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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语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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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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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偏僻而平凡的乡下

在那偏僻而平凡的乡下(散文)

――季语秦

乡下,是在城里打拼的农二代的根,那里住着羸弱的父母和年幼的子女,那里有扯不断的牵挂和思念,多少个梦醒的深夜,噙在眼眶的泪花总是折射着各家与众不同的辛酸与不易。

特别是临近年关的深冬,北风呼呼的,将天吹得很凉,很冷,连日的阴霾将黑夜拉的幽长。思归团圆和对年的渴盼,更是让抛妻别子,远离父母的心躁动不安。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响彻在大街小巷,响彻在字里行间,响彻在云里雾里。

忙碌的游凤农场周边,有冬灌的农人,穿着雨靴,站在刺骨的渠水里,用铁锹在小麦铺开的,一望无际的绿色宣纸上勾勒着希望;有勤劳的果农将一车一车的鸡粪、猪粪、牛粪堆砌在田间地头,或挖坑掩埋,或发酵殕熟;家家挂在架上、墙上、房背上的玉米棒,被轰鸣的玉米脱粒机吞下,又吐出。黄色的玉米粒,像金豆豆般被农人装到蛇皮袋里,拉倒农场,卖个好价钱,补贴年关。三五个走路都摇摇晃晃的老者,拉着架子车沿着沟畔崖边剁着酸枣枝、构树根,回家生火烧饭。

           (1)

我小住在农场,夜夜鸡啼而憩,鸡鸣又起。喝着现挤的羊奶,吃着鸡屁股下刚掏出的暖暖的鸡蛋,完全沉浸于原生态的质朴生活中,同时也聆听着身边敦厚的农人故事。

猪倌老杨,六十岁不到,高个,清瘦,满嘴无牙,一块苹果放到嘴里,像吃水果糖一样允来吸去,足足有半小时,吐在地上的残骸还是那么大一块完整的苹果。人们都说他受过苦,看起来显老,有七八十岁的样子,很傻,略带神经质,都不愿和他交谈,老杨也就养成了自言自语的毛病,有人没人,嘴里一直絮絮叨叨个不停。

对于他人的嘲弄,老杨毫无顾忌,依然和大家有说有笑,始终以纯朴的憨笑回报着大家的指责,只是老杨的很多话,有悖常理,难登大雅,他告诉我,力学单位里的牛(牛顿),就是一头牛的力量;青霉素很好,用给牲口,能使牲口变得年轻茁壮;庆大霉素就是庆祝牲口快快长大;初夏时,一箱土蜂的蜂王死了,还有半箱工蜂,老杨着急的跑来催我,快去买一对蜂王,免得这箱蜂全跑掉,我从朋友那里捉来一只蜂王,放在蜂巢上,老杨气愤的告诉我要买一公一母一对蜂王的,一个蜂王怎么活?

朴实的老杨可能永远不明白,一箱蜂中,蜂王只能有一个,而且是雌性的,公的只能是雄蜂!我知道,给他讲不明白这些道理,也就只能笑着,打着哈哈附和着他!

虽然,老杨对生活懵懵懂懂,可干起活来干净利索,勤快的很,在他眼里,没有上下班之分,只有活干完没干完的念头,每早6点起床,就忙活开了,脏和累对他没有概念,他主要负责铲圈刮粪,打扫卫生,斑斑点点的猪粪,满工作服都是,人未到,气味先到,他永远笑呵呵的说,什么活都要有人来干,咱是庄稼人,就是这样,猪粪是粮食变的,不脏,闻着还踏实!

老杨没有手机,也不会用手机,儿子给他的手机,他锁在抽屉里,整日陪着老杨的,就是那款老式的收音机,听天气预报,听整点报时,听广告,听评书连播,收音机装在口袋里,走到那,秦腔戏就放到那,高兴时,对着满院子的猪鸡狗鸭羊吼唱,动物们都有灵性,很是爱老杨,羊跟在他屁股后,一步不离;鸡鸭围着他呀呀的叫;凶狠的大狼狗听到他的秦腔,也高兴地对着他摇头摆尾;上个厕所,那只乳白的老猫也蹲在他的脚边,在腿上蹭来蹭去。

当然,老杨听得最多的竟是陕西电台里的征婚节目,诧异之余,方知老杨还有个小儿子,未婚,他逢人便问,有没有中意的女子,好介绍给自己的儿子做媳妇,不问彩礼,不问条件,只要人好,善良,本份就行!可老杨哪里知道现在的婚配条件,是有房有车,还要天价的彩礼。

看来,老杨心里装着的全是自己的儿子,这是卡在老杨心里无法逾越的一道心坎,不知老杨的儿子是否明白他父亲心里的痛,他父亲心里那无法言弃的情结。

           (2)

老李是给农场送玉米的一位老农民,一辈子没进过城,不知道城里退休老人是怎样跳广场舞,不知道旅游散步是图个啥,在他眼里,那就是瞎折腾,浪费钱,有那功夫还不如躺在炕上美美的睡上一觉。

他有哮喘,七十多岁,一直在打零工,补贴家用,他有两个儿子,都已成家立业,在省城打工。三个孙子,全在乡下没有暖气的老家留守,由他老两口带着,今天这个感冒,明天那个发烧,每天早晨五点多就起床,给大孙子熬玉米疹子,给小孙子穿衣服,还要背上不大不小的那个孙子去卫生室打点滴,七十岁的老伴,身高缩至一米五,整日忙的像个陀螺,就围着三个孙子转啊转。

老李是前天从工地回家的,他是小工,干的出力的活,寒冷的冬季,忍着骨刺的折磨,拌好一车水泥,早已汗流浃背,冷风一吹,贴在前胸后背的衬衣,冰凉如雪,随即引发哮喘,呼噜呼噜的呼吸,憋的满脸通红,工头怕出事故,告诉他,年过了,天暖活了再来。所以,他回到了家里,又闲不下来,马不停蹄夜以继日的剥玉米,晒干,拉来卖掉,换几个钱,给孙子看病,大部分的钱还要留下,等过年时,分与两个儿子,也好交掉城里买房所欠的按揭款。

虽然,老李在乡下农村,为两个儿子各置办了一院宅基地,拼了老命的分别盖了三间平房,可未过门的两个儿媳妇,都不约而同的死活要城里的一套住房,作为谈婚论嫁的前提条件。因此,乡下的房子一直空置,无人居住,年年院落里都有铲不完的杂草滋生。

          (3)

暖暖的太阳,驱散了多日的阴霾,小寒过后的中午,虽没有那么刺骨的冷,但苍白的阳光,被流云斑驳的投落在大地,农场南边一个向阳的沟畔,那里枯黄的杂草很是茂盛。

吃过午饭,我信步来到这荒僻的崖边,舒缓一下心情,这时,我发现枯蒿的野酸枣丛中有醒目的一抹红,那是一个农村小姑娘,约有十岁,穿着鲜红而破旧的羽绒服,旁边是一只大肚子奶山羊,显然已有身孕,行动迟缓,埋着头,慢条斯理的啃着地表上的枯黄。

我主动和小姑娘打着招呼,她说,她叫欣荣,欣欣向荣的意思,今年在四年级,就读于乡下,父母全在省城务工,半年都没见面了,很是想念爸爸妈妈,现在放寒假了,爸妈快回来了,她考了全班第二名,老师奖励她,不用花钱买寒假作业。懂事的小欣荣为了减轻爷爷奶奶的负担,牵出家里怀孕的母羊來放。

欣荣两只小手冻的通红,手背肿的高高的,有些地方已经开裂,清鼻涕挂在鼻尖上,袖口在阳光下微微发亮。

时不时的一股寒风,从原畔掠过,羊,好像有点冷,四条腿在轻微的抖动,欣荣脱下自己的羽绒服裹在羊身上,还系上了纽扣,像是给羊穿了一件棉衣。

我说:“欣荣,你小心感冒了,赶快把衣服给自己穿上,不敢这样,冻坏了身体怎么办?”

“没事,我从来不感冒,连药都没吃过,羊的肚子里可有小羊,冻坏了就不得了了,你可知道一只小羊要卖五六百呢!可值钱了。”

我哑然,我只知道城里的孩子可比羊金贵多了,一旦感冒发烧,或许五六只羊也换不来康复。

我问:“你想爸爸妈妈吗?”

“想啊!上个月我刚和爸爸妈妈通过一次电话!”欣荣说。

我鼻子酸酸的,不由自主的掏出电话,问欣荣要了爸爸妈妈的号码,拨通。

欣荣背过身,离开我几步,高兴的,激动的眼里闪着泪花和妈妈说了几句话,就挂了。然后告诉我,妈妈在上班,不能随便打电话。

不过,小欣荣还是很感激我,她从裤子口袋掏出一个红红的柿子,带着她暖暖的体温,说是自己家院子里结的,很甜。非要送给我。

              (4)

那是夜晚,估计已过了凌晨两点,农场院子的两只狼狗狂吠不休,搅的人睡意全无,难道是进贼了!

我打起手电筒,绕着农场院子转着圈照。

原来,是农场院外,两支探照灯般的光束,划破夜空,刺眼如白昼,时远时近,忽左忽右,在空旷的麦地,在漆黑的原野,好像在寻找着什么,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对父子,裹着严实的军大衣,头上戴着探照灯,领着三四只细狗,在撵野兔野鸡。

三九的深冬里,几乎零下十度的低温,空旷的苍穹下,寒风凛冽,这位六七十岁的父亲瘸着一条腿,行动不便,听他讲,早年丧妻,家里还有九十多岁高龄的母亲,不幸的是,老母亲前天跌倒在地,摔裂盆骨,瘫在炕上,儿子下岗后,一直在工地干活,收入不稳定,得知奶奶骨折的消息后,辞工回家,白天和父亲剪了一天的果树,晚上陪着父亲猎个野兔野鸡的,留一只给奶奶补身子,剩下的,明早送到城里的饭馆酒店,卖几个医药钱。可折腾了半夜连个兔毛鸡毛也没见着。

平凡的语言,没有感天动地,不平凡的行为,忽然让我想起王祥卧冰的孝行。不由得两行清泪簌簌而下。

乡下,留守农人的生活,很是简单,简单中透着艰辛,愿天下所有的农人,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家家道出来的,都是一本难念的经。但每个留守的农人那顽强、乐观、积极的生活态度,使得他们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脏,无论春夏秋冬,无论酷暑严寒,都一如既往默默地,继续着自己那平凡的生活。

2020.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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