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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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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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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有信


 

史丽娜

 

 

北方的春天小气。这话只能在冬天里说,否则春天听到了,更不愿搭理你。

 

春天可以假装吗?偷偷问卖花的朋友。朋友莞尔一笑,袖子一挽,快速剪来一束白色百合,用紫色彩纸包上,绿色的带子飘啊飘的,春天就钻到了我的怀里。

 

把假装的春天送给家人,是在春节。

 

仪式是必不可少的,它是一种无形的精神力量。生活缺少了仪式感,幸福指数就会降低,导致精神萎靡、思想懈怠、生活一塌糊涂等连锁反应。

 

门德尔松的《春之歌》,几近真正的春天,能忽略假装的痕迹。一开场就充满欢快,让你想储藏忧伤都难以找到角落。我想象着黑白琴键的兴奋节奏,在屋子里穿梭。百合放在客厅,这纯洁的祝福最适合中国祥和的春节;迎春放在窗台,掀开窗外熟睡了一冬花草的眼皮,再无心入睡;玫瑰放在卧室,那团红让一屋子散乱的温馨有了焦点;风信子和干枝梅就放在书房,春有信,风最先知道。因为,风是大地的秒针。

 

混淆了冬与春的界限,春节的菜谱便有了春的想象力。素白的山药,刮皮儿,切片儿。点缀两三枚笋片,翻炒,出锅。“玉女迎春”便被袅袅婷婷地空降餐桌;银杏果偶遇西兰花,是一首绝唱,点点金黄,绿意盈心,让整个餐桌都充满了“千载难逢”的喜悦;带雪的春天更是惊呆了风信子,翠绿的沙窝萝卜被掏去中间部分,擦成细细长长的丝,用糖、醋搅拌好后再放回原处,白色的砂糖随意往顶部一撒,立刻,雪中富士山也器宇轩昂地走向餐桌;从不敢与雪斗智斗勇的风信子握紧拳头,也准备做一个“迎春斗雪”的勇士。

 

 

 

屋子里的热闹被窗外的麻雀窥见了。它使出全力摇晃表情木讷的杨树枝,还不时左一下右一下地啄,可喙脚并用也未唤醒杨树的梦,也或许杨树习惯了它的大惊小怪,不愿把萌动的信息反馈给它。麻雀急得在树枝上跳来跳去,最后又飞到小路上,跳跳蹦蹦,叽叽喳喳,嗓子都快哑了。

 

不知是麻雀走漏了风声,还是不适应这假装的春天,正月十五刚到,花儿们都约好了似的,先后以倒悬或抱死枝头的方式和屋里的一切一一告别。百合像一个被岁月偷走了水分的耄耋老妇,面容锈色,衣着凌乱,无论农夫山泉还是叶绿素,都难再挽回它向死的决心,让我怀疑当初那纯洁婀娜的花仙子是否是它的前身;玫瑰更是让人心疼,大骨朵没有开完就面色蜡黄,气血尽失,像丢了魂魄。小骨朵刚刚露头,花瓣还没见到阳光的模样,脖子就有气无力地垂到了胸前,让我暗自琢磨:是不是加温的女巫新娘嫉妒它们的美艳,半夜光临施了咒语。

 

我快速逃出家门,朋友的花店依旧春花灿烂,我把疑问和春天的背叛一股脑儿倒出来。她依旧不说话,只是笑着,一株株玫瑰、雏菊、还有那些叫千日莲的,也都诡异地对着我笑,远处的音箱中不时传来梁凡不厌其烦的男中音:你若盛开,蝴蝶自然会来,为你留下来,翩舞在窗台……

 

看来这个世界是被诱惑催生了成长的需求,是花儿诱惑了蝴蝶,还是蝴蝶诱惑了春天?答案恐怕只有风知道。我胡乱想着,快速逃离了花店,为强迫了一个春天在冬天里的绽放而自责。春天是自然的,违背了它的心愿,违心开放是恨,独自开放是殇,这也算是蚌病成珠的教训,那就把它们留给春天做个标本吧。

 

 

 

心情稍事平静时,风的秘密又在继续。

 

那个清晨,风像主人一样,从东边窗户大摇大摆地进来,可能是为以前的强悍感到后悔,也可能是为以后做些铺垫。此刻温柔得像一首抒情诗,缓缓飘过屋子的每个角落。对那些标本的残骸深情地注视了一会儿。

 

邻居说,那天,风去了所有人家,像是有话说,虽然没有开口,但大家都感到了它的变化,也就打开门窗让它随意走动。后来就听到麻雀站在树梢,对着这家的窗户叫几声,又对着那家的窗户叫几声;尤其对上小学的诚诚、信信家的窗户叫得还凶;随后又向着东边,对还没起床的太阳叫了起来,仿佛谁的懒惰都能造成它的内疚。我不知道这些麻雀有过怎样的见识,却知道它在太阳初升前后的叫声完全不同。

 

又一天,麻雀站立的杨树枝鼓起一个个芽苞,枝条也不再那么僵硬,还一颤一颤地,好像在跟麻雀诉说着梦里的新鲜事。芽苞一天比一天大,像一串串毛毛虫在荡秋千,远远看去灰蒙蒙的,绿中又有些隐隐的褐红色。那些天我还埋怨过风,该干活的时候就不能偷懒,多用点力气,多给大家一些信任,把地面的土多吹几下,那些小草啊虫子的力气小,帮帮它们,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话还没说出口,风就开始了行动,到屋里转一圈可能就是想告诉我这件事,只是它也没说出口,应该和我的想法一样,都觉得不值得一提吧。

 

想去公园走走,出了楼宇门,猛吸了几口空气里湿湿的泥土味。杨树惊住了脚步。前些日子的那些毛毛虫正在做着一个危险的动作,从高高的枝条上跳到地下,褐红的一片,像初绿的杨树上滴下的血滴。心随之疼了一下,这义无反顾地一跳,不明缘由的疑惑一直堵在心里。直到有一天,杨树上又长出像毛毛虫一样的新芽苞,通身的绿,芽苞长大后却没有选择自杀,而是制造了一个白雪飘飞的世界,我才有所醒悟。

 

我想应该是这样的:杨树每次被风唤醒后,都非常警惕地观察下周围是否安全。雄性花序为了来年家族的生存,自告奋勇以开花的形式吸引人的注意力,当人们对它没有果实的花序失去兴趣时,雌性花序再开花、真正地结果,然后借助风的帮助,把它们的后代子孙送到更安全的地方扎根安家。

 

麻雀不知道这个秘密,风知道,却没声张。在时间发动的这场浩劫中,我发现风是最可以信赖的朋友,很想跟它套套近乎,它却捎来朋友的一句话:花开在枝头,你不去相逢,它们怎么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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