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泪眼

现在已休假在家，我也暂时离开了那间教室。然而那双泪盈于睫的眼睛却始终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天，我进教室上课，扫视全班，他的座位空荡荡的。我问了问他的同桌，他上节课来了吗？同桌说：“来了的，也许上厕所去了。”十分钟过去了，我放下讲义，看看空座位，担心地问着同学们，“你们谁知道他去了哪里？”同学们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我莫名其妙地望着同学们。“老师，他可能在跟你躲猫猫。”一个声音从座位上炸响传来。我被震呆了！

想到两天前的成都语文零诊考试，班主任为了避免同学作弊，将教室内最后六位同学移到了走廊上坐。排成一个竖排，坐在第一桌的就是他。在即将收卷时，我走到前门处，瞧瞧走廊上的同学，没想到，他正转身跟后面的同学说着什么，满脸笑意。我走上前，拿起他的试卷，朝试卷背面一看，作文格子里竟然空无一字。心中的怒火腾腾上冲，“真是朽木不可雕！”我在心里暗骂道。上个月的期中考试试卷，他因未写作文，我刚罚他站了一周，并苦口婆心做了许久思想工作，让他把作文补交上来。他也承诺一定要认真写作文。没想到，今天，他又故伎重演！

我将试卷摔在他的桌上，收卷铃声刚好响起。我愤愤地说：“你别交试卷，自己评阅。后面上语文课，你就到班主任办公室去，好好反思，等你反思好了再来上我的语文课。”收完卷，我气呼呼地来到班主任办公室，给班主任报告这件事。我还未讲完，班主任的一番话，反倒震住了我。

班主任说：“罗老师，你不要管那个娃儿，那个娃儿心理有问题。”“心理有问题？”我重复道。那双在课堂上看见的三角眼，倏的一下进入我的脑海。第一次看见这双眼睛时，我就暗自思忖，算命书上说，三角眼的人心术不正，孤僻，凶狠。何况他常常看人，不抬头，眼睛朝上斜瞟过来，白眼仁占据大部分眼眶，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班主任接着说：“上一个月，有天晚上下自习，我收了他的手机，结果他就不回寝室，玩失踪。当时把我急惨了，我发动全寝室男生去找，没有找到。后来我到监控室调监控，才发现他一个人躲在五楼过道处的多媒体桌下。我带着男生在旁边守着他从桌下钻出，领他到办公室盘问，问他为什么要躲在那里。你猜，他怎么说的？”“怎么说的呢？下自习后，整栋楼都空无一人，黑黢黢的，他躲在五楼干什么？”我好奇的问道。“他说，他要从五楼跳下去。”班主任补充道。“哎，这样的学生还是送回家算了。我也不说他了，不然的话，书没读多久，闹出人命来，还要我赔上自己的后半生。”我悻悻地说道。班主任摇摇头说：“他父母说的，把他没法，他们又不愿接他回家。”

记忆一下子复活，我立刻让班长和两名语文科代表到教室外寻找。八月盛夏时节，天气虽是阴沉沉的，但仍燥热难耐。三名同学跑遍三栋楼的厕所、校园超市、绿荫道，终于将他从外面带了回来，我悬着的心也暂时安稳了。

他站在我面前，乱蓬蓬的长发斜搭在眼睑上，一双白眼仁从头发缝隙中看向我。我压抑着怒火，说：“你到哪里去了？”“我在外面闲逛。”他一脸无所谓地回答道。“你为什么不进教室？”我追问道。“是你让我到班主任办公室去的。”他理直气壮地说。“我是让你到班主任办公室去，但是你去之前该不该给我说一声？何况今天班主任出差去了。谁允许你上课期间在外面瞎逛的？”我加重语气说着。他低下头，沉默不语的听着。我用手指指班长和两名语文科代表，说：“你看看，他们三位脸上的汗水。他们为了找你，衣服全被汗水湿透了。为了找你，班上这节课停下来也没有上。现在高三了，你知道一节课的价值吗？难道你没有一点儿想法？”他抬头看了看讲台下的同学们，收回目光，竟有一种东西涌上了他的眼眶，白色的眼仁瞬间涨满红潮。我的心突然软了下来，我什么也没说了，让他回到座位上听课去。

直到现在，那双含泪的眼睛还时常在我脑中浮现。真不知道，如此桀骜不驯的他，究竟是哪一句话戳中了他的泪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