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吃了舟山张阿三馄饨,让我想起温州老家夜间那穿街走巷的馄饨担。就如温籍著名作家林斤澜,在他的《馄饨民俗》一文中写道:本地馄饨不但有摊,还有担。什么是“馄饨担”呢?
儿时记忆中的馄饨担,是一前一后两只橱柜,中间一根扁担和隔板,挑在肩上行走,专卖馄饨的。前面一头放置锅和炉灶,底部堆放着一些木柴,上面挂着煤油灯;后面一头有个二、三层抽屉的小柜子,抽屉内分别放着包好了的馄饨和蔬菜,抽屉下方放着碗和勺子、热水瓶或盛满水的塑料桶;中间像搭在茶几上的一座廊桥,上面是一个工作台,烧馄饨时,放碗的地方,工作台上方,隔了两层板,存放着紫菜、虾皮、蛋丝、榨菜、肉丝等佐料,还有酱油、醋、盐、猪油等调味品,小小的馄饨担就如同一个流动的小店铺,一个完整的“移动灶间”。
“一株茅竹起三间,起起三间自担担,前面有个烧汤佬,后边有座七屏山。”这几句话形象写出温州馄饨担的样子,馄饨担的空间利用到了极致,真是“螺蛳壳里做道场”。馄饨在哪都有,但敲着竹梆的馄饨担却是温州独有的,在我印象中,最能体现馄饨担特色的是“笃、笃、笃”的梆子声。
下午点心时刻,或晚上夜宵时间,常常能听到“笃、笃、笃”清脆的、悠长的、熟悉的声音。我曾细细研究过这声音是怎么发出来的,其实是用一节竹筒,镂雕出一条细长的口子,再用小木棍敲,就能发出梆子声。馄饨担一般没有吆喝声,我们都习惯了这缠绵的梆子声,都知道是卖馄饨的来了。馄饨担摊主很聪明,往往在人多的地方如道路的十字路,或常买馄饨的人家门口,停留时间长一些,发出召唤般的梆子声。我读初中那会儿,夜宵常吃馄饨,学校夜自习结束后,回到家不久,家门口就会响起“笃、笃、笃”的梆子声,然后母亲就去门口买。一碗馄饨下肚,那种满足感,仿佛能驱散我一天学习所有的疲惫。
馄饨担经过,只用喊一声“馄饨”,摊主马上落下挑子,打开炉灶进风口,然后用抹巾擦干净手,熟练地抓馄饨放入沸腾的锅里,一眨眼功夫,馄饨浮出水面翻滚不停,用漏勺捞入碗,再以勺子舀一勺汤水,再把烫熟了的小青菜或菠菜放入碗中,然后放上金黄色的蛋丝、紫菜、榨菜末、虾皮、葱花。最后,浇上一勺馄饨的灵魂——生烫肉,为每碗馄饨现做生烫肉,现在很少看见了,摊主一般用大勺子,在锅里盛点汤,把大勺子放入炉灶锅,勺子里的汤和锅里的汤是隔离开的,只是借了锅汤的热量,然后用汤匙,划一匙新鲜肉到大勺子里,再用汤匙把肉剁开,倒入料酒、酱油,放入食盐,生烫肉就成了,浇到馄饨上面,一碗五彩缤纷的馄饨就出炉了。
不忘家乡馄饨担,关键是馄饨真的好吃,温州馄饨皮特别薄,嘴唇轻轻一吸,顿时芳香四溢,满口滑嫩生香,汤汁也鲜美,令人回味无穷。馄饨不光温州人惦记,金庸先生也惦记,在他的小说《笑傲江湖》里,第三回就写到有一个温州人,在荆楚江湖上以挑担卖馄饨为业,背地里是一个深藏不露的武林人士。烧一碗好的馄饨,确实要有好的功力,在温州很有名的馄饨,叫“长人馄饨”,创立于1930年,近百年历史,它前身就是温州游走街巷的馄饨担历史,也是千万馄饨担的一个缩影和代表。
后来,馄饨担改成推车,也有人用三轮车替代,但梆子声依旧不变;再后来,梆子声就越来越少了;现在,基本是听不到梆子声了,最多夜里偶尔听到的只是一阵门铃声,“喂,送外卖的……”
忆着写着,写着忆着,越写越想吃家乡馄饨了。在回荡的时空中,我听到了梆子声,感受到了一碗馄饨下肚,瞬间温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