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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平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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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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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哥

 

耿 建

 

北京人将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者称为侃爷,在我认识的几位侃爷中,论“侃”的水平,开黑车的海哥绝对排在头一号。

我从小区出来,经过黑车聚集的小广场,常见海哥蹲在地上,与人唾沫星子四溅地神吹海聊。从国际到国内,从中央到地方,从公开报道到幕后消息,从大人物轶事到当红明星的花边新闻,全都说得有鼻子有眼头头是道,那架势,仿佛他刚刚开罢常委会,才同明星喝过酒。

我走过去,说:“海哥,又聊上了?怎么样,走一趟?”

“走!”海哥潇洒地一挥手,领着我钻进他那辆红色捷达,油门一踩车辆呼啸而去。

 

在众多黑车中,我独钟情海哥的捷达,是在那次丢手机事件之后。

那天我坐海哥的车去开会,和他一路神聊,中间还接了个电话。等到了会场要发个短信,一掏衣兜却掏了个空。

我挨个拍打几个衣兜裤兜,都未发现手机的踪影,不由脑门沁出细汗来。我看中的不是手机本身,而是它里面储存的上百个电话号码,那可是我全部的社会关系,如果没有了损失实在巨大。

我静下心回想一下,十有八九手机是落在了海哥车上,熬到会议结束马上打辆出租车奔回小广场。

海哥正和别人聊得起劲,我冲到他面前劈头就问:“海哥,你捡没捡到我落在车上的手机?”

“你手机落我车上了?”海哥一拍大腿,“这事儿办的,手机我是看到了,可被两个学生拿走了。”

他给我讲了事情的原委。在我之后他又拉了两个学生,学生们下车时他一眼瞥见后座有一部手机,海哥以为手机是两个学生的,好心提醒说:“手机别忘了。”两个学生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其中一个穿红夹克的伸手把手机拿走了。

“那手机一定是你落下的。”海哥皱眉抱怨,“这俩孩子也够差劲的,是你手机你拿,不是你的你也拿?”

我问:“你知道那俩学生是哪个学校的吗?”

“我在财会中专门口拉的他们,一定是那个学校的。”海哥说,“我这就带你去财会中专,把手机追回来。”

我们驱车到了财会中专学校,却遭门卫挡驾,说什么也不放我们进去。海哥一跺脚说:“咱们在大门口守着,不信那俩人不出来!”

那天晚上我们一直守到半夜,眼见学校灯火全熄了才怏怏而归。第二天一早我俩又去蹲守,眼巴巴地盯着每个进出校门的人。

暮秋时节黄叶飘飞,我们两个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我知道海哥和我守在这儿会耽误不少拉车生意,对他说:“海哥,那俩人的模样你都跟我讲了,我一个人在这儿盯着就行了。”

“李老师,别再说这话,你手机落在我车上,我就该帮你找回来,一两天不拉活儿饿不死咱。”

见他这么说我也不好再讲什么,只是更加睁大了眼睛,唯恐将目标错过了。

突然我看到学校大门口走出一个穿红夹克的身影,后面还跟着一个矮个子同伴,忙一搡海哥:“是他们不?”

“没错,就是这俩小子!”海哥带着我迎上前去,拦住了两个学生的去路。

“你们要干嘛?”红夹克见我们来者不善,警惕地问。

“昨天你俩坐我的车,捡走了别人的一部手机,赶快拿出来!”海哥声色俱厉地开了口。

“谁说我们拿别人的手机了?”红夹克狡辩,“那手机本来就是我的。”

“兔崽子,还不承认?信不信我当街揍你们满地找牙!”海哥撸起了袖子。

红夹克毫不示弱:“你们俩咋回事啊?平白无故诬赖我们!想打架?行,可你们看明白了,这是在我们学校门口,招呼一声就能叫来一大帮子人,到时候看谁吃亏!”

我毕竟做了多年教师,对付这样的学生还有些经验,当下用目光制止住海哥的冲动,平心静气地对两个学生说:“你们不承认没关系,咱们这就一块去见你们的校长和老师,把情况好好说说,如果还说不明白,再请你们家长来,好吗?”

我的话产生了威力,矮个子扯了扯红夹克的衣服,两人到一边小声嘀咕了几句。矮个子走回来对我们说:“你们在这儿等着。”同红夹克进了校门。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两个学生走了出来,矮个子交给我一个纸包,我打开一看,里面正是我的手机。

为了庆祝手机的失而复得,我把海哥拉到饭店,要了两瓶白酒几个热菜,哥俩且喝且聊。

饮下一杯酒海哥酒意上来,说:“老李,那俩小子后来是怂了,不然我今天真替他们爹妈好好教训教训他们!我海哥小时候就是个胡同串子,打架打大的,收拾他们还不是个玩儿!”

我给海哥的酒杯满上,说:“就他们两个小屁孩,不值得你动手。”

“老李,不是跟你吹牛,我也是有些英雄事迹的。”海哥继续神侃,“前年冬天我在街上趴活儿,来了三个小子,说是要去河北宣化。那时候己经下午五点多钟了,天黑路远,我真不愿拉这活儿,就故意出了个高价,想支走他们算了,可没想到那几个小子还真应了。车上路了,我这人不是爱瞎聊天吗,就问他们到宣化干嘛,他们说是进货。车越走天越黑,进河北以后按他们的指点我把车拐上了一条小道,这时后座的人接了个电话,听他和电话那头一问一答,他说明天一早去张家口。我心里犯开了嘀咕,刚才和我说到宣化进货,怎么又去张家口了,这也对不上呀。我偷眼瞧那三个人,贼眉鼠眼透着股邪气,一下子就想起电视上歹徒劫车杀司机的报道,一股凉气‘噌’就上了脑门。我定定神,心想,孙子,你想谋害我,可老子也不是吃素的!”

“我一踩刹车,说声:‘我去方便一下。’就下了车。我在野地里踅摸半天找到一根木棒,提着棒子来到车跟前,喊叫说:‘你们几个别想打老子的主意,识相的赶紧下车走人,要不然老子豁出这条命跟你们拼了!’那仨小子没料到我会来这一手,一下子懵住了,最后商量几句真就下车走人了。老李,我跟你说,这要是换了别的司机,那回不光车被他们劫,命也一定丢在了河北的荒郊野地!”

我敬佩地说:“海哥,一个字,牛!”

“还真是牛,”海哥得意地笑道,“我海哥是什么人!”

我在学校做老师,生活圈子少有海哥这样洒脱不羁的人,只觉和他相处十分轻松快意。自这之后每隔一段时间不是他请我喝酒就是我请他,很快我俩已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

 

教委给学校下来一个去外地支教的名额,我自告奋勇地去了。等一年后回来,小广场上不见了海哥,我向另一个相熟的黑车司机老赵打听,老赵说:“海哥呀,人家已经发达了,再也不用起早贪黑地趴活儿了。”

原来海哥家所在的城中村一直嚷嚷要拆迁,可好多年只是干打雷不下雨,就在大家都以为没戏的时候,半年前拆迁工作突然启动了。海哥家占地大,一下子分了三套楼房外加三百万。讲完这些老赵艳羡地说:“海哥现在是行了,干躺着不挣一分钱也照样吃香喝辣,人呀,难说啥时候就交上好运了。”

我掏出手机给海哥打电话,告诉他我支教回来了,为祝贺他通过拆迁跻身富人行列,晚上请他喝酒。电话那头霸气地说:“啥你请?咱不比当初了,我请!”

晚上我俩在饭店见了面,海哥一连点了八九个菜,我说:“就咱俩人,这些菜哪吃得了?”

“吃不了就剩下。”海哥挥挥手打发走服务员,舒服地往座椅上一靠说:“老李,不瞒你说,我以前看电影电视,就羡慕有钱人不把钱当钱的牛气劲儿,今儿咱也能学一回了。”

我把海哥和自己的酒杯满上,问海哥:“现在不趴活儿了,都忙些啥呢?”

“离婚,”海哥说,“吵吵闹闹好几个月,到上星期总算弄利索了。”

我大为惊讶:“拆迁了,你们家的好日子刚刚开始,咋就闹离婚了?”

“这婚其实我早就想离了,”海哥喝下一口辛辣的白酒,脸上开始显出一层红晕,“那娘们太能唠叨,在厂子上班时埋怨我不会巴结领导,混不上一官半职,后来厂子黄了下岗了,又说我没本事,挣不来大钱。她只挑我的毛病,也没想想自己的问题,结婚这么多年,也没给我生下一男半女。嘿,没想到老子时来运转,拆迁了,有钱了,什么年轻漂亮的女人找不到,一分钟也不想和她再过了。”

“这婚怕是不太好离吧?”

“我答应给她一百万——拆迁的老房子是我家祖宅,给她这些不少了。可那娘们不干,争来争去,到底讹了我一套房子,这才办了手续。”

海哥发财即休妻正是典型的陈世美行径,我心里不以为然,面上也不好评价什么,只是举杯祝他早日觅得如意佳偶,步入人生的第二春。

 

没想到海哥的第二春来得还真快,两个月后的一天我在街上遇见老赵,老赵告诉我,海哥已经又找了一个媳妇。

我说:“这海哥也真是的,办喜事也不通知我一声。”

“办啥喜事?”老赵笑道,“海哥可不敢轻易再婚,要是离了不又被分走一套房子?俩人就是搬一块过了,根本没办手续。你还别说,这老海还真有艳福,那女人岁数比他小不少,盘儿也挺亮的,就不知道海哥的身体能不能消受……”说完就坏坏地笑。

 

海哥沉醉在温柔乡,我忙于教书育人,好长时间都没有见面。直到冬日的一天我去早市买菜,肩上突然被人拍了一记,回头一看正是海哥。他留着油光光的大背头,身上是高档皮衣,脚下是名牌皮鞋,与之前不修边幅的黑车司机简直是两个人。

“咱哥俩可有日子没聚了,”海哥热情地说,“我家就在旁边,走,到我那儿坐坐。”

盛情难却,加之我也想参观参观海哥拆迁分得的新居,便跟着他离开早市走向不远处的小区。

海哥家在一幢高层楼房的顶层,进屋后我立刻被其富丽堂皇的装修震慑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东瞧西看。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从卧室迎了出来,殷勤地请我到沙发上就座,给我沏上茶水端上水果盘。

我知道这就是海哥的新妇了,连说不用客气。

海哥挨着我坐下,得意地说:“老李,我家这位还可以吧?她名叫丁香,是我在棋牌室认识的,人对脾气喜好也一样,用一个词儿说……对,就是情投意合!”

我开玩笑说:“人家比你小这些,你可算是老牛吃嫩草了。”

“啥老牛?”海哥一笑,“我可不是老牛,咱是正当年!”

我们随意聊了半天,眼看快到中午了,海哥说:“老李,你就别走了,午饭在我这儿吃吧。”我点头答应,以为丁香要进厨房整治菜肴,哪知海哥抄起手机打起了电话:“喂,是三合居饭庄吗?我是常在你们那儿订菜的海哥。马上给我弄几个菜送过来,一套烤鸭,一份大丰收……”

放下手机,海哥笑着跟我解释:“丁香在跟我之前就说好了,她是仙女转世,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来不下厨房,我们家顿顿都是买着吃。”

“顿顿买着吃!”我咋舌说,“这花费可不小呀。”

“没事儿,”海哥说,“咱有钱,这点儿吃饭钱算啥?”

饭店的伙计很快将饭菜送过来,海哥开了一瓶五粮液,一边给我倒酒一边说:“下午有几个朋友到我这儿来诈金花,老李,怎么样?和我们一块玩玩?”

我忙摇头:“我可不会玩这个。”

“诈金花可简单了,就是三张牌比大小。”丁香在旁说,“您是当老师的,脑瓜子灵,肯定一学就会。”

海哥也说:“是简单,我现在就教你。”他让丁香拿过来一张扑克牌,给我讲解什么是豹子,什么是金牌,它们又谁大谁小等等。

讲完了玩法,海哥接着又给我显摆起自己的辉煌战例,说自己一次拿了个小牌,碰上对手拿了个金牌,由于他始终表现得镇定自若,对手竟被唬住,以为他手里是顶大的豹子,最后弃牌投降。

我说:“这是心理战术嘛。”

“是心理战术,”海哥说,“诈金花关键在一个‘诈’字,以前我不懂,玩牌全凭运气,牌好就赢,牌赖就输,自从认识丁香,经她一点拨,才算真上了道儿。”

丁香把一块红烧肉夹到海哥碗里,笑着说:“我家大海悟性高,一点就通,现在我们常玩牌的一帮人里,数他玩得最好了。”

海哥得意地笑笑,继续对我进行炸金花的普及教育。由于他的喋喋不休这顿饭就吃得没有尽头,一直到外面有人敲门才终止了他的话痨。

丁香跑去开门,让进来一个妇女和两个中年男子,应该就是海哥的牌友了。我向他们三个点点头,对海哥说:“那你们玩,我这就回去了。”

“别的呀,”海哥说,“我跟你讲了这么多,你好歹玩几把,兴许就喜欢上了。”

我摆手说:“我真不成,玩也是个输。行了,我走了,祝你们大家今天都赢钱。”

丁香笑了:“哪有都赢钱的呢?没有人输哪有人赢?”

 

得知海哥再次回归单身的消息是在半年后。我去他家去看他,房子还是原来的房子,却是垃圾酒瓶遍地,四下凌乱不堪。

海哥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请我落座。我叹口气,问他:“过得好好的,咋说分就分了?”

“骗子,”海哥咬着牙说,“那娘们是个骗子!”

海哥告诉我,丁香和他同居是整个骗局的第一步,接着将他引上赌博这条道儿,并且介绍自己的几个亲友做他的牌友。这些人合伙算计海哥一人,打牌时故意让他赢多输少,把他捧得飘飘然仿佛已成了赌神,但实际上海哥赢时不过几百块入帐,输时却是几千块都进了他们的腰包。

我问海哥:“你一共输给他们多少?”

“总数也说不上了,前后咋得有十多万吧。”

我张大了口:“这么多!”

海哥愤愤地说:“钱是要不回来了,把那婆娘赶跑前我把她狠狠揍了一顿,也算出了口恶气。”

 

一天我再去小广场打车意外地看到了海哥,招呼说:“到这儿溜达来了?”

“不是溜达,是归队,我又开始趴活儿了。”海哥说。

我不相信:“你都大款级别了,还用趴什么活儿?”

海哥说:“以前一天到晚诈金花,现在不玩了,心里空落落的没个抓挠,在家憋得牙疼上火,一想还是出来拉活儿,不为挣多少钱,只为有个营生干。”

我说:“好啊,以后我还做你的车。”放眼寻找他的捷达,却不见踪影,这时海哥一指身边的一辆奔驰说:“老李,我的车在这儿呢。”

我惊得合不拢嘴:“你开奔驰拉活儿?”

“拿到拆迁款我就把车换了。我这奔驰和捷达一个打车价,不贵一毛钱。”

我拍拍奔驰锃亮的车身,觉得它实在是龙困浅滩虎落平阳,委屈大了。

 

这天我坐海哥的奔驰出去办事,海哥说:“老李,我这儿有个发财的道儿,你有兴趣吗?”

我好奇地问:“啥发财道儿?"

海哥告诉我,他有个开公司的朋友,有路子获得政府的一笔扶持资金,但需要先手里掌握一批房源。谁若把房子给他们公司借用一段时间,拿到扶持资金后公司给予十万元的酬劳。

我问:“真的假的?”

“你放心,我们多少年的老关系了,他不会骗我的。”海哥说,“我已经把一套房给了他,怎么样,你也参与一下?整整十万块呢。”

我摇摇头:“我比不了你手里有两套房,真参与了,万一有个闪失,我老婆非跟我玩命不可。”我好心提醒海哥:“你也小心点儿,现在骗子多着呢。”

“你们知识分子就是胆小,”海哥满不在乎地笑笑,“有句话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不冒点险咋能挣大钱呢?”

后来的事实证明海哥还是中招了。他所谓的朋友把海哥的房子过户到自己名下,又很快卖掉,然后连人带钱人间蒸发了。海哥的一套房子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打了水漂。

 

海哥连着几天没有出车,后来虽然出车了,人却看起来憔悴了许多,说几句话就唉声叹气。见面我劝海哥:“好歹还剩一套房子,想开点儿吧。”

“我一定是犯着什么了。”海哥叹道,“这一年遇到的都是小人,接二连三地破财,得好好找人帮忙看看。”

我觉得作为朋友该给海哥点敲打了,正色说道:“要我说跟神呀鬼呀没啥关系,你之所以摊上这些事,一是有人盯上了你这块唐僧肉,二是你自己没把握住,以后吸取教训注意些就是了。”

“对对,你说的都对,”海哥不住点头,马上又问:“老李,你认不认识哪个灵验的大师?”

“不认识!”我一甩袖子走了。

 

后来海哥真的找了一个大师。大师去海哥家一看就瞧出了毛病,说他所住楼房层数与他本人五行相克,又说屋子布局不好,厨房厕所正对房门,主漏财退运,得赶紧把这套房子卖了,依照他说的标准换一套新房子。

海哥立即着手卖房。但由于正处房市淡季,房子又是许多人不敢问津的大户型,一直寻找不到合适的买主。终于盼到有人买,出价又极低,急于换房转运的海哥己顾不得许多,最终以远低于市场价的价格将房子卖了出去。

海哥邀我到他的新居做客,领我楼前楼后参观,告诉我虽然新买的房子又小又旧,但所在的这座楼前面临水,后面靠山,藏风聚气,实在是个不多可得的风水宝地。海哥说大师跟他保证了,搬到这里后他一定财运亨通吉星高照,不仅能把之前的损失捞回来,还能再多挣个几百万。

我说:“除非再来次拆迁,否则你上哪儿去挣?”海哥神秘地挤挤眼,说他有招儿。

 

十一

我没想到海哥说的招儿是赌博。他从银行提出全部的存款,又卖了奔驰车,携着百万巨款和新房子给他的好运气飞向了澳门。但澳门赌场水有多深不是他能晓得的,他和他的巨款都淹没在里面,直输得血本无归。

 

十二

海哥从澳门回来就病倒了。病好后我和老赵等一些朋友凑钱帮他买了辆二手捷达,每天依旧在小广场趴活儿。

    没活儿的时候海哥不再神侃,常常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小广场的花坛边,看着晨光中追逐嬉戏的孩子,夕阳下怡然漫步的老人,以及斑驳的树影慢慢地在砖地上移动。

我经过小广场见海哥坐在那儿,就走过去和他聊上几句。

“老李,”海哥说,“这两年我咋像做了场梦呢?”

我说:“做梦就做梦,梦醒了,该干嘛还干嘛。”

“是这么个理儿,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踏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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