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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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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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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嫂(短篇小说)

芙蓉嫂和比她年长四十岁的老光棍癞痞子有染的消息一经传出,就让死寂的斜坡村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我是较早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那晚我刚睡下不久,母亲就来“嘭嘭”地敲我的房门:“扇儿,快起床去看看,不得了啦,你家黄苟哥和芙蓉嫂打起来了。”

我的第一反应是:这怎么可能?芙蓉嫂是我们斜坡村出名的大美人,而黄苟哥也温文尔雅,他俩平时恩爱得不得了,怎么可能大打出手呢?

我母亲素来都是不喜欢八卦的人。可我一打开门,母亲就神经兮兮地附在我耳根说:“扇儿,应该是你芙蓉嫂和老光棍癞痞子有染的事被你黄苟哥知道了。你这调解主任,这回可遇到大麻烦了……”

我对芙蓉嫂的那些风流韵事是曾有所闻的。但把她这样一个风韵美少妇和癞痞子那个糟老头子牵连到一起,多少令我有些意外。

芙蓉嫂嫁进我们斜坡村那年我还在读高三。就在我们大伙都在暗暗赞叹芙蓉嫂出众的容貌时,有关芙蓉嫂婚前的那些黏事不知如何被人传开了。特别是号称斜坡村第一风流鬼的唐老二绘声绘色地把自己当年在米坝金矿如何伙同另外两名男子巧施奸计把芙蓉嫂搞定的详细过程公之于众之后,很多人便悄悄给芙蓉嫂贴上了“风情女”的标签。

沾了点我那做了四十年村干部的老父亲的光,我高中毕业回到斜坡村的第二年就被村民选为了村干部。于是,我便有了更多跟芙蓉嫂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但除了似乎有越演越烈的种种有关芙蓉嫂生活不检点的传闻,这些年,我并没有察觉出现实生活中的芙蓉嫂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黄苟是我的远房堂兄。我家在村头,他家在村尾,中间隔着几栋木屋和几丘小水田。

我刚走到他家屋门前的枫木树下,我称之为桂婶的黄苟哥母亲已经焦急等在那儿了。

“蒲扇,你赶快去,想个法子劝劝你黄苟哥。他今晚像疯了一样,拿着刀说要砍你芙蓉嫂……芙蓉也真不是人,怎么会跟癞痞子牵扯到了一起呢……”桂婶一见我,就像见到了救星,一开口就絮叨个不停。

黄苟哥家已经聚集了很多闻讯赶来劝架的人。芙蓉嫂躲在房间里,一大群人挡在房门外,费心尽力地在劝阻着怒气未消的黄苟哥。

虽然我才二十出头,但“显赫”的家庭背景无形间增添了我在村民中的威望。当我一句“哪怕天大的事,也要先坐下来好好地谈嘛”刚说出去,包括黄苟哥在内的所有人就立马围聚了上来。

我示意大伙围着火炉坐下。然后再让他们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我听。在几个劝架的热心邻居把他们了解的情况简单说了说之后,我提议还是让一直呆坐墙角余怒未消的黄苟哥自己说说事情的经过。

“这么丢脸的事,我没有什么好说的。蒲扇,你既然来了,那你就直接问问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好了。”黄苟哥一脸的不配合。

“黄苟哥,凡事都得讲证据,你怀疑芙蓉嫂和癞痞子有私情,总不能空口无凭呀?”既然黄苟哥不愿讲,那我只好直奔主题。

“当然有证据呀!只遗憾的是,今晚让癞痞子那老流氓给溜掉了。”一听我提及癞痞子,黄苟哥似乎火气又上来了:“要是今晚我逮住了这对狗男狗女,我非几刀劈死他们不可……”

听黄苟哥说到这里,我心里有了底。我止住了黄苟哥的话。我说:“黄苟哥,我听出来了,你今晚根本就没有抓到芙蓉嫂出轨的现行。对于所谓的芙蓉嫂和癞痞子有私情一事,你完全出于凭空的猜测。这样吧,既然我来了,那你今晚就得服从我的调解,如果你意气用事,那将承担所有责任。我现在就把芙蓉嫂从房间里叫出来,让她把今晚的事情也讲一讲。这样我们大家就可以更好地从多方面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便于大家解开各自心中的疙瘩。”

大伙都说好。于是我便让人敲开房门,把芙蓉嫂叫了出来。

尽管有人护着她,但看得出,满脸伤痕的芙蓉嫂依然惊魂未定。

见我在场,芙蓉嫂一下子捂着脸哭出了声来。我赶紧安慰她:“芙蓉嫂,我今晚既然来了,就会替你们把事情理清楚。你有什么委屈,就尽管说吧!”

好半天,芙蓉嫂才止住了哭。

“黄苟他不是人。我要跟他离婚……”芙蓉嫂刚开口,又情不自禁地抽泣起来。

我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黄苟哥。从黄苟哥躲闪的目光中,我敏感地捕捉到了一点什么。我心里微微一震。

“蒲扇,你们也许不相信,所谓我和癞痞子之间的事,并不是你们想象那样子的……”说到这里,芙蓉嫂又放声哭了起来。

后来,在芙蓉嫂和黄苟哥各自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我了解到了事情的大概经过:这几天黄苟哥在离家五里远的龙门坡帮别人做木工,某次酒后与另外几个木匠瞎扯时,一本村木匠侯三仗着酒气挖苦黄苟哥的“绿帽子”戴得多。颜面尽失的黄苟哥动了怒,就操起身边的木块砸向侯三。幸好侯三躲闪得快,没有被砸着。但既然撕破了脸皮,侯三便不罢休,当着众人的面,扳着手指说芙蓉嫂跟谁谁谁有私情,后来甚至还信誓旦旦地说,我们斜坡村很多人都知道村里的老光棍癞痞子不仅年轻时跟黄苟哥母亲桂婶是老相好,现在和黄苟哥的老婆芙蓉嫂也有一腿……

这下可不得了,黄苟哥拼死拼活都要找侯三算账。众人见事情不妙,赶紧劝住了他俩。其中有人给黄苟哥出主意,说既然侯三这么说你,那你不妨想办法去验证一下。如果发觉侯三是在无中生有,那我们几个今天给你作证,到时候要侯三放鞭炮向你道歉;如果发现你老婆确实如侯三所说,生活不检点,那你自己也得及时想个办法去好好处理才行。

平时黄苟哥都是下午收工后在龙门坡吃了晚饭才回家。可这天黄苟哥中午就回家来转了一趟,然后特意找到正在薯地里割红薯叶的芙蓉嫂,说由于工期很紧,他们几个木匠师傅约好了,晚饭后要一起加班赶工,那他当晚就不回家休息了。芙蓉嫂正忙,就随口应了一声好啊。可黄苟哥却疑心顿起,认为芙蓉嫂是在敷衍他,目的是巴不得他不回家。于是黄苟哥就故意提出想跟芙蓉嫂亲热的要求。在芙蓉嫂的印象里,黄苟哥从来不是这种饥渴难忍的人,没想到这次竟然在大白天里提出要做那种事,这显然超出了芙蓉嫂的意料。芙蓉嫂很是不高兴,在白了黄苟哥一眼之后,气呼呼地回敬他几句:“你不见我正忙吗?大白天想那些事,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见芙蓉嫂生了气,黄苟哥便知趣地走了。他刚走到村口,远远就看到老光棍癞痞子正从另一条小路朝芙蓉嫂所在的那块红薯地方向走去。黄苟哥敏感地意识到了一点什么,赶紧折身往回走,悄悄地躲在离芙蓉嫂割红薯叶的那地方不到三百米的地方暗暗观察癞痞子的行踪。不知是不是因为觉察到了一点什么,癞痞子在远远地跟芙蓉嫂打了一声招呼之后,便折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黄苟哥足足蹲守了半个小时,却并没有发觉什么异常。直到芙蓉嫂挑着红薯叶走远了,黄苟哥才无精打采地从隐藏地里钻出来,然后无不遗憾地起身前往龙门坡。

回到龙门坡的工地上,正赶上那群木匠师傅在说荤段子。大伙见黄苟哥神情不对劲,就不约而同地把话题转移到了他的身上。这个说,黄苟呀,就你心大,放着那么一个漂亮老婆在家,别人不打主意才怪。那个说,黄苟呀,一看你的神情,我们就知道你被侯三说中了。唉,不就是那点事吗?想开点就行了……

黄苟哥被说得简直哭笑不得。直到他动了怒,警告那些木匠师傅不要再乱说了,那些人才停住了嘴。但一整天,黄苟哥都闷闷不乐。因为种种迹象表明,包括侯三等人在内的那些人对妻子芙蓉嫂的议论都并非空穴来风。

黄苟哥决定来个突然袭击。

那天黄苟哥连晚饭也没有吃,丢下一句“我今晚不加班了”便急急往家里赶。没想到黄苟哥走到离村口还有一里远的杉木坳,远远就看到癞痞子背着一捆红薯藤往村子方向走。正当他感到纳闷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千真万确,不知芙蓉嫂突然从哪里冒了出来,一下子出现在了癞痞子的身后,并且伸手去拽癞痞子背上的那捆红薯藤。

自己的老婆怎么会跟癞痞子在一起?来不及多想,怒火中烧的黄苟哥,在一句“癞痞子你娘娘的”脱口而出的同时,抬腿朝癞痞子和芙蓉嫂所在的位置冲了过去。

一听到黄苟哥的声音,那癞痞子像丧家狗一般匆忙扔下那捆红薯藤就没命地跑远了。只留下一脸愕然的芙蓉嫂呆愣在原地。

“你这个疯娼货,快说,你到底跟癞痞子那狗东西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黄苟哥冲上前去,一把抓住芙蓉嫂的衣领,怒不可遏地责问她。

“你不是说你今晚不回来了吗?”芙蓉嫂并没有直接回答黄苟,而是一把挣脱黄苟,然后猛地背起地上那捆红薯藤便往家里跑。

芙蓉嫂的异常反应更是加剧了黄苟哥的猜疑。于是便发生了他一路追打芙蓉嫂,逼她承认与癞痞子有奸情的那一幕。幸好有几位正在附近忙农活的村民听到打闹声后,及时赶来劝解,才避免了事态的进一步恶化。

有些细节我是事后才知道的:癞皮狗那老不死的想打芙蓉嫂的主意,可芙蓉嫂根本就不愿理睬他。大白天的,癞皮狗又不敢霸王硬上弓,只得趁芙蓉嫂不注意,背起她捆好了的红薯藤就走,本意是想用这种方式来纠缠芙蓉嫂(故意激怒她),没想到被黄苟哥撞了个正着。

那晚,在调解这事时,我费尽了口舌,才让黄苟哥和芙蓉嫂的情绪稍稍缓和了一些。但自始至终,黄苟哥都未能消除对芙蓉嫂和癞痞子两人关系的猜疑。黄苟哥还引用“苍蝇不咬无缝的蛋”这句俗语来指责芙蓉嫂的不是,并一个劲要她解释明明家里每天只要割一捆红薯藤就够用来喂猪了,可那天她却为何一整天都跑去割红薯藤?还有,那天中午,黄苟哥亲眼看到癞痞子在路过红薯地不远处时主动跟芙蓉嫂打了招呼。尽管当时芙蓉嫂并没有搭理癞痞子,但黄苟哥坚持认为,种种迹象表明,那是癞痞子那老不死的在跟芙蓉嫂使暗号。

不管芙蓉嫂怎么解释,黄苟哥就是死活不相信。后来芙蓉嫂索性什么都不讲了。

那是我当上村调解主任两年以来最艰难的一次调解。我多次提醒黄苟哥凡事要讲证据,不能凭一己之念肆意猜疑,家庭成员之间要相互体谅,相互尊重,可黄苟哥依然得理不饶人,一直都在喋喋不休,甚至还说什么他家的事不要我们外人管。黄苟哥那一整晚都不依不饶的态度似乎表明他根本就不把我这个调解主任放在眼里。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耐着性子说:“黄苟哥,你能不能少说几句,听我说说本人的意见?”

“你本人的意见?你还有还是什么意见?你们这些村干部,除了会和稀泥,还能做什么?”黄苟哥说这话的口气相当不好,这是明显的对人不尊重甚或蔑视。

我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我指了指黄苟哥,然后又指了指芙蓉嫂,用非常严肃的口吻说:“既然我今天来了,那我就把话说清楚,你们谁再不听劝,把事情弄大,谁就要承担一切责任。现在是法治社会,决不允许任何人乱来。任何不理智的行为,都将付出惨重的代价。如果你黄苟哥还要再无理取闹,那我就立即通知派出所的人到这里来。”

哪知黄苟哥根本就不吃我这一套。

听我说完后,他反常的哈哈大笑几声。笑罢,他偏过头去恶狠狠地盯了芙蓉嫂几眼,然后转过头来迎视着我,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冷冷地说:“你们不要跟我瞎扯什么大道理。蒲扇,你真把自己当作一个领导了?你以为你跟芙蓉这贱女人那档子事我不知道?我此前是给你的面子才不揭你的老底。现在既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你们就当着大伙的面,说说你俩究竟是什么关系?”

黄苟哥这番话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我楞在了那儿,芙蓉嫂楞在了那儿,大伙都楞在了那儿。

好半天,我才反应过来。我抬眼看了看正紧锁着眉头的芙蓉嫂,然后再扫视了一下所有在场的人。

最终,我极其艰难地说了一句:“事情不是你想象那样的。我和芙蓉嫂之间是清白的。”

“哈哈,清白?你们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以为我不知道?”黄苟哥凄凉的笑声让人不寒而栗。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场面一下子失控了。黄苟哥竟然当着他全家人以及众邻居的面揭了我的“老底”——说我曾打过芙蓉嫂的主意,说这些年来我和芙蓉嫂的关系一直都不明不白,令人生疑。

所有在场的人都被事态的“突转”弄得丈二摸不着头脑,一个个惊讶地看着我和芙蓉嫂,似乎都在期待事情的真相。

我难堪到了极点。我知道黄苟哥话语中所指的东西是什么。这些年,那些事儿一直都是我的一块隐藏得很深但却一直无法痊愈的心病。我一直担心这些事儿会被人发现,没想到竟然连黄苟哥本人都早已知晓了。

“既然你们不肯说,不敢说,那我就把你俩当年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说出来给大伙听听吧!”黄苟哥哼哼冷笑几声,用从未有过的凶狠目光盯着我。

如果我再不主动发声,事态或许会朝更不利于我本人的方向发展。于是我尴尬地看了看一直在埋着头轻声抽泣的芙蓉嫂,再看了看都用怀疑目光瞅着我的乡邻们,然后才用连我自己都觉得怪异的声调说:“我……我和芙蓉嫂之间真的没有什么!即使有点什么,也是由于当年我懵懂造成的误会。而最近这一两年,我和芙蓉嫂交往得稍微多一点,也大多是因为工作的问题,毕竟芙蓉嫂是村里计生协会的成员……”

“哼哼,蒲扇,你不要遮掩,你不要狡辩!实话告诉你,你和我家这位疯癫婆之间点点滴滴我都一清二楚。我今晚就只问你三件事,一、当年上山采板栗时,你是不是对这疯癫婆动过心思?二、那年在上山找枞菌,在大雾弥漫的大山里,你和我家这疯癫婆究竟做了什么?三、不久前,你和我家这疯癫婆同一天坐车去县城,又究竟在一起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黄苟哥几步窜到我面前,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领,他的双眼喷射出灼人的怒火。

如果不是村支书刘满叔闻讯及时赶来解围,真不知那晚会闹出个什么悲催结果。

德高望重的刘满叔毕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他一进屋就厉声喝住了黄苟哥。在简单了解事情的大概情况之后,他当即做了表态:“事情一码归一码,今晚就只讲癞痞子的事。至于黄苟提及的怀疑蒲扇和芙蓉嫂的事,等把今晚的事情处理好了,哪天再根据情况看是否需要约个时间单独解决。”

那晚,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自家那栋老木屋的。

我记得是母亲替我打开房门的。显然,我母亲知晓此前发生在黄苟哥家的尴尬之事,因为她一直在一旁叮嘱我: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凡事要想开点,以后要尽量少点和你芙蓉嫂接触。

我没有理睬母亲,而是转身关上房门,一个人默默地坐在窗前,对着镜子发呆。

尽管不愿去多想,可有关芙蓉嫂的往事还是不自觉地从我杂乱的思绪中一点点凸显出来了。

与芙蓉嫂上山采板栗是四年前的事。那是我高中毕业回家务农的那年秋天。邻居堂婶邀约我母亲去隔壁村一个叫瓜楼坡的地方去捡野生的板栗。正闲得无聊的我在征得母亲的同意后也与她们一同前往。因为那天刚好是周六,堂婶那读五年级的儿子军军也缠着她跟了去。我们一行四人是在半途中遇到芙蓉嫂的。当时芙蓉嫂和黄苟哥正在她家的责任田里种油菜,一听说我们一行是要去瓜楼坡采板栗,芙蓉嫂二话不说,扔下手里的活,就跟着我们走了。当时虽然没有看出黄苟哥有什么异样的的表情,但我母亲和堂婶都一直担心他会有什么想法,所以一路上都在反复询问芙蓉嫂:“你扔下了正忙着的活儿而跑来跟我们上山去采板栗,黄苟会不会有意见?”每次,芙蓉嫂都笑嘻嘻地回答说:“我又不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何况还是跟你们两位长辈在一起,他怎么会有意见呢!”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整个摘采野生板栗的过程中,芙蓉嫂几乎都和我走在一起。好几次,我母亲见我们走偏了位置,就扯着嗓子大声提醒我们要跟紧她和堂婶。

瓜楼坡是我们米坝乡最原生态的地方。尽管我母亲和堂婶对那一带地方比较熟悉,可我们一行在山里转来转去,最终还是迷路了。直到天快黑的时候,我们才在一个山坳上遇到一个瓜楼坡村的放牛老人。一打听,才知我们转到了离瓜楼坡村子不到一里远的地方了。迷失了方向的我们要在天黑前赶回到五里远之外的斜坡村已经完全不可能了。这位放牛老人显然看出了我们的难处,就热情地邀请我们去他家住一晚。

我母亲和堂婶商量了一下,认为天黑山高路险,为了安全起见,最好还是找个地方住一晚再说。于是便征求芙蓉嫂的意见。听说要找地方住一晚再走,芙蓉嫂显得似乎很高兴。她满口答应说没问题。只是后来突然想起她每天早上都要早起煮猪食喂猪一事,就无不担心地说,不知我家黄苟明天早上会不会帮我煮猪食?我母亲就安慰她说:“这点你不用担心,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动身回去,应该赶得及的。”

那晚,我们一行就留宿在那位热心放牛老人家里。第二天,天刚发亮,我们就起身回家了。

路过头晚遇到放牛老人那地方时,母亲和堂婶见到路边随地都有许多刚掉落的新鲜板栗,就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堂婶看看我母亲,又看了看我和芙蓉嫂,最后拍了拍她儿子军军的肩膀说:“军军,要不你和你蒲扇哥哥以及你芙蓉嫂子三人先回家吧?我和你伯母再捡一点板栗,好不好?”

军军摇摇头,说他也想再捡一点板栗。

堂婶就只好对我说:“蒲扇,你芙蓉嫂忙,那你就陪你芙蓉嫂先回家吧!”

我抬眼看了看芙蓉嫂,发觉她也正在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于是我就顺水推舟说,好吧,那我就和芙蓉嫂先回去了。

说实话,尽管一直仰慕芙蓉嫂的美貌,但在那之前,我从未曾对她有过任何非分之想。准确点说,直到那天单独与芙蓉嫂行走在崎岖的山间小道上,我也并没有半点要图谋不轨的意念。

事情发生了点小插曲的是我们越过了一道小山岗,眼前被一个废弃了的碳窑挡住了去路的时候。那座被废弃的碳窑足有三四尺深,我们必须先跳进碳窑里,然后再从另一面爬出碳窑。我率先跳了下去,然后转身问芙蓉嫂需不需帮助。芙蓉嫂说她自己先试试。可她试了好几次,都找不到像我那样一跃而下的勇气。于是她说,蒲扇,那你过来扶扶我吧!

我一边说好,一边把身子倚靠在碳窑的土壁上,然后示意芙蓉嫂把脚踩住我的肩膀。待芙蓉嫂双脚踩牢之后,我再慢慢地弯下身子,直到整个身子都蹲坐在了地上。

芙蓉嫂在双脚落地的同时,伸手拉了一把还蹲坐在地上的我。在我站直身子的那一刻,芙蓉嫂冲我莞尔一笑。芙蓉嫂的笑容很灿烂,连她那对漂亮的柳叶眉似乎也乐开了花。我从来没有那么近距离观察过她。在心里晃过一丝悸动的同时,我涨红着脸,轻声说了一句:“芙蓉嫂,你真漂亮!”也就在那时,随着芙蓉嫂“哎呦”一身,她一个趔趄,整个身子一下子倾倒在我的肩膀上。我本能地一把扶住她,可我的双手正好扶住了她身子那最柔软的部位。芙蓉嫂微微侧了一下身子,冲我甜甜一笑,笑得格外意外深长。

就在我犹豫该不该推开芙蓉嫂的身子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军军的声音:“蒲扇哥,你们两个怎么跑得这么快,我拼命追都追不上。”

我和芙蓉嫂都触电般地同时推开对方的身子,异口同声地惊叹道:“军军,你不是跟你妈妈她们一起的吗?你怎么一个人跑来了?”

军军气喘吁吁地站在碳窑边上,用惊讶的眼神看着我和芙蓉嫂。他似乎从我和芙蓉嫂尴尬的表情看出了一点什么端倪。他调皮地干笑了几声,然后说了一句令人哭笑不得的话:“我什么都没看见。”

更令我和芙蓉嫂意想不到的是。军军话音未落,堂婶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军军,你说没有看见什么?”

我和芙蓉嫂循声望去,才发现我母亲和堂婶正站在离军军不到三米远的地方用猜疑的眼神看着我和芙蓉嫂。

我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事情会传到黄苟哥耳里。

事后,我母亲单独教育了我,反复提醒我要注意与芙蓉嫂保持距离。我是明白人,知晓这其中意思。在那之后的这些年里,尽管我对美丽贤惠通情达理的芙蓉嫂有特别的好感,可我还是坚守了自己做人的基本原则与底线,在与芙蓉嫂的交往中,从未有过任何出格之举。

黄苟哥提及那年在上山找枞菌的事,怀疑我和芙蓉嫂在大雾弥漫的大山里做了些什么。那一次,其实责任不在我。

那是我当上村干部的第一年。正好也是秋后的某一天。我们斜坡村坐落在一个海拔七百多米的山窝里,村后的山坡上全是漫山遍野的松树林。只要到了秋雨连绵的季节,山野里总能找到一些味道极其鲜美的野生枞菌。因此,每到那个季节,一些农闲的村民就会结伴上山找枞菌。如果运气好,摘采到的枞菌多,那就在赶集日拿到市场上去买,价钱一直都很高。如果只摘采到三五斤,那就回家杀一只老母鸡,来一个土鸡炖板栗外加枞菌大火锅,然后一家人围着火炉享受着这美味佳肴,那份惬意真是无法言表。

那天,我原本是没有去摘采枞菌的打算的。在刚处理完美林小组两家农户的一起山林纠纷之后,我顺路去自家的责任山上转了转。就在我转完自家的责任山准备下山回家时,刚好遇见黄苟哥和芙蓉嫂在山坳里砍柴。见我是从窝剐山顶方向下来的,黄苟哥就问我有没有看到哪里长有枞菌。我顺口回答说,只要肯去找,山里到处都能找得到枞菌呀。听我这么说,黄苟哥就问芙蓉嫂要不要顺便去附近的松树林里去找点枞菌回家去改善伙食。女人对摘采枞菌这样的事儿的兴趣素来都要比我们男人高。听黄苟哥提议要去附近松树林里找枞菌,芙蓉嫂自然高兴得不得了,立马就答应了。

当时山上弥漫着浓浓的云雾,黄苟哥在轻声跟芙蓉嫂嘀咕了什么之后,突然叫住已走出十几米之外的我,问我能不能跟他夫妻俩一起上山去找枞菌。还说,要是能找到足够下酒的枞菌,那晚上他就请我去他家喝酒。

我知道黄苟哥邀约我去他家喝酒是假,想要我给他们带路才是真。反正我也正好闲着没什么急事,顺便去找点枞菌回家去做菜也好。

于是我便折身回去,等黄苟哥两夫妻把柴捆好之后,便带着他们到了附近的松树林里去找枞菌。

越往山上走,雾气越来越浓。我跟黄苟哥开玩笑说,雾气那么浓,能见度那么低,要把芙蓉嫂看紧一点,等下要是把芙蓉嫂弄丢了就麻烦了。

芙蓉嫂听后哈哈大笑,说:“蒲扇老弟,我才不会弄丢呢。倒是你黄苟哥,明明是一个在大山里长大的人,却一点方向感都没有,我担心他若不跟紧我们,会迷失方向而找不到路呢!”

黄苟哥听芙蓉嫂这么说,甚是不服气,他转身从芙蓉嫂说,你尽乱讲话,窝剐这个地方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即使我方向感再差,也不至于会迷路吧?

我没有闲心听他们夫妻俩瞎扯。在叮嘱他们要注意跟紧一点之后,自顾在前边摘采着那些被厚厚的松毛掩盖着的鲜嫩枞菌。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准备脱下外衣来装摘采到的枞菌时,身后传来芙蓉嫂叫唤黄苟哥的声音。可芙蓉嫂叫唤了好一会,也没有听到黄苟哥的回应声。我赶紧问芙蓉嫂,是什么时候发现黄苟哥不见了的?芙蓉嫂说,她也只顾摘采着枞菌,没有留意黄苟哥什么时候没有跟上。

我猜想黄苟哥一定是走到哪条岔路上去了,便跟芙蓉嫂说:“芙蓉嫂,我们还是回去找找黄苟哥吧!”

可芙蓉嫂舍不得这几乎遍地都是的鲜嫩枞菌,就说:“蒲扇,我们不管他了,多摘一点再走吧。”

“芙蓉嫂,我们还是回去吧,黄苟哥一定也在急着找我们呢。这枞菌是摘采不完的,再说,你又没带袋子,你这样用葛藤把枞菌串着,等会在路上被树枝轻轻一碰,枞菌就会全烂掉了的。”我把找到的枞菌放在脱下的外套里,然后拎起衣袖和边角,几下就把外套扎成了一个简易口袋。我把鼓鼓的一包枞菌往肩上甩,催促芙蓉嫂快点回去。

“蒲扇,你都可以用外套做口袋,难道我就不行吗?”话音未落,芙蓉嫂已经脱掉了自己的外套。就在我欲对芙蓉嫂说点什么时,芙蓉嫂走上前来,不由分说,把她的外套塞到了我那只空闲着的右手里。

“蒲扇,我再去摘几朵枞菌,你帮我像你刚才一样用这衣服扎个口袋吧!”见我愣着不说话,芙蓉嫂冷不丁用拳头轻轻地在我胸脯位置捶了一下。朦胧的雾气中,我隐约看到了芙蓉嫂胸脯的起伏跃动。我的心猛地抽搐了几下。一种特殊的意念瞬间挤占了我的整个脑海。

就在那一刻,我的整个心空似乎都有一个声音在回荡。我感觉自己有许多话想说。但我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除了我的理智占了上风之外,更因为从天而降的黄苟哥对芙蓉嫂怒喝的那句“这么冷的天气,你脱衣服干嘛”惊醒了我。

尽管芙蓉嫂当场极力解释,尽管黄苟哥当时并没有说过什么其它怨恼的话,但我感觉得出当时气氛的尴尬。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黄苟哥每次遇到我,表情都极其复杂。我知道他对芙蓉嫂跟我走得比较近这事有想法。可我除了欣赏芙蓉嫂的美丽,并没有对她做过什么。

但我感觉得出,芙蓉嫂似乎对我有种超常的亲近感。只要有机会,哪怕是偶尔在村边的小路上碰见,芙蓉嫂也总要找些话题跟我聊上几句。而每次聊得最多的是,她总会问我欣赏哪一种类型的女孩。她说她娘家有好多待嫁的姊妹,她想替我物色一个。一般情况下,我都会以“谁会看得上我”这样的俗套话来推脱。偶尔几次,见芙蓉嫂说得兴起,有欲罢还休之意,便调侃说“除非你能介绍一个像你这样既漂亮又能够干的姑娘给我”。每次听我这么说,芙蓉嫂才会止住了话,然后在狠狠瞪我几眼之后,莫名其妙地哼唱几句只有她自己听得懂的小调,慢慢走开了。

我知道黄苟哥平时对芙蓉嫂是盯得很紧的。毕竟,几乎整个斜坡村的人都曾耳闻过有关芙蓉嫂生活不检点的流言蜚语。为了避嫌,我一直与芙蓉嫂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特别是做了村干部之后,我更是刻意疏远了她。因此,这些年,我听腻了有关芙蓉嫂跟这个男人关系暧昧跟那个男人可能有染之类的种种流言,但却没听过有人对我的猜疑和指点。之所以有这样的效果,除了我本人的自律,更应归功于我母亲对我提醒。因为只要有机会,母亲总会提醒我要注意自己的形象,尽量不要与别人的女人有过多的接触,特别是像芙蓉嫂这种长得漂亮且名声又不怎么好的女人,更是要避而远之,以免惹上麻烦。

而黄苟哥所说的不久前我和芙蓉嫂单独坐车去县城一事,也是事有出因的。我们斜坡村位置很偏僻,即使想去一趟县城,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因为整个米坝乡,每天往返县城的班车就只有一辆,而且从米坝发车的时间还相当早。所以如果哪个村民想要进县城去办点什么事,得凌晨四五点就从斜坡村启程,然后在天亮之前步行赶往离斜坡村足足有八公里远的米坝去乘车。

我那天是要去县城新华书店买几本有关农业种植方面的科技书籍。不知是谁把我要去县城办事的消息透露了出去,那天我刚起床准备随便煮碗面条吃后就去赶路,没想到黄苟哥打着手电筒带着芙蓉嫂来到我家来找我。一进门,黄苟哥就问我是不是要去县城办事。得到我确切的回答之后,黄苟哥说那你芙蓉嫂跟你一起去吧,她说她想去县城找她二姐商量点事情。我见一旁的芙蓉嫂一直不做声,就说:“黄苟哥,你平时不是不放心你老婆一个人外出的吗?芙蓉嫂这么漂亮,要是被县城哪个大款看中了,你到时不要责怪我,说是我弄丢了你的老婆哟!”

我说的这些明显是玩笑话,但我发现,当时黄苟哥的神色很难看。他在勉强地朝我笑了笑,说了句“哪会有这等事”之后,就回过头去和芙蓉嫂嘀咕着什么。我听出黄苟哥的大意是在问芙蓉嫂是不是可以不去,若一定要去,那要注意安全什么的。

直到最后,芙蓉嫂才出声。她用有点抱怨的口气:“我和蒲扇老弟一起去你都不放心吗?要不你就自己陪我去好了。”

黄苟哥赶紧说:“我不是没有空吗,要是我有空,我肯定亲自陪你去。”顿了顿,他又偏头转向我,说:“蒲扇老弟,那你芙蓉嫂我就交给你了。你们路上要注意安全。”

不知是出于一种什么心态。那天,自称很忙的黄苟哥竟然打着手电跟在我身后,一直把芙蓉嫂亲自送到了米坝车站才罢休。

从米坝到县城要坐两个半钟头的汽车。尽管芙蓉嫂挨着我坐,但整个路途中,我们竟然一句话也没有说。直到下了车,我问芙蓉嫂当天要不要回斜坡村,芙蓉嫂说要回。我就提醒她返程的车也只有一趟,发车的时间是下午2点,要她办完事之后提前一点时间在车站候车。

大约中午1点左右,我正从新华书店出来,准备过汽车站去与芙蓉嫂会合。刚走出新华书店的大门,就看到芙蓉嫂亭亭玉立在我面前。

“蒲扇,我特意来接你的。”芙蓉嫂话音未落,突然伸出手来,轻轻地捏了一下我的左耳垂。

即使再愚钝的人也能从芙蓉嫂的这一动作中领会到一点什么。我的脸一下子红了。我赶紧岔开话题,说,芙蓉嫂,离发车的时间不多了,我们赶紧去车站等车吧!

“蒲扇,不好意思,我刚才那个动作是不是吓着你了?”芙蓉嫂见我一脸难堪,赶紧不停地解释:“我平时捏你家侄子的耳垂惯了,刚才见到你,一高兴,下意识就捏了一下你的耳垂。有点失态,你不要介意。”

既然芙蓉嫂都这么解释,我还好意思说什么呢!

也许是芙蓉嫂实在太困,也许是她有意而为,在从县城返回米坝的公交车上,好几次,芙蓉嫂都把头倚靠在我的肩膀上睡着了。我每次刚刚把她叫醒,可还没过一会,她又睡着了。我当时很难堪,生怕被某个熟人看到。直到那天回到家后,我母亲旁敲侧击地询问我究竟有没有和芙蓉嫂有什么不当之举时,我都还感到阵阵心悸。

芙蓉嫂和老光棍癞痞子有染这事并没有因为村支书亲自出面去调解就消停了。就在黄苟哥竟然当着他全家人以及众邻居的面揭了我的“老底”——说我曾打过芙蓉嫂的主意,说这些年来我和芙蓉嫂的关系一直都不明不白,令人生疑的当晚,黄苟哥竟然在等众人散去之后,独自跑到癞痞子家,拿着柴刀架在癞痞子的脖子上,逼问癞痞子究竟欺负了芙蓉嫂没有。

经不住黄苟哥的恐吓,癞痞子把一切都托盘而出。芙蓉嫂和比她年长四十岁的老光棍癞痞子有染的消息并非空穴来风——三年前,也就是黄苟哥跟着村里几个木匠师傅到贵州天柱建造风雨楼的那个月,有一次,癞痞子趁天黑之机,在村前的大枫木树下,突然把正在背稻草回家的芙蓉嫂拦住,然后把她按倒在地……

我们斜坡村的人是从癞痞子家里传出的打斗声中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的。闻讯赶去的人们只看到遍体鳞伤的癞痞子正蜷缩在他那间破屋子的墙角里不停地哀嚎着。

我母亲惊恐到了极点,她一直拦住想要前去看个究竟的我。

那晚,整个斜坡村一直都在闹腾着。

我一直在替芙蓉嫂捏一把汗,幸好听说几位村民控制住了扬言要砍死芙蓉嫂的黄苟哥,被及时转移到了村支书家躲藏起来的芙蓉嫂安然无恙。

但后来的结局却是我万万意想不到的。第二天,在被打成重伤的老光棍癞痞子刚住进乡卫生院不久,就传来了黄苟哥趁人不备,从他屋前的石坎上跳了下去,结果头部撞在了四米开外的一块锋利的石头上。在医院躺了整整五天之外,黄苟哥一命归天了。

我最不能接受的事实是,据公安调查得知,最先透露出芙蓉嫂和癞痞子有染这一消息的人竟然是我母亲。而我母亲之所以要透露这一消息,不仅仅是为了搞臭芙蓉嫂的名声而达到阻止芙蓉嫂接近我的目的,更是因为当年我母亲和癞痞子有一次在某山坳里幽会时被芙蓉嫂碰了个正着。因此,三年前癞痞子在村前的大枫木树下对芙蓉嫂霸王硬上弓一事正是我母亲怂恿癞痞子去干的。而黄苟哥之所以会突然怀疑和指责我与芙蓉嫂的关系不正当,恰恰是我母亲有意把芙蓉嫂想要勾引我的某些细节添油加醋地透露给了黄苟哥。

黄苟哥下葬之后没几天,芙蓉嫂就精神失常了。她整天穿得花花绿绿的,嘴里念念有词,在村子里逛来逛去。她总会挨家挨户去问谁家缺不缺媳妇?总会见人就问她漂不漂亮?甚至很多时候,她只要见到男人就叫“老公”。

她唯独没有来过我家。每次路过我家屋前,她都是绕道而过。每次见到我,她也总是傻笑几声之后,马上转身跑远了。

十一

屈指算来,芙蓉嫂已经失踪整整五年了。

斜坡村早已没有人再谈及芙蓉嫂了。

就连我,也是在组织村里的村民们清理黄苟哥妈妈去世后留下的空房子时,从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里看到一个封面写着“芙蓉”两个字的小本子时才猛然想起这些往事的。

有一个秘密我一直藏在心底:在那本我趁人不备悄悄藏了起来的——封面写着“芙蓉”两个字的小本子里,密密麻麻写满了很多男人的名字。本子的最后,竟然有用加粗的字体写成的一句话:是债就得还!

来不及细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中似乎有我本人的大名,我一回到家,就把芙蓉嫂的那个小本子扔进火炉里烧了。

只是,烧不掉的,是有关芙蓉嫂的那些似乎一下子又重新清晰了起来的记忆。

                                 2019年12月22日星期日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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