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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火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文学评论
2019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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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美好的讲得更美好

把美好的讲得更美好

——读冯骥才《万物生灵》

刘火



——这小家伙一会儿落在柜台顶上,一会儿神气十足地站在书架上,啄着书背上那些大文豪的名字,一会儿把灯绳撞得来回摇动,跟着跳到画框上去了(《珍珠鸟》)

——园艺家们别出心裁,还在公园东北角临街的一块高地上,用白玫瑰和冬青搭起一架芬芳的三角琴。于是,维也纳的灵魂:音乐与花,全叫它表过出来。(《维也纳生活圆舞曲》)

——火车一出山海关,我便戴上耳机听起这秋天的音乐。两只手搓一搓,让干燥的凉手背给湿润的热手心舒服地摩擦摩擦,整理个身心就进入秋天才有的一种异样温暖甜醉的感谢受里了。(《秋天的音乐》)

——雨儿停住,收了伞,举首看看云彩走了没有。这时,有悟性的人一定会发现,巴黎一幅最大的图画在天空。(《巴黎的天空》)

……

这样一些段落、这样一些句子、这样一些美好,这样一些温暖,在冯骥才的新著《万物生灵》里俯拾即是。如果我没有读到《万物生灵》,我还以为作家冯骥才(冯有多个面相,如画家、如民间文学的守护者等)只会写像《俗世奇人》(第七届鲁迅文学奖)那样古意的东西。其实不然,《万物生灵》给了我太多的欢喜。《万物生灵》共四部分,第一部分“温柔小生灵:人类的童年与动物相混”,讲的是作家与动物的相遇相知;第二部分“草木生灵:孩子是属于大自然的”,讲的是作家与花木、草虫、时令、天空、大地的相遇相知;第三部分“美的心灵:孩子最初的人生思索”,讲的是美对孩子成长的重要;第四部分“时间里的精灵:美的历程中那些看不见的使者”,讲的如何发现潜藏在民间、潜藏在不经意、潜藏在漠视中的美好事物和美好感遇。如作家此书的副书题一样,这部文字优美故事动听的书,因为美好,是写给“孩子的散文”。

冯骥才作为作家的身份,是以小说家的身份见长的。这次以散文家的身份亮相(1987年曾以《珍珠鸟》结集出版过散文集),显示出作家深厚的散文功底。今年是“五四”一百周年,中国的新文学运动,从新诗开始,但真正取得新文学地位的是小说与散文。白话文写作可否以美文的方式取代文言文,就当时的背景来看,是持历史疑问的。鲁迅、朱自清、俞平白等在内的五四新文化的先躯,用他们精致而廓大的散文文本,不仅打消了这一疑问,而且尊定了白话散文的格局与走向。沿着这一历史轨迹,白话散文已是一百年。一百年间,散文与其他文学体裁一样,虽也沉沉浮浮,但散文则以它丰厚的中国文化积淀、汉语独特的表达方式,以及外来影响继续着它的旅程。可以说,《万物生灵》是这旅程的一个脚印,深深的一个脚印。

中国文化中的一个优秀传统特别是诗经的传统,讲究温柔敦厚。《万物生灵》或许就是一传统的全新注本。冯在写人与动物的关系里,敦厚是文本的前置语境。《珍珠鸟》里讲到有一细节,恐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冯写道:“有一次,它居然跳进我的空茶杯,隔着透明光亮的玻璃瞅我。它不怕我突然把杯口捂住,是的,我不会”。这一情节,看似随意,但它所涉及到人类与动物关系,特别是人自身的良知与善意的叙事,真有些震撼的。何以如此,冯在《麻雀》一文中,反复述说,麻雀胆小和怕人。在对待麻雀一事上,中国人曾经干过一件蠢事,就是把麻雀当成“四害”进行灭种式的捕杀。在冯文里,虽然没有提及到这桩历史,但冯文却把人性里的某种非善的东西写得触目惊心。用雏雀引诱大麻雀营救,然后捕杀大麻雀做成“人们晚间酒桌上一碟新鲜的佳肴”。在这里,冯写给孩子们的文字里,是想把美好的另一端丑恶,写出来,让孩子们分辩。事实上,彰显美好,就是贬斥丑恶。这种观念是《万物生灵》里的重要视角和写作姿态。《捅马蜂窝》、《小动物》、《黑头》等源于作家冯骥才对爱赞美和对丑恶贬斥。从另外一种角度说,散文里敦厚,并非廉价的,它基于人与动物、人与自然、人与人自身的良好关系,以及人性反省与升华。

散文作家冯骥才是以小说成名的。因此,我们在冯的散文里,读到作家讲故事的本领。散文有散文的写作规范,但是散文是一个可以海纳百川的文体。《猫婆》、《黑头》、《挑山工》、《快手刘》等,物别是《逛娘娘宫》,其情节的曲折和叙事的好听,与故事几无二致。即便是怀人忆旧的篇章,如《忆韦君宜》、《致大海——为冰心送行而作》,特别《致大海》中叙事,看似清溪见底,却是回环往复,而且极赋童趣与爱意。让我们来读一读下面的文字:

我说:“编号一百是百岁,我这是77号,这说明我活77岁。”

您嗔怪地说:“更胡说了。拿来——”您要过我手中的寿卡,好像想也没想,拿起桌上的圆珠笔在编号每个7字横笔的下边,勾了半个小圈儿,马上变成99号了!您又写上一句:“骥才万寿,冰心,1992.12.20。”

大家看了大笑,同时无不惊奇。您的智慧、幽默、机敏,令人折服。您的朋友们都常常为此惊叹不已!尽管您坐在轮椅上,您的思维之神速却敢和这世界上任何人赛跑。但对于我,从中更深深的感动则来自一种既是长者又是挚友的爱意。可使我一直不解的是,您历经那么多时代的不幸,对人间的诡诈与丑恶的体验较我深切得多。然而,您为何从不厌世,不避世,不警惕世人,却对人们依然始终紧拥不弃,痴信您那句常常会使自己陷入被动的无限美好的格言“有了爱便有了一切”?这到底是为了一种信念,还是一种天性使然?

这是冯骥才与冰心交往中的一个片断。在冯的笔下,散文的美丽与故事的天性,在爱和温柔交织里,水乳交融般地在一起。尽管叙事里也有着许许感伤和许许悲情,然后,也许正是这样一种感伤与悲情,故事的美好才得以呈现。人世间,真/假、善/恶、美/丑,并非二元对立,但它们共存于人世间则是事实。作家写作所选择的侧重,是作家对世界、社会和人性的不同价值观和不同的美学观。发现美、叙述美、表达美,以温柔敦厚的写作姿态来展示美,显然是《万物生灵》的主旨,也是作家冯骥才对孩子、对未来的热望与期许。甚至可以说,冯骥才的《万物生灵》,就是把人间美好的讲得更加美好,如作家所说:

想象总比现实美,会不会有比想象更美的现实?(《花巷》)

 

 

 

 

《万物生灵》(冯骥才著,四川文艺出版社,20194月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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