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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虚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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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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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画

       

这是画家比利3年一度的个人画展。


在故意被设置暗淡的环境中,听着舒曼的抒情曲,欣赏比利的画真是一种高格调的品味。在曼彻利特最大的图书馆顶楼的环顶的大帽子一样的空间墙壁上,错落摆放着或悬吊着比利的新作,其中一幅名叫《以玛忤斯的晚餐》。是不是有些耳熟?这可是历史上出镜率第三高的“餐桌”主题的宗教画,以此名作画的画家历来都是最有名的画家,例如提香,丁托列托,委罗内塞,斯温伯格,卡拉瓦乔,彭多莫和伦勃朗。比利不仅擅长画宗教画,更善于捕捉人的心理。这次,他的主题作品便是这副取自历史同名的画作。他的目的是,告诉大家(特别是圈内人)他已经站立的高度。这并不是美化自我,而是一种正名,以此名画向世人宣称他比利已经达到的大师高度已经和所有历史上这些个大画家并驾齐驱了。说不定他心里还更优越些,这也是很难说的。

 

而今天这个大日子里,作为主持画展的承办方的台柱子,比利大画家却在刚刚演讲完几句漂亮的开幕词后消失了。怎么也找不到比利,即使出动了所有可以调动的人员,整栋楼里也找不出他半个人影。主持人擦了下汗,仍然按照事先安排的台词演讲着,心理想着,幸好比利已经出席过了,这总比没来得好。主办方依然在暗地寻找和联络比利,可没有回复,电话是忙音。接下去就是参展环节。撤掉了桌椅,放开围绳,参展客们依次有序进入展馆。

 

无论是行家,圈内人,或者普通市民,对比利画家这种难得的复古特色的宗教画均赞不绝口。当代可没一个画家能再现中世纪宗教画的风味了,但他比利做到了。他们窃窃私语,轻声点评着,还有些人偷偷用手机拍摄画作。伴随着抒情的轻音乐,和墙角投射到画作上的柔和光线真是绝配,把会场的气氛搞得就像少女的朦胧之梦,使得那些没多次参展经验的人总是不时要敲敲头颅,以免不小心就打了瞌睡。保安正襟危站,眼睛盯着那些盗拍者,尽管在每幅画下方的标牌都提示禁止拍摄,但总有那么一些人要冒险一试。一位保安正和其中一个盗拍的年轻人交涉着,声音很轻,为了不影响别的参展者,这也是他们的职务要求之一。


“哦,朋友,不许拍。这是主办方的要求,请您遵守!。”保安说到。年轻人也自有一番解释:“请允许我拍摄其中几张,就几张。这将是我下周的作业之一,我是美院学生。好吧,我不开闪光灯。用手机行吗,不开闪光灯。就几张!”瞧他都快哭出来的样子,保安也不想搞得太僵,于是摆摆手就当默许了。正当年轻人高兴地正要离开,保安提起食指摇晃了一下,以提醒年轻人仅仅只能拍摄其中的几张而不是全部。但这是无效的,因为谁都没对“几张”做出过精确数量的定义。


高贵的夫人挽着脱发的大腕的胳膊,像一只优雅的大鹅,摇晃着臃肿的下肢,戴着白色镂丝的肥手或者压在发颤的唇角,或者指点着某一幅画作,发出做作的惊讶声。学生,绅士,官员,企业家,以及那些行家,业余画家都在这个盛宴上努力提高自己的格调使之与如此优雅的画作相称。即使匆匆看完所有画作仅需10分钟的功夫,也被这些人硬是拖到一个小时,2个小时,甚至3,4个小时。他们点评每一副画,无论懂不懂,艺术的细胞在此刻总是易被激发的,尤其是在被誉为“当代伦勃朗”的比利画家的画作前。最后大家聚集到这次画展的主题画作《以玛忤斯的晚餐》边上。

 

   溢美之词充斥整个会场。在《以玛忤斯的晚餐》下方,有人开始祷告,有人流下眼泪。所有沉浸在这个特殊的氛围中的人也受到了感染,不由回想起《圣经》中那个关于见与信,关于感官之眼如何在罪之阴翳中视而不见的最动人的场景。在那个天启时刻,耶稣掰开饼时,所有门徒的心眼一齐发光,明亮,而在此之前,他们非聋及瞎,尽管肉体仍然是健全的。有个年轻女孩竟不由自主地的唱起《清洁》:“他的触摸美妙绝伦,是人亦神/他无需关心手指的技巧……因为他不用刀即可切面包/他将之精准劈裂……比任何图卢兹的刀具都快都好……”女孩的声音和着音乐,仿佛画作中的耶稣也神话了一般,就要显示神迹一样。这双曾救治麻风,水肿,瘫痪者,乃至死人的圣人之手,同样用触摸的动作就拯救了“面包”。面包之观望,无论是圣人还是俗人,信徒还是怀疑者,正信已然升起,阴翳逐渐消退。

 

大家沉浸在这神圣的艺术的冥想中,各样的幸福的表情在人们脸上出现。这些都是懂艺术的人啊!躲在人群后面的比利想着,得意的摸着刚从卫生间里粘上的假胡子。他提起帽子,抖了下不自然的头发,好像挠痒痒一般为这片久违了的茂密森林做了一个梳理的动作。他重新戴上帽子,准备离开会场。而正当此时,他听到一个声音。一个背挎小型摄像机的年轻人兀自思索的样子,自言自语说:“光线不对啊?!”

 

“您说什么?”比利有些不高兴,但还是绅士得用了“您”字。

 

“哦,先生,不好意思。我说话太大声了是么?”学生有些胆怯。他觉得在此高雅的场合说出或许不成熟的见解,可能得罪了某位画家的朋友,或者崇拜者,所以他转移了目标,好让自己可以下台。

 

“不,先生。您刚才说道这幅画光线不对!我不会听错的。是不是?”比利声调提高了,但仍然彬彬有礼,他是真想听听这个毛头小伙有什么高见。

 

“哦,好吧。既然您问我,我也只能说了。如果您乐意听,我就勉强评价下这副作品吧。呃……可能还不止这一个问题。先生您看到画上最边上那个阴影人了么?那是抄袭。伦勃朗的创新被这位画家又用了一次,这可不是天才的行为哦!对了,我说的光线就是指他手上的油灯发出的光线!您如果了解伦勃朗的《以玛忤斯的晚餐》就会明白我说什么了。这位画家把阴影人放在了右边而不是左后侧,位置不同了,而阴影位置和伦勃朗的那副画几乎一样,没有变化啊?这不是个问题吗?小伙子一针见血的把画家的错误指出来了,嘴角的纹路显示出年轻人的自信。

 

“哦,……或许吧……但您说是抄袭!这有点过分了吧。”比利控制不住的发抖的身体仿佛要融化了似的,声音也因此颤抖了。但他认为如果对这位年轻人发火,就好比一个重量级拳王输给了这个孩子,那是十分可笑的。所以比利竭力保持理智和应有的谦逊。

 

“真不好意思,这个词确实用的过分了。我是指,这是个明显的瑕疵。如果别人没看过伦勃朗的《晚餐》,当然没有问题。然而,艺术中的模仿仅仅是这样吗?我不理解。要我说,抄袭和模仿是有差别的。是的,我认为这算抄袭!”似乎服软的年轻人突然又恢复了自我的信念,坚定的说。

 

“您知道什么是抄袭吗?拉斐尔的zhe donis才是抄袭,他抄袭了达芬奇!您知道在艺术圈流行的那句话吗?最崇高的敬意就是抄袭!这是对原作者最高尚的致敬!好吧,就如您所言,即使我抄袭了,我也是因敬意而抄袭。一幅杰作和贱作的差别并不在与抄袭,你懂吗?孩子!我用心模仿伦勃朗才有现在的地位,您可知道那是怀着怎样的虔诚和尊敬之心啊!孩子,请不要用您不懂艺术的眼光来评判我的作品,那是不成熟的看法,您懂吗?不成熟的。”会场秩序被这段声嘶力竭的吼声打破。


年轻人楞在那里。保安冲了过来,他认出乔装打扮的比利大画家,结巴的说道:“您……您是比利画家。终于找到您了!请问这位学生冒犯了您吗?不好意思,刚才他就因为偷拍您的大作而被我教训过了,可我不知道他竟还顶撞您!走吧,孩子,这里不欢迎您!走吧。回学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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