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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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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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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阴道上

“山阴道上行,如在镜中游。”这是《世说新语・言语》中记录王羲之形容会稽鉴湖的一句话。这位在我现在工作的城市南京(时称建康)因气度从容和袒胸露腹而成为当时权臣太尉东床快婿的人,终因心高气傲和官念淡漠而去官,“与东土人士尽山水之游。穷诸名山,泛沧海。”(《晋书・王羲之本传》)自此便在奇山秀水、村舍古刹留下与他书法一致的“飘逸若浮云,矫健若惊龙”的身影。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纵情山水、率直任诞、清俊通脱的风度是当时魏晋名士们的行为风格和准则。人与青山互观互赏,人与澄水互猜互解,从山水处能获得宁静祥和,获得洒脱倜傥,获得青春活力。承袭书圣风流自赏秉性的七子王献之,才华气度不亚其父,为他出生之地的山阴留下了传世佳句:“从山阴道上行,山川自相映发,使人应接不暇,若秋冬之际,尤难为怀。”“山阴道上”由此成为后世赞美山水秀丽的典故。那么,这个“山阴道上”究竟怎样个秀丽如画呢?那个在建康瓦棺寺绘出光彩耀目的《维摩诘像》壁画而让时人趋之若鹜,有“三绝”(画绝、文绝、痴绝)之誉的顾恺之如此补充赞叹:“千岩竟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南朝梁·刘孝标引《会稽郡记》注到:“会稽境特多名山水,峰崿隆峻,吐纳云雾,松栝枫柏,擢干竦条,潭壑镜彻,清流深注。”一时感觉,所有形容山川之美的言词,都被用在了这个“山阴道上”。“超然辞世伪,得意在丘中”,由此也见魏晋名士钟情山水逍遥自在之盛。


2020年的春节,在每个人心中都有深刻而别样的记忆。新冠疫情肆虐,大家都处于“深宅”状态。我在先担忧,后无聊,逐渐风平浪静的日子里,翻开记载了上述情状的《世说新语》一书,与魏晋名士们一道寻找内心的沉潜,他们以避世隐居的方式,我以居家办公的状态。巧合的是,夹在书中的书签,是2005年与妻子在绍兴兰亭游玩时的合影制作而成。一段被岁月潜藏十五年的过往,以及一千八百余年前的历史,就这样在某个时间重合进一个地点,神奇地发生着某种化学反应,令人联想、沉缅、感怀和希冀。

那时的我,刚刚离开自己熟识了三十多年的故土,一下扎进四百公里外一个完全陌生的浙东沿海城市宁波去工作,离妻别子,大约一二个月才能回家探访一次,心中难免会生成一些离愁别绪。“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采桑子》宋・吕本中)每个夜晚,只有天上的那轮知晓人间一切隐秘、激情、欢乐和苦痛的明月成了我俩目光能够共同交汇的地方。新同事知道后安慰我,说苏浙两地地域相连、人文相近,许多地方都是共通的,时间长了你就会体会到亲如一家的感受,而且也应多请你的妻儿来浙江走走看看,体验吴越文化的古风民韵。于是利用五一假期,我与前来探望的妻儿一起前往邻城绍兴一探幽胜,必然而然地就踏上了被历代文人雅士青睐的“山阴道上”。原本想着,很多人文景点,随着城市扩张的步伐大都少有昔日风貌。兰亭或因离绍兴城中心较远,仍旧植被茂密、幽静典雅地安祥自处,让人足可畅想越王勾践在此种植象征爱情的兰花是如何的翠华摇摇,“士与女,方秉蕑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诗经·国风·郑风·溱洧》)俊男靓女们花前月下互诉衷肠;在宽阔的沥青公路边,亦可驰骋想像二千多年前大汉朝廷策马飞奔的邮差,在此驿亭喝水喂马后扬鞭而去留下的滚滚飞尘。“欹帽扬鞭晚出城,驿亭灯火向人明。”(《别建安》宋·陆游)兰亭的灯火也一定照亮和温暖过很多晚归的路人吧。景区内修篁凝翠,曲径通幽,一颗在俗世红尘中浸染的心在此文化艺术气息浓厚逸韵之地淘洗一番,必会有心不妄动平静处之的红尘炼心感悟。


“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到兰亭前,在课本中已背诵烂熟的《兰亭集序》自然而然地就会在心里默念颂诵一遍,这篇在中国书法艺术史上有“天下第一行书”之称雄文,仅区区324个字,却又字字矶珠。抛开书法精妙,其文学性更让文学爱好者青睐不已,尤其是散文爱好者,可谓百读不厌。“因游宴之乐,写人生死之可悲,则兰亭一会,固未可等诸寻常小集。”(余诚《重汀古文释义新编》)有“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流觞曲水,列坐其次…一觞一咏…畅叙幽情”的闲适小资,有“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的深沉思索,有“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和“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的玄理嗟叹,其强烈的场景式语言描述读来莫不让人陶醉与感动。其抒发的感情也由平静而激荡,再有激荡而平静,极尽波澜起伏,抑扬顿挫之美。


妻子提醒我,自己的家乡也有在书法史上首屈一指的作品。这使我一下想起那个飘浮在长江之中的“浮玉”——焦山上的石刻——有“大字之祖”之称的《瘗鹤铭》。该书法透着浓厚的南朝时代气韵,特别是篆书的中锋用笔渗入,萧疏澹远,加之千年风雨剥蚀,加深了线条的雄健凝重及深沉的韵味,显得雍容而苍茫,成为南朝摩崖书法艺术的瑰宝。《兰亭序》是王羲之用茧纸、鼠须笔与朋友优游之余的得意之作,《瘗鹤铭》是古人为葬鹤而刻在栈道崖壁上的铭文。一个是原物早迭却因其艺术价值而仍使大量摹仿品流传,一个则成为我国书法发展史中难得的宝贵实物资料。吴越同源,在书法上有了共同的印证。后来,妻弟到宁波天一阁开展古籍的数字化工作,结束时天一阁工作人员送给他两张馆藏明朝丰坊摹刻神龙《兰亭序》石刻拓片,他裱好后送我一幅挂于书房,供天天临看,也算是我返回家乡工作后与宁波、与绍兴、与浙江的一种品物与情愫的牵连吧。


公元1164年闰十一月二十九日,在焦山这块浮玉落满积雪的“山阴道上”,走来了四位身披斗笠长衫纶巾的文人雅士。带头一位便是与王献之同乡的南宋爱国诗人陆游。他们也是慕名而来观看《瘗鹤铭》的。长江之水奔涌浩荡,金山北固山隔江远望,在苍茫水雾之中若隐若现,抗金前线的军事重镇京口(今镇江)战旗飘扬,岸边风樯战舰一字排列。这位刚刚上任枢密院编修官不久却因志在北伐抗金而遭外放到镇江担任通判的官员,踏雪宴游,兴致所致,便在焦山西侧的山体上,亲笔书写一方摩崖石刻:

“陆务观、何德器、张玉仲、韩无咎,隆兴甲申闰月廿九日,踏雪观瘗鹤铭,置酒上方,烽火未息,望风樯战舰,在烟霭间,慨然尽醉。薄晚泛舟,自甘露寺以归。”

58个字,情景交融,一代诗人的戎马倥偬的政治抱负也一览无余。多才的诗人写过多首赞誉我的家乡京口“山阴道上”的诗词,其中:“江左占形胜,最数古徐州。连山如画,佳处缥缈著危楼……”(《水调歌头·多景楼》)最为著名。其作品大多借景抒情,借古讽今,由史及人,表达着对于收复故土的期盼。然而三年后,陆游便被罢官闲居回家乡。既苦闷又激愤的他,暂时将目光放到了家乡的山阴道上:

《游山西村》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

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

其中“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成为至今人人皆会背诵的诗句。这首诗又一次将山阴道上的江南农村日常生活与如画美景呈现在人们面前。“山阴道”所在的会稽山脉,由此也成为魏晋以来文化层面的“第一大山水风光景区”,多少文人墨客诗词书画为之不惜笔墨,留下众多佳丽诗文。一生希图“王师北定”的陆游,最终在《示儿》“家祭无忘告乃翁”的惆怅中,长眠于他歌咏过的“山阴道上”,也算是对这位人间惆怅客的一种慰藉了吧,那个总是“往事忆孙刘”的魂灵,在这样的山水风光里,一定会信步而行、豁然开朗了吧。


“罗刹江边水拍天,山阴道上树含烟。”(郁达夫《夜泊西兴》)自走过这闻名遐迩的山阴道后,我似乎也逐渐爱上了走出户外攀爬在浙江多地的“山阴道上”。我一直认为,含烟的山水,就是一个诗眼,会让诗心尚存的人有微微的惊动,身心为之和畅。而现在的孩子们越来越沉浸在电子的世界里,对大自然渐渐失去了兴趣,诗性的触动将越来越遥不可及。“七山二水一分田”的浙江,多的是崇山峻岭、烟水碧泉。我在宁波离城区最近的大型“天然氧吧”北山休闲游步道开启了登山的“初始之旅”,记得那时买了第一根登山杖,走完过灵山村——荪湖的最初5公里一段,已有精疲力竭的感受。后来我才明白,这种路面平铺自然条石,并建花岗岩规则型台阶的健身步道,在真正的户外爱好者口中,根本不值得一提。后来有幸在同事的鼓励下体验了一下毛岙——永传寺的一段坡度较大、比较险峻的古驿道,一直行走在由不规则的块石和毛石铺就的山道上,总有一种不踏实的“悬空”感,即便是走走息息,也常感到力不从心。东坡有诗:“脚力尽时山更好,莫将有限趁无穷。”一个人的脚力有限,但心力不能停。所以,我还是尽力地攀走一些古道、野道,努力接近自然的美、原始的美,尤其是妻子也来到宁波工作之后。在春秋之际的鄞江镇北坑岭古道、大嵩岭古道、天童岭古道,也留下了我俩坚持着走进岚气弥漫的山丘的身影。碧绿斑斓的林木间,有我们睃巡的目光驻留,九曲流长的天地外,有我们舒展的呼吸长存。每每登顶之时,也是精力耗尽之际,但在虚脱的状态下,放眼群山连绵坐揽有无间,广袤田畴延展历历里,你又每每会脚底生风荡胸生云。刚刚攀爬过的石径上,寂静古老的时光漫散流淌,岁月的郁结和一身的疲乏倦怠,早被山野容纳,早被自然虚怀。


以山为主体的自然界,最能容纳着人间的繁华与落寞。人间千年过眼云烟,山川河海荣辱不惊。“性本爱丘山”的中国诸多山水田园诗人,均在山水获得了“心远地自偏”的人生豁达。半官半隐,下过狱事过伪职的王维,在终南山回归山野的隐居生活里,淡泊名利,用身心去感受大自然,形成了超脱自我的人生感悟。“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一个“空”字,道出了“有”的境界,一个精神世界无比丰厚的人,当然什么都可以拿来被其拥有。这是俗世之人只有在溪声醒耳、松风拂心的“山阴道上”常常行走才会收获的空灵与哲思。

“余尝寓居惠州嘉祐寺,纵步松风亭下。足力疲乏,思欲就亭止息。望亭宇尚在木末,意谓是如何得到?良久,忽曰:‘此间有甚么歇不得处?’由是如挂钩之鱼,忽得解脱。若人悟此,虽兵阵相接,鼓声如雷霆,进则死敌,退则死法,当恁么时也不妨熟歇。”(《记游松风亭》宋·苏轼)

一再遭到贬谪的东坡,在谪居生涯中常常苦中作乐,信步山野中排遣愁怀,领悟自然玄机。人生有太多苦痛,在于我们有太多固执的外在目标。随遇而安、随遇而喜、随处可歇、随缘可化的人生,其实在“山阴道上”的登攀过程中,是最能生成的感悟。

冯友兰说,构成真风流有四个条件:玄心、洞见、妙赏、深情。在“山阴道上”流连、在自然里忘返的谢灵运、陶潜、谢眺、王维、孟浩然、柳宗元、苏轼等人,无疑是最具这些条件的真风流人物。而今物欲横流,失了心魂的人们,亟需回到大自然的怀抱里,用慢下来的步履和自由行走的力量,亲力亲为地去看看每一寸土地、每一朵花、每一棵树,在花草的芬芳里,在树木的摇曳里,在土地的吐纳里,感受自然的可畏、宇宙的浩瀚、生命的可敬,恢复遐想的天性,感知内心的呼喊。在山河里洗过心,才能在人间赶好路。


回到家乡后,我跟着妻弟加入到一个户外群,参加一些户外活动也就多了起来,最远涉及到了河南的南太行一带。而妻弟等一干“强驴”(对级别很高的驴友的尊称)则更是重装前往过国内众多知名的难度系数更高的地方,一度深入过新疆徒步一周以上无任何手机信息的原始山区,在与世隔绝里仰望星辰回顾过往探幽心灵收获独特的感悟。我第一次与他们出行,是挑战江苏宜兴一段“三连尖”的野道。不走寻常路,是户外驴友们的一贯口号。无路之路的选择,像极了自虐。我这才发现,这次的强度比我在宁波的任何一次都大了很多。上下都六十度以上的坡度和无处落脚着力的困囧,让体力不断地透支,也让绝望的情绪和放弃的意念不断地涌现。“加油攀上绝望坡,你就战胜了人类最大的敌人——绝望!”领队不断的鼓励声和队友们助力地拉上一手,才让人有了坚持下去的力量。同行有一名八岁的小朋友,竟都不要其父亲的帮忙,坚持了全程。体力可以透支,毅力却不能透支。在粗重的气息与战栗的双腿相伴下,我也终于完成了虽可在山顶连走却故意三上三下的“三连尖”挑战。江南的山道上,枝条藤蔓都比人高,所以风景只能在山顶才能看到。无限风光在顶峰。登临送目,远山如黛,翠峰似簇。在这里你才能看到岗岭逶迤山溪流远河山壮阔,才能领略轻云薄雾弥漫升腾的浩渺气势,才能生成“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的人生慨叹。

后来我也加大了负重,最重一次接近20公斤,参与了数次二天一夜、三天二夜、四天三夜的重装徒步,走的道路越来越荒越来越险,挑战的强度也越大。荒烟蔓草丛中,刨出几段残存古道,行走数点倔强人类。在南太行山十字岭,沟谷深切,路都站着,路旁即绝壁。沿着这些站着路一再拔高,直到夜晚还在顺着山梁往前走,此时月亮升得越来越高,把汪洋一样的山朦胧得如诗如幻。群山都用着旷古的光阴,书写着人类生活的细节。在数次都有“拉崩”状态下,我却越来越喜欢上了这样的“山阴道上”行。身体的极限一再突破,说明我们还有着无穷的潜力。山有顶峰,湖有彼岸,在人生漫漫长途中,万物皆有回转,余味苦涩之际,就是终有回甘之时。我们不再是宅在城市的土拨鼠,我们再次与大自然亲密相处。人类走出丛林才一万年左右,基因里有着深深的山野记忆。野道的选择,让我们更加接近自然,更加接近古人们“山阴道上”的状态,更能让我们在铺陈千里的层峦叠嶂和千峰万壑里接近修行的状态,倒空大脑,倒空唯物。来自各行各业的驴友们叫着群内的网名,彼此并不打听真正的姓名,年龄,职业背景等,不带一丝成见和防备的目光,团队合作,相互照顾,享受自由,品味独立,挑战未知,充实自己。人们的心思,像野外的天空山峦一样,简单而又纯净。

青山相待,白云相爱,

梦不到紫罗袍共黄金带。

一茅斋,野花开。

管甚谁家兴废谁成败,

陋巷箪瓢亦乐哉。

贫,气不改;达,志不改。

(《山坡羊· 道情》元·宋方壶)

 

     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吹来故乡泥土的芬芳。那故乡的风,和故乡的云,为我抚平创伤。听着这首感动过我们那个时代无数年轻人而现今已无年青人听的《故乡的云》,我在国庆假期孤身一人前往被方圆百公里驴友公认为“最难爬的山”和“最值得攀爬的山” 家乡的高骊山,挑战近20公里的环线。山石嶙峋,山路崎岖,山壁横路,山峭连绵。山风拂面,吹走心中的尘埃,目光也恢复了清澈。“驹骊倚天外,树色昼苍苍。相去浑如近,才行便觉长。雾深常隐豹,石卧未成羊。几度凝双目,吟余思渺茫。”(《望驹骊山》明·朱稔)因有过一次攀爬经验,我对山道有点轻车熟路,也因挑战过更高难度的徒步,因此山上的路程也是较快地走完了。倒是山下的平坦之路有10公里之遥,因是第一次走,便觉得漫长无比。午间的太阳劲头正足,晒得我有了焉焉的颓意。好在新农村的风景也是赏心悦目,桂香浮涌,葱茏隔尘世,芦絮飘逍遥。山脚部队营房喇叭中传出的乐音昂扬,让我有了不坐公交车持续走下去的冲动。年过五十,每一次的冲动都值得珍惜,都值得更积极地面对。很多事情你现在不做,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做了。

快回到起点处时,远远就望见青山腰处有一支巨大的古铜色步枪模型直指苍穹,这是为新四军挺进江南第一仗而建立的“韦岗战斗胜利纪念碑”。1938年6月17日,粟裕率新四军先遣支队在镇江附近的韦岗伏击日军运输车队,打响了新四军挺进江南敌后的第一仗。当年新四军战士就是从我刚刚攀爬过的“山阴道上”伏击了具有机械化优势的日军,击毙日军土井少佐以下13人,粉碎了其不可战胜的神话,为开创江南的抗日局面立下了第一功。时任中共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第四军分会副书记的陈毅,称韦岗之战为新四军的“处女战”,并赋诗一首:“故国旌旗到江南,终夜惊呼敌胆寒;镇江城下初遭遇,脱手斩得小楼兰。”

在碑的不远处,有几间平房被山峦像母亲呵护般地拥坐在山脚处。这是韦岗战斗纪念馆,里面陈列着一幅幅详实的史实资料。这个地处荒郊野外、人迹罕至的纪念馆,历两任馆长(既是馆长又是馆员)默默坚守了四十一年,现在的日均参观接待量竟达到1000人次。后来我才知晓,现任馆长竟是我高中同班同学。这位曾经在房地产企业赚着大把钞票的人,竟决然放弃原先的岗位,一下扎进这个偏僻山洼之中,传承起红色窗口的宣传重任。除了维持纪念馆的日常接待讲解和保护工作外,他还有一项重要的义务工作,就是救助攀登高骊山受伤的驴友,他也因此被区里评为十大好人之一。


宋代苏泂有诗云:滞不求通任布衣,山阴道上玩春晖。我的这位同学,在这“烟火村声远,林菁野气香”的“山阴道”边的青山幽空处,孤独而坚韧地与时光相处,没有迷失在急速奔驰的时代造就的虚幻和迷茫中,着实令我敬佩。


我驱车离开。


后视镜里,苍莽青山在故土之上耸立。我忽然想起诗人李少君在《我是有背景的人》一书中说,自然就是我的背景,所谓烟火红尘生活,不过是作为云之特使的人偶尔下到人间客串一趟。自然为人生之来处,也是人之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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