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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超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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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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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岁月这条河

车厢里弥漫的古琴轻音乐,融化了我这颗世俗麻木僵硬的心。桐开着车,送女儿上学,我陪同。我微眯着双眼,斜斜歪歪的躺在副驾驶座椅上,听着这首《半山听雨》的轻音乐,柔柔的旋律侵入了我的五脏六腑,我仿佛随着旋律到达了一个遥远的地方。

车内静极了,一片祥和。突然,桐没头没脸的说:“其实,小时候,我做了很多错事,现在回想起来,感觉那时的自己挺顽劣的。”望着平日里一本正经的桐,我忽然来了兴致,将座椅上的身姿稍稍摆正,做好了倾听的准备。

桐双手握着方向盘,眼睛盯着前方,瘦削的脸上挂满了笑容。我的心却莫名的心痛。这段时间,桐为了升职,白天陪领导喝酒,晚上陪领导打牌。连续的喝酒、打牌,严重损害了桐的身体健康,桐本生的胃病也加重了许多。我曾劝说桐放弃升职,回归生活的平静。我不想看见挂有两个熊猫眼的桐,也不想看见桐未老先衰。我只想跟他平安健康的白头偕老。可是桐却叹着气,说:“我如果不努力上进,女儿的学费、生活费,我们能负担得起吗?即使现在能供养女儿读初高中,那么她上大学的钱又怎么办?”桐的一连串质问让我默默无语。

是呀,桐如果不努力打拼,增加收入,我一个普通老师,又怎么供养得起读私立学校的女儿呢?把女儿送进私立学校,纯属无奈。女儿十一二岁,年龄尚小,如果有好的办法,哪个父母又舍得孩子寄宿学校。因工作原因,我与桐都没办法早中晚准时为她做饭,准时去接送她。我们只好一咬牙,把她送进了一所精细化教学生活管理的私立学校。自然,这样的学校费用也是不菲的,这在无形间增加了我们的经济压力。其实,这份压力大部份由桐承担了,我是明白的。

桐快速的看了我一眼,又看着车头前面,笑着说:“小时候,家里缺吃的,自己又特别好吃。读初一时,有一个周末在学校,没回家,我实在忍不住肚子里的馋虫,想吃肉,又没钱,怎么办呢?我就与住在学校里的同学杨子、唐子三人,趁校医瓦特不在家时,跑到他的屋后,偷他养的大母鸡。唐子先蹑手蹑脚走到鸡笼前,打开鸡笼,让鸡自己出笼。我和杨子守在唐子两旁,一左一右,对出笼的鸡形成一个包围圈,只几下,唐子就按住了一只鸡。我们提着鸡飞快地跑,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准备杀鸡。可是,那个时候,我们年龄小,都不敢杀鸡。我们仨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这只被俘虏了的鸡,都不敢动手。我们又只好一起,悄悄的把鸡给送了回去。”

眼前忽然闪现出三个小男孩,弯腰曲背,左顾右盼,蹑手蹑脚,在鸡笼前徘徊的情景。我忍不住大笑起来,说:“小时候的你果真顽皮。”

桐又回头看着我说:“你知道校医为什么叫'瓦特'吗?”我摇摇头,满怀狐疑地说:“不知道,瓦特不是发明蒸汽机那个人吗?他怎么也叫瓦特?有什么联系吗?”桐说:“校医本来叫李伦,因人又黑又瘦,又是鹰沟鼻,跟外国那个瓦特长相有点儿相似,再说,取绰号的人有一种戏谑心里,想骂他是混血杂种,所以就叫他外国人'瓦特'。后来绰号'瓦特'比他真名都响亮,许多学生都以为'瓦特'就是他的真名,到校医那里拿药时,直呼'瓦医生,瓦医生',瓦特不答应,只好黑着一张脸,闷声闷气倒药。他的药也很有特色,来人只要是感冒病,他给病人的药绝对是一片普热息痛,两片感冒清,三片穿心莲。后来,人们又给他取了一个绰号,叫'一片,两片,三片'。”听到这里,我又忍不住笑了。没想到,这些细碎的事,竟给一个孩子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

“鸡放跑了,心里的馋虫还未解馋,怎么办呢?”桐又接着说,“我们经过瓦特的正门前,看见他把腊肉和香肠悬在房梁上,我们仨人眼睛突然发亮。杨子寻来一根竹竿,取了一个腊肉下来,把香肠也取了一串下来,但只割了两根香肠,剩下的又给他挂了上去。我们拿着腊肉和香肠,迫不及待的跑到杨子家,拿出锅来煮。我们又趁夜色,在地里掏了几根红苕,洗净,蒸着吃。现在想来,那晚是我吃得最饱、最香甜的一顿,如今再也吃不到那种味道了。第二天,瓦特发现少了腊肉和香肠,站在学校操场上,破口大骂,骂天骂地,气愤至极!我们躲在屋内,任他骂,不吭一声。”

那个瘦削,黑黑的,长着鹰沟鼻的老人,一副气极败坏的模样,好像就在我的眼前。

我忍不住责怪桐,说:“再饿也不能去拿别人的嘛!”桐满脸羞涩,红红的,说:“那时不懂事,家里又穷,缺吃的。嘴又太馋了。”一阵沉默后,桐又说:“我五岁那年冬天,有几天早晨,老汉(爸爸)带我去上课,经过食堂,我看见包子,很想吃,但是老汉(爸爸)不给我买。有天,我实在忍不住了,一定要吃包子,老汉(爸爸)不仅没有给我买,还扇了我两耳光,就丢下我去上课了。我一个人站在寒风里,伤伤心心的哭,食堂李师傅看见了,动了恻隐之心。他从自己的蒸笼里捡了五个包子给我,帮我擦干了眼泪和鼻涕。”听到这里,我的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心酸。

“即使我做了这么多错事,在大人的眼里,我始终是一个孩子,他们最终原谅了我。”桐仿佛低语般的说着,“七岁那年,男孩子的天性,好动贪玩,又受武侠剧的影响。我用刀砍来一根竹子,做成一把利剑,用布条缠住剑把。我感觉自己就是一名剑客了。为了试剑,我赤脚跑到邻居家的荷田里,将荷叶当敌人,我就是剑客。我恣意的舞动手中的剑,斩下一片片宽大的,碧绿的,充满生命力的荷叶。'接天连叶无穷碧'的美好景象,被我的剑弄得七零八碎。后来,邻居找到老汉(爸爸)评理。我才知道,藕失去荷叶,要么终止生长,要么死掉。”桐带着懊悔的语气,说着这段无知的往事。

音乐的旋律仍在车内回荡,短短的一程路,我却走近了桐的年少时光。在桐的诉说下,我仿佛踏入了他那段我不曾参与的岁月河流,与他一起,将那条河流延伸到现在,还有未来。这条河里,不仅流淌了桐,悔误的泪水,责任的汗水;而且这条河里,还流淌了我们的喜怒哀乐,我们的憧憬,我们的希望。这条岁月的河流依然缓缓的流着,如车内倾泻出的音乐一般,不疾不缓,直到我们生命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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