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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炳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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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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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一朵蒲公英的飞絮或去摆地摊

春天里,一朵朵新嫩的蒲公英钻出地皮,渐渐长大;到了夏天,开出一片片黄色的花儿,在阳光下金光闪烁,把山坡装点得格外火热;然后,花儿谢了,结出一柄柄伞状的子实,秋风乍起,那洁白的飞絮便漫天飞舞,飘向远方,悄无声息地散落在草丛中、泥土里,以待更加绚烂、更加繁华的来年,如此周而复始,生生不息。这种植物整个的成长过程,就如同我们的梦想一般,充满了烂漫的诗意,展现着无限希望、却又始终走不到地平线的远方。

然而,梦想很美丽,现实很骨感。梦想在荷塘里才露尖尖角,那风平浪静的水面却已经被蓬蓬勃勃的荷叶拥挤满满,似乎就连喘一口气都没有了空间,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自立的年岁,不得不从梦中醒来,告别诗与远方,拎几包日用百杂小商品,去街旁、上天桥、到火车站广场摆小摊,自谋生路,自食其力,走向社会,走进实实在在的生活。

青春时代,是诗歌的时代,是文学的时代。因为在青春时代,我们的心就像春天一样蠢蠢欲动,有成长的蒲公英要破土而出;有膨胀的茎叶要迎风透露;有憋饱的蓓蕾要应时绽放。少男少女们,本身就是诗歌,本身就是文学。因而,他们都会操起稚嫩的刀笔,去写诗,去做文章,哪怕仅仅是一种情绪的宣泄,一种情感的抒发,没有城府,无需高深,本心素面,就像自己在心目中用清纯的感觉、无邪的情思所框定的世界一样,纯洁而又美丽。

我在哈达铺中学只就读了一学期,一位家住阿坞的同学,虽然我忘记了他的姓名,但留给我的记忆非常深刻。这位同学个头较高,眼睛近视,但不戴眼镜,由于那时间他已经熟读唐诗,便很有些诗人的气质。他告诉我,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并且将他的已经阅读过数十遍的《唐诗三百首》借给我看,使我平生第一次走进了古代诗歌的世界,走进了一个十分诱人的精神领域,受到了美的熏陶。凡有我看不懂的,他就给我讲解,如今回忆起来,他那颗诗心是早熟的,虽然和我一样也是一个少年,但他对古代诗歌的理解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年龄;他甚至对押韵、平仄、对仗、古韵与今韵的区别等,都有所研究。然而当时的我,却只对诗歌呈现给我的美妙的意境感兴趣,而对他说的那些理论性的知识无动于衷。我在转学到县城就读,与他分别时,他按照唐诗中写的,赠我以柳条,表示依依不舍,很令我感动。

这大概就是文学的启蒙吧?文学启蒙,往往是从激发人的“诗心”开始的。就如同佛说人人都有“佛心”一样,人人也都有“诗心”,只是它是一枚不定时的炸弹,契机是它的引信,在特定的条件下它才会爆炸,或者在少小时,或者在中年,有的人直到晚年,才会爆发。契机未到,它就一直沉默着,甚至会沉默到底,终身不肯发出响声。

回顾我自己,儿童时代爱看连环画,少年时代爱看民间故事,那都不能算作对文学的爱好。直到十八岁时,我开始动笔,写了一篇不无模仿痕迹的短篇小说,才算是对文学写作真正有了兴趣,有了想法。那时间,我正在农村的广阔天地里插队锻炼,虽然劳动强度很大,业余时间较少,但总想读点书,写点什么,在当时的大环境下,并没有任何功利驱使,仅仅是一种个人爱好,个人追求。

一九七五年初春,我在农村插队已经是第二年了。县上通知公社,公社通知大队,要排练一台节目,在五月二十三号(毛主席发表《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纪念日)这天,参加全县农业学大寨文艺调演,必须要有一个自编自演的戏曲节目。大队支书见我平时喜欢读书写作,就将创作戏曲节目的任务交给我,每天给我记十分工分,外加两包甲级香烟,激励我完成创作任务。我用了十多天时间,完成了一个名叫《棉苗茁壮》的小戏曲,请地区剧团著名的高山戏专家、作曲家作曲,竟然获得了县上和地区文艺调演的剧本创作奖。就这样,在这个小戏曲成功的诱惑下,我走上了文学创作的道路。

安徒生《丑小鸭》的童话,大家耳熟能详。实际上,现实生活中的“小鸭子”们并不丑。俗话说:十七十八无丑女。为什么?因为十七十八的少女,浑身上下都洋溢着青春气息,如同果子由青涩逐渐成熟,个个开始鲜亮水灵,人见人爱——除非你是一个十分挑剔的人,才会把这个年龄段的姑娘们是否美丑分得过分仔细。另一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十七十八的少女,还不懂得矫揉造作,没有油滑世故,其面貌,其姿态,其言行,呈现给世人的是本真。唯其本真,才是最美;唯其本真,才最可爱!

年青好。年青是梦想,年青是希望,年青是资本,年青是一个人走向未来世界漫漫征程的始发站。每一个人都有过青春时代,无论是苦难还是幸福,青春时代永远值得我们留恋,永远值得我们歌颂,永远值得我们怀念,正如知名作家王蒙老先生在其青春时代创作的那部长篇小说的书名——青春万岁!

青春万岁,是我们对青春的热爱,是我们对青春的赞美,是我们对青春的挽留——这已经不是青春本身的事了,而是青春被永远定格在我们心灵深处的那种昂扬向上积极进取的追求,那种太阳般永远燃烧的激情,那种初生牛犊傲视一切永不屈服的精神,那种海纳百川对万事万物来者不拒的渴望和探索。只有童心不泯,才能永葆青春。而童心不泯、永葆青春,还是说的我们心灵的本真,如同赤子之心!

然而,一个人的青春毕竟是短暂的。但我要说,一个人进入中年,没有必要担忧青春已逝,老之将至;进入老年,更无须惧怕黄昏日落,辉煌不再。我们不是虚无主义者,我们决不能用人生的中途驿站和终点站的本该发生的变化,去否定我们当初满怀梦想、满怀希望、满怀信念登上人生列车的那个始发站;也就是说,我们的青春或曾经拥有过的青春时代不能否定,也不容否定。因为,否定了我们的过去,也就否定了我们的现在。

因而,在做人上,我们要始终保持一颗童心;在作文上,我们依然要保持一份童真。童心不泯,则生活永远美好;童真不失,则文章就会增添几分秀丽,少了许多说教,不会让人感到面目可憎,而是可亲可近,与读者的心灵发生共鸣。高深的思想,透彻的感悟,博大的情怀,波澜壮阔的社会生活,与童心童真并不相悖;恰恰相反,我们从老子、庄子、墨子、孔子等先秦诸子百家的经典著述里,常常会读出古代先贤们的童心与童真,他们并不是以传道者的严肃面孔来向我们填鸭说教的,而是像一个慈祥的老者,在对呀呀学语的孙儿孙女讲述娓娓动听的故事,极有耐心地启发我们、开导我们的心智。楚辞汉赋、唐诗宋词,也同样如此,让我们在美丽的童话世界里徜徉,遨游,参悟,在精神的愉悦中慢慢长大。

然而,时过境迁,许多的少男少女在进入中年以后,就不再像当年一样,迷恋诗歌、崇尚文学了;甚至连诗歌、文学方面的书籍也不涉猎了。诗歌、文学,因为其功利性实在太差,属于非物质产品,更多的是务虚的,精神的,灵魂的,与求职、求偶、求居、求官、求升、求酬等谋生务实的现实生活相距十万八千里,在意的人也就愈来愈少了。诗人,作家,无异于出家修行的和尚,除了自己的信仰,一无所有,谁也不会认为去做苦行僧,就是人生最佳的选择。从蹦蹦跳跳上学的少男少女,到忙于柴米油盐的大叔大婶,老之将至紧跟其后,逼迫着大喘气的人生。在远离风花雪月的忙碌里,年复一年地挣扎着,青春就这样渐行渐远,犹如江河之水东流,一去不返。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曾经的理想未能支撑起惨淡的人生;几度轮回,春去秋来,才发现淡泊的内心难以融入一街的灯红酒绿。于是不得不,告别了诗歌,告别了文学,告别了那曾经被诗歌和文学过度美化了的青春年华。

许多的人,一生注定了要生活在寻找一朵蒲公英的飞絮或去摆地摊的悖论当中。发间是岁月留霜的痕迹,眼角是岁月无情的刻画,容颜也逐渐写满了沧桑。而心呢?岁月对心销蚀的痕迹莫过于渐渐多了几分世故,少了几分纯净;多了几分冷漠,少了几分热情。岁月的滋味就是这般,看似清清浅浅,却余味深长。弥久愈醇,却醇得让人迷醉,只是醒后总会有些落寞与感伤。最怕的是,当你醉心于指间慢慢升腾的青烟时,岁月却一点一滴地从身边悄悄地流走,只留下那些惨惨淡淡的余痕,在鬓边,在额头,在眼角,在心上。

美好的事物总是让人憧憬,就像诗和远方的田野,只是,它们更像空中楼阁,听着让人热血沸腾,却不能拿来当饭吃。在大多数时候,生活就是眼前的苟且,就是一地鸡毛;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只有真正经历过苟且的生活,才能体会诗和远方真正的价值  一个人未来的样子是现在的自己塑造出来的,你读过的书、见过的人、走过的路,最终都会在你的气质里留下痕迹。真正有趣的人,不会在梦想面前无动于衷,一天天按部就班地生活,最终活成只给别人观看点赞的样子,而遗忘了自己本该的初心。让我们时刻聆听自己的内心,遵从自己的内心,一步步走向属于我们、属于我们心灵的诗和远方。

虽然远离了诗歌和文学,但是,人活着的时候,总是要有一种精神的;生活的滋味里无论包含的是什么,总是要有一种支撑的。胸怀信念,义无反顾,勇往直前,应该是我们人生一世无怨无悔的选择吧? “诗心”是现在流行的一个词,口头上,文字里,常常出现。何为“诗心”?亦即童心和童真;只不过,诗心比童心、童真说得更艺术一些,更好听一些。我们即使不为诗歌和文学活着,也应该让自己坚守一颗富有诗意的心灵吧?因为,富有诗意的心灵所感知的世界,是人间最纯粹、最干净、最美好的世界,是我们永远向往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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