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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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垣南地区中心支行吃过午饭，调查组一行八人便乘两辆小车向峪口县支行进发。
裕口县果然是一个地势平坦，交通发达，草木葱茏，物阜民丰的地方。一条清亮的河水沿着县城东郊由北向南静静地流过，县城南面一条宽阔的省际公路，汽车像流水一样南来北往。与公路平行的是一条电气化铁路，正有一列像长龙一样满载的列车轰隆隆响着，风驰电掣般从眼前驶过。
裕口县农业银行处于县城中心一片热闹繁华的商业区。一座高大雄伟的雕栋画梁的古式门楼坐北朝南，矗立在大街一侧，一对足有两米高的呲牙咧嘴、虎视眈眈的石狮子蹲在大门两旁。大门右侧的大理石柱子上，挂着一块白底红字的木牌，上面工工整整的写着：中国共产党裕口县农业银行委员会，左边的柱子上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木牌，上书：中国农业银行裕口县支行。
进了大门，对面是一座用深灰色花岗岩贴面的五层办公大楼，大门的东侧则是一排对外营业的五层的大楼，比起办公楼，它显得更加豪华，从上到下那挂着蓝色的玻璃幕墙上，红红绿绿的霓虹灯在阳光下熠熠闪光。钟国庆在走下小汽车的一刹那都有些惊呆了，啊呀，贾和诚说的不错，峪口支行确实不一般呀！
峪口支行的几位主要领导，早早地就等候在大院里，迎接分行调查组的到来。他们热情地同大家一一握手寒暄后，便引领着着他们，走进办公大楼的大会议室。
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调查组的同志们鱼贯而行，一一在大会议室的主席台前的桌子前面坐下。接着，就是开场白、见面会，工作组的调查整顿工作正式拉开了序幕。
峪口支行共有156人。行长叫任裕山，58岁了，中等个子，国字脸，大眼睛，花白的头发，脸上的表情虽然很严肃，但那严肃里仍然透露出平易近人的和善；分管信贷业务的副行长叫郭安群，50岁，瘦高的个子，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偏分头，紧闭着嘴唇，紧绷着脸；分管后勤和保卫工作的副行长名叫王润生，40岁出头，中等个头，敦实的身材，圆脸，小平头，厚实的嘴唇上挂着微笑。
贺行长简单介绍了调查组的来意之后，工作组组长王淑芳处长向与会的同志们交代了调查整顿的指导思想和纪律。要求大家一定要本着从工作出发，从大局出发，从爱护同志，团结同志的目的出发，搞好这次调查和整顿。
王处长将时间抓得很紧，见面会结束以后，她便立即与任裕山行长谈话，李忠民副校长与郭安群副行长谈话，贺副行长与王润生副行长谈话。
在领导们分头谈话时，行里的环节干部和普通员工也分组进行讨论。支行的的小会议室里，坐着二十几个人，他们都是行里各股的正副股长，国庆和省分行的一个年轻干事在这里参加讨论。刚开始时大家都显得很拘谨。大家都点头，问候，客客气气地微笑，坐了半天了，谁也不把话头往正题上拉。即使正儿八经的说几句，也是说些无关痛痒的话，至于行里存在的问题和不足之处，始终没人提及。
看见大家低着头，会议室里的气氛显得很沉闷，国庆想：是否因为他和大家还有几分生疏？因此他首先发言，打破沉默：“各位股长同志，这次调查整顿活动刚刚开始，可能大家都还没有进入角色，觉得没有说的，我就先说几句吧。我是咱分行龙城干校的，过去也在县支行工作过许多年，干过业务，也干过行政管理工作。我觉得咱们在座的都是咱行里的环节干部，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既接触领导，也接触一般同志，按说，咱们这些人对行里的情况最熟悉。既然省行能派工作组来搞这次调查整顿，就说明咱这里存在一些不足和问题，并且这些问题已经影响了咱行里的工作，肯定也影响了大家的情绪，再不解决，继续拖下去对谁也不好。所以，我想大家都应该针对咱们行里的工作，提出个人的意见和看法，找出我们存在的差距，抓住行里目前的主要矛盾，解决关键问题。”
国庆刚刚说完，一个已近50岁的老股长笑着问道：“你就是龙城干校的钟老师？”
“是呀，我叫钟国庆。”
“我叫李忠全，在信贷股负责，我们股里的两个年轻小干事从干校回来都一直提说你哩！说你的课讲得好，对学员们的生活也关心，刚才王处长在大会议室讲话时，王树则就在下边给我介绍你。”
“哦！王树则就是你们这里的？王树则是我们第二期培训班的学员，他见义勇为的行为，全省农行的人都知道了，我们还把他当作先进典型进行表彰，号召大家都向他学习呢？李股长，第一期培训班，你们这里的学员是谁？”
“第一期我们这里去的是一个女娃，叫邢蕊蕊，今天请假了，没来。”
国庆努力地想了半天，怎么也想不起这个叫邢蕊蕊的女学员的样子，便不好意思地说：“一下想不起来了，等明天见了面，就知道了。李股长，你就带头说几句吧！”
“唉！说甚哩？行里的问题还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哩！只是大家还没开口发言哩。领导们之间有些磕磕拌拌，闹得不和，作为我们这些环节干部，有啥办法？确实也很无奈，甚至还要夹在他们之间受洋罪哩！你说，龚股长，我说的对不对？”
龚股长，名叫龚根生，也是一个50多岁的老同志了，是人事股的股长。他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李股长说的属实，比如说前几天才发生的一件事，就叫人很为难。那天郭行长把我叫到他办公室，特意交代了一个任务，说是他的一个亲戚的儿子从地区工业技术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县农机厂上班，现在他不想在工厂上班了，想调到咱们农行来。按说一个中专生，算是干部身份，到咱们这里也能胜任工作，调来也无可非议。可是，进人是个大事，人事由一把手管，所以我只好去请示了一下任行长。任行长说，上次地区开行长会的时候说了，人事暂时冻结，等他到地区问问再说。这一问，就被搁置了起来，等郭行长第二次催问这件事情时，我只好如实相告，郭行长一听，马上就火了，说：‘他凭借手里的权力，在行里安插了那么多亲戚朋友的儿子女儿，我就安排这一个，就冻结了？没有指标了？有这么巧的事儿？’郭行长对任行长有气，却当场给我难看。大家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呀？”
这时，一个30多岁的妇女歪过脖子，撇嘴瞅了人事股的龚股长一眼，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她还是有些不服气，抬起头来说：“头头们的事，就是不好说，你说社会上那么多好司机，我们行里不用，就专门用那个小朱，整天在行里吊儿郎当的，晃来晃去，就像个公子哥儿，除了任行长，谁能使得动他？这事大家谁看不见呀？”
国庆悄悄问了身边的人，才知道这说话的女同志叫冯云珍，是支行会计股的股长。
龚股长瞅了一眼冯云珍歪着头瞅自己时的那不服气的样子，听了她那明显对任行长有意见的话。便紧接着说：“这小朱确实是任行长小姨子的孩子，还不是咱农行恢复建立时进来的吗？不过，当时一批进来那么多人，谁去考察了解人家品行好坏！再说人家的档案上也没写清楚，我也不知道他是任行长的亲戚。”
“钟老师，你也在支行里待过，像这种事情到处都有，他们领导之间不和，把咱们这些下边人夹在中间作难。我们信贷上这种矛盾事情更多，一件本来很平常的事情，可就是办不成，这个领导说东，那个领导说西，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成天让我们夹在他们之间打嘴官司。可出了问题，一旦追究起来，责任还在我们这些具体承办人的身上。你说，照这样下去，谁还敢工作？”
讨论开始变得热烈起来，但大都是一些比较笼统的泛泛而谈，还没有人能接触到具体的能上纲上线的问题。不过国庆根据他过去在生产队搞清财和整顿生产队干部的工作经验，心里很清楚，在众人参加的公开的讨论会上，人们都碍于情面，不可能听到那些具体、详尽的问题和矛盾事儿。他感到，股长们能说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第二天上午，国庆参加了调查组全体同志的碰头会，大家都在会上汇报了昨天讨论或谈话的情况。王处长根据大家汇报的情况，谈了自己的看法和计划。她说：“根据我们在分行已掌握的一部分情况，加上大家刚才的汇报，看来，峪口支行所存在问题的关键还是领导班子问题。主要问题是一把手任裕山和二把手郭安群之间的矛盾。对此，咱们要具体分析一番，看他们的这些矛盾到底是一些无原则之争，还是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是为了工作而产生的一些不同看法，还是为了各自的私利，而产生的争执和不满？这就需要我们认真仔细地调查、了解，有些还要认真取证，要靠证据和事实来说话。只有让他们俩都心服口服，才能使问题得到彻底的解决。根据刚才大家的提议，是否这样：1、咱们也设立个意见箱，挂在楼道口大家都容易到，又不引人注目的地方；2、下一步，我们采取个别谈话和走访的形式，多收集一些具体的能说明问题的东西；3、只要发现了有价值、并需要落实查证的问题，我们马上去调查取证。你们两位还有啥意见？”他回头看了看李忠民和贺武军。
“没有啥了，我看，这样做还是比较妥当。”李忠民看了看贺副行长说。
贺副行长也说：“目前也只能这样了，一切结论只能产生于调查的末尾嘛！”
调查组的碰头会结束后，国庆特意到支行信贷股去看望曾经在龙城干校学习过的两名学员，正走到走廊上，就碰见王树则相跟着一个年轻的姑娘急匆匆走来。迎面看见钟国庆，那个姑娘竟抢先喊道：“钟老师，听说你都不认识我了？”
“认识，认识，一见了你的面，我马上就想起来了，只是那天李股长说起你，我马上对不上号。你们这是要干啥去？”
“去看你呀！你们刚到时，我就见到你了，想先给你打个道，但你们就那么忙，不是开会，就是与人谈话，我还真的插不上嘴，刚才听说你们的会结束了，所以就和蕊蕊两个去看看你哩！”王树则解释道。
“走吧，到你们股里去，也想和你们坐一坐。”
国庆与他们俩来到信贷股一看，偌大的办公室里，连一个人影也没有。国庆的屁股刚一落座，那个叫做邢蕊蕊的姑娘就急着说：“钟老师，你们这次来我们支行调查整顿，大家都觉得很及时，我们这里的问题确实需要揭出来，该彻底解决了。”
“看来还是因为两个主要领导闹得不和，就引出了好多问题。你们看，问题主要在谁的身上？”国庆看到他们俩的态度很积极，便趁机问个究竟。
“那还用说，我们认为两个领导都有些问题，但主要在郭行长身上，任行长在我们行里已经当了多年的行长了，股长们谁不是他一手培养提拔起来的？所以，在平日里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谁敢不听？这样时间久了，他确实有些一言堂作风，用人问题上也是他说了算，渐渐的大家就有了意见。但是，他还是比较廉洁的，在经济问题上，他从来不沾公家的便宜，人也耿直，从来不在背后说别人的不是。但是郭行长就不同了，他是从财经学院毕业的大学生，他自恃自己的学历高，文化深，从来就不把任行长放在眼里，加上他身上总有一股说不来的酸不溜溜的味道，只怕大家看不起他，所以处处爱摆个架子，真是讨厌人。”王树则一口气说了许多。
“要我说，郭行长的主要问题还不止这些，我们刚进行那会儿，就听到郭行长不少闲话，说他太花心。另外，他还是一个心眼挺小的人，总爱搞个小圈子，拉拢一些人和任行长作对。”邢蕊蕊有些气愤地说。
“我还听说了一些，咱没调查，不知虚实，听说郭行长的手脚也不干净，他把会计股长拉拢在自己跟前。支行里的开支，他审批，会计股长记账，胡开支乱报销，听说他还收受贷户送的东西。”
听了王树则和邢蕊蕊两人的话，国庆吃了一惊。原来郭安群还是一个这样的人！不过他装得很平静地问：“咱们在干校学的那些东西，在工作上能用得上吗？”
“你们教的那一套，可有用了，我们这次在干校学习的那些东西，连我们李股长也没有系统地学习过。经过学习培训，对老同志们教我们的那些做法，我们理解得更深了，另一方面究竟该怎么做才好，我们心里也有底了，还是学习学习好。”王树则说着直点头。
告别了王树则和邢蕊蕊，国庆便立即找到王处长，将他们俩反映的情况及时报告给她，建议立即派人进一步调查落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