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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发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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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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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娃卖羊


                                    李发旺

   天麻麻亮。

 丑娃把三十只羊羔的腿个个绑扎起来,羊羔的头朝路边列队齐放两排,平铺在村口路边候车,大多数羊羔半眯着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终于等待来的亡命运输卡车将滚烫的大轮胎擦着羊羔的头皮“哐—”地一声刹住了,大地在它们的身下震颤,羊羔的全身发麻,疼痛难忍,它们深知死期的来临,活像一副死囚犯再也无法留恋人间的美好,嘛(妈)—— 嘛哎(妈哎)——凄惨的阵阵叫声如下葬死人的唢呐奏着悲哀的酸曲子——猪羊一刀菜,可怜的羊羔到世间才满月四十天就要活生生地“进口”去——它就是被吃的命啊。

丑娃侯的车是侄儿娃子大贵的卡车,能装三顿货,拉三十只羊羔胜似九牛拉一毛,因为大贵的卡车有手续还有马槽栏杆,丑娃是个心细人,他和侄儿大贵讲好价钱,进城买一回羊两百元钱的运费,管吃管喝半日即回,大贵见于帮叔叔的忙才痛快地答应了这趟差事。因为丑娃的小儿子今年考上大学需要一万多元,前天小儿子兴高采烈地拿着大学录取通知书展现给爸爸看时,丑娃把小儿子朝西瓜圆的脑壳打了一个“二饼”,小儿子的录取通知书像打飞的鸽子,哗啦啦落地了。丑娃骂:“你哥考上重点大学给我没夸,你把个高职院校夸个屁,将来能学点技术还好,没有技术等于没有手艺,将来还是个耕地的料,算球念了,还不如放羊的。丑娃从良心说,他生怕小儿子考上什么没名堂光要钱的学校,因为要命的学费像吸血虫一样紧紧地盯在丑娃的皮肉之中。小儿子挨了巴掌抱头痛哭,丑娃瞅着这般哭势,知道小儿子铁了心,那就卖猪卖羊赶上学前必须凑够一万多元这个数。为了钱,丑娃的两鬓早已白发辉映,筋疲力尽,无情的岁月给这位未老先衰的庄稼汉的面容上刻上了呕心沥血的苍老。

丑娃瞅着这些平时一把草一把料似孩子般拉扯大的羊羔,心里盘算着能卖多少钱时,天色已大亮了,把所有的羊羔装上车,然后又一个个解开绑扎着羊腿的尼龙绳子,解开的羊羔轻松地站在卡车车厢里准备进城,到了羊市场羊贩子看一眼皮毛光洁,打眼受看。大贵的卡车飞一般行驶到黑色的油路上,丑娃站在车厢里的羊羔中,手扶着马槽栏杆,背着身子避着风盯眼看着每一只羊羔,生怕谁个半路“突围”跳车。快进县城时,卡车载入一个大弯道,路上站着四个穿黄制服的人在查车,大贵把卡车停到路边,过来两个执法人员查大贵的什么“上岗证、营运证……”都合格,都有,不缺一本,该放了吧,丑娃想着我还得赶集,赶集就是逢集(二、五、八,就是指乡间县城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初八十八、二十八日逢集日),买卖生意人赶羊赶牛拉菜卖布全往一处赶,丑娃急着往羊市场赶,早到客多,肯定能卖个好价钱,谁料这些执法人员生不放行,他们掏出钢尺丈量了马槽的高度后,最终给大贵要撕七百元的罚款单,马槽加高,私改车型,款已罚定,丑娃跳下车问大贵这到底是怎回事,大贵说:“二叔你没听见吗?人畜混装加高栏杆马槽,还不是拉羊惹出的祸,丑娃问明大贵这是运管所的同志专查货车,丑娃带着哭腔说情:“请各位领导高抬贵手,车是我叫的,你们打我一顿都成,可千万别罚款,我的儿子再有二十几天就用钱,实在是没办法,大人们饶我一次吧。”穿黄制服的这些人见说好话的人多了,不吃这一套,领导说是酌情处理,撕下了五张一百元的罚款单,丑娃只好认账了,最大的希望是能早一步赶到羊市场价格辦硬些,争取挽回点损失。丑娃给大贵说:“大贵你的加油钱先垫上伍佰元,羊羔卖了我还你?”大贵点头答应了。终于过了这道“鬼门关”。丑娃长叹了一口气:我的妈呀,见鬼。

卡车驶出了大弯道,又弛入小弯道,前面又是交通警察在查车,警车闪着红蓝色的警灯,气氛十分紧张,交警挡停了卡车,敬了个礼,查看了一番,什么的险种不全,什么的本本到期了等原因罚款一百元,丑娃赶紧掏出了还没暖热的运管所的罚单,交警又看了一眼,丑娃和大贵再三求情,罚款还是一百元,叔侄俩因没钱暂把驾驶证件抵押,羊羔卖了交钱领取证件,终于放行了,丑娃的心上又装了一疙瘩石头,难道交警运管部门都在赶集吗?终于赶到了羊市场,车未停稳当过来了几个羊贩子和屠家,羊市场的卖家和买家两只手在袖筒里双方捏着指头交易,成功的话当场宰杀,丑娃终于口枪舌剑地把价格定在两百元,一锤定音,交易成功,大贵把卡车往后面一个大土坑旁一倒,三十只羊羔卸在坑内,羊贩子点羊,丑娃点钱,土坑下面的羊羔如白花花的银子被风掀起的羊毛涟漪如水一样。丑娃把六十张百元大钞票“咯嚓咯嚓”一张张的攥在手里数,丑娃背过身子脸贴墙,数了不多不少六千元,丑娃从中分出六百元的罚款,两百元的车运费,共计八百元塞给侄儿娃大贵。丑娃说,瓜娃子钱是人身上的垢痂 ,脱了一层又起一层,他还给侄儿娃打起气来,鼓起劲来,丑娃还没离开市场几个屠家便给羊羔开刀问斩了。

这时,一个精神抖擞的屠夫左手拿着宰羊刀,边走边看着羊羔边磨着刀子,他的浑身放射着火药味,他把刀子别在腰带里,跳下土坑,把一只膘肥体壮的羊羔三次没抓着后腿,这位屠夫气的直冒火星子,他恨不得一脚踏死那只羊羔。终于抓住它的后腿,羊羔使命一跳,“咔嚓”一条后腿被折断,丑娃越看越心里不是滋味越是走不起身子。平时丑娃把这些羊羔当拉扯娃娃一样操心,吃了好草给拌料,个别身体差的还用奶粉改善“伙食”,相互结下了深厚的情缘,这些屠家太毒了惨不忍睹。屠家把羊羔压在血淋淋的土坑边,羊羔死命地呼救:“嘛哎嘛哎———”(妈哎妈哎) 丑娃听的清清楚楚,一把锋利的七寸刀子从羊羔脖子下面挑了一下,鲜红的血如打开了水龙头开关冒出来了,泰山般的脚踏住脖子割尾巴,一把带血的明晃晃的刀子横噙在嘴里,双手将头“咔嚓”向后背一扭的同时,再也听不到“妈哎”的哭喊声了。它还没有彻底死掉,它的腿在不停地蹬着,做垂死的挣扎,血顺着脖子潺潺地流到一个能装三四立方水的土池子里,土池的周边有层长期积累的黑红色的血痂足有一指头厚。羊羔还是蹬腿,屠家这时候将一支钢笔粗的铁管子顺羊腿的皮肉之间擦进去,然后把脚下一颗篮球大的气包用脚踏了十几下,羊羔的周身胀的如鼓,四肢朝天,屠家的右手一把将口中噙的刀子拿下,就像一名书法家用笔尖在仰躺的羊羔肚皮上轻轻写个“大”字状,将刀子又横在嘴里,左手扯住皮的边缘部位,右手握成拳状便捣入皮肉的缝隙,羊羔的皮与肉便发出扯布的声响,丑娃总是觉得它很疼,分离的羊羔肉嫩的能流出油水来,雨润细腻的胴体一览无余的将它洁白无疵含羞藏怯少女般的肌肤展现在这杀气腾腾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场合。丑娃含情脉脉地再看一眼土坑里还没执行“死刑”的羊羔,他知道都是案板上的肉,城里人最爱吃鲜活活的羊肉,下锅时心脏还在发热的羊肉,羊羔肉容易消化。据有关专家再三鉴定,羊羔肉的营养价值比老羊高出好几倍,吃了包谷面的羊羔肉里各种维生素蛋白的含量高得惊人,不然城里这么多的羊肉专卖店、爆炒羊羔肉、清炖羊羔肉,手抓羊羔肉、还有黄焖等等无所不有,羊羔肉曾为那些升官发财的贪官污吏搭了多少道梯子,铸造了多少个平台,羊羔是丑娃的本钱,是丑娃的血汗钱,学生的学费钱、化肥钱、浇水钱、盖房看病钱,丑娃木木地像个打愣的母鸡,站在土坑边看着宰羊的场面,是如此的发麻,他仿佛是一位披麻戴孝的老光棍,孤零零地守着杀场上的亡灵死鬼,丑娃在默默地祈祷着羊羔:一路走好吧,十八年后的羊羔已变成屠夫来宰杀那些屠夫变成的羊羔吧,安安心心做好明天的开锅羊肉,让那些拦路挡车的、升官发财的、县里办差的吃一顿早餐吧。

大贵开着卡车直奔挡车的那个弯道,丑娃给大贵说,我给你的钱你就痛快的交了,把本本一拿,咱就算顺利的回家了,丑娃知道大贵的脾气不好,生怕惹事,大贵虽然口里答应着,还是有一股没明的火气往外冒,终于到了挡车点,大贵交了一百元罚款,警车上坐着一个交警拿着罚款账本在办手续,大贵交了钱找不见驾驶证,翻来覆去在警车的坐垫后找到了,大贵刚拿上本本要走,车里的交警叫住了大贵:“哎,你的钱是假的。”

大贵说:“你收钱时看了一遍摸了一遍,你凭啥说是我的假钱。”大贵和警车里的一个交警争吵了起来,这时四个交警都围上来,大贵有理说不过,争不明,丑娃见这阵势雄雄,于是再掏一百元,钱还没给到交警手中,大贵将这一百元钱刁在手里不让二叔再这样撒下去,大贵的态度有一种死不认账非要讨个说法才好服气,大贵一把将丑娃撕扯到驾驶室,一马达打起行走不到二十米,警车拉响了警报,拦在卡车前头,丑娃抱怨大贵:大贵不能跟公家生非闹事,大贵把车停稳当还没来得及下车时,被一交警一把从车门撕下来,指着大贵:我看你飞了。大贵也带点火药味,看看这位交警撕下来的两百元罚款单,将那位交警的账单从手中打翻,大贵又拍了两巴掌警车门子,那位罚款交警撕住大贵的衣服不放手,一股犟劲“腾”地跳上来,二人扭成麻花状,大贵和交警你推我拉,一掌将交警的大盖冒打滚在地,四个交警三下五除二将大贵放倒在地带上铐子,定为袭警案。交警见不得这些以身试法的人,丑娃瘫坐在地,身上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丑娃求情:大人不计小人过,各位领导息怒,放了娃娃吧,领导们总算高抬贵手答应了丑娃的恳求,不过再交五百元的罚款,丑娃恨不得把卖羊羔的钱全都交出来,丑娃说五百就五百我认了,财去人安,领导给大贵解铐子时,派出所的已赶到现场,从丑娃和大贵的口中做起了详细的询问笔录,假币从何处来?来自何人之手?一共有多少张?……一时间丑娃和大贵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当大贵和丑娃把所有的钱掏出来时,只有十张是真币,其余五十张全是新铮铮的假币,派出所的警察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挡了一辆出租车,让丑娃赶到羊市场找那个收羊的假钱老板时,羊市场已空无一人,只剩下风干了黑红色的血痂、粪便,腥膻臭味扑鼻而来,使人窒息难喘,丑娃绝望地抬头看天,西斜的残阳带着血色快要落幕了,丑娃心里念叨着:“真是阳世三间人弄人,阴曹地府鬼捣鬼。”

整个羊市场安静地无声无息,这里是一片亡灵之鬼的杀场,只等这个血红的太阳落下去,这里所有的幽灵都会浮出水面。随着天色擦麻,丑娃浑身一颤,头皮一凛,心里无限的悲凉,悔恨。这里是羊肉基地,一年要从这里输出几百吨羊肉,多少鲜活活的生命在这里告别了阳世人间,走进了阴曹地府,丑娃看着这么多假钱,心头一难过,真有点说不出的滋味……

 

大贵口吐酸水,直呻唤。大贵说:“二叔我的肋骨刺痛刺痛的。”大贵冒着生汗。

“错气了吧”丑娃说。

大贵抱着肚子翻了翻又卧在地下起不来,丑娃想:这娃子性强,不服输,是在装腔作势,吓唬几个交警,丑娃怎么说好话大贵还是起不来。丑娃说:就算你有理找谁说去?农民就是地里的柴草虫子,想跟公家较劲,没你娃的好果子吃。其实公家对车辆的行驶也是有严格要求的,不然怎么会在全国每分钟之内就有一两人的车祸死亡率呢。丑娃说着,大贵挣扎又翻了一下,肋骨实在刺痛,大贵呜呜地哭起来了。丑娃叫一辆出租车把大贵拉到县人民医院了。

医院里整整把丑娃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挂号、拍片、取药安置床位,经过医院大夫和片子分析诊断,左肋骨两根有裂口,肋部软组织受伤有结块,丑娃根据医院要求,交了押金,给大贵吊起了瓶子,输送的药液点滴似颗颗救命的珍珠,带着安慰流遍大贵的全身,用了药的大贵终于安定地不出声了,然丑娃似割了心,裂了肺,他瘫软的身躯一头栽到大贵身边的病床上。丑娃感到头一阵疼的要死,仿佛病情比吊药的大贵还要重几倍。本来打架住院收费还高,大夫开处方不心疼,看来这颗软柿子又被吃定了。

点滴的药水像闹钟敲到夜半时,一束凄凉的月光斜窗而入,疏疏如残雪,丑娃想,难道我像羊羔一样也是被人吃的命吗?命薄如纸,穷不聚财,卖了羊羔的钱是孩子上学钱,难道天要绝人之路吗?大贵的药终于滴到了最后一组的最后一滴了,丑娃叫大夫拔了针头,扶大贵把尿撒了一泡后,叔侄俩才朦朦胧胧眯上眼睛……

夜半时医生护士还在走来走去的忙碌,高跟皮鞋踩在地板上,在楼道里发出嘎嘎的声音,像是踩在人的心上,楼道里尤其是四楼手术室虽然有少量人的脚步声,走道里阴森森的,头顶的白炽灯照在地板上,反射着白茫茫的一团光,像雾气,笼罩着,心里空落落的,很冷。医院这鬼地方听到的、看到的、闻到的没有一样让人愉悦,样样使人反胃,这里应该以病为单位,在这里伺候病人的好人恐怕不到十个日子会憋出一场病来,相反外面的街道上又是另一个世界,都在忙碌地蠢蠢欲动,仿佛病魔远离人间。住医院是人间的熬刑,这里真正是度日如年,但愿您是一个健康的人,永远也不要尝到住医院的滋味。丑娃早晚伺候着大贵,一个人忙出忙进,大贵大小便丑娃小心翼翼地给解裤带脱裤子擦屁股,吊药小便时,丑娃一手撑着药瓶子,一手扶着大贵,医生每天按时诊断,丑娃讨厌医院,尤其是看见医生那张阴沉的脸,嘴里吐不出一句好话,根据医生的脸色好像大贵的病情天天在恶化,丑娃也像病魔潜伏在体内,无病呻吟,他觉得做人很累,做人很累啊。

住进医院整整十五天了,大贵的疼痛有所减轻了。

丑娃问:“大贵好些了?”

“好些了”

“明天能出院不?”

“赶紧出,已经十五天了”

打完了吊针,大贵从病床上翻起来,下床活动了一下,有意表演给丑娃看,丑娃才心定了,决定明天出院。

话说大贵媳妇得知大贵勉强要出院,专门坐班车来医院和丑娃算账,还累计了工伤费,用车的抬班费,误工费……大贵媳妇虽然不算个泼妇,但把丑娃骂了个狗血喷头,住不上一月不准出院,还是原话,费用不变,她把丑娃一声声叫着二叔,然骂起来似骂孩子般凶狠,钱都要丑娃出,你爱祸腾就祸腾个够,泼妇边骂丑娃边把煮鸡蛋剥皮给大贵往嘴里喂,大贵媳妇泪珠连连,喂完骂罢穿着一双带土的半高跟皮鞋像病人一样,躺在一旁的病床上呼呼的酣睡,病房里鸦雀无声,丑娃就地坐到地板砖上聆听,听着大贵媳妇发出的呼呼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丑娃想开了,还是让大贵死心塌地的住吧。

大贵坚持要出院,丑娃办理了出院手续,十五天医院共计各种费用一千八百余元,三十只羊羔打了水漂,丑娃的钱就像太阳底下的积雪融化着。丑娃领着大贵出院后的第一件事是到交警队去领车,十几天了,大贵的卡车还在交警队院内横放着,上面披了书皮厚的一层尘土,像破土而出的遭灾车,丑娃帮大贵擦着车上的尘土,不断发出哎的叹息声,大贵的肋骨实在还是疼,伤筋动骨一百天,丑娃狠命的替大贵擦车,给大贵打着比方说从古到今都是忍一时风平浪静让一步海阔天空,有句土话说:“人倒霉鬼吹灯,放屁砸了腿后跟”,倒霉过去了,顺心的事儿会来的,丑娃把带给自己的晦气就像给车擦尘土一样要彻底擦干净。

要致富先修路,路修好了车有了,然而源源不断的灾祸像饿狼捕食般,弱肉强食,扑面而来,谁知犯了哪路子方神,尘土刚擦完,大贵准备爬上驾驶室起动车时,门卫看守处又递来一张条子:是停车费,一天贰拾元,十五天共计叁佰元整,气不打一处来,大贵和门卫处又争吵起来,丑娃赶紧掏出叁佰元要付时,大贵一把将丑娃撕过来:“钱不能交车也不要了,咱们走着瞧。”

大贵虽然丢下了句欺强的话,其实大贵并没有高招,丑娃、妻子、大贵都在绞尽脑汁地想,有什么人可求,官场上一没朋友二没亲戚,丑娃从所有的亲戚朋友中细细筛选着新的发现,谁能帮忙谁能办事,从亲戚到亲房然后到婆娘家的亲戚还有大贵家都如细筛筛金子般,还是没能筛出个人选,谁能帮上这个忙,简直比火箭上宇宙还难,丑娃把操劳过度的光头用收拾庄稼的粗手搓了一遍又一遍,怎么也搓不出答案来,有一个当教师的侄儿娃是个能管一个班学生的官,他虽工资高,胆小怕事,怕人借钱,不与庄稼人往来。丑娃大脑里的搜索器反复地搜,唯一能解决问题的是很早以前下过乡的老邻居的儿子在县公安局里干事,他们三十年前上县城居家,老的早已去世,小的从不与乡下人往来,丑娃和老婆大贵合计了一下,杀一只羊羔背上找老邻居的小儿子去。当丑娃把宰好的羊羔肉装进蛇皮袋子时,他又灰心了,这个娃娃不熟悉,现在干公事的人工资高,就根本瞧不起老农民的一只羊羔,一条猪腿什么的,算了吧,还是拿一壶清油,净籽胡麻油香而可口,拿一塑料壶,万一……唉,丑娃想来想去干脆什么都不拿了,就去一个人,听人说,这娃娃从不给人帮忙,也不给人面子,他老子死的早,这娃娃是个半生半熟的货,他妈的蛋,爱帮了帮一次,不帮了算球了,我丑娃就这命,大不了一群羊白达了不成。

今天又是个逢集日,丑娃坐班车来到县城,这破旧杂乱的小县城走路也要看红绿灯,过街还得走斑马线,这些丑娃都统统的不懂。丑娃终于打听到了公安局的门口,一看有进出的警车、警察,他又想起了扣车的那帮人是不是一伙的,要么干脆算球了,何必多次一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恐怕寻也是白寻,说来也巧,老邻居娃娃干的公事挺牛的,是个副局长,丑娃带着八成胜利的希望被一个警察带到副局长办公室,这孩子穿着威武的警服,面不带笑,让丑娃就坐,带他进门的这位干警给他沏上一杯茶,丑娃双手掬着一个双层纸茶杯,没等局长问话,他把进城卖羊羔的前前后后以及大贵挨打住院的事,还有被扣车的事整整说了一遍,这个副局长突然脸一翻,“叭”的拍了一掌桌子,用指头对准丑娃的脸,你再说……副局长的脸色气的铁青,什么二话也说不出来……

丑娃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天又找错门了,说错话了,公安局过去叫衙门,天下衙门朝南开,有理没钱难进来,如今的衙门也同样是翻脸不认人,丑娃顺手撂下没喝一口的纸茶杯,赶门就往外跑,副局长命令院内一干警把丑娃再次叫到局长办公室,丑娃吓破了胆,好汉不吃眼前亏,丑娃扑通跪倒在地,从古到今一个样,见官装孙子,放了半辈子羊,一不懂政策,二不懂法律,局长大人怒着雕塑般的脸,一手把丑娃托起,一手拿着手机在说:“事情总不能这样……希望你们秉公执法,慎重处理这一事件……”

不到两分钟,副局长的手机响起了流行歌曲,从副局长炯炯有神的眼睛中放射出欣喜之光,副局长说,叫丑娃把扣车罚款单如数地拿到交警队退罚款开车去。局长的电话确实能推动日月运转,埋汰透顶的丑娃顿时从绝症的阴影中走出了大半部分,丑娃不再恨那一望无际的庄家和那白花花的羊群,他就像一个溺水者抓住了一把救命稻草——终于得救了,副局长仔细打量了一眼丑娃:脚穿草鞋,身穿蓑衣,腰系毛绳,他把自己雕刻的乞丐般的装扮,看一眼心酸半天……

说来也巧,丑娃刚离开局长办公室走到大院时,来了一辆警车,然后三名警察把一个销售假钱的贩子铐在了车棚的铁柱子上,丑娃看一眼真眼熟,细一看左脸时有一个大痣,他便想起了羊市场的那个拿假钱的羊贩子,丑娃认准了,上前一把撕住衣领,要问个究竟时,被警察当场制止,丑娃便趁热打铁似的在公安局报了 案,并且和这个假钱贩子核对了羊是多少只,假钱是多少张,丑娃惊喜的再看一眼这个假钱贩子,你总算在这个地球上冒出来了,证明你还活着,你也有失足的时候,真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警察告诉丑娃在家等待追回赃款的佳音吧,虽然真钱暂时没追到手,然丑娃见到了这个落网的假钱贩子仿佛似拿到了真钱一样高兴。

丑娃和大贵拿着所有的罚款单据来到交警大队时,正好那些交警同志都在单位领工资,院中花园墙边蹲着一个交警,正是给丑娃和大贵撕了罚款单的那位同志,他手里拿着二百五十元工资,一个大男人一月三十天才领了这么点钱,真是卑鄙,这位交警给丑娃絮叨着他的出身传:原来他不是一名正式干警,是一名协警员,每月工资八百元,在完不成当月下达的款项任务时,全额在当月的工资中扣除,他上路后身着警服,在司机面前装爷,在单位装孙子,领导为完不成任务一星期开两三次会,会议精神都和钱有着密切的关系,不是这里扣工资,就是那里罚工资,他实在不想干了,但是丢不起这个人,惹不起这层熟透了的关系网,常言说:“人心多狠驴腰多硬”。他把二百五十元翻里翻面看着看着,他差点要流出伤心的泪。这份工作要得罪多少个无缘无故的人,要和多少个司机针锋相对,心里较量,那些罚款的司机会不会记恨一辈子他,记恨一辈子他呀,天道良心时时在责备着他的做人,谴责着他的良知,天理何在,良心何容,当今拜金朝的浪涛席卷的人们昏头昏脑,而这位协警员仍处在低俗的平静水面上,借账为生,不图后果,他以空虚的套套充实着自己的生活,填补着应有的空缺。其实这位交警同志也十分了解丑娃为学费所逼,他把二百五十元工资全部送给了丑娃,希望丑娃谅解他们的这份公事,丑娃不接受捐款,难得俩人在院子里转圈圈……

丑娃和大贵在交警大队终于报销了医院的一千八百多元医疗费用,交警队的几个领导并且当面给丑娃和大贵道了歉,丑娃顿时觉得他也是一个有头有脸面的人,让过去的一切都过去吧!

丑娃和大贵把车开出了交警队的大院。

  又是一个逢集日,丑娃这回赶着三十几只大羊徒步奔往县城的羊市场。儿子离开学的日子只有两天了,时间一寸一寸的如刀子在割丑娃的心,钱﹑钱从哪里来,粮食卖得仅够吃,一圈羊卖的只剩下三只怀糕的老母羊了,人家的娃娃考不上大学买大学,丑娃的娃娃考上大学没钱上大学,正是乡里人说的: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丑娃想:他不是一个好爸爸,也不是一个称职的爸爸。有朝一日上大学免费了该多好哇,或者给大学生能贷款,并且贷款不要保人,随去随贷,专为学生娃子所贷,那就美的猪头肉蘸蒜吃了,丑娃跟着羊群走着想着,想着走着,一直朝县城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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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发旺   2019-05-10 09: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