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幸的女人

                                       文/罗超华

 提起“吴姐”，我竟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鲁迅笔下的祥林嫂，曹雪芹笔下的香菱，老舍笔下的小福子这些女人。我似乎在她的身上看见了她们的影子，但我又看得不是那么真切，那么明白。吴姐，姓如其人，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女人。

 吴姐年龄不是特别大，将近五十岁，她却给人一种未老先衰的视觉冲击。最后一次见她，是在一个秋雨蒙蒙，夹着一丝凉意的夜晚。那夜，我下班归来，给她捎带了一份她急需的证明。她撑着一把深褐色的雨伞，站在昏黄的路灯下，高大的电杆衬得她的身影更加单薄。走近她的身旁，我才看清她的两只眼睛红红的，布满了血丝，像是刚哭过。她那头花白的长发被自然的扎束在一起，垂在脑后，让她看上去稍微有了一点儿精神。

我知道吴姐是一个不幸的女人，我想说些安慰她的话，却无从说起。

我是在姐家认识吴姐的。吴姐的女儿与侄女是同班同学，两个小孩儿关系亲密，并且周末常邀约一起玩，久而久之，姐与吴姐也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我也慢慢与吴姐熟络起来了。

年轻时的吴姐，时尚，爱打扮。皮肤白皙，眼睛浑圆有神，模样俊俏。不像现在这样，眼睛失去了光泽，带褶的脸上也布满黄褐斑。也许有人会把这一切归结于时间，认为时间是把杀猪刀，是无情的。可是，真的是时间的错吗？时间可以毁灭掉一个人的容颜，难道也可以毁灭掉一个人的精气神？究竟是谁错了？

年轻时的吴姐遇到了她的先生胡，她以为先生胡就是自己的天，自己的地，可以依靠他一辈子。胡是公职人员，早九晚五的上班。结婚后，吴姐甘愿将自己最美好的年华献给家庭，为先生胡洗衣做饭，端茶倒水，无欲无求，她以为他们会一辈子这样幸福生活下去。现实却慢慢地露出狰狞的面孔。在落叶纷飞，寒气渐浓的日子里，吴姐第三次流产了。并且在这无助的时日里，吴姐还从好友处听到了先生胡与单位上的女人有了暧昧关系。吴姐不相信这是真的，她忍着悲伤去打听，才知道这件事竟然是一件公开的秘密，除了她不知道。那一刻，她的天轰然倒塌，她却又心存幻想，心里想着，也许我给他生下宝宝，他就会回心转意。

吴姐擦干泪水，装着什么也不知道，照常为先生胡洗衣做饭，端茶倒水，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又过了半年，在万木繁茂葱茏之时，吴姐终于又怀上了宝宝，这是她第四次怀孕了，她格外珍视。她希望这个宝宝能给她带来与先生胡地久天长的生活。她小心的呵护着，宝宝已在肚里踢腾了八个多月了。每次用手抚摸鼓胀的肚皮，吴姐都有一种做母亲的喜悦之情。大地回春，万物勃发，正在吴姐沉浸喜悦之中时，先生胡再次因男女作风问题出了纰漏，一纸调令，将她的先生胡调离原单位。在这春天的暖阳里，这道晴天霹雳，惊掉了吴姐肚子里的孩子，吴姐第四次流产了。

 这次，先生胡到新单位，同事们都拿异样的眼光看待他，这让他低调了好一阵子。吴姐以为先生胡经过这次教训，会安安心心的过日子了。最终，吴姐还是原谅了先生胡以前的一切，又安心的做起家庭主妇。就在这年冬天，吴姐又一次怀孕了，她满心喜悦，以为迎来了生活的新曙光。第二年的夏天，吴姐诞下了女儿枫。临产那天，先生胡一看吴姐生下的是一名女孩，对吴姐的态度忽的降到冰点。吴姐忍气吞声，产后，忍受酷暑的侵袭，打足精神，细心的照顾女儿。她对先生胡越来越失望，女儿枫成了她的精神之柱了。

先生胡对吴姐娘俩越来越克扣，平时给的生活费根本不够吴姐娘俩用，吴姐为了补贴家用，就用泡沫箱子在阳台上栽一些时令蔬菜，西红柿、茄子、辣椒、四季葱等等，在楼顶上养鸽子，鸡，给女儿枫改善生活。日子就这样慢慢的熬着，女儿枫也没有辜负吴姐日日夜夜的陪伴，考上了外省重点大学。

吴姐看见我来了，用手背擦了擦眼睛说：“欣，谢谢你跑这一趟路。我拿这个证明去办社保卡，每月可以多领一百多元。我现在没有在家住了，在妹单位上当清洁工。他太过分了。”我将证明递给吴姐，用手抚着她的肩膀，却想不起究竟哪一句话可以减轻她的痛苦，我默默地站在她的身旁。吴姐停顿了一会儿，似在平复心绪，接着又缓缓地说道：“女儿枫在市里读三年高中，我在陪读。在陪读女儿期间，有几次，我中途悄悄回家，发现家里有女人衣服、鞋袜，厨房里的食材也齐全，把我呕伤心了。但是虽然我看见了，最终还是悄悄走了。我不想跟他撕破脸，我和女儿还需要他给生活费。现在好了，我搬出来住，我自己可以挣钱养活自己，但是他必须把女儿大学支持读完。女儿大学毕业，我就跟他离婚。”泪水从吴姐眼中无声地流出，我不知道用什么语言可以抚平这颗千疮百孔的心，我静静的等着。吴姐用手抹抹眼泪，哽咽地对我说：“那人心肠硬，我也没到他单位去闹，毕竟夫妻一场，给他一点儿面子。哎，这就是命！”听了这几句话，我还能说什么呢！吴姐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屈服，退让。如今，在先生胡的面前，她已经无路可走，也无路可退，只能另寻它路了。

等到吴姐情绪平稳，我跟吴姐告别，我让吴姐先走。在密密的雨丝里，吴姐的身影渐行渐远，隐没在了黑暗里，而我却在原地怔怔地发呆。秋雨夹着阵阵秋风，扑打在我的伞上，寒凉裹着我的躯体，我的心里莫名其妙的多了许多凄惶。望着夜色尽头，我仿佛看见了吴姐的晚年，没有多少光亮照着她前行。

这一夜，我突然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像吴姐这样的女人还有许许多多。她们在该奋斗的时候，常常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男人身上，希望男人能给自己生生世世的幸福生活。孰不知，男人的情感如六月的天空一样善变。她们根本不明白，一个女人，要想获得真正的爱情，自身也需要有坚实的经济基础，才可能与同行的他站成同样的姿势，一起笑看这世间风云。我仿佛窥见了吴姐不幸的根源，看见了之前迷失太久的她。如今，生活的痛，让吴姐逐渐找回了自我，这大概是吴姐人生不幸中的万幸吧！然而，现实生活中，又有几个不幸的女人，到最后能如吴姐一般幡然醒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