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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仙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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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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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韵悠悠

江南角落


故乡在江南。

小桥,流水,人家。无数次走出家门,无意间歇脚桥头,俯视桥下,流水奔腾,仿佛把满腔忧愁顺流而逝。回头凝望故乡,思绪万千,默默无语,把所有燃烧的岁月融入心中。那是难忘的江南风情,有诗意的灵性、柔和的旖旎,也有古典的盈润、浪漫的细腻,还有丝丝的忧郁,透着自然神韵的味道。那是绿水青山的化身,滋润出一种脱俗的灵性之美,不知多少千古文人墨客被沉醉?郁达夫笔下的江南,充满着无尽的柔情,一幅画卷,也是一首精美的小诗。

那一刻,我用深情的目光,静静去感受,慢慢地撕开江南的一角,撩拨心弦,便开始了追逐梦中的小桥村落,一抹淡墨色的流水人家,寻找着一份独处的清静,给自己一份安静的时间思考,想象未来,思索过去,用来填补繁忙生活中长长的留空。于是,多几分如诗般的柔和、温婉、浪漫的风情;多几分如歌般的清澈、动听、美妙的旋律;多几分如画般的淡雅、秀色、绮丽的风光。可是,这里远离人家,却见炊烟袅袅;这里远离村寨,却见烽火楼台;这里远离生活,却见锅灶瓢盆;这里远离闹市,却见热闹非凡;这里……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江南水乡平原,竟然冒出“北大荒”,并且还是个假日休闲的好去处。有人说,如果去了“北大荒”,那么,去的就不只是烧烤、休闲、慢生活,还有一段时光之旅,收获最美心情,成为70后、80后的美丽回忆。2017年五一前夕,有位微信好友组织了三十多人的团队,准备去那儿乐一乐。问我五一放假,“北大荒”你去不去?我满口答应,当然去喽!接着,我又随口反问,“北大荒”在哪里的?好友回答说,在温岭大溪。说真的,第一次听到“北大荒”,埋伏于家乡周边,也有这么个好地方,心里别提有多高兴,感觉挺新鲜的,憧憬着走进“世外桃源”。

至于江南“北大荒”,有影响力的报纸上无名,电视上无影,电台上无声,地图上找不到,这并不奇怪。但发达的互联网上,有关信息应该有的。坐在电脑前的我,没有理由拒绝网上百度搜索,多么想提前了解个大概。谁知,怎么也查找不到其地理位置,以及风光景色、乡土风情、休闲攻略等广告信息呢?我开始杞人忧天,贸然猜测,那儿肯定是个穷山恶水,渺无人迹的地方,与时代脱节,与喧嚣无缘,想看没好看,想吃没好吃,想玩没好玩。我想啊猜啊,一时感慨万千,心绪无法安宁。

同名的北大荒,南北遥相呼应。江南的“北大荒”,位于联合国计划开发署可持续发展的中国小城镇试点单位、世界地质公园、国家森林公园、东瓯古国建都古城遗址所在地的温岭市大溪千年古镇境内,隐居于秀美山色的江南角落,宛如小家碧玉的精致精巧,无人知晓。而北疆的北大荒,彰显大家闺秀的风流潇洒,如雷惯耳。遥想当年,中国北方的垦荒岁月,浮现脑海,仿佛就在昨天,近在咫尺。为了响应祖国号召,屯垦戍边,一声令下,千军万马,万箭齐发,向北大荒进军再进军!

那时候,生产建设兵团的战士们,与天斗,与地斗,以人定胜天的魂魄和胆识,把火红的青春留在了北大荒,把一腔热血洒在了垦荒的土地上。并仗着人多力量大的自身优势,“人海战术”的惊人创举,人力密集型的艰苦劳动,手挥镐,肩拉犁,奇迹般地完成了特定时期的光荣历史使命,将昔日的遍野荒原变成“天下粮仓”,一个美丽富饶的“北大仓”,展示在世人面前。

出行那天,虽然一路阳光丽日,春风拂面。但在汽车行驶的路上,看到了写有“北大荒”字样的拦洪坝后,还剩下最后五六公里的路程,就要到达目的地了,便进入一条凹凸不平、弯曲的盘山砂石路面,看样子是新开劈的,连导航也失灵了,只好跟在曾经去过的车辆后面,全凭熟门熟路之人“一带一路”。

其中有处转弯坡道,车子稍微慢速爬行,突然轮胎原地打滑,失去抓地力,使坐在车上的人惊出一身冷汗。当时,我摸了摸怦怦直跳的胸口,定了定神,心里却在说“好险”。尤其是坐在车上的“乘客”,难免显得焦虑不安,哑然无声。这就挑战着驾车人过硬的车技,好在那位驾车美女胆大心细,处置得当,不慌不忙,先在路边慢慢停靠下来,又倒退七八米,再踩油门加速,汽车动力一下子喘起粗气,车子顺利前行,七拐八弯就转入山里。

沿着溪流蜿蜒而上,汽车在山道上继续奔跑。没多久,只听见“嘎”的一声,车子在小水库坝下的空地上停了下来,终于顺利地到达了目的地——北大荒。据了解,这个位于温岭市大溪镇的北部,掩秀在海拔二百多米高的山岙里的桶坤村旧址,称其为“北大荒”。此地山青水秀,鸟语花香,草木繁茂,环境清幽,生态完好,是一片未被开垦的处女地,当地的原始部落,江南的好风光。

小水库的存在,就是袖珍人工湖的再现,多多少少倾注了水的灵魂和韵味。在水库的东边面上方,别样的景致若隐若现,似乎多了虚幻与实体的碰撞,多了青山与绿水的对接,多了湖光与山色的灵动。于是,我们把心情放歌,踏着似山道似土路的地面,一步一步缓步行走,渐渐靠近寨子。可眼前出现的那堵护村的石头墙,倚路而建,让人感受到经历岁月风雨的打磨,时光精心的雕琢,斑驳的墙体原貌,尽显苍穹的时代印记,“农业学大寨”五个红色大字,仍然依稀可见,老远都能看清。

入寨了,进村了。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有几道装饰性的仿牌坊门口,发现每道门的上方,都悬挂着毛泽东画像,当我们从老毛公的画像底下经过时,很容易让人勾起“三面红旗”的(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时期,“农业学大寨”的年代,意气奋发的贫下中农们,勇敢勤劳的社员同志们,凝聚着集体主义思想放光芒,开山造地,兴修水利,震天动地,誓把红旗插到大生产运动的高地上。也许有人会说,我们今天来到“北大荒”,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想做一回社员,体验一下老土的集体化“公社生活”。

穿过一排一排的棚屋,路过一摊一摊的烧烤点,便来到台阶前,约有四五十级。虽然不算高,不算壮观,但抬头仰望,又是倚山体而建的棚屋建筑群,一排一排,一座一座,一直绵延到山顶,错落有致,相映成趣。台阶的两侧,一片一片,一层一层,构成梯田形状的山坡地,栽植零星的杨梅、枇杷、柑橘等果树和蔬菜,还有那些一人来高的杜鹃树,缀满了火红鲜艳的花朵,花技招展,随风摇曳,不停地点头哈腰,宛如夹道欢迎我们的到来。

拾级上去,一座仿古的城堡,山寨式样的“女儿国”,映入眼帘。当然,自然要深入探访一番,也许连台好戏就装在里面。再经过棚屋通道,排排相连,上下联动,直通寨子的烽火楼台,只见寨旗猎猎,插遍每一个墙角。随着炊烟袅袅升起,一缕一缕的,我似乎细细品味到生活的气息,炊烟意味着食物在人体中循环,悄然摆出了生命的姿态。不错,延续着生活,延续着生命,延续着未来。

这时,是谁在问?你看到那个大鼓了吗??做什么用的???我走近仔细一瞧,原是个二米大鼓。提到大鼓的用场,不难想象,在远古时代,烽火楼台实际上是瞭望哨,一旦有紧急战事军情发生,敌人攻打侵犯村寨。可摆放在烽火楼台的大鼓,及时击鼓,响彻云霄,传递鼓声,本身就是一种传统老土的报警工具,号令寨民做好护寨防御迎战的准备。而今,这个大鼓已成了摆设,用于娱乐,闲人游客随时可以拿起击鼓捧,敲打沉睡的牛皮大鼓,闻鼓声,笑嬉嬉。

我喜欢这样的地方。东逛逛,西瞧瞧,边走过看,所见所闻,似乎牵动着我的思绪,暂时融进村寨的灵魂里,以为自己是这里的主人,触摸到老土的生活方式,有物质的,也有人文的。当置身于简陋的棚屋,户外是烧烤野炊的场所,屋内是炒菜做饭的战场,分布着十几个土灶。是呀,来到灶堂间,犹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你看看,有美女一只手拉着老旧的风箱,另一只手则往锅窝里添木柴的场景;有帅哥守着灶台掌厨炒菜,娴熟深谙的动作;有旁观吃货的闲人,等待美味出锅差点流口水的样子……

我感怀土灶的老土,荡漾在原生态的自然环境之中。留在心中的那种美好的生活空间,过着不受拘束的自由日子,自己做主的生活拾贝,给予了无穷的生命力量和智慧。但生活的本身,除了滋养最丰厚的人文精神外,本来就依托“柴、米、油、盐”的平常物质,特别是摆放在维系生命、滋养生活首位的“柴”。所以,我开始感冒起那些非人性、走极端的新农村规划,把“炊烟”当作村庄空气污染的元凶来治理,把“土灶”、特色老建筑的乡村原色,作为影响村庄建筑美观来考量,决意从源头上严禁土灶的使用和一刀切的铲除,结束了袅袅炊烟的命运。并把乡愁文化与我们的新型村庄残忍地隔绝开来,使乡村失去了代代相传的生活印记。

这一次,我们重拾土灶、炊烟的老土生活碎片,解决了三十多人团队的吃饭问题。在棚屋下,穿透庶阳网时的微弱阳光,依旧照亮我们的生活,我感悟到原生态生活的味道,大伙儿饱餐了二大脸盆的生米、猪肉、土豆、生姜混合搭配的特色炒饭,品尝了二大脸盆的胖头鱼滚豆腐的美味佳肴,分享了一大脸盆的猪肉骨头炖白萝卜。还有,从头吃到脚的各种烧烤美食和水果饮品,大凡到了“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程度,大家敞开肚皮大吃大喝,有滋有味。哈哈,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这样很山寨呢?!

午后的春光更明媚。午饭后,我从棚屋连接处的走廊拾级而上,直达运动的训练营地,包括荡秋千、网床、拓展等老土的“摆荡”运动项目。当拓展训练时,那种类似于一排秋千组成的“摆荡桥”运动,一个个小孩像猴子一样,身轻如燕,玩耍自如,两手抓着晃荡的绳子,两脚踩着摆荡的横木,从第一个“秋千”跳到下一个“秋千”,来来回回跨越。看得我心里痒痒的,也上去跃跃欲试,谁知踩上第一个“秋千”后,身子再也移不到下个“秋千”上,这让在场的小孩见笑了,我们大叔不会玩拓展。

拓展运动的要领,掌握好身体重心,让前脚先探到前面的“秋千”,其中一只手也去抓前面“秋千”的绳子,把身体的重心移到前脚上,同时后脚和另一只手也跟上……其实,人是没有前脚后脚之分的,只是把先跨出去的那只脚叫前脚,后跟上去的那只脚叫后脚,“前脚进后脚出”却常被人使用。但人生到了一定的年岁,走的路多了,见的世面多了,生活阅历的积累自然也多了,奠定了思考生活的基本底蕴,这就蕴涵着丰富的生活哲学道理。可表面上越简单的动作,反而显得越生疏越不会,却不如小孩,还得从头重新再来。

玩累了,疲倦了,后来我就躺到网床的摇篮里昏昏欲睡,梦回见过老土农耕文明的旧江南,做过田园生活主人的忆江南,读过诗韵里的醉江南,看过画框里的今江南。一卷梦思,枕着多少无眠之夜,过去多少浪迹之日。梦醒时分,怏怏告别梦境,只是时光的列车带着青春匆匆离去,而我还站在原点,回到现实……


乡村夏夜


又是一个盛夏的光景。

夕阳西下,气温渐渐回落,蟋蟀微声吟唱,蝉儿懒散游走。20年前,炊烟开始在小村的上空袅袅升起,那是农家在张罗晚餐;田间地头耕作的农民,日落而歇,开始扛起荷锄,收工回家;一群放学的“花花草草”,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小学生自行结伴回家;赶时髦的进城打工的年轻人,骑着自行车、“电驴子”(摩托车或电动车)一路飞驰而来,犹如倦鸟归巢。

时光凝固,岁月静好。我们用平常心态的尺度,衡量着变与不变,好与不好,诠释变革时代的燃烧岁月。可以是从前往事的回忆里,时过境迁,人生沉浮,人世沧桑;也可以是某处近在咫尺的角落里,一点一滴,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还可以是每一个人生活的细节里,衣食住行,柴米油盐,酸甜苦辣……

就这样,村人们陆续进村了。

村口路旁,鸟儿欢唱,往往有成群上千只麻雀,歇脚在高压电线上,不请自来开启夜色的前奏。清凉的晚风,不分你和我,抚摸着村人的脸庞,吹动着人们的衣衫,撩拨着乡亲们的思绪。那些男男女女,老老小小,不时地相遇着,远远地打着招呼,相互间传递着可亲的信息:下班回家啦!

各家各户,庭院门前,脚步阵阵,问候声声,来也匆匆,去也匆勿,不再冷清,一切都显得细碎而又平常。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家乡人,把亲切乡音,夏夜风情,人情世故,浓缩成的故乡情。那是装在乡愁里的情愫,散发出浓浓的人情味,延续了一代又一代,乡亲们近距离地接触着、互动着,多少拥有几分亲和力,密切了人与人之间的和谐关系,稳固了邻里乡亲平淡不变的生活格调。他们相处得是那么的热情,又是那么的亲切和睦。

短暂的黄昏过后,夜幕降临,慢慢地笼罩故乡,好在村庄灯光闪现,天上星星点灯,给村庄带来光明一片,驱逐了漆黑的浮躁感、胆怯感。也许,乡亲们正在围坐桌边,吃着饭,啃着西瓜,喝着冷饮;也许,一家人吹着电风扇,享受着空调,谈笑风生;也许,大伙儿各自看看电视,上上网,玩玩游戏……

社会的文明进步,新农村的建设发展,村村通电、通水、通路、通车,家家几乎拥有电话、电视、电脑,有的家庭开着自己的小汽车,早出晚归,出村去进村来。工业化、城市化的辐射力,快速渗透了农民生活,生态的农村,沉寂的乡野,面临着新的发展机遇与挑战,甩掉了信息闭塞、贫穷落后的“帽子”,改善了乡村的人居条件,改变着村人传统的生活方式,打破了“泥土刨金”单一的劳动技能,不再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传统农耕生活,正向建设新农村的康庄大道一步步迈进。

在分享信息社会、经济发展的成果,品尝生命、生活细节的味道中,又留下了什么呢?虽然我的父亲早已不在人世了,但我至今忘不了父亲说过的两句话,十分令人回味:“我们现在吃的比过去地主家吃的都还好,我们现在住的房子比过去城里人住的房子都还好。”可享受物质化生活的同时,加剧了绿色生态环境因素的恶化,少了乡野清新的空气、淳朴的民风习俗不说,分明也多了心灵浮躁的空间,私心杂念的滋生,甚至超越了道德法律的“底线”。

守着老家的故土,进进出出的熟悉家园,曾以为我的生活是一张张票根,撕开后展开的旅程却是投入另外一个环境,驿动的心怎么能平息呢?儿时的夏夜,那是今日的思乡夜,农村特有的生活情趣,记忆犹新,缠绕心头,时时提醒自己不能忘本,哪怕在农村只生活过一天,记住永远是农民的儿子。夜色下,忘不了在宽旷的田野上,到处星星点灯,很多小孩子也加入到照泥鳅、照黄鳝的队伍,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往往带上专业工具,自制的竹夹子和小竹箩,提一盏玻璃罩的小油灯,开始夜间作业。把照到的泥鳅和小黄鳝,一般的喂养鸡鸭,大的黄鳝成了餐桌美味或拿到集市卖……

当传统农耕文化与现代物质文明对峙,田园生活与城市脸面抗拒,盲目乐观发展与社会矛盾堆叠碰撞,极端的新旧交替与城乡差别相持时,飞快地把人们从熟悉的生活环境中切割开来,人们的利益欲望也快速膨胀了,甚至连精神家园都顾不上了,再也找不到《童年》儿歌里的那番景象和那样感觉:

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操场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儿停在上面/阳光下蜻蜓飞过来/一片片绿油油的稻田……

昔日的偏乡村野,一望无际的绿色田野,成片成色的绿油油庄稼,流金溢彩的油菜花海,麦浪滚滚的收获视觉,地里刨金的新鲜土壤,繁衍不灭的草根气息,田间房边的水池河塘,水沟里的游鱼,门前屋后随手可摘的果子,还有乡亲们的生活琐事细节,等等,物是人非,犹如时光一去不回头,都在不经意间彻底消失,变成沧海桑田。

然而,留下的仅仅是儿时的那些印记,增添了几许内心的切肤之痛。于是,乡村的原生态消失了,不再透露散发出纯真的草根气息,嗅不到新鲜的泥土味,那些田园、山水、农耕、炊烟、老屋,失踪在人们的眼前,那些池塘、哇鸣、鱼虾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甚至随着全球气候的变暖,许多村庄在城市化开发的边缘中没有了秋天,意味着缺少了金黄色的自然景致和丰收体味的内心喜悦,令人惶恐。

我不明白,当新的文明现象走进生活,难道就要放弃那种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绿色家园,逼得我们搬离从小成长熟悉的生活环境,一定要牺牲来之不易、值得珍惜的生态文明为代价吗?譬如,父辈们几许的生活足迹,瓜棚下、葡萄架下扎堆乘凉,聊聊家常,拉拉二胡,听听小曲,尝尝瓜果土特产。印象中,来自田野里传来原版原唱的悦耳蛙鸣,宛如大自然传出的歌声;摇着蒲扇,既能自产微风,驱赶蚊子,又能活动筋脉,锻炼手上关节;或带把竹椅,卷张凉席,去村头的草地上、小桥边消暑纳凉……

这一切,令人情不自禁地融入其中,诠释了夏夜自然的意境和村人平静的心境。

美丽的夏夜是惬意的。乡亲们早已忘记了疲惫炎热,忘记了今夕何年。虽然不是置身于世外桃源,人间仙境,也无关浪漫的风月,但却是乡亲们平淡如水的缘分,真实的乡村生活。窗外,月亮悄悄地挂上树梢,蝉无声,风无语。窗内,坐在电视机前的我,仅仅是一个难得回家过夜的“稀客”,紧紧被坚固的钢筋混凝土包围着,圈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似乎多了焦虑感、浮躁感。

母亲心细,在我睡觉之前,就在我床前放了打火机,两盘蚊香,一盘点燃,一盘留后备用。这种普通蚊香,一盘一般只能点三四个小时,难保“安稳一夜”。所以,母亲心里早已有数。直到次日凌晨两三点钟,母亲估算着时间,第一盘蚊香已燃尽,便借着窗外的月光,轻手轻脚地摸到我的床前,点燃了备用蚊香,担心我被蚊子盯失眠。她见我微微醒来,还未等我张嘴,自言自语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乡下蚊子多,我想一盘蚊香差不多点完了。”

母亲说得没错,乡下的蚊子确实很多。我还听说过,乡下的蚊子特别厉害,天生喜欢“欺生”,即便是入乡随俗进村过夜的亲人,也不放过,照样毫不留情地一番“亲热”。烦人的蚊子往往展翅飞舞,不仅发出“嗡嗡”声响,伺机训练着叮咬、吸血的基本功,而且扰得客人皮肤红肿过敏,整夜痛痒无眠,弄得一些有皮肤“背景”的城里人都不敢下乡。不过,我是幸运的,母亲像似一位驱蚊的“卫士”,精心守护着我。她宁愿自己彻夜无眠,也惦记着为我点燃蚊香,决不让“来犯之敌”亲近我、侵扰我。这让我分明感受到夏夜无蚊子,并连同母爱的悉心关怀交织在一起,很快沉入梦乡,一觉睡到天明。

乡村的夏夜,不是一个简单的特定季节和时间概念,也不是表面上物质化生活富有的过程,吃得好、住得好、穿得好。而是勾画出乡土人情风俗文化的背景,村人对生活心灵的感悟和生命细节的印记。当蛙鸣在人体中、鲜活生命品味中循环时,我们就会意识到绿色食物的可贵,对自然生态产生敬畏感。

如今,大伙儿把自己封在一家一户的“钢筋水泥”里,替代了左邻右舍扎堆乘凉,失去了邻里间的互动关系,改变了沐浴如诗如画的夜色习惯。可在我的心中,乡亲们虽然少了室外走动游园,亲近大自然,也少了许多可爱可亲的乡音,流淌着和谐的源泉,但我仍被淳朴的乡俗民风和朴素的母爱亲情层层包围着,才避免了恼人的蚊子和浮躁不安的炎热,让我真正安生入眠。

那个夏夜,永远属于我的童年,心中装着故乡。


童年的河


池水汇集成一条童年的河。

走出家门也好,回到家里也罢,都要沿着池塘边的岸堤,走上近二百米的路。我记得,那段一边临水一边稻田、半边零星石板半边泥土的岸堤路,便成了我进出家门的必经之路,留下了许多童年的足印,成长的经历。但这对典型的水乡泽国的沿海地区来说,池塘多得去了,再平常不过了,到底有多少口,叫什么名称,我至今连记都记不清,或许有的本来就没有命名。

童年的家乡,乡村水利建设热情高涨,附加值的水上交通发达辉煌。那个年代,河流纵横,池塘无数,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应有尽有,各有千秋。遍布于房前屋后,田间地头,有近有远。并出现在乡亲们熟悉的视线里,给日常生产生带来极大的便利。

近的是,房前屋后的池塘,一般每个道地里就拥有一口,池塘岸建有一处水埠台阶,边上还有水井,主要是方便乡亲们洗刷,提供生活用水和火灾消防应急取水。而相对名气较大的算是“蓄池头”、“方池头”、“隐墙里”了。并在池塘一方的边岸头种着成片的胆竹,以及三三两两的杨柳树、田柳树、香樟树、桑叶树、苦楝树,可能出于档风遮阳和稳固岸堤的原因吧。

远的是,田间地头用于蓄水灌溉的池塘,有“双个塘”、“水鬼塘”、“九亩池”、“长池头”等等,有的池塘水边种茭白,水里养菱角,有的处于村庄的“边陲”,四周均被田垄的水稻紧紧包围着,甚至两个村共享一口的池塘。

小时候,开门见水,池塘陪伴。我家住在一口叫“蓄池头”的大池塘旁边,池水直通“新掏河”,只要站在家门口,就能观察到池塘周围的动静。常常有,岸堤上的老牛扫着尾巴,慢吞吞地踱着四方步,正在认真地啃着青草,不时传出“哞哞”的叫声;常常有,游倦的鸭子,站在池塘岸边的石头上,伸展着腰肢,啄理着自己的羽毛,或摇头摆尾,甩掉身上的水花,还说着“嘎嘎”谁也听不懂的鸭语,与它们的同类对话交流;常常有,当人们经过池塘边,鸡犬相闻,生鸡蛋的母鸡“谷谷担、谷谷担”地叫,热情好客的小狗奔向路人一路“汪汪”地叫个不停;常常有,安放在池塘边的双人水车,被人踩得“咿吭咿吭”的响,成了有节奏感的音乐旋律;常常有,天上有个月亮,水中也有个月亮,像雪白明月掉进池塘里……

家乡的池塘,一般水域有深浅,积面有大小,功能有差异。深的有十几米,浅的只有一二米;大的有上十亩,小的不过半亩见方;有长的也有方的,有圆的也有扁的。并且都有流入的“进口”和流出的“出口”,由相配套的沟渠织就了一张流水的网。“进口”一头与山涧的小溪相连,“出口”一头通往小河,经鉴洋湖流域,最终汇入东海。因此,池塘里的水也是流动的活水,流动而不腐嘛。但在我眼里,每一口的池塘,不仅仅是简单的蓄水池,袖珍的“内陆湖”,构成沟渠、河流等水网的主要组成部分,发挥着淡水养鱼、灌溉、排放、降温、缓冲山洪和传统消防安全应急用水的作用,更是一道江南水乡特有的风景,充满灵秀,令人陶醉。

在轻轻微风的吹拂下,早春的池塘,泅洇着池水粼粼的波光,氤氲的水气,犹如仙境一般。春天的池塘,喧闹的午后,垂柳舞动的倒映,蓝天的点缀,朵朵白云的飞舞,加上蛙鸣的伴奏,池水的灵性,水中勾画出一幅多彩的世界,吸引着人们的视觉,让心灵洒满水韵,融入大自然。宛如纯净的少女是水做的,温婉而晶莹剔透,绽放着无限的静美,无限的柔情。尽管池塘奇丽无比,令人难以忘怀,但也有物质生活的实用性……

常言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池水不是“一方水土”吗?说它能养活一方人,一点都不过份。池塘里装满了从天而降的水,有了它,才能连接大地,田间地头会长出了金灿灿的稻子,也会长出了绿油油的庄稼,源源不断地向人们提供食物原料。并通过人体的消化吸收,产生天地的能量和精气,才能有了生命的维持、延续和精彩。

可爱池塘,在村庄与田野之间时隐时现,在水一方,装进了人的心田。有“哗哗”作响在地球上流淌不完的生命源泉,也有无声无息地滋润着干涸的大地母亲,让禾苗展示生命的绿色。一滴水,可折射太阳的光辉,也可穿透石头,让坚硬的石头品读出生命的力量。每一个神奇的水分子,借助通电分解出氢气和氧气,跳动着生命的活力,也跳动着呼吸的旋律。对池塘,乡亲们都怀着养育感恩的心,朴素的情感,有一种难以割舍的亲切与乡愁。不仅重拾回我童年的记忆,放飞少年的梦想,追逐成年的幻想;而且唤起了我们更多的往事,特别是我的童年我作主,常常走在池塘岸边,寻找欢乐,割猪草、钩鱼、采菱角等等,丰富生活情趣。

一条弯弯的小河,从我家的门前静静地流过,还亲过我的脸庞。我凝视着池塘的池水,流入小河的灵动,令我恍然大悟。原来,池水也是青山绿水的一部分,就是金山银山的化身,不愧为乡亲们的“福利塘”和“菜市场”。当时,有一种叫“长毫头”(方言)的小鱼,这种鱼长长的身子,小的如牙签,大的也不过半两,对水环境水质的要求相当高,以致于很难人工养殖,市场上卖的也都是死了的。一到夏天,“长毫头”往往成群结队,聚集在水面上,我就常常把家里的竹罩拿来充当网具,来到屋边的“蓄池头”,在水埠台阶找个位置,事先将竹罩反向布在水下,再向水面飘洒些许米糠,待浮鱼游进来觅食,我就将竹罩提出水面,算是捕到鱼了……

随着工业化、城市化的建设发展,家乡的土地,早已成为利益集团眼中的“唐僧肉”,一次次移山填河。于是,谷堆山、膨肚山、塔屿山、下埂山、棺材坑等不见了,小河、池塘、流水等宝贵的资源没了,仿佛一眨眼之间被彻底消失,繁衍不灭的田园山水风光,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远去了我们的生活和心灵。可乡亲们作为家园和土地上池塘的主人,白白地送给了利益集团搞开发、办市场,而得到的一次性被征收的补偿款,全部交上去还不够支付社保费,即便是“土地换社保”,那也只不过是我们这一代人。担心今后吃什么,靠什么生活啊!这不是断了乡亲们的“命根子”,剥夺了农民伯伯的“子孙饭”吗?

乡亲们深有感触,愧做自己还是土地的主人,土地红利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地掠夺走了,土地上的小河就这样被丢在我们手中,上愧对祖宗先人,下愧对子孙后代。毕竟,乡亲们对土地怀有挥之不去的情感,对长在土地上的池塘,曾经给予乡亲们无言的大爱。按理说,今天我们远离了池塘,与河水接触少了,被水夺去生命的几率就会大大减少。可每年一到夏天,就会传出一阵阵孩子溺水身亡的噩耗,教育孩子别到河塘边玩耍,池塘岸也立起了警示牌,严禁玩水游泳,采取如此严密的防护措施,反而因孩子玩水而发生意外身亡的事故,比过去到处都是河塘泽国的年代还要多。

世事斗转星移,岁月沧桑巨变。只可惜,昔日的光景已离现实十分遥远,故乡的容颜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满眼矗立起一幢幢高大的建筑,再也听不到池塘边的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再也找不到自然山水乡野元素,乡愁文化背境而属于自己的精神家园。但我真不明白,我们生活的一些地方,付出了山河消失的沉重代价,身负着乡愁文化葬送的精神包袱,建设了表面光鲜的城市,为何心灵里的社会安全感在下降,偏偏让生活在这个城市的部分人群,产生极大的恐惧感、危机感、负疚感?

加拿大女记者简•雅各布斯写过一部城市研究和城市规划的经典作品《美国大城市的生与死》,书的扉页上有一首诗,其中有两句说的是:文明的功绩并不在于它造就艺术家、诗人、哲学家和科学家,而在于“这芸芸众生都能直接感受到的事物”。她在书里关注的就是这些事物,比如下水道是否通畅,街道是否适于步行,孩子是否安全,公园的路灯是否能照到角落……最能体现在城市气度的是,让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的每一个人,在于他或她的安全感、归属感、幸福感。而不在于地标式惊人的建筑,也不在于看不见小商小贩的华丽街道,因为这些东西与我们的平常百姓没有多大关系。

想起家乡的池塘,虽没有朱熹笔下那样有诗意:“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但是,家乡的小河,动人的池水,情怀始终没有更改,水的本质始终没有发生变化。并像一颗留恋的种子,深种在我漫长的岁月里,开始播种、发芽、生根、开花、结果,令我回味无穷,又令我难以忘怀。不论世界发生如何惊变,时光过去多久,念念不忘的池塘情,依然翻起一丝丝的涟漪,在我的生命记忆里跳动,渐渐地体悟到家乡池塘灼热的气度,令我心潮澎湃,又令我心静坦然。

无情的岁月打破了故土纯真的格局,冷酷的现实毁灭了一方水土的平静,我们再也回不去的童年。消失的乡村池塘,那是一条童年的河。并透着诗与远方的池水,静静地流淌着光阴的痕迹,默默地刻下伟大变革时代的记忆。


糕景依旧


做糕的年俗还在。

回到老家过年,正好赶上难得的一幕,邂逅做糕场景。村部广场上搭起帐篷,人头攒动,热闹异常。在糕场现场,村人只要把大米送过来,按次序排队、过秤、开票、付加工费后,再经现代设备进行碾粉、蒸米、搅拌……

“一条龙”的程序结束后,就意味着从大米完全变成了食用的年糕,村人便可放心地将年糕拿回家。上了年岁的张大伯颇有感慨,当场的告诉我,农民现在不种田地了,自产不了稻谷,买米、做糕、储存、食用,的确不方便,自找麻烦,但做糕的年俗习惯却放不下,那种浓浓的年味还是忘不掉啊!

记得冬天的一个清晨,我大约五六岁那年,突然传来一阵“唉酷哒、唉酷哒”的响声,犹如一声声雷鸣,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欣喜地接收到了做糕的信号。也许日有所思,平时想糕吃想疯了,天天惦记着做糕,天天盼着过年,就迷迷糊糊地揉揉双眼,连忙问父亲:“老爸,谁家做糕了,自己家里几时做?”

“可能是外进老张家,轮到自己家里要十天后,还要等等吧。”父亲接过话茬回答道。

“唉酷哒、唉酷哒、唉酷哒……”仿佛有人在高唱,那种节奏感强烈的旋律,清脆而熟悉的声音,牵动了整个院落的情致,乡亲们老远就能听见稻臼捣糕的声音。在我的记忆里,稻臼是古人利用杠杆原理发明的石器之一,当开始被人操作时,稻臼枰的支点会发出“唉”的一声。而稻臼头落在松软的糕坯上,还会发出“酷”的一声响。再加上三四个人踩踏着稻臼秤,也能听到“哒”的响声。这样,一记接着一记“唉酷哒、唉酷哒”,便能合奏出一曲做糕的音符。

在家乡,过去集体生产队年代,大多有过缺粮少穿的经历,家家户户几乎是没有余粮可言的,遇上闹饥荒或青黄不接时,一年总有几天缺粮断顿。于是,有的垟下姑娘远嫁到宁溪山里,算是攀上了一门富亲。有的人家通过亲朋好友介绍,向山里人借点番莳丝,渡过饥荒的年月,等来年早稻收成后再以谷物相还。而所谓做糕,大致可分为广义和狭义。广义上的做糕,指的是所有的糕,包括平时少量做点吃吃的我们管它叫“鲜糕”,早稻熟做的“早米糕”,晚稻熟做的叫“晚米榚”,也有纯大米做的“白米糕”,番莳渣+少量米粉做成黑乎乎的“番莳榚”,米糠做的叫“糠糕”等;狭义上的做糕,仅指是年关做的“年糕”,俗称“水浸糕”。

有一次,晚稻收割后,父亲参加生产队的“斗五吃”,非劳动力不沾边,只不过是菜里多了点油星而已,简单地煮上大锅菜羹,加个猪肉炒大蒜或炒胡萝卜,再就添个花生米,另外购些散装老(黄)酒,也就类似于集体出钱的一次聚餐。这次“斗五吃”分给每人一株(根)“晚米糕”,父亲不敢放开肚子,借口自己胃不好,就把吃剩下的半株多“晚米糕”带了回来,让全家享用,一家人才有机会闻闻糕香,尝尝糕味。当时,人们羡慕向往参加生产队里的“斗五吃”,再说生产队也不容易,要看年成好不好,遇上粮食产量高成年好,才有机会在完成夏收夏种,或晚稻收割结束后搞一次。要知道,一个十足劳动力一天的分红只有二三角钱。对于做糕、吃糕的印记,早已深刻在我的心中,一直成了儿时的牵挂。并自然而然地把我引向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勾起了尘封已久的往事。

当年,我家住在大合院里进的上方,整个道地里十五六户人家,一百二十多号人口,共享着上间后门口右侧唯一的石稻臼。到了年底,做糕就成了乡亲们的头等大事,一般各家各户事先通气,再作统筹安排,给出做糕的时间表。除了稻臼轮流之外,还有一张二寸厚用于搓揉年糕的面床板、几个木桶饭甑等“大行头”,都作为公用资源,提前修补添置,一家接一家轮流使用,今天张三家,明天李四户。

做糕季节,一般在立春前一个月,相对集中半个月。由于年糕需要浸泡在水里长久储存。而用立春前的水浸糕便于久存,用开春后的水浸糕容易变质发酸,产生难闻的酸气。做糕开工后,上间里后门口的稻臼前往往挂着马灯,非常热闹,我在家里就能听到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做糕人的咳嗽和说话声,稻臼捣糕声。尽管做糕时正值寒冬腊月,天寒地冻,有时还会遇上雪雨天气,屋外的石头稻臼也并不怕冻,但乡亲们也为稻臼做好保暖防冻,给稻臼秤缠上一圈一圈的粗大稻草绳,以防踩踏时打滑。

前期的工作准备就绪,“大行头”落实到位后,就进入做糕的实质性、技术性阶段,按一道一道工序循序前进。首先,淘米——将糕米在大陶缸里浸上几小时,再装进谷箩里,挑到水井边的池埠头,放到水里边洗边淘,凭经验观察米的吃水程度,达到要求就起水沥干,决定磨米加工,水份过多不便加工,出粉效率很低,甚至常要对磨盘进行清理。接着,掺米——按一定比例把糯米与晚米掺和起来,晚米掺入多少,要看糯米品种的糯性,避免用纯晚米太硬,用纯糯米又要糊了。接着,磨粉——把掺好的糕米放到石磨上加工,粉的粗细决定糕的质量,粉太粗容易开裂,不易久存,影响口感,而粉太细又不便蒸熟,还会粘饭甑布。再接着,蒸米——用大火在土灶上烧开水,大铁锅上架一木制饭甑,上口略大下口略小,便于出粉,内中底部安有活动的竹片制成蒸架,形似清朝官员的红缨帽,上尖下圆。上覆蒸布,以防止粉漏下,又能使锅中蒸汽较均匀进入木桶饭甑之中……

年糕的出现,意味着年年高升,年年丰收,年年有余。为了讨个好彩头,过年做年糕、吃年糕,就成了民间的传统习俗。据有关文字显示,年糕又称粘糕,在中国具有悠久的历史。最早出现在北魏《齐民要术》中,就有年糕的制作工序,将糯米磨粉制糕的方法。唐宋元三朝均有元宵节吃年糕(粘糕)的记载。孙思邈的《备急千金要方•食治》称,年糕为“自粱米,味甘、微寒、无毒、除热、益气。”到了明代崇祯年间,又把年糕称为“年年糕”,并表明是“正月元旦”的食品。至清代,年糕不但有“黄白之分”,还有“年夜把神,岁朝供先,及馈贻亲朋之需”等记载。清光绪后,年糕成为普通点心,广泛流传民间。 

我家做糕,当第一蒸糕粉被蒸炊熟时,上蒸人捧着木桶饭甑,“砰”一声把熟粉倾倒在面床板上,顿时蒸汽腾腾,香气满屋,一阵一阵飘洒在空气中。这时,烧火的老奶奶就捷足先登了,伸手摘取一小块糕花,放进小盆子里,并随手摆在土灶排烟的平台上,然后点上三支香,先敬灶师佛菩萨,当地留传着“灶师佛糕吃了快忘记”的说法,以示对灶神的恭敬。

每逢做糕,父亲总会把道地里的“阿江”请到家里来,他是父辈的邻居,也是做榚的一把好手,算得上是能工巧匠。“阿江”既熟悉做糕的每一道工序,又行行点点,样样都十分在行。特别是添糕的手艺,他练就了一手绝活,在稻臼头起落的瞬间,一只手翻搬糕坯,另一只手边浸冷水边摸下稻臼头。

做糕目的是为了吃糕。过去吃糕是惬意的,常常让人馋到流口水,勾起对食物最真实的欲望,但农民把糕与时令蔬菜结合起来,往往菜多糕少,先是芥菜汤糕,乌菜汤糕,大白菜汤糕,菜烘炒糕,红花草炒糕,喜欢贪甜的红糖炒糕,红糖馅糕等。由于天气转暖,浸糕的水容易变质发酸,即便是放久了,甚至吃过端午后的“水浸糕”,散发出一股浓浓酸臭味,但仍是一种美味的享受。

随着年代的变迁,时光的流逝,家乡劳动力人口锐减,失地农民越来越多,一些大铁锅的“二眼灶”、木桶饭甑、面床板、稻臼等做糕的大行头消失,各家各户买米做糕费时费力又麻烦,加上市面上年糕常年供应,做糕的习俗也渐渐淡去了。可在农村,年糕多多少少每年做一点,能够满足难以割舍的一抹乡愁,在精神上“年高”的自豪感、幸福感,那是生活的习惯和故乡情感的延续。

其实,年糕寓意“年年高”,小孩子吃“糕蒂头”快长,每株年糕的第一片称“糕蒂头”,谐音吉利。做年糕,我们再给予合理推想也不难发现,家乡的做糕习俗延续了一代又一代,很大程度上受传统的农耕习惯影响。一方面,当时物质条件有限,市场上的社会产品不丰富,上香祭神拜佛流行,做糕时捏些“块头蹄”(猪头替代品)、公鸡、鲤鱼等花色,充当平时供奉的替代品。另一方面,农民自种自产粮食谷物,年底做糕又是寒冬农闲季节,正好给个左邻右舍相互帮忙的理由,丰富一下农闲生活。

加上年糕食用简单,优势明显。不仅不易消化,比较耐肚,农民伯伯从事做体力活,吃了年糕,耕作干活时浑身是劲;而且年糕吃法多种多样,五花八门,常见有炒糕吃、汤糕吃、蒸糕吃、炸糕吃,有的放在柴火里烤着吃,也有通过膨化机膨化后当“糕干”零食吃等。此外,年糕外出携带方便,随便弄点咸菜、红糖嵌糕,边走边吃,有条件加热吃,无条件可当干粮吃。

想起儿时的做糕,宛如冬天里的一眼温泉,静静地流淌在浓浓的年味里,暖暖地滋润着我们的心田。虽然,做糕的物质条件已渐渐远去了我们的生活心灵,但做糕的习俗文化底蕴,却深深地埋藏在我们难忘的印记中。从此,年糕却把一种触动的燃烧岁月融化进我心中,还把年俗文化的色彩浓缩成故乡情。

糕景依旧。浓浓乡土气息的年俗,正在心底里渐渐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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