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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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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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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的礼物

母亲得知外婆去世的消息,马上落下泪来。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那一刻真来到时候母亲依然哀恸不已。父亲挑着剃头担子还在外面忙着营生,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母亲急忙放下手里的活,把哥哥和我稍微打扮一下,并拜托邻居,要是父亲回家后帮忙转告一声。锁罢门,母亲便匆忙领着兄弟俩就出门了。

外婆家在镇子上,从村口经萝卜桥转王四屋再过松树岭,然后才到通向镇子的大路,总共要走约五六里地。我年纪尚小,母亲抱着我,牵着哥哥,一路走一路低低抽泣。我紧紧搂着母亲,脸歪贴着母亲后颈,盯看母亲后背的路面、树木和房屋不断被推向远处,心里有些莫名惊慌。

才看见外婆家门口,就已经能听到屋子里面传来女人们声调起伏嘶哑恸哭的声音。舅舅们红肿着眼睛迎上前来招呼,从母亲手里牵去了哥哥,母亲的泪如珠线般涌落出来,终于哭出声来。我不理解母亲为什么会突然哭得这么大声,又不敢问询,只是死命抱着母亲肩膀,撇着嘴压着嗓胡乱地哭起来,母亲却不如往常那样的安抚哄拍,只是把我放下地,用手擦了擦我的脸,牵着我往屋里走去。

进了大门左拐是外婆的房间,房间人多窗小,显得格外的昏暗。母亲把我们俩放在门边上小凳上,走到外婆的床边扶着床沿放声痛哭,边哭边拍着床边踏板,边上有一两个女人上来边哭边搀劝着母亲,母亲却也不理会,只是大哭。从未见过母亲哭得这样的声嘶力竭,仿佛这悲痛如同被尖刀剜到心口,要拼尽全身力气哭出来方能抵抗一般。房间里面的女人们见此跟着声调加高,杂乱无序此起彼伏地哭将起来,霎时房内嚎啕呜咽乱哄哄一团。我被这种猝然不急的声浪吓得有点不知所措,反而忘记了啼哭,只是紧张地抓着哥哥的衣服,眼光四处偷偷乱看。

侧边墙上挂着一个玻璃相框,里面一张外婆的黑白像片,像片里的女人神情安详,嘴角微笑,目光柔和,仿佛在看着我。我瞧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局促,有意将身子稍稍侧移,发现像片里的目光仿佛活了一般也跟着我移动。我更加紧张,低下来只当不看,又瞥见床头边墙上贴着一张画报,一个穿着军装的男子,边上印着“佩剑将军”四个字。看了会儿画报又觉得有些无趣,这才偷偷向床上瞟了几眼。

床上躺着一个人,鞋裤穿戴齐整,双手贴腿,一动不动,脸上覆了一张折了一次复又摊开的黄裱纸,微微拱起,虽然看不见脸孔,但心里也知道那是外婆。我偷偷瞧了几次想看看那张纸是否会动,却又不敢多看,看一眼就慌忙将眼光移开,感觉口中发干,心里砰砰乱跳。

母亲哭了好一会方才停下来,声音已经有些低哑了。她跟旁边的女人们说几句话后,扭头喊哥哥一声。哥哥牵着我走过去,母亲声音低低地说:“来,跪地上,给嘎婆磕个头。”

母亲刚说完,哥哥跟我就赶忙扑通跪下,哥哥少年机灵,比我见多识广,依照他见过的场景大概,虔诚恭敬磕了几个响头,似模似样。我却不晓得这种仪式应该如何实施,跪下之后就直着背脸对着床,一动不敢动,见哥哥在磕拜,于是依葫芦画瓢,一边侧瞧着哥哥,一边手忙脚乱跟着学磕了起来,只是轻重不知,脑门磕得有些生疼,也不敢响。磕完后哥哥还跪着,我也不敢起身,母亲见了就拉了哥哥一把,哥哥顺手也拉我站了起来。

祭奠的人进进出出,小房间里面显得更加拥挤,母亲把哥哥和我带到外面大屋,让我俩跟舅舅家孩子们一起,又恐他们欺生,叮嘱了一番妥当,才回房里去。哥哥性格自来熟,加上舅舅们家里几个年纪相仿的男孩子,一会儿就玩到一起。反而是跟我年纪一般大的却都是小丫头片子,平素见面本来就少,不太熟悉,只是不远不近地好奇的打量着我,看得我如坐针毡。后来不知道从谁的手里得来了几粒糖果,满心欢喜坐在边上吃着,劳顿困累加上心慌神乱,吃了一会儿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记忆里对外婆的印象其实很浅,外婆在世的时候也没见过几次,唯一觉得母亲和姨母跟外婆都长得像极。有关外婆的生前往事大多也是后来与母亲聊天时听来的。外婆对母亲婚姻的事情估计不太满意,然而竟也拗不过母亲的性子,心里多少有些郁气。那年月子女都多,考虑这么多张嘴每天吃饭都忙不过来,再加上外婆家路途颇远,外婆在世的时候相互走动并不频繁,外婆对我多少宠喜不及,我对外婆自然敬畏有加。

然而随着年月渐至,内心对外婆反而愈发感激。偶然也会想床头那张佩剑将军的贴画,和墙上相框中那个目光柔和的女子。虽然这个女子没有给我多少物质和精神上的宠溺,但她并不知道,不经意间她却给了一件我生命中至珍至贵的礼物——我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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