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玉竹接手这个班,那些有逆骨的孩子,忽然间像长大了许多。鸡飞狗跳的课堂,也安静了许多。其实,这只是表象。班上的一切就如那风平浪静的大海,海底,正急流暗涌。
“阿梅今天怎么又没来?阿梅爷爷吗?”玉竹在电话里语带责备地问着阿梅爷爷。电话那头传来无数句“对不起”。这是阿莲第五次逃学了。无论如何,玉竹都要求阿梅爷爷到学校来一趟。
玉竹刚接手这个班,又是高三毕业班。在交接工作时,前任班主任就叮嘱过玉竹,班上有几名调皮的学生,如果他们犯事,你就让他们走,其中就有阿梅。阿梅的父母虽在,但事实上,阿梅是一个孤儿。父亲现在待于大牢,母亲远嫁他乡。现在的爷爷,是法院领导看她可怜,帮他找的一个依靠。可怜的身世并没有让这个阿梅懂事一点儿。撒谎、耍朋友、出走,让阿梅这个认养爷爷伤透了脑筋。
星期一的下午,阿梅爷爷来到学校,与玉竹在办公室签好安全协议后,他悄悄地将玉竹叫出办公室。他们站在操场的角落里,身后飘来阵阵桂花香。午后的阳光斜射过来,照在他们的身上,长长的影子投射到桂花树下。阿梅爷爷说,他第一次看见小阿梅时,也是在这样的深秋时节里。那时,阿梅才七岁,是检察院的一名知心姐姐送来的。当阿梅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地站在他的面前时,他的心抽搐了一下。阿梅一副弱不禁风的身躯,看上去可怜兮兮。为了让这个孩子回归家庭,他与知心姐姐专程搭车到外省,去寻找她的妈妈。可惜,虽然找到阿梅妈了,但阿梅妈已改嫁,又生两个孩子。现在,阿梅妈已不认阿梅了。他们只好返回四川,最后合计共同抚养阿梅。读高中后,阿梅由阿梅爷爷一人抚养。那天下午,积蓄在玉竹内心的那团火焰,好像被身后的桂花风吹散,变成一缕缕薄雾萦绕在玉竹的心上。
玉竹在教室里第一次看见阿梅时,她正安安静静地坐在课桌前,用眼睛望着玉竹。一头金黄色的头发随意地披在她的肩上,衬托出她娇嫩白皙的脸庞。纤细的手指中夹着一支圆珠笔,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玉竹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阿梅,就开始忙着布置开学事项。
开学一周后,一切步入正轨。第二周,玉竹微信里跳出一条信息,“老师,我感冒了,需请假两天”。玉竹一看信息,是阿梅发来的。玉竹想了想,立刻打电话询问阿梅的爷爷。在得到阿梅爷爷的证实后,玉竹才准许了阿梅的假。像这样的事,后面又发生了几次。玉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里暗自恼火。没想到,阿梅却变本加厉。
中秋节收假晚上,阿梅姐给玉竹打电话,说:“老师,阿梅中秋节放假到湖南吃酒去了。麻烦你给她请一周假。”“湖南?”玉竹一下愣住了。中秋节放三天假,阿梅跑这么远,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自己一声呢?何况现在许多省的疫情还很严重!玉竹越想越气,但上晚自习的时间到了,她只好强压住心中的不满。自习结束后,玉竹迫不及待的掏出手机,像泼豆子般向阿梅爷爷撒去,每句都像坚硬的豆子,句句投掷到阿梅爷爷的心脏上,生痛生痛的。在食堂值晚班的阿梅爷爷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开车赶到阿梅租住地,想看看阿梅究竟在哪里。阿梅爷爷转动钥匙,推开门,两步跨入阿梅的卧室。只见阿梅正躺在床上,悠闲地玩着手机。此时,压在阿梅爷爷心中的怒火,如火山般爆发,灼烧得阿梅眼泪直流。
第二天,阿梅到学校上课时,玉竹本想说点儿什么,可一想到阿梅可怜的身世,什么责备的语言也说不出。玉竹把阿梅叫到身边,轻言细语地问道:“你想过高考了吗?”阿梅怯怯地回答道:“想过。”“那好,我们做一个约定。你不能再缺勤,我们一起加油学习,好吗?”玉竹温柔的话语中带着不容辩驳的意味。阿梅点点头,表示答应了。
后来,阿梅真的做到准时到班上课。课堂上,玉竹常向阿梅投去赞赏的目光,也要求同学们主动与阿梅交流学习。阿梅忧郁的眼睛中慢慢有了光,脸上也有了些许笑意。阿梅爷爷曾经对玉竹说过,“这孩子,只要她听话,她读到哪里,我就送到哪里。她需要什么生活用品、学习用品,我也会二话不说地给她买。只要其他孩子有的,我也会尽量满足她。”玉竹说:“阿梅爷爷,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们不能太纵容阿梅的虚荣心了。一个女孩子,我们应该引导她独立自强。”阿梅爷爷点点头,说:“是呀!一个女孩子如果不懂自立自强,以后走上社会就会吃很多苦。”
窗外的桂花香悠然地飘了进来,洁净的教室里,同学们正埋头做作业,“沙沙沙”地书写声从同学们的笔尖发出,而金黄头发已染成黑色的阿梅也在其中。玉竹坐在讲桌前,闻着香甜的桂花味,望着安静的教室,她感受到有一种生命正在教室的每个角落里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