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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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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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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有一方小院


深秋之后,我常常一改平时午后沿着“中国第一历史文化名河”秦淮河散步的习惯,拐入与它相连的一条叫明御河的小河,徜徉在碧水微涟、阳光细落的两岸小径上。除了避开主道的喧闹,享受片刻的静幽外,还有就是为了看一看一位在晴好日子里都会出来倚墙晒暖的老翁,看一看他日日依傍和照料的一方“小院”。

居住都市,想要有一间院落,已然成为一种奢侈的生活方式。何况在寸土寸金的六朝古都南京的核心城区。但这位老翁只是布衣平民,居住的也是普通小区的一楼公寓。他的“小院”是利用房子靠近河道与桥梁交叉的无人照料的三角区域,推开围墙上的一扇小门,沿着用自制的竹篱笆圈出一块小小的地块,栽种几丛箬竹、一拱蔷薇、数盆建兰,以及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小草,构建了一方小小的但生气盎然的花园。让我目光所止的,除了这方小花圃,更有一棵银杏、一桕和一株腊梅依次在他的小花园外排列开。初冬时分,黄杏一身灿,乌桕赤于枫,腊梅初放,暗香浮动。看着白发老翁斜靠进铺上软垫的老藤椅,任和煦的阳光在他微闭着双眼的脸庞上轻轻铺展,也任一生温暖的记忆在这一方小小的开放的院落地慢缓地滋长,便会让人生出“岁华尽摇落,芳意竟何成”的感慨。

宋朝陆游笔下的“昼永蝉声庭院,人倦懒摇团扇”是现代每个从农村进入城市生活的人留存在记忆中的农家小院生活的遥远写照。我6岁时从爷爷奶奶处回到父母身边上学,当时的两间老宅是由全村劳力从镇上挑回砖瓦在村边的一处山坡上建成的,下放的父母由此安家落户下来。老宅没有围墙,四周均被高大的树木围绕,房屋前后各有一块大小不一的平整土地,就成了我家的院落,也成了我嬉戏休憩的主要场所。炎热的夏夜,一家人常会搬出竹床凉席在院落里纳凉,斑驳的月影、眨眼的繁星、河中的蛙鸣,都在母亲轻轻摇曳蒲扇荡出的圈圈清风中缓缓隐退,只有我们小小的鼾声在无遮拦的小院里回响。在雨后常常成为大人们的烦恼的山坡土台阶,则成了我玩耍的开心场所,往往会不顾湿滑蹲着仔细观察蚯蚓、蚂蚁、青蛙等动物在雨水中或慌张或泰然的样子,或者拿着铲子装模作样地修葺台阶,常常弄得浑身湿透满身泥水。最上一级台阶两旁各立有一棵高大的槐,粗大的树根裸露出来,成了天然的台阶保护栏,踩踏上去结实平稳,不再担心滑倒。春时,堆雪似的刺槐花开,摘下一串吸一口花蜜,齿颊留香,甜香在整个山坡上浓郁地飘着;夏时,“风蝉旦夕鸣,伴叶送新声。我最乐得缘树引竿捉知了,看到它在竹竿顶端的袋子里左冲右撞,便心怀璀璨,开心自乐不已。印象最深的还是外公在屋后栽种了大量的黄花菜,当时全村还少有人家种这种植物。夕阳西下,余晖正好能够洒到屋后这些刚长出的嫩黄色花蕾上,便金灿灿的黄亮一片,给老宅镶嵌上一道金边。外公常会将未开放的花蕾采下,凉晒几天,就用来与鸡蛋花串汤,成了儿时不多的一道美味。后来才知道它还有一个充满了诗意的名字:萱草,又名忘忧草。今朝风日好,堂前萱草花”“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从历代诗人们的词句中可以看出,它也曾是农家庭院的标配之物呢。

曾看到有文章说,一份公开的中国百城居民置业意愿抽样调查表明,在不考虑经济承受能力的情况下,有超过90%的居民将带院子的房子认定为自己的理想居所。看来,每个中国人的心底,都深埋着一个院子情结。昔日的一位同事,常在秋日明爽天气里,在顶层家中小小的阳台上,放上烤炉,就着四溢的肉香,看着盛放的阳台小花和绚灿的落日,一家三口举杯相庆,撤了烤炉父子之间还可闲敲棋子,其乐也不亚于“庭院深深深几许”的大户人家。我也曾住过几次顶层的房子,图的就是有个露台,权当有方院落用来莳花弄草。只是顶层养花着实不易,常常不是旱死就是冻死,空留一堆陶盆瓦罐。回到老家后,得益于还未高企的房价,妻子坚持将原来的顶层复式置换了一套联排,虽然面积还没复式的大,但看重的便是那方不算大的小院子。还未装修,我就迫不急待地将原来盆栽的凌宵花移栽到了院子里,着了地气的凌宵一改原先瘦小枯黄的模样,很快就枝繁叶茂,从未开过的艳橘色花朵也一簇簇一串串地一起簇拥开出来。看着这欢快生长的植物,对尚未规划的院落,我就有了“彤蕊有时承雨露,苍藤无赖拂云烟”的未来图景的想像。是的,小院不必太大,但不能没有凌宵、葡萄、蔷薇、修竹,一块小石,几丛荻芦,一张藤椅和一杯清茶,当然,还有一院的阳光。倘若这样,是不是就可“醉歌田舍酒,笑读古人书”,就可相安于岁月,相安于一颗自由随性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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