发出嗯哼嗯哼的呼吸声,内心百感交集。

1981年春节期间,父母趁我寒假安排在老家为我举行婚礼。我提前2天从湖州乘汽车绕道震泽、平望、盛泽至嘉兴,提取托友人帮忙购买的五斗橱镜子等新房用品后转乘轮船从嘉兴到石门时错过了回家的航船,只好到母校石门中学黄再鸣老师家客厅的钢丝床借宿一夜,次日到石门西河口坐航船至五泾集镇上岸走回家。整个回程耗时一天半时间,辗转颠簸,精疲力竭。尤其是在嘉兴至石门那段3个多小时的轮船航行中,我因没买到坐位票而被迫卷缩在四周通风的舱顶与船顶的夹层中。呼啸的寒风裹着冰冷的雪霰肆无忌惮地钻入衣领和裤管,冻得我嘴唇发紫、手脚僵硬。

1983年春,我趁去母校杭州大学进修之际,托朋友在萧山买了一辆绍兴产的飞花牌自行车,从而稍微改善了交通工具。1984年春,我的儿子降生后,我们往返湖州与老家时由2人变成了3人,并带着自行车乘船。坐船时将自行车搬上船头,下船后就带上妻儿和行李骑行。记得1984年7月上旬暑假回家那次,我与妻儿3人乘坐的挂机船行至半途,因连续暴雨,水位上涨,导致船身钻不过桥洞而迫使旅客就地上岸。在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田野,雨雾朦胧,天昏地暗,夫妻俩只好抱着孩子,背着行李,凭借这辆自行车,沿着乡间小路,一边问路,一边骑行,遇桥拎车(当时的桥是两头有多步台级的石桥),小路推行,直到黄昏时分才拖着一身泥水疲惫不堪地回到老家。那时,妻儿的户口乡下,老家有责任田(承包田)需要我帮忙播种和割收。幸亏有了自行车,我经常趁星期天蒙蒙亮就背着大水壶骑车出发,沿乡间小路骑行5个多小时回家干农活,再趁晚间骑车返湖州准备次日给学生授课。

由于路途不便,不但我本人往返不易,而且家人来往辛苦。例如,在我儿子出生不久的一天,我打电话到老家的公社总机转告我岳母来湖州帮忙照看外甥。因得知含山⇋湖州的挂机船停航,岳母只好在清晨从含村乘航船到石门,转轮船到桐乡,再改乘汽车绕道嘉兴、平望到湖州,直至傍晚才到我家。1985年“五·一”劳动节,我母亲为了满足由居家长女所生、年仅6岁的大孙子“去湖州作客”的愿望,祖孙俩在凌晨出门赴含山乘船赴湖。不料航船塌班,听从路人建议步行到新市乘轮船到德清县城关镇,再转汽车来湖州,直至后半夜才到达我在人民路湖州师专北院的家(原湖郡女校教学楼“红房子”,现湖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医技楼)。两人怀着既渴望、又懊恼的心情,在饥寒交迫中奔波了一天一夜,导致我的侄子患上重感冒,到我家后流涕发热。次日白天,母亲不顾疲劳、满怀喜悦地抱着她将满周岁的小孙子(我的儿子),与从老家带来的大孙子一起在走廊玩耍。没留意一边流鼻涕、一边吃桃子的大孙子把带有鼻涕的青桃子塞给小孙子吮吸,很快将感冒病毒染给了小孙子。当天夜里就发高烧而送医院救治,随后还导致肺炎、贫血等症而住院治疗,弄得全家人忧心忡忡。如今回顾这些烦恼和困苦,主要是道路不畅、条件简陋所致。

令人欣慰的是如今的家乡已经建成锦绣河山。周边的湖盐公路、桐德公路、申嘉湖高速、练杭高速相继通车,“村村通公路,家家门口水泥路”的交通网络早已建成。内河航船和轮船早已消声匿迹。我回家时再也不用穿雨鞋、撑雨伞、背包裹、坐轮船,而是西装革履、干脚燥手地从车库发动自己的轿车,沿着高速公路和水泥公路直接开回家,车程只需1小时。我有时当天驾车两个来回,有时下班后从容地驾车回乡赶赴亲戚晚宴或朋友饭局,再轻松地连夜返湖。我们能赶上如此国泰民安、交通发达的好时代,真乃三生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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