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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保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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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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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缘

影子倒映在水里,我并没有融于水,没有了光,才是我的真正存在。看到的不一定真实,有些东西看不见,却是存在的。请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

   ——作者

 一

在小站上工作,始终充满着一种孤独。开始的时段,孤独中还伴随着寂寞。虽然说我喜欢孤独,但并不喜欢寂寞。能在小站坚守二十三年,如果不能远离寂寞,不为自己寻找一些自己所喜欢的事去做,这二十多年是很难坚持下来的。好在如今这一切都成为了记忆,总算回到了的城里。

一旦真正成为一个城里人的时候,我却被城里的喧嚣与不适应所淹没了,时常会对城市外的世界有所眷恋。那里的天空蔚蓝,夜色深邃,遥望夜空,星光璀璨迷离。夜风吹过,会有一股泥土拌着青草的芳香扑面而至,秋虫在夜幕下歌唱……所有的这些,与城市有着截然的不同。

虽说过去了多年,但我还是想着过去的时光——

经过半月时间的业务培训,我只好背着从家里带来的一套被褥离开单位,前往汽车站去乘车。一个很偏僻,没有谁愿意去,只有无奈的我才会去的地方。

在汽车站里,找了一圈也没能找到售票的窗口,打听了才知道,开车后票在车上买。车上零散的坐着几个乘客,无精打采的面孔没有一丝表情,蜡像般在座位上坐着。上车的时候,一个年岁偏大点的中年女人上下仔细看了我后,急忙把身边空座上放的包揽在怀里。我苦笑了一下,但没有笑出声。没想到的是,我的笑竟让这个妇女把怀里的包抱的更紧了。从她的眼神里,我看到了一丝防范的惊恐,仿佛我是小偷或者车匪啥的会抢了她的包快速下车逃离。妇女的举动倒让我原本不怎么愉悦的心情愈加伤感。选择司机后面第五排一个靠车窗的位置坐下,我的身后还有几排座位。选择靠窗户和中间的座位,其实是有原因的,车子一旦启动,车窗外的景色就会一览无余。我要去的地方很远,有五十多公里,一路上都是崇山峻岭。不曾去过的地方,车窗外的风景都是迷人的,这是因为新鲜的环境感动着,即便很普通的丘陵沟壑照样会吸引我的视线。在我的内心深处,始终有一种潜在的危机藏在心里,那就是安全。也许是在煤矿上呆的太久,看到和听到的伤亡事故太多的缘故,无论做什么,总是把自身的安全放在首位。汽车在大山里行驶,公路两边就是深沟,危险随时都会出现……我觉得,车中间部位要比车前车后相对安全的多。这种诡异的想法,曾经无意间告诉给了我一个很要好的朋友。他听了,眼里显露出一种无法理解惊讶的神情,上下审视着我,摇着头从嘴里轻轻挤出了两个字:“神经。”从那往后,我发现他坐车的时候也喜欢选择中间的坐位,这说明他还是信我的。

汽车几时开出车站,我竟然不知,等售票员轻轻拍打我的肩膀叫我买票时才缓过神来。

前两年就想写一些我在小站的生活,因为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地方呆的太久了,对生活是有很多的看法。人生苦短,一个人一生有几个二十三年呢!但我不敢写,一旦写出来,肯定会得罪一些人。很多人很喜欢对号入座,写文章的目的就是让别人看的,为了自身的经济利益不受损失,不希望让别人给我小鞋穿,我只好放在退休后去写这篇文章。拿到了退休证,便不再有惧怕,让更多的人通过了解我的生活能给自己以启迪。

能静下心在小站呆二十多年,首先要感谢父亲母亲两位老人在我年幼时对我的教育。“学会忍让,学会宽容,一个巴掌拍不响……”很多关于包容的话语让我记了下来,并永存于心。如果不是出自母亲和父亲口中带有隐忍的语言,我不知道能否忍受住小站的孤独与寂寞所带来的煎熬,现在想起来真是害怕。 

后来,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我伏案写过一篇文章,题目为《规矩》。在前往小站前的心态以及上司对我的安排,有过仔细的描述,节选如下:

上司拍打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叮嘱道:“你来自煤矿,最能吃苦耐劳,其他人打小生活在城里,到了下面是不能把工作干好的。我们几个领导再三商议,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我们相信你一定能胜任下面的工作……”

我不敢直视上司的眼睛,只能注视着他滔滔不绝泛着唾沫星子的嘴巴。开始说的什么我还知道,后来我有点发呆,静止了,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我的瞳孔里只有那两片嘴皮子在抖动。牙齿上粘贴着一小片韭菜叶子,说话时我看的很清楚,好灵巧的舌头啊,可无论如何也触碰不到那片绿色的叶子。叶子紧紧地贴在发黄的牙齿上,看久了让人有点恶心。

可能是我的发呆提醒了他,他再一次拍了我的肩膀后,我的眼皮方眨动了一下。

他继续说:“听从领导安排,这是企业员工的规矩。”

我弯腰提起放在地上的被褥,然后走出办公室。

身后传来一句话:“车票自行解决!”

听见这句话,如同打哈欠时不小心吞进喉咙里了一只苍蝇,令人恶心,难受。

这段真实的场景,虽然只有他一个人的独白,却让我永远记得,使我愈发懂得了很多冠冕堂皇的话语容易出自哪些人的口中。看似给予体贴入微的关心,实则是一种侮辱,我只能无声地去接受,别说反抗了,即使是辩驳的话语也不能说,一旦说了,我很有可能会被单位辞退,重新回到那个即将面临关闭的煤矿上去。为了生存,我不想被辞退。故此,不管上司说得再“好”听,我都会低头默认,那怕心中有一千个反对的理由,我都不会反对,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保住现有的这份工作不丢失。社会是残酷的,生活是艰辛的,有时候只有低头做人才能保住碗里的残羹。

上世纪五十年代,父亲背着一床很薄的褥子来到陕西,是想成为一个能吃上商品粮的人。父亲的理想在成为煤矿工人后得以实现,总算从农村走向了矿山,始终未能走进城里。只能说是脱离了农耕生活,算不上是城里人。原因是工作的煤矿离城里太远,有几十公里的山路,进一趟城来回需要大半天的时间,和市里相比,矿区是郊区。从我懂事的年岁开始,心中就有了想成为城里人的渴望,这种愿望始终存于心,却羞说于别人。原本这次调入新单位,能在城里工作,可以成为城里人了,没想到,工作的另行安排,让我越发远离了城市,来到了这座城市的最远端。如果继续往东走,不出两公里,便是另一个地区所管辖的地界了。

老辈人总结出的经验有时很切合实际,虽然谈不上是真理,但也是一代人一代人亲身在困境中历练后感悟出的智慧产物,那就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到了新单位,就等于换了新环境,一切都将从头开始,多干活,少说话。父亲虽说只读了个小学毕业,但他说出来的有些话很是值得思考。为了生活,只好按照父亲所说的生存法则去学会适应新的环境。工作的同时,谨小慎微,认认真真,唯恐工作上出现纰漏,给单位带来损失。把单位看成自己的家,在我看来这是每一个工人心中必须认可的事。认可这个道理,干起活来才会不知道累和苦……这一切后来我都做到了,但同时也给我的心里留下了很多奇怪的阴影。

车站只有三股道,师傅说这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车站了,但在我眼里已经很大了。车站有站台,遗憾的是没有客运列车经过。修建这样的铁路,主要是煤炭运输,因为沿途有好几个煤矿。钢轨继续往东延伸,往东的十几公里铁路,是计划经济时代的产物,最终被市场经济所淘汰,这十几公里铁路,贯通了一个省的两个地区,只因不属于一家单位管理,自打建成后,这段铁路便闲置下来不曾有一趟火车经过。闲暇之余,我会离开车站,沿着蜿蜒曲折的钢轨无目的的往东闲散地走去,看铁路两旁的山景,听树林里传出来的鸟鸣。最美的季节应该是洋槐树开花的时间,到处弥漫着槐花的香味。二十多年火车轮子不曾压过的轨面泛着红色;水泥枕的两头和道心,长满了很多叫不上名字多年生的植物;原本平行的两根铁轨,年久无人维护,高低不平,蜿蜒地藏在草丛中,像两条长长的蛇。铁路沿着山腰修建,山脚下便是散乱着的几个村庄。土胚建造的乡村房舍被洋槐树紧紧地围着,偶尔能看见几间贴了瓷砖的平房在阳光下泛着光,想必定是村中的富裕户了……

“乡党,来,喝些再走!”

走过村中,路过一户大门开着的人家,听到有人喊,不知道喊谁,忙回头环顾四周,没有旁人,只有我自己。于是,我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尖问道:“你是喊我?”

“不喊你我喊谁!路过门前,喝些再走。”屋里一个老者声音洪亮,散发出浓重醇厚的本土乡音对我说。他的话语地方味很重,但我可以听懂。他所说的喝些,其实是一句完整的话语在当地方言上的省略,意思是喝点茶。茶绝对是用了茶叶浸泡的,绝不会像有些地方把白开水也称作茶。当地人大都都喜欢喝茶,喝茶不是男人的专利,就连大姑娘小媳妇也喝茶,茶叶好赖是根据每个家庭的经济条件来决定的。

“我只是路过,相互认不得,怎好进你屋里喝茶?”我说。

“认不得不要紧,喝些茶,谝一谝不就认得了……”

当地人这种独特的好客方式,早在我上初中的时候父亲就曾经说过,只要你路过乡村中的任何一户人家,都会请你喝茶的。只是当时年幼,并不懂得这里面的道理,并没当回事,心中多少持不理解态度,倒不是怀疑老实的父亲说假话,只是觉得素不相识怎能主动叫你进屋喝茶?这次遇到,没想到竟解开了存于心中多年的疑惑,不管咋说,山里人的憨厚诚实铸就了他们豁达无疑的心境。

小站没有围墙,属于开放型的,从四周任何地方都可以走进车站。夏日里每天早上起来,会看到一些农村模样的人,手里提着一些鲜活的河虾和一些鱼走过站台,前往离小站不远处的一个煤矿去卖掉,力争能换一些现钱补贴家用。我心想,这里肯定有湖泊或者水库,否则不会有鱼虾。后来打听了才知道,离小站往东三公里处有一个很大的水库。当地人说,这个水库建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当时修建水库的主要目的是解决周边几万农村人和牲畜的饮水及农田灌溉问题,时间久了,水库里便生长出了野生河虾。

工作的地方离家很远,再加上交通的不便,回家的次数就少得可怜,有时候赶上休班也无法回去,于是就多了闲时。小站周围方圆几百公里,坐落着数不清的村落。这些村落,大都坐落在塬上,远远望去,被树林子围着,只要走进树林里,就会有房屋,有房屋就是村庄。塬上的路把每个村落连起来,路是瓜蔓,村庄是瓜。每个村落的周围都大面积地种植着一种令村民们喜悦的树、致富的树,那就是苹果树。有了这些树,没过几年,让很多农村人远离破旧的瓦房而住上了平房。大面积的种植和科学的管理,使得这一带地域成为苹果之乡。每个果园里都会有一间不大的房屋,看上去比较简陋。果园中的房屋只是用来存放一些简单不值钱的农具,并不是为了住人修建。即将成熟的苹果对村民们来说不稀罕,几乎家家户户都种有几亩苹果,偷苹果似乎会被人们取笑。有些公路从果园旁延伸到远方,偶尔有司机停车走进果园摘下几个苹果,边走边吃,倒像是一种风景。果园的主人看到了,只是一笑而已。一定是口渴了,随便吃去,看能吃几颗。这种惬意的理解,原本就是善意的拓展。

小时候看过一部电影《摘苹果的时候》,当时看到满树的苹果,口里止不住的咽口水,啥时候自己也能站在苹果树下敞开了肚子吃苹果该有多么幸福啊!当我真地走进了果园,看着眼前满树的苹果时,吃的想法倒没有了,剩下的只是欣赏与回忆。果园不是我的,但我的心中是喜悦的,只不过这种喜悦是不会在脸上显露出来罢了,依然平静,而果农的脸颊上却彰显出耀眼的微笑,像阳光般明媚。

“乡党,寻大个的吃,自己地里接的,不要钱……”

糖一般甜蜜亲切的话语,伴着浓郁的地方乡音弥漫在果园中。我只是用淡淡的微笑回应着。从果农坦诚真挚的语言,美梦成真的笑容里,让我隐约看到了一种人类原始般的美。离城市越远,越是蛮荒偏僻的地方,这种美才最真切。人类文明的进步,其实只是科学上的突飞猛进,完全冲垮了“人之初,性本善”这条人性的堤坝。

到处都是果园,几乎看不到多少麦田。果农们几乎不去种粮食了,原因是成本太高,不划算。等给幼果套完袋,出去打两个月的临时工,全年的口粮钱就够了,省心省时又省力,一个电话,就会有人把面粉送到家里,还不耽搁对果园的管理。

果园是有季节性的,不能常去。初春时节,春寒料峭,我会去看果农们剪枝。但在我的思想认知里,似乎看到的不是在给果树剪枝,而是把冬天的尾巴给剪去了,也剪去了贫穷,给春天留下了希冀。果树开花的时候,我会去闻花的芳香,也会去看果农们用巧手疏花。繁茂洁白的苹果花刺人的眼,优胜略汰我能理解,繁花似锦虽然好看,但不能硕果累累。等苹果花谢了,果子长有指头肚般大小时,开始给果子套袋。给苹果套袋,几乎都是女人们去做,灵巧的双手在果子和树叶间飞舞,让我看得眼花缭乱,不等看明白,已经套上好几个袋子了。

套袋的时候,往往是男人遭骂的时候。在果园中,时常会听见女人的笑骂声:“瞧,你们男人的手咋那么笨,跟猪脚一般。”这笑骂声会在果园里飘荡,震的树叶乱颤。

我去过很多果农的家里,接待客人都很相似,那就是先把客人让进屋里,落座、递烟、泡茶,接下来就是谝闲传。如果赶上吃饭的时间,妇女们一定会把饭给你做了。没有山珍海味,没有鸡鸭鱼肉,饭桌上摆放着必不可缺少的酱、醋、辣子和盐。大老碗里的面冒着热气被女主人端上来:“味道自个调,趁热抓紧吃,锅里还有。”说完就会退了出去。我知道,当地有一旧俗,家里有外人吃饭,女人不围桌一块吃。对于这种面食,我总是没有当地人调出来的好吃。吃过饭,男人会把刚喝乏了的茶叶倒掉,重新换了茶叶泡上接着喝。

每次到果农家做客,我都会仔细观看果农家的房屋,几乎是清一色的平房。白墙,宽敞的院落,早期农村使用的农具,在新建的房屋里已经无法看到,都存放在原先的老宅里。屋内的摆设很简单,和城里人家的摆设截然不同。客厅里摆放一个双人沙发和一对单人沙发,都是硬木的,可能是便于擦去灰尘。茶几也是有的,只是上面不怎么洁净,始终有一层薄薄的灰尘。墙上挂着电子万年历,自然流水的画面,红色的数字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停地闪烁变换。客厅的一角,堆满了未曾使用的瓦楞纸果箱。茶水带着苦涩味,我知道这种茶叶的价位,离我上班的地方有一个很小的乡镇,镇上只有一条街道,有两家商店里卖这种茶叶。我对茶叶的评判,并不是看不起果农们对我招待的不满,而是从内心深处对他们的这种生活产生了敬重。果农每年的收入,我略微知道个大概。这就是敬重他们的原因。这些生活在最下层的农民,低调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他们把浑身解数都使出来,为的是让这种不愁温饱的日子延续下去。他们不显富,不奢侈,为了安全,会把多余的钱安稳地存在银行里。不管是存在银行里,还是藏在家中一个隐蔽的不被别人知道的地方,藏了多少,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省吃俭用存钱。他们为孩子的上学去存、为儿子娶妻盖房去存、为防老生病去存……这种省吃俭用的做法,用阳光的话语概括起来,叫勤俭持家,节俭原本就是美德。

对于这种清贫的生活方式,有时我感到很困惑,人生苦短,为何不能好好善待自己呢?超前享受我不赞同,但人死了钱没有花完,不知道是不是一种悲哀。挣了钱该如何消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尤其是那些用辛勤汗水换钱的人,消费观念更是以谨慎为上,传统的消费观念,来源于社会制度的不健全,无不左右着人的消费观,老有所养,病有所医,谁还会去过清贫的日子?人活着不是为了挣钱,挣钱肯定是为了更好地活着。我曾经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快乐工作是为了快乐的生活,快乐的生活不是为了快乐地工作。看似相同的话语,其实有着本质的不同,如何去理解,看你站立的角度和高度了。

我在小站上工作不足半年,师傅却要走了。师傅年龄不到五十,退休却好几年了。刚退休便来到我们单位做临时工,依然干他原先的老本行。师傅没有退休前在铁路上工作,属于“铁大哥”,而我只是地方自营铁路的一个工人。单位效益不好,给他的工资也不是很高,师傅只好离开这里,去一个工资较高的单位。他的离去,站上的工作全部落在我一个人身上。我曾多次请求领导增加人员,半年过去了,还是不见新人员到来。领导答应给我增加工资,起初我信了,一年多过去了,始终不曾兑现。我在小站默默地工作,无人问津,同时还要努力地去工作,确保设备的正常运行。一旦出了问题,所有的责任都是我的,与领导没有任何关系。既然抛家舍妻来到这里工作,就是想从经济上给予家庭有所帮助。忍耐,沉默,才是最好的生存法则。

上中学读毛姆的小说《月亮和六便士》,当时不能明白作者为啥给这部书起这个名字,等长大成人有了阅历,方醒悟过来。夜空中高悬的月亮,只是预示人们高境界的精神世界,这种人能有多少!经济利益才是普通人最为关心的。农民一生都在和土地打交道,土地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源泉。农民心里明白,自己永远不能和城里人相比,城里人退休后有一份安逸的养老金,这在他们看来就可以颐养天年。多存点钱,无疑会让他们逐渐年老的身体有所保障,身心感到温暖。

工作之余,我也会利用“闲暇”的时光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闲暇,在我看来,它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这种时光的长短,具有不确定性,所以无法判断长短。在某一时间段里没有忧愁烦恼,可以随自己的思想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时间和意愿完全由自己支配,这种时间段才能称作闲暇。

夏日里,我喜欢早上五点多起床,因为早上这几个小时是一天中最舒适的时光。我会利用这凉爽的早晨把工作提前干完,不想赶在烈日当空的时间去干活。车站的设备只有我一个人维护,如同我们家的一样,时间有我安排。每天二十四小时就四趟火车来这里,白天两趟,晚上两趟,拉了空车皮送在装车线上后,再拉上装好煤炭的重车皮离去。每次火车驶进车站,我会躲在屋子里不出来,我可不希望火车头冒出的黑烟过后天上飘洒下的煤渣落进我的头发里,更不希望迷住我的眼睛。

当白天第二趟火车冒着浓烟驶离车站,小站便彻底安静了下来,直到晚上的火车到来。这段时间站上的其他人都把门锁了,悄悄地回了家,对我这个单身来说寂静的小站只容了一个孤独的我。

在午后的漫长时间里,我的思绪几乎没有人会打扰,只有山脚下公路上的汽车喇叭声时不时的传来。如果是雨天,没有别的去处,我会把这种孤独和寂寞完全利用了。书,始终是我最好的朋友。十多年来花在读书上的时间远远超过我的正常睡眠时间。也许是读书多了,在我接近天命年的时候竟然有了一种奇特的欲望,很想把自己五十年走过的人生路用文字写出来。欲望发自内心,虽然很强烈,但真要去完成它,却很艰难。我很清楚,文字的表达能力与读书多少似乎关系不大,但我还是下了决心去写,我相信自己的文字表达能力。上中学时,我的每篇作文都会被语文老师怀疑是从哪里抄袭来的。老师对我这种莫须有的怀疑,在我看来是对我能力的彰显。我开始在安静的时间里利用五十岁的思维默默地去写我自己的过去……

家,是要回的,不能因为工作的忙碌把家给遗忘掉。家里有父母,也有妻儿。利用调休的时间匆匆回家一趟,把家中属于男人干的活干完,第二天早上天不亮就要起来,赶往十公里外的一个车站去坐拉煤的火车上班。在家只有一天的休息时间,如遇特殊情况可以连休两天。家的温馨总能让我忘记小站上的孤独。最让我头疼的是小站上没有食堂,吃饭成了最难解决的事。为了吃一顿饭,要跑几公里路,实在是让人烦心。为了少跑路,我尽量多买一些熟食,如馒头、烧饼、咸菜、方便面等,确保两天的自给。这不是我的腿脚懒,而是我有个坏毛病,那就是不管是看书还是写文章,我总会把吃饭这事忘掉。尤其是在夏天,虽然太阳离落山还有一竿子多高,但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早到了该吃下午饭的时间了,可我的生物钟告诉我离吃下午饭还早,等我开始吃饭的时候往往天是黑的。站上上夜班的人每次看到我这么晚才吃饭,总会问一句不相干却又极简单的话:才吃!出于礼貌,我嗯一声算是回答。说心里话,我对吃饭不讲究,只要能吃饱就行。一个人的稀饭很不好做,况且我也不喜欢喝,也就省了去做。不管是馒头夹咸菜,还是烧饼夹咸菜,吃的时候只要有茶水就好,一斤茶叶不到一个月就会用完。不想看书的时候,我会选择别的事去消磨时光,那就是找一个好的天气去水库。

这个建成几十年的水库,在我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感觉很大,大的让我惊讶,大的有些不知所措,我的眼里似乎盛不下它……这是因为我生活在北方,很少见到河流,更别说湖泊或者水库了。水库在蓝天的映照下,像一面硕大无比的镜子镶嵌在山川沟壑之间。看湖光山色,碧波荡漾;看白云倒映在湖里,渔舟唱晚;看夕阳西下,把湖水染红。这些美景总让人留恋。正是有了这远离闹市的一方水土,我会经常行走在湖水的边沿,听湖水拍打岸边发出的声响。这声响,是大湖在歌唱。

多年在湖边走动,我认识了很多在湖畔居住的当地人,善良纯朴的民风令人尊敬。在对湖水有了情感的同时,对这些本地人更是有了感情,这种情感只有我自己懂。正是有了这种理解,在23年后我离开小站时,写下了一篇笨拙的小说。

    四

机关科室我一年也不会去一次。久在基层呆着,对上司也没啥来往,更谈不上交情,只是上级与下级,工作上的关系。作为一个普通工人,领导安排的工作干完干好就可以了,不想给领导添麻烦,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我没有想当官的心,自然就没有野心可说。自古道:朝中有人好做官。凭工作上的努力,即便是累死在工作岗位上,也没有人会提拔你当官,那怕当一个副科级也没有希望。心中守着一个宗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有了以上这些安逸的想法,在闲暇之余,小站东面的大湖便是调节我心态最好的处所。湖是一面镜子,不但能把天装进去,也把我的心融进了清澈的湖水里,给心灵以洗涤。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我的父母。母亲的身体不好,这事只有我察觉到了。有一次和母亲在一起说话,她用手指按一下小腿肚对我说:你瞧,按下去是一个坑,弹不起来了……我说,没事,人老了都这样,肌肉失去弹性了。说话的时候我不去看母亲的眼睛,而是把目光转向一边,唯恐母亲从我的眼神里看出对她的欺骗。母亲三十多岁就开始头疼,每次头疼就会吃一种大白片的药,药片上有三个英文字母:ABC。吃过药,必须马上躺下睡上十几分钟。刚开始,一个礼拜吃两次,每次一片。过了五十岁,头疼的次数开始增多,吃一片药已经不起作用,只好吃两片。母亲常年吃这种药控制头疼,副作用可想而知。母亲的肾脏已经开始衰竭。

从家到单位,再从单位到家,这两点一线的生活足迹很有规律地运行着,平淡如水的生活就这样一天天地过。

大湖里的河虾很肥,只是个头不大,有一寸长。有几个人住在湖边的村子里,为了多挣点零花钱,经常在夜里撑开网在湖里捞虾。我与捞虾的人早已相识,每次在村子里走过,就会和我打招呼:吃了?没吃的话屋里有面……客气的让我不知道说啥是好,我赶忙回答,吃了,吃了。我相信他们的诚实,从来不曾怀疑过。如果我说没有吃饭,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将我拽回家,让家里的女人为我做一碗在当地极普通又快捷的油泼面。这里远离城市,没有喧嚣的氛围,有的只是山里的宁静和纯朴善良的民风。

母亲很喜欢吃湖里的河虾,夏季到来之际,我总会在捞虾人手里买上一些河虾,想办法带回家送给母亲。因为没有冰块,新鲜的河虾在夏天很难保存,我只好先把河虾带到小站上,用开水把河虾烫过,等虾完全变成红色后用笊篱捞出晾着,再在锅里加入少许油,油热后把虾放入锅里小火炒制,炒的同时加入适当的盐。等虾体内的水份耗尽,取出晾凉,然后装进干净的塑料袋里。这样炒制出的河虾便于携带也不会变质,可以保存很久。

娘住的房子是矿上的工房,很是简陋,每到雨季,屋外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娘说,啥时候能住上楼房就好了,不用守这等罪。直到她去世,也没有住上楼房。后来煤矿关闭,政府对住在老矿区的职工家属有了新安排,两年后住进了城里的楼房。这种楼房称作“经济适用房”。不管咋说,总算进了城住上了楼房,娘的心愿虽然最终实现了,可她没有住上,这让我心里很愧疚。

住惯了矿区,猛然间成为一个城里人,似乎生活上的一切都改变了。在矿区的时候,房后种了很多的蔬菜,这些蔬菜都是绿色食品,不用化肥,也不使用农药,吃起来很是放心,每月都能省下不少钱。住在城里,没有地方可以种蔬菜,所有的菜都要到菜市场去买。这些蔬菜的安全性无法保证,为了生存,还必须去买。一个单元住着好几十户人,虽然经常见面,相互都不认识,各自过自己的日子,邻居间没有一点感情,和矿上住着那会没法相比。即便是相识,也很少去家里走动。这就是高楼大厦给人们相互间带来的陌生,这就是现代社会的发展所给人带来的疏远。休班在家的时间,很少出去走动,不像在矿上住工房那会,吃个饭端着碗也可以串几家门。城里的这种生活很难让我适应,但家在这里,不适应又能如何?没有去处的时候,只好在家里看电视,可现在的导演拍的电影和电视剧,看后真令人倒胃口。从一开始就是音乐,一直到全剧终,仿佛没有了音乐就不是电影或电视剧了。剧中的男人,那怕是英雄人物,都是那么的鲜嫩,怪不得现在的人们给他们起了一个鲜活的名字“小鲜肉”,没有一点男人阳刚气。不想看电视剧,只好看动物世界,动物们进入镜头里要比“小鲜肉”真实的多,它们不会做作,展现在我们眼里是真实生活的体现。感觉中国的导演都死绝了,每年花巨资拍了那么多的电影和电视剧,纯粹是浪费钱财,还不如找个安静的地方睡会觉也比拍垃圾片好。

这些年,我养成了喜欢独处的习惯,独处的时候只考虑我自己,不去考虑别人的感触。这种心态,看似很自私,但我却不这么认为。独处一定会伴随孤单,能耐下心和性子去承受孤独,其实是一种境界。承受不住这种无法改变的孤独,只能诋毁自己原本就不坚强的意志。整日里去麻将馆里消磨时光,酒杯里寻找迷蒙混沌的世界。这种生活我不喜欢,这种活法完全失去了意义。即便我不想看书,没事可做的时候,我会选择另一种在别人看来很傻的一些活动,例如,找一个安静的树林边坐下,听林中的鸟鸣,听蝈蝈或者蟋蟀在草丛中歌唱;或者去湖边看垂钓者钓鱼;有时还会独自寻找一处高地,看公路上驶过的各种车辆。这所有的活动都是我一个人享受,不需要有人陪伴,不需要说话,感觉这个世界就是我的。

  五

在我走进城里的时候,花红柳绿的穿戴和打扮,会让我心中为之一振。仔细观看时才发现,越是年岁大的人,穿戴上越是鲜艳,反而年岁小点的,穿的衣服倒很朴素。小的时候,看到大妈大婶的衣着都是简单的几种颜色,黑、蓝、灰。随着时代的改变,倒让这些年岁大的女人们换了心态,鲜艳的色彩取悦了她们的心。

乘车回家,在车上遇到一位同学,他问我,你觉得城里发展最快的是什么?我打趣的回答,在城里的土里埋下一块砖,第二天早上就会长出一座楼。同学听了,笑的几乎岔气。我的话语引来车上很多古怪的眼睛,从这些异样的眼光里,我感觉到对我的话语的不理解,定会在心里怀疑我的智商低于正常人。还有一句话我想说,却立马又咽回了肚子里,唯恐说出来会再次遭到车上人的白眼。

我居住的小区,原本是很安静的,等我上了半月的班再次回到城里,在走进小区的一刹那,竟然有了不愉快的事情发生。进小区大门五十米的地方,增设了一个警察岗亭,亭子的上方安装了一套不停闪烁的灯光。白天的灯光虽然不停地闪烁,总抵不过灿烂的阳光,夜晚,闪烁的灯光却很刺眼,让走过这里的人不得不用手遮住眼睛。在中国,很多人只知道垃圾会污染环境,殊不知有些光也会污染环境。每天在亭子里值班的人不是警察,而是来自那些刚退休想找点事做的职工。如果闪烁的灯光可以减少犯罪的话,倒不如多安装一些。

文明社会中也有很多丑陋的东西,不过这些丑陋的事情往往被“文明”遮盖了起来,很难发现。最难发现的一些丑陋莫过于在权利的掩护下进行,表面看上去很荣光,但不能深究。所以说,社会发展的越快,丑陋的东西隐蔽的越深。城市里的丑陋远远比乡村中的丑陋事藏的要深,原因是城里人比乡村人聪明,不愿惹事罢了。

高楼林立,车多人多,是城市的显著标志。夏日里的热浪烧烤的让人无处可去,商场便成了城里老年人避暑最好的去处。

我不想在夏日里被城里的热浪熏烤,不到上班的日子,有时也会早早的赶往小站,然后骑车去水库。夏日的水库我不说,读者也会想到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浅滩处拥满了人。走近湖边的停车场一看,很多都是外地的车。对于这种热闹的场面我不喜欢,我没有权利阻止这些人的到来,只好找一个地势高一点,最好有树的地方,这样的话不被太阳晒着,居高临下去看这一幅人与自然和谐的图画。等夕阳落入大湖西面的山后,再看一会被夕阳染红的湖水,我这颗心才算从城里的喧嚣声和热浪熏烤中安静下来。然后缓缓地走下高坡。当纳凉的人群逐渐消退,我并没有融进回家的人流中,我想在湖边走走,想和那些捞虾的人聊聊。等夜色完全笼罩了大湖,也没有看到捞虾的人。只有湖水拍打岸边发出的声响在向我诉说着什么……

后来我才知道,湖里的虾几乎没有了。虾的突然灭绝,让捞虾的人很是伤心。不是因为断绝了他们的财路伤心,而是湖水的水质下降让他们伤心。原来,有十几个人从外地而来,趁着夜色,把配制好的东西沿着湖边撒进湖里,过上十几分钟,湖里的虾就会自动蹦上岸边,然后捡了回去。这种捕捉的方法没有使用多久,湖里的虾就灭绝了。当地派出所虽然抓到了这些人,又能怎样呢?这种自然生成的野生河虾,对水质要求很高,一旦水质遭到破坏,灭绝是必然的。这一片碧波荡漾远离城市的湖水,被人为地毁了。湖里虾的绝迹,让我再也无法吃到鲜美的虾了。但愿再过几年甚至十几年,还能看到河虾,遗憾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湖水资源北方人很难发现或者被利用,几个来自四川的人却看到了这片辽阔的水域,与当地政府签下了养殖合同。 

北方缺水,湖泊在北方少的可怜,即便有湖泊,大都是人工修建的水库,寥寥无几。能在水库中有活体动物存留的更是很少。大凡水库周边的居民只是在湖里捕捞一些小雨鱼小虾而已,具有经济价值的那些鱼类,如鲤鱼、草鱼、鲢鱼……等,是没有的。有些水库湖泊虽然有一些,大都是一些信徒们在“放生节”那天放进去的,偌大的水库几乎很难看到,更谈不上经济利益。湖泊和水库原本就是一种资源,这种资源,似乎只有南方人的眼里才能被看到。

四川人的聪明才智,在我常去的这个水库中完全发挥了出来,他们在水库中放入了大量的鲢鱼苗。库里的鲢鱼伴随着日出日落,冬去春来,一天天在长大。闲暇之余,我也会挖点蚯蚓,拿上别人送给我的一个鱼竿,到水库边寻一个合适的地方坐下,钓上几个小时的鱼。承包水库的四川人有时会划着小船,在离我几十米远的地方靠岸,缓缓地向我走来,脚步声很小,怕惊吓到水里的鱼,让我无法垂钓,这个道理我也明白。水库中虽说有很多的鲢鱼,但鲢鱼是不吃蚯蚓的。只因我的钓技太差,别说钓到大一点别的鱼,就是野生的小鲫鱼也很难钓到。

“你刚来?”四川人问我,

我嗯了一声。

“一块钱的钓费。”

我掏出钱给他。

他蹑手蹑脚的离开我,划着小船离开,融化在倒映着的蓝天里。一元钱换来安逸清净的空间是很值得的。钓鱼不在鱼,而在钓。钓的是休闲、钓的是感受、更是一种心境的磨练,需要钓出我的思索。

无情的岁月会以相同的方式经过每一个人的年龄,每一个人却会以不同的方式走过自己的岁月。选择一种不同的生活方式,会改变一个人的一生,让自己活得无可替代,使其意义非凡。

家的隔壁开了一个麻将馆,中午到下午,下午到半夜,生意兴隆。麻将馆的窗户上悬挂着“老年活动中心”,却年轻者居多。想在家里安静地看会书,也不能。隔壁家你进我出把门的声响搞的很大,我只好到不远处的植物园走走。可未迈进植物园的大门,高昂的音乐声就传了出来,有几十个女人在音乐的伴奏下跳着广场舞,看她们的年龄和身材属于大妈级别。在城里的这些年,大凡有点面积的地方都被她们这些人霸占去了。尤其是到了傍晚,音乐声响彻夜空。像这样的麻将馆,小区里有几十个,真成为一个景观了。小区里大部分人认为是好的东西,却被我的世界观认定为坏的。我不会把我认为是坏的东西硬说成是好的,因为我善良之心注定了对事物的判断。喜欢孤独和寂寞,却不会迷惑住我的心灵。喜欢并沉迷于这种玩乐正是无事可做心里空虚的缘由。

在城市里坐公交车,我不需要睁开眼,只要听见语音读卡器发出一声声“优待卡,优待卡……”,就知道这些乘车人的年龄。为了赶到一些超市里参加一些优惠活动,早早就去和那些上班族上学的孩子去挤车。这些喜欢占小便宜的老者,都会把一句最美好的话语讲给他们的儿孙:别占小便宜。这么一句伟大的话语,在自己年老的时候却忘掉了。

丑陋的东西就像走下坡路,省力,省时,一般情况下很有大众性。可能是我的父亲年轻时生活上遭过罪,在我走进中学时就三令五申的告诫我,说出了他对赌博的认知,那就是:吃不穷,穿不穷,只有赌博能穷。我为何会用三令五申一词,也只是希望我的读者能加深了解。父亲把他一生经历的,有些是他听老辈讲的,像讲故事一般一股脑讲给了我。只有一句永远记得,那就是赌到最后,只有开堵馆的把钱赢了。所以,直到如今也没有走进麻将馆一次。我曾经苦思冥想了很久,为什么不少人喜欢赌呢?归根结底是文化传承上出现的问题。孩童在一起玩耍,有时也会从嘴里蹦出“打赌”一词。打赌其实就是赌,它是寄生虫,早在我们年幼无知的脑海中已经产下了卵……

无论天气如何,也不管白天还是黑夜,任何时候我都希望能及时改变我的孤独和寂寞。有幸在网吧淘回来一台旧电脑,总算有了练习打字的机会。在这台电脑上,后来留下了很多我的文字,同时也留下了我对生活的理解和认知。晚上最后一趟拉煤的火车离去,小站更加安静,站台上那几盏路灯常伴随着我到黎明。走出宿舍,活动一下身体,抬头看一眼东面天空上的启明星,深吸一口被夜色过滤的新鲜空气,进屋关了门,独享黎明时分的早睡……

我不看早晨的太阳,即便是阴天,我也相信太阳照常升起,太阳在云的后面。

也许是上天的眷顾,我管辖的设备几乎没有出过故障。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工作上我是兢兢业业,尽职尽责的,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才让我明白了很多道理,那就是人们常说的一句话,鞭打快牛。越是努力,越是勤奋地工作,换来的并不是喜悦和收获,而是更多的无奈,所有的成绩都被别人悄悄地掠夺去了,留下的还是我的无助。我的努力或许会多拿到一点微薄的奖励,但我的工资单上一直没有改变过。远离城市,就远离了机关,上司永远不会在成绩面前想起我。没有食堂,没有电视的小站,真的被文明社会遗忘了。

冒着浓烟的蒸汽机车有一天没有来到小站,驶进来的却是干净漂亮强劲的内燃机。啥都随着时代变了,唯独我没有变,我还是我。

为了生存,我把孤独和寂寞换作另一种生活方式去完成,用人生近五十年的历练去写作,来体现自己。钓鱼用的鱼竿重新还给朋友,给自己留下安静的心。

我加大了读书量,以弥补创作上的不足,几乎每天都要读六个小时的书。只有把自己完全融入到了书籍中,与文字有了亲密的接触和碰撞,才能彻底脱离长久羁绊我的那些与文字不相干的事。很早前,曾在一本书中我看到了一则消息,要想养成一种习惯,必须坚持二十一天?倘若途中间断了一天,必须重新开始。这种说法到底有没有科学性,我不知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为了养成习惯,二十一天我坚守在小站,下午三点开始读书,一直到晚上十点,十点后开始写文字,写到凌晨一点,早上七点起床开始工作。当二十一天过后,这种生物钟总算作有了规律,我的坚持没有白费。

我写的文字很幼稚,但还是一直坚持了下来。两年多的时间,写了大约有十几万字。这些文字,静静地藏在电脑里,为了怕这些文章丢失,后来存在一个U盘里。每次打开U盘,这些文字仿佛都在向我微笑、诉说。里面有孩提时代的快乐,也有成年后的忧伤,更多的是亲情的思念。

虽然把钓鱼竿归还给了朋友,不再钓鱼,但对大湖的思念,不但没有淡忘,反而愈发加重。两年多不曾去看大湖了,如今会改变吗?

湖水蔚蓝,依然可以装得下蓝天白云。湖畔村庄两年多竟然多出了很多新建的屋舍。最让乡村人引以为豪的就是能为将要结婚的儿子修建一套漂亮的宅院。这样的话就可以在众人面前昂起头走路了,那怕一年不吃肉都愿意,日子过得清贫,心里也是美的。城里人拼命的工作,其目的也是希望能有一套属于自己产权的楼房,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窝。这种极简单的理想,最终也无法实现,高昂的楼价,一辈子精打细算,省吃俭用,依然住在有钱人出租的房子里。似乎能买起房子,就有了一切,一旦买到了房子,瞬间就变成了贫民。七十年的产权,看起来很长久,水泥的寿命是多长?总不会超过七十年,那咋办?我认识一个厨师,冷盘制作很棒,他说“晾拌”。我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我突然联想到了楼房的年限。七十年其实是很漫长的,大半个世纪呢,无需有过多的思虑。或许有一天一颗小行星突然撞击了这个蓝色星球,啥也没有了。我和很多人一起在公交站牌等车,路过站牌的出租车几乎都是年轻人在招手。不知道是年轻人的消费思维超前,还是时间观念紧,如果这两样都不是的话,那就是年轻人有钱,不喜欢坐公交车而喜欢打“的士”。

只有高消费的人和那些喜欢奢侈挥霍的人才能创建新的时尚,否则无法带动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生产企业,这一系列链接的背后,拯救了多少就业人员。奢侈挥霍,开豪车,住别墅,在芸芸众生中若按百分比计算,几乎为零,可以忽略不计。

过去在煤矿上上班,住的都是单位的房子,虽然很简陋,从来没有考虑过能在城里有一所属于自己的房子,也许是眼光短浅,也许是对生活没有过高的要求,只要一家人能和睦相处地生活在一起就足矣。这种满足现状的思想,后来仔细一想,竟然是错的。错的理由很简单,一旦跟不上时代的脚步,便会被时代淘汰。那些明智之人,早早就下手了,他们老觉得必须有一套跟城里人一样的房子。

当我拿到楼房钥匙的那一刻,如果不是现场人多,我会伤心地痛哭一场。别人的经济条件如何我不知道,但此刻的我,银行卡里只剩下几十块钱。况且我手中的这把楼房钥匙,只能打开经济适用房的门,对那些价格高的离谱的商品房,想都不敢想。毛墙毛地,完全不具备居住的条件。原始社会,人们可以赤身裸体,可以住山洞,可以捕猎,可以过着简单的日子。社会进步了,虽然大地广厦千万间,仍无一处居所。夏天睡马路,不行,有损社会形象,影响市容市貌。冬天,就连那漂亮如别墅般的公共卫生间,也不允许流浪者在里面安度一个夜晚。人类在为了改变这个世界的同时,也无声地把自己改变了。

我想让我的家人尽早住进我的“新房”,我就要四处奔波去寻找能让人为之着迷的金钱。我不能去吞食生冷的食物,胃部的进化早已失去了这个功能,因为我走进了文明社会。把生的食物变成熟食,需要一些现代的设备,原始的烹饪方法在我的血液中始终没有忘记,无论是柴火冒出的烟还是煤炭冒出的烟,我无法阻止。到处都在宣传环保,降霾,我不想被一纸罚单让我的日子雪上加霜。置办一些灶具,把原先正在使用的家具搬进毛墙毛地未装修的房间,也算是不错之举,等银行卡上的钱慢慢攒够了,才有装修的念想,等吧。

在湖畔的村子里我自由地走动。从新建宅院走出的人,大部分都是刚结婚的年轻人。这和我的猜测基本相吻合,因为很多住户大门上的红色对联内容都与婚姻有关,年龄大的村民仍住在老式的房子里。大湖周边居住的村庄,远不如湖东面塬上的村民富裕。塬是土塬,平坦,一眼望不到边,也就有了一眼望不到边的果园。这里的地理环境,纬度不高不低,光照时间长,昼夜温差大,所产的苹果甜而不腻,果色红润光泽,渣少,是著名的苹果基地。大凡山下村庄生产的苹果,味道也不错,只是果子的表皮有一层果锈,看上去不是很美观,作为商品果的价位是无法和塬上的苹果相提并论的。

“你去湖边转悠了吗?”前些年经常在这里买河虾,村庄里有很多人认识我,于是就有人问我。

“还没有顾得上,一会去看看。”我回他。

“快别去了,湖面难闻地很……”

两年多不曾来了,经他这么一说,更让我有了想去看看水库的决心。

沿着湖边的小路走,并没有闻到怪异的味道。香烟从我鼻子里喷出来后,我才发现我是顺着风向在前行,肯定无法闻到别的味道。在水库边的草丛中偶尔可以看到一两条死去的鱼伴着水浪不停地上下晃动。转过一个大湾,眼前豁然开朗起来,整个湖水尽收眼底。找了一处钓鱼人坐过的石头坐下,仔细闻闻,一切正常。

后来我才知道,我来的时候,湖面上怪异的气味已经散去好多天了。散发出这种难闻味道的是养鱼人夜晚在湖里撒入了很多白色的颗粒物,到底是什么东西,没有人知道。这种白色物质在水中逐渐融化后,会在湖面上形成一种灰褐色的泡沫,湖里的鲢鱼很喜欢食用这种泡沫。这种白色的物质一直到我离开小站多少年以后,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既然是在夜晚偷偷地将白色物品撒如湖中,一定是一种特殊的东西。

周边的村民曾经向有关部门反映这件事,始终未能得到解决。又过了很多年,也就是全国上下实施“河湖长制”后,上面才派人对湖水水质进行了抽样调查,结论出来了,完全不符合饮用水。只好开闸放水,重新给水库蓄水。承包水库养殖的人员也受到了处罚……

关于这个水库在一般人眼里只是一个夏季可以游玩的地方,但在我的眼里,水库却有着很多的故事在里面。在我未被分到小站工作的前八年,在植树造林节的那天早上,三十多人乘坐一只小船到湖对岸去植树,船在湖中间沉没,只有几个人生还,当时船上还有几名儿童。我曾多次在水库周边的村庄里向村民们打听这起沉船事故发生的准确年份。不知道是村民们不愿去回忆这件伤心流泪的事,还是时间过去了几十年,很多人已经无法记住,但在我这个外地人的心中,灾难让我永远记住了。虽然不曾看到灾难的场景,但我能感悟到那些站在岸边因失去亲人痛不欲生哭泣人的心情?多年后,我为这个水库写过一篇小说,也算是对水库的一点依恋之情。一旦我离开小站,想再来看看这个水库,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七

人在无事可做的时候,会感到很孤独和寂寞,就像当初刚到小站时的我。一旦理解了,有了让自己的生活去活的有意义了,这种孤独和寂寞就会变成一种快乐,就像作家林清玄说的《人生最美是清欢》。

用孤独的眼去看世界,这个社会会很清洁。

用寂寞的心去感悟生活,生活会变得更甜美和安逸。

初到小站,心是惶恐不安的,陌生的环境与从未谋面的人相处,一直让我不知所措。有一点我必须懂得,那就是我无法左右自己的生活,但可以改变自己的生活。不能让环境适应我,我要学会适应新的环境。只有这样,我才能在这个远离家的地方呆下去。二十三个春夏秋冬,的确很漫长,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就是在小站上度过的。漫长的岁月,孤独和寂寞相随相伴着一个年轻的心。斗转星移使这颗年轻的心逐渐变的更加沉稳,不再有一丝的低沉和浮躁。虽然我的双鬓无声中添增了很多白发,但愈发让我懂得生活的不易和艰辛。

很多人知道我喜欢逛,于是就说:“真的搞不懂,你既然喜欢逛,为何不存点钱出去旅游……”听罢,我只能笑一笑,摇摇头。逛和旅游在我看来完全是两码事,旅游是要到很远的地方去逛,交通工具依然少不了汽车和火车,甚至要搭乘飞机,花销一定很大。对于一个普通的基层工人,经济能力是不允许的,再就是时间上没有自主权,把休班连在一起,最多两天。两天的时间能去哪里呢?随便在近处逛逛的话还可以。我喜欢骑摩托车出去逛,经济又自由,不为匆忙赶路,车速不快,哪里风光旖旎,就停车欣赏,天黑住店,天亮出发。这种独行僧似的游荡,打有了摩托车后,愈发远离了小站。在后来的几年里,小站周边方圆几百公里的地方都留下了我的足迹。每次骑车远行,我喜欢在行囊里放一条香烟,一方面是我的烟瘾大,另一方面是我喜欢在路过的乡村里停留。每当遇到一些老年人聚在一起聊天,我就走上前,给每个老人递上一支烟,顺便给我的水杯里蓄满水,然后坐下听他们说话。这种形式的听取,为我后来的写作收集到了很多素材。

始初,对小站的不习惯,到后来离开时的恋恋不舍,都是对生活的理解才有了转变。

在这里,我想顺便谈谈狗。这种动物很早就被人类的祖先驯化了,用来看家护院,帮助人类完成一些人类无法完成的事。而如今呢?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看到狗的身影,品种繁多,令人眼花缭乱,不得不让人怀疑这些狗的种类是如何变异来的。在城里,经常会看到这样一幕,很多人手里拉着一根绳子,狗跟着主人走,有时狗会走在主人的前面,竟变成了狗牵着人了。这种场景只能去看,不敢通过人们的大脑去细分析,否则就是笑话了。更有甚者,主人无论走到哪里,总会把狗抱在怀里,像自己亲生的一般,恩爱体贴,于是乎,狗妈妈,狗爸爸的名字就落在了狗主人的头上。我曾听到过狗的主人这样对自己的狗说:“天黑了,咱不玩了,跟妈妈回家。”等这“母子”俩走远了,我才慢慢从糊涂中缓过神……我曾亲眼目睹过一场交通事故,一只小狗跑上了公路,被驶过的汽车压死。也许是司机怕找麻烦,并没有停车。狗的主人抱着死狗哭的是昏天黑地,全然不顾狗血沾满她的衣服。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小声说道:“狗死了哭成这样,爹妈死了会不会这般伤心。”

话丑理端,我信。

喜欢养宠物狗的人里,不是少数,他(她)们对狗的关爱远远比对自己父母的关爱还要多。

我对那些喜欢养宠物狗的人向来不喜欢结交,打心里厌恶这些人和那些长的丑陋的狗。狗就是看家护院的,不是用来当祖宗供着的,小小的宠物犬究竟有多大用处呢?我不知道。

刚到小站上工作那会,宿舍的后面有很大一片空地,一直闲着,蒿草长的很茂盛,还经常有蛇出没。为了不去很远的菜市场买菜,我在第二年开春的时候开出一片菜地。清明节前,我到乡镇上买来一些菜苗栽上,如西红柿苗、黄瓜苗以及辣子和茄子苗,顺便种上一二十窝豆角。对那些不喜欢吃的菜,我是不种的,这些菜苗如果能在我的精心护理下,结下的硕果足够我吃的。好景不长,三年后,我开垦出的这片菜园连同那未被开垦的荒草地,一并被掩盖在水泥下了。在我宿舍的后面新建了一座高压铁塔,躺在床上,通过窗户,借着月朗星稀的天穹,我可以看到铁塔伟岸的身影。铁塔建成的第二年春天,我看到一对喜鹊在铁塔上不停地跳跃。没想到十几天过后,鹊巢竟然在铁塔上建成了。我很高兴,总算来了新邻居和我做伴。

夏日的宿舍是最难熬的,薄薄的一层房顶,太阳从东面山上一升起,房子的两面墙壁就融进了光里,太阳偏西,另一面墙也全部被阳光照射着。顶板和墙壁上积攒了一天的热量,到了天黑开始释放出来,并全部聚在屋里,窗户大开着也不起作用,每天晚上睡觉只能在后半夜了。无奈,我只好跑到镇上的五金商店买回一台电扇,放在屋里仅有的一张桌子上。电扇的转动还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让宿舍里的热气快速流动,换来屋外夜风的凉意。

铁塔建成后的第二年春天,我的宿舍又住进了一对新成员。

宿舍的窗户,是老式的九格窗,最上方有一块玻璃早就烂了,一直没有更换。一天下午,我躺在床上看书,一只燕子飞了进来,过了会儿,又飞进来一只。我的存在,并没有让它俩感到恐惧。它们在屋里呆了很久,便双双飞了出去。第二天早上,燕子再次光顾我的宿舍,嘴里衔着泥巴在屋顶的一个角落里开始了筑巢。这对精灵的到来,给我带来了喜悦。当夜幕降临,它们也停止了一天的劳作,可晚上它们并没有在这里安歇。看着那块烂了的玻璃,我的心竟然紧张起来,窗户框上残留着的玻璃碴子,像狼牙般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光。我找来钳子,一片一片地取下来,给它们的进出留下一道安全的门。

听老人讲,燕子对选择建巢的地方很挑剔,首先要选择安全的地方,其二就是安静。燕子喜欢与人为伴,巢大都建在有人居住的房子里,房子的主人还要家庭和睦,如果家里天天吵架,燕子是不会筑巢的。对于老人的这种说法,听起来似乎很幼稚,但仔细想想,还是很有道理的。既然燕子选择了与我为伴,我也会接纳它们。我在屋里的一切活动,并没有让它们感到不适,每天天一亮,照样从那个窗口里飞进飞出,用嘴衔了泥巴在墙角筑巢。

辛勤的劳动,总会有收获,半个月以后,这两只燕子晚上会在新建的巢中歇息,借着台灯的光,我可以看到这两只精灵相依在一起,我和它们的目光相视的时候,没有发现它们有一丝一毫的惊恐,泰然自若。

我知道,这种和谐相处是建立在相互信任的基础上的,没有信任,不会有和谐。也许是它们看到窗户上的玻璃碴子没有了,更加不惧怕我了。等这对精灵孵化出四个雏燕后,为了养育它们,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每当父母觅食回来,四只雏燕就会张开小嘴等着喂食。雏燕长得很快,没过多久,羽毛已经长全,站在巢的边缘拍打着翅膀。我知道,这是它们在为飞向蓝天做着准备。

燕子何时离开宿舍飞走的,我无法确定准确的时间。等我从城里回到小站宿舍,抬头看墙角的燕窝时,只留下了一处空空的巢穴静静地那里,灰褐色的泥巴相互紧紧地粘和在一起,像一个硕大的菠萝。我知道,它们的离去,是冲向蓝天,而我依然静寂地呆在小站。后来听父亲说,明年开春,倘若不出意外的话,燕子还会来,还会在原先搭建的窝里孵化后代。父亲所说的意外,我明白,燕子属于候鸟,天快冷的时候,会飞往南方过冬,春暖花开时会重新回到北方,迁徙途中会遇到很多危险。每到夜深人静,看书累的时候,我总喜欢抬头看一眼燕子的巢穴,默默地在心中为它们祈祷,希望像父亲说得那样,明年春天它们还会飞进我的宿舍,还在这里孵化后代。

我等冬天的到来,因为冬天来了,春天就不远了。

入冬前,我用瓦楞纸挡住了那块没有玻璃的窗户,天刚放暖,我就取下瓦楞纸,早早为燕子打开了一道进出的门……

  八

上天是公平的。

富有的人往往从物质上得到满足,贫穷的人只能从精神上得到满足。

离我最近的水库,有两年多没有看到了,很想去看看。

当漫山遍野开满野桃花的时候,倒是让我有踏青的想法。在这个季节,尤其是野桃花开放的时候,我几乎不太出门,原因是对这种花粉过敏。一旦吸入这种看不到的花粉,恶心的症状会伴随我好几天,无食欲。野桃花完全凋谢后,桃园里的桃花才开始怒放。我曾多次大着胆子走进桃园,试探一下自己看对这种桃花是否也过敏,没料到的是,不但没有过敏,反而让我真正闻到了花的芳香,心情倒敞亮了。

湖光山色的美景,在初春之际,始终在诱惑着我。我就像即将展翅翱翔蓝天的雏燕,想去看看大湖。

我不再感到独自一人在小站上工作很孤独,我对孤独和寂寞有了新的认知,这是人生的历练,耐得下并在这种环境中生存,其实是财富的收获。每当想起上司派我前往小站工作时的情景,心中倒没了怨愤,从中悟出了很多道理。在如今的社会,在金钱第一的今天,又有多少人能静下心来读书呢?

我不能拿着别人的地图去寻找自己要走的路,更不能无所事事地活着,要是这样活着的话,来一趟人间那就太没有意思了。我穷,不假,但我会让我的精神世界得以充裕,远离堕落。

这就是我的生存观!

既然走了出来,就会给自己留下充足的空间,好让心情有时间来放松一下。

水库大坝的下游,是一个平坦的川道,川道里全部是果园。我沿着果园边的一条小路走,小路的尽头就是泄洪渠。泄洪渠很宽,梯形,上宽下窄,水泥浇铸的渠底不是很平坦,但看上去很结实。水库上游有两条河流的水流入,即便是雨季到来,降雨量也不是很大,自打水库建成至今,水库里的水也不曾漫过泄洪渠。走过几十米长的泄洪渠,水库的全貌就可尽收眼底。

原先那些利用水库承包水产养殖人居住的简易房,早已人去房空,破旧不堪,房前屋后长满了齐腰深的荒草。两年多不来水库,水库的环境变了很多,当地政府为了发展旅游,沿湖修建了环湖公路,路边种下了很多花卉,可惜我来的时令不对,不能看到路边鲜花的绽放,水库大堤上增设了照明灯。大堤对面稍微高些的地方,架设了两台转动的射灯,蓝、红、白、绿的光柱,射向深邃的夜空……必定水库远离城市,来这里游玩是有季节性的,至于能否有好的效益,不得而知,也与我无关。

夕阳总能给人们带来很多遐想,无论是伤感还是喜悦。喜悦是不多的,即便有,也是自己给自己找一些事去做,换来一些临时的开心冲淡不悦的心。大凡无奈的事最多,除非走进简陋的宿舍,一天的无奈和喜悦都会被平静所取代。

习惯需要长时间养成。

自打燕子在宿舍里建了巢,每次晚上回去,我总是先打开桌子上的台灯,唯恐顶板上的灯突然打开,光过于强烈的光线会惊吓到它们。

老人们说,燕子第二年春天还会回来的。这话是否能应验,我不知道。时光不老,我等。

窗外,高压铁塔上的喜鹊窝很结实地被夜风吹着。昨天白天,我看到有两只喜鹊在上面来回雀跃,它们不是候鸟,严寒无法刺穿它们丰满的羽毛,所以无需长途迁徙,这里永远是它们的家园。

燕子和喜鹊有着它们自己独自快乐的生活,不能因为这些“鸟事”耽误了我的学习……

当春风吹绿了大地,在一个明媚的下午,两只燕子总算回到了我的宿舍。它们的到来,我连晚饭都没有吃,我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它们俩。我在它俩的眼睛里是相识的,同在一间屋里生活,就是好朋友。第二天,它们无视我的存在,又开始修建自己的巢。我无法辨别这双燕子是不是去年离去的燕子,但我相信就是的,我在宿舍的随意走动,并没有让它们感到惶恐。

雏燕待哺,住了多年的宿舍开始装修。我只好在屋外房檐下的墙上固定了一块木板,把燕子窝和雏燕一起移放在木板上,然后用绳子固定。我的这种做法,燕子还会喂养雏燕吗?我无法知道,我不想看到因为房子的装修而让雏燕夭折。燕子窝搬迁出去后,两只燕子很是有点不适应,好在惊慌了一个多小时后,又开始喂养雏燕了,我的心这才静了下来。

这窝雏燕长大飞走后,墙外的燕子窝还在那里放着,几年过去了,始终不见燕子的归来。铁塔上的喜鹊窝也被人为地拆除,拆除的棍棍棒棒在铁塔下落了一地。夜晚降临,有几个孩童在高压铁塔下燃起了一堆大火,火光把铁塔都映红了。

喜鹊窝被拆除后,每天晚上我都能听见一种古怪的声音传进宿舍。仔细去辩听,这声音来自铁塔上。借着一轮明月,衬着深邃的夜空,我看到铁塔的上面有个很大的鸟,古怪的声音就是它发出来的。问了当地人,才知道这是猫头鹰。当地人还说,不怕猫头鹰叫,就怕猫头鹰笑。听习惯了,倒也没啥可怕,原本我的胆子就大。

刚把一篇小说写完的第二天,我接到上司的电话,让我下周到科室去。我无法在电话中问清让去科室的原因,只好应了。没想到这次离开小站,竟是对我久居二十三年小站的离别。二十三年的相伴,一旦真的离开,心中不免有些伤感。小站上的每股道,每架信号设备,我都能闭着眼睛找到,熟悉的就像自己的手指。

小站很小,小到每天见不到几个人。正是它的小,才能在孤独和寂寞的环境陪伴下有了机会去阅读自己的思想,历练自己的心境,以及通过读书分析自身的灵魂是否肮脏,让年轻浮躁的心得以安静。

离开小站走进城里,能否适应城里的生活,暂且还是未知数。但我相信自己会成为一个城里人。原因是在这些年当中,我参加过无数次的葬礼。葬礼,让我对这个世界有了新的认识,哪些是自己的?哪些不是自己的?凡是参加葬礼的人当时似乎都明白这些道理,可一旦再次回到现实生活中,葬礼上洁净之心就又消失和忘记了。有人说,鱼有七秒的记忆,人的记忆有多久呢?世上最难懂的就是人心,如同昼夜般,有光也有暗,欲望之心永远无法满足。

虽然祖先留给我们后人很多好的东西,但这些东西随着社会的发展,逐渐被人们遗忘,边缘化了,更别说传承了。

我觉得,留下一份孤独给自己,换取一片洁净的心灵空间。存一些寂寞在心中,就不再会有黑夜。

                                                       2019.3.12写于印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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