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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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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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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老圩•续篇

                                                                   谢志

老圩像一部书,沧桑而厚重,我寄存在里面的故事,如诗如画,如梦如幻……

1

迎着扑面而来的古风,我轻着脚步走进老圩寂寥的秋夜,任思绪在岁月的长河里静然流淌……

灯火阑珊处,我仿佛看见有人提着茶瓮从横巷的骑楼下走过,那不是大路山的老伯在叫卖大碗茶吗?那悠长的吆喝声,即使是在烈日滚烫的夏日和寒风刺骨的冬夜,也从未间断过;往丁字路口那边望过去,我好像又看见有人摇晃着担子向这边走来,“卖汤圆啰……”,叫喊声穿过古巷静寂的夜空,几十年不变的路径,几十年不变的乡音,老圩人一听到这哼唱,不用看那个印着罗马字的古老大钟,就知道是晚上几点了。入夜时分才出炉的腊味鸡饭,香气从横巷西头低矮的房檐飘过来,沁入童年的梦乡,让人三更流口水,那是当年老圩最让人牵肠挂肚的味道啊。恍惚间,我好像还看见长辫飘逸身材姣好的女子,翩翩而过,消失在古巷的尽头,是到夜校去上课?还是到文工团去排练?都不知道。

2

那时,老圩的夜,朴素得没有一点装饰,弯弯的瓦光还透着亮光,大人就上床休息了,贪玩的孩子们会在小学操场或光地达做“分中美”和“荷花几时开”的游戏。我和弟弟贤明跟着阿公阿婆居住在“光地达”,那里空地多,每当月光如银,凉风习习的夜晚,我们就拖一张凉蓆躺在上面,听阿婆讲天上的云为什么会飞,星光熠熠的天河两边,三颗星的是牛郎,四颗星的是织女,七颗星的是北斗,看见弯弯的担禾星,就知道当年有个好收成等等。阿婆讲的许多故事,我至今还记得,只是她离开我们已经好长时间了,每当回想起她的慈祥和爱悯,回想起自己并没有半点报恩于她,我深感惭愧和内疚。

3

古巷里,间杂着的瓦屋与楼房,仿佛老旧正挣扎着向时尚靠拢,昔日的老铺,在风雨飘摇中早已人事两茫,有的还被打上了“危房勿近”的标签。西平街大名鼎鼎的“和平饭店”,原来是“番鬼佬”建的两层教堂,名叫“福音堂”。后来拆了一层,成了现在的样子,但那又高又圆的柱墩,显示出这幢建筑的古老与独特,那落满灰尘和苔癣的骑楼,让它所处的古巷显得更加幽深与苍凉。我走近老墙,抚摸着它那沾满世纪风尘的容颜,仿佛有一股幽远的味道扑鼻而来,那可是当年五分钱一碗的肥肉粥弥漫出来的香气?

4

那时老圩商贾云集,有钱人多,所以,街巷里许多民居和商铺都是二层木楼,横巷的“原兴庄”,就在阿公的缺瓦铺对面,小时候我从这边二楼望过去,看见是一幢很漂亮的三层楼,有骑楼,有阳台,内里有悬空的廊道,天面有围栏,当时好像是供销社在那里办公。旁边就是多间担通的百货店、付食店、粮店等等,缸瓦铺旁边是书店,那时,常去店里睇连环公仔书,朦胧中,认识了关公刘备鲁智深,知道《平原游击队》有个李向阳,很多知识都在那里得到启蒙。记忆最深就是那些经典的标语口号,“人人为我,我为人人”、“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一定要解放台湾”等等,红红绿绿,贴满街巷和商店,那幅“一粒谷砸死美国佬”的漫画,早十几年还在老圩的墙上看到。记得圩里还组织过“解放台湾”的游行。现在回想那时的愿望,有的实现了,有的还未实现。

5

老圩的圩日,从早到晚,人气爆棚,场面壮观,叫卖声,搬货声,讨价还价声,三姑六婆的问候声,所有这些熟悉的乡音,全都提高了十几度,混杂在一起,搅拌成一阵阵沉如闷雷的声浪,传到很远很远,据说,在10公里以外的石仔岭,都可以听到从老圩传出来的隆隆响声,有人说是“圩鬼”,也有人说是“圩响”,说是特殊的地理位置,自然形成的扩音效果,但没有人考证过,信不信由你,我只信它是没有画面的海市蜃楼。

圩日,老伙记难得一见,就聚聚吧。那些在一亩三分地上终年劳碌的“酒鬼”,来到圩上,就好像来到了是富贵繁华的地方,全然忘记了卑微与贫困,他们随便找一片空地坐下来,一碟花生,两瓶老酒,三五知己,半斤猪头皮,一杯烧酒落肚,脸一红,话儿就像引鉴河的水一样滔滔不绝,吹到今年的收成,吹到老婆和孩子,吹到天南地北,连什么时候打台湾也吹到了,总之,吹到日头挨近石鼓岭了才记起回家,还要约定下次趁圩再饮过。

6

西关街再去就是圩边了,是刘屋村人祖祖辈辈,春播秋收,休养生息的地方。大塘宽厚温情,一年四季,滋润着那里的稻田、蕉林、蔗地和果园。从沙井流来的河水,静然平缓,清澈见底,两岸竹绿草茵,柳暗花明,常见有人在河里打鱼摸虾。每到谷香鱼肥,蕉熟荔红的季节,晚风轻拂,月上梢头,身姿娉婷的西关少女牵手意中情人,漫步在岸畔的相思树下,窃窃私语,对唱着优美的金墩山歌,尽享丰收的喜悦。“茂十中”的学子早晚时分,三五成群,也会来到河岸纳凉读书,休闲散步,聊人生,谈理想。

西关与“茂十中”隔着的那条河,河上面有座桥,叫“猪桥”,传说是贩猪佬在这里和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而得名。和了什么呢?说来话长。务岭社冼太报梦要西关樟树重塑金身,务岭人尊神旨到西关欲购樟树,但西关人不肯,争吵间,恰遇贩猪佬路过劝解说,樟树塑金身乃神的旨意,不可违逆,但重塑金身后,西关就是冼太的娘家,每年十一月,务岭人要让冼太回访西关,以答谢西关人出让樟树之恩惠。贩猪佬还应承出猪儿,办“猪会”,放猪炮,做大戏,庆祝冼太回娘家。嘈吵双方听了贩猪佬的话,都觉在理,欣然接受,大家正准备请贩猪佬食饭时,寻遍西关却不见人影,过后人们才悟起,那个贩猪佬是冼太派来的神差。这大概就是老圩“猪桥”和“猪会”的来历了。

当年,“猪桥”是由八条花岗石铺成,两头各四条,中间有桥墩支撑,现在,古朴原生的西关美景已连同“猪桥”一起被埋没在深深的岁月下面了,只是,它美丽的故事至今还在传说,由此而俗成的“猪会”,至今还在举行,每年西关娘家人迎送冼太婆的礼仪依然准时、热烈、隆重。

有一次,我想走近看看那座梦中的“猪桥”,屋角有狗,不敢走近。

7

与圩友微聊,得知老圩从民国至今有过大小庙宇5座之多,有点惊讶,如此方寸之地,竟有如此多的菩萨保佑,难怪百年老圩,旺才旺丁,富贵福寿,尽管这些庙宇有的已经不存在了,但它在老圩的历史上,确实是曾经存在过。

原文武庙,金碧辉煌,殿堂璀璨,可惜在解放初被拆毁做了石鼓小学。庙前两边植桂树,寓意吉祥富贵,九级台阶,石狮对望,庄严肃穆,广场空地正对戏台,两边旗杆高耸,牙旗飘飘,后面是二层木结构楼阁,庙宇比现在的高州冼太庙还要大许多,里面有文圣殿和武圣殿,分别供奉着圣人孔子、大刀关公以及各路神仙,祈拜者终年不绝,香火旺盛。

老圩的冼太庙,在南关榕树旁,即是后来的小学球场边,庙不大,但菩萨很灵。每年的大年初一子时,图吉利想发财的人都争着到庙里去烧“头炷香”。当年,广行街居住着许多上广(上六府)生意人,每到大年初一拜神时,当地人欺负外地人,不准他们上“头炷香”。上广人不服气,他们筹钱在文武庙旁边又建了一座冼太庙。为了有所区别,当地人(下四府)建的庙称为下冼太庙,上广人建的庙称为上冼太庙,只是,后来上冼太庙也被拆了做学校,早已不复存在了。此外,西关刘屋村也有一座冼太庙,平时去烧香的人不多,只有到了十一月初四的“猪会”才香火鼎盛;至于石鼓岭边的冼太纪念馆,那就是近年才落成的庙宇。

在那生产力低下,物质贫乏的年代,人们将福祉都寄托给飘渺的神,即使在科学发展了的今天,物质也开始丰富了,但神在人们的意识里依然占据着重要的位置,在许多困扰无法排解的时候,在许多愿望无法实现的时候,人们就想到了神,于是,就建庙、造神、敬神、求神,在老圩的福土上,有过5座冼太庙,这就是最好的证明了。

8

回到老圩,最遗憾就是没有碰上“猪会”,离开时,我对老圩说,明年冼太婆回娘家的时候,我们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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