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终点

“系统检测到您激将到达生命的终点，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将在这里等候您的生命结束，以便将您的遗体进行回收。”

“哈哈，是吗，好啊，也算是多个人陪我说话了。”你却笑了，这是我进行这项工作三年来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能笑出来。

“系统检测怀疑您有心理障碍，希望您在最后的时间里能够开心快乐。”

你又笑了，沉闷的胸腔发出金属般的轰鸣声，就像是老旧的发动机在苟延残喘。眼睛却依然闪闪发光，就像褐色的水晶一般。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在听到第二句话之后笑得这么开心。

我于是自行操控机械装置走近你，在一个的角落里固定好机身，然后机体自动进入待机模式，只剩下监测系统注视着你的一举一动。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每天都在重复着同样的事情：起床，看书，吃饭，看书，吃饭，看照片，看风景，睡觉。

监测系统显示你的身体状况很不好，每天都经受着巨大的疼痛。但是你的脸上却总是带着笑容，好像很轻松的样子。你偶尔还会自言自语般地说：“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你和我之前所碰到的将死之人完全不同，他们或是整日萎靡不振，郁郁寡欢；或是整日喜怒无常，时常发疯；更多的则是在悲伤过后，将自己的钱款全部消费，然后等待死亡来临。

几乎都是这样，在这个从出生到死亡一条龙的时代，生命只是一个流程而已，人类早已忽视了它每个阶段的意义和价值，沉浸在这个时代的洪流中无法自拔。

终于有一天，你对我说话了。

“那…那谁，你是叫什么升天了吗还是…”

“我是升天宝，为您提供无忧临终服务。”

“哦，升天宝啊，我…我还有多长时间。”

“看您现在的状态还剩一周左右的时间。”

“哦，快到了，”你又笑了，在窗外霓虹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沧桑，眼睛却依然是闪亮的褐色，“唉，我这也到终点站啦，该下车了，只可惜我走的太晚啦，老伴和孩子都下车了，我又磨磨蹭蹭多活了几年，我也该去陪他们了。”

资料显示你患有家族遗传性疾病，老伴和你唯一的孩子都已过世，儿媳改嫁，只剩下一个三岁大的孙子待在福利院。

你脸上的笑容扭曲了一下。

“原来是这种感觉啊，真疼啊，当时我要是能分点疼痛就好了。”你说着又低下头去，抚摸着那张照片。

“我死了以后，你会怎么处理我？”

“运送至火葬场进行火化。”在这个高度发达的世界上，没有空间进行土葬，也几乎没有人会在意自己以什么样的方式死去。

“你能帮我要张纸，要根笔吗，谢谢。”

我几乎跑遍了整个医院，完成了客户的需求。

“亲爱的孙子…你好…我是你的爷爷…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一定会很惊讶…”他边念边写着，时不时翻开你每天看的那本红色的旧书，然后对照着写下一个字。

“你应该想不到…你还有个爷爷…明天是你的三岁生日了…你一定要好好听话…爷爷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了…等你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

“爷爷虽然只见过你一面…但是我现在就能想象出…你圆圆的小脸蛋…大大的眼睛就像褐色的水晶球…爷爷真想再抱着你逗你玩啊…可惜…”

“爷爷会永远爱着你…任何人都不能欺负你…”

信很长，你也写的很艰难，枯瘦的手止不住颤抖，歪歪扭扭的字就像蚂蚁在爬。

终于写完了，你如释重负地放下笔。连同那张古老的全家福一起，交给了我。

“我虽然快死了，但是我可不想就这么消失了，我还没绝后呢！”

“我就算是被火化了，也应该会和我的我的老伴和我的儿子一样吧，化作满天的飞絮，永远守护着我的小孙子。”

………

那晚你说了很多，头一次见你兴致这么好，激动地像个刚出生的孩子，褐色的眼睛闪着光。

第二天的早上，你的生命到达了终点，比预期的要早很多，可是你却好像没有任何痛苦，睡得很安详。

………

三天后，我履行了我的承诺，将信和全家福转交给了福利院，在那里，我见到了一个小男孩，他一直站在那里，笑着望着我，他长着圆圆的小脸蛋，大大的眼睛就像褐色的水晶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