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忌食物的记忆

记忆是一种拖拽力，经由某个事或物触发，你的精神、意识和心理便会不由自主地被拖拽进过往的尘烟里重生、再组、氤氲。比如某种食物的气味，就会顽固而执拗地把一个人轻易地拖回童年，回刍起最初的感受。

疫情期间，单位实行送餐制，每人都在办公室内吃盒饭。午餐取来，年纪最大的老吴看到主荤是红烧肉，就一一问谁还有需要的。大家都诧异，问他为什么自己不吃。他说上幼儿园时正遇上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民众少吃短粮，他所在的幼儿园条件暂时还不错，偶尔还会有肉吃。有一天他不小心把一块红烧肉弄掉到了地上，沾上了泥土。老师要他捡起来擦掉泥土再吃，不能浪费。他却倔强，任凭老师怎么说他也不捡。老师动了火，强按着他的脖子让他把掉在地上的红烧肉吃了下去。由此老吴就落下了一看到红烧肉就要吐的恐惧症，往后几十年再也不碰红烧肉。我们在座的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个年代，但从书中和前辈们的口中也或多或少看到听到过那时的情景和感受，不少人就感叹，说老吴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那时即便是掉在地上的一块蕃薯，也会有大把的人去抢的，何况是一块油亮亮颤微微的糥烂的红烧肉呢。

我对于这种反射性口味恐惧症，却感同身受。我出生在农村，儿时被父亲托于重任，照管家里唯一养过的一头羊。但哪个少儿不贪玩？有天我把羊拴在一个山坡上让它自己吃草，就去和小伙伴们玩耍了。等想起小羊应该吃饱去看时，才发现它不小心滑下山坡爬不上去生生被绳子勒死了。父亲狠狠地教训了我一顿，然后把羊宰了烧给家人吃。担了责任的小小的我一筷子也没动，由此对羊产生了畏惧心理。有次放学回家，拉开碗橱看到有肉用手拎了块就塞嘴里，哪知一股浓郁的腥膻味真冲口腔鼻腔，让我直想反胃呕吐，好在本就是饿着肚皮没多少货可以吐，但羊肉的那种味道自此挥之不去，烧得再好再没腥膻味的也很难劝动我去吃上一块了。

妻子后来知晓我不吃羊肉的原因后，也说了自己的一个故事。小时候没什么荤菜吃，常常都是自家自留地里种的蔬菜。有次家里烧豇豆，她与弟妹边吃边聊天，等低头习惯性地看了一下筷子上夹着的一根豇豆时，竟发现皮层里面有一半白色的虫子！都说吃饭时看到一条虫子不可怕，看到两条虫子也不可怕，最可怕是看到半条虫子！这脑筋急转弯的题目她在童年时期就结结实实地遭遇过了一次。妻子因此恶心了许久，也从此对豇豆敬而远之，即便是让人齿颊生津的酸豇豆角。

人生真是多样有趣，味道也能由“伤害”带来一辈子的禁忌。看似带来“减少”后果的忌讳，可能抵挡了你对这些食物后续的感受感知，却也正因此构成了另一种丰富的人生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