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江敏
网站用户
第四章
一
只要不死，哪怕是植物人也要抢救他。秦东方对医院院长说。医院院长给值班医生下了话，不管有多么大的困难，都要保住范狗儿的的生命。
他悔恨自己这一阵只顾外面的事情，忽视了对吕打滚他们的教育。他的悔恨不能够给别人说，只有他自己知道。明摆的事情就这样，如果他这个工地出了人命事故，下一个工程就不好说了。因为，上面有规定，必须保证零事故。
作为一个公司经理，他在公司正常进行着的时候，策划下一步的行动。因为，他身后的这二百多人，都要靠着他吃饭的。他的哥哥赵东亮也给他说过，兄弟呀，你这公司可是要抓好啊，我们几个特困户脱贫的希望，就在你身上了，不但要脱贫，还要可持续发展，不要一年脱贫，二年返贫。
他已经把标书递给了中铁铁三局，因为中铁三局是作国外工程。在招标吹风会上，他们负责招标工作的人，就说了，凡是这次中标的，要准备作出国，因为国家的一带一路战略就要大规模的实施了，亚洲投资银行也在紧锣密鼓的准备开张，他通过人找到了铁三局工程的去年的的招标材料和外包资料，这上面有许多的外文，他是一边看一边给女儿通视频，因为他随时都要问一个女儿英文句子的含义。
桃花几次发过视频，都被他打断了，知道快午夜的时候，他才给桃花发了微信。桃花着急的问他，你给黑毛说了没有，这事可拖不得呀，我动员翠香把孩子打掉，可是她就是哭，她就是不打。问她为什么，她也不说原因。
秦东方说，我还没有给黑毛说呢，桃花，我这的事太多了。范狗儿摔成植物人了，这几个贫困户把黑毛闹的都发毛了，我不想这时候，给他说这个事。
桃花着急的说，你要明白，我这是雪里埋人，纸里包伙了，翠香的目的就一个，只要他去一次工地，她也好能够遮盖外人的耳目啊。
秦东方说，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桃花说，一个女人结婚八年了，都没有孩子，在人们面前是抬不起头来的。原来，我觉的肯定是翠香有毛病，现在已经知道了，肯定不是翠香的毛病，翠香没有毛病，就是黑毛有毛病。
秦东方笑了说，你这是绕口令啊。
桃花说，不是绕口令，我觉的是黑毛有毛病，他八年都没有怀孕，为什么别人就能够让他媳妇怀孕。你说是不是黑毛有毛病啊？
听秦东方没有回话，桃花说，范狗儿不会死吧，他现在怎么样了。
秦东方说，范狗儿还在医院，我会处理好的，他摔的真 不是时候啊。我们正在准备作出国的业务，真的出了人命，会降低我们的分数的。
桃花说，你们都要出国了，我们怎么办啊，我们也跟着你们去吧。
秦东方笑了，八字还没有一撇，你着的什么急呀。出国我也不去，我还怕你成了翠香呢。
桃花说，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找打啊。你给黑毛先渗透一下，这种事情，谁也接受不了的。
秦东方说，好好，给他渗透一下，我就怕黑毛想不开，这个时候他再要出事，工地就乱套了。
桃花说，你看吧，可我说呀，你千万不要拖到他媳妇生下来呀。
秦东方刚视频完，黑毛把电话打过来了，他和工地的保安科正在看监视视频，你过来看一下。秦东方过去坐下来，黑毛把视频倒到节点，可以看到范狗儿为了逃过保安和电子监视镜头，从吊车臂上栓绳子往外跳的镜头。
秦东方的眉头皱起来，现在就看范狗儿的命大命小了，他真的死了，公司竞标国外工程的事就黄了，人家要求是零事故。
黑毛说，严格的说，这不算事故，违背操作规程，故意跳墙，这纯粹是自己恶意造成的结果。
秦东方说，给保险公司打招呼了没有，要打招呼。
黑毛说，还没有。
秦东方严肃的说，为什么还没有打招呼，不是二十四小时吗。
黑毛说，现场照相都准备好了，这是意外伤害险。
秦东方说，该报的都报，我们不要隐瞒事实真相，有些事情都是这样，你捂着盖着，该出的事还是要出。黑毛说，秦大哥，你让这几个小崽子来工地啊，我是十个指头捧水了啊，没有想到还出这么大的事情。
黑毛，秦东方说，我也检讨自己了，我给你的压力太大了。前些日子，我们是怕出事，可是既然事已经出了，我们还怕什么，你把所有的包袱都放下，还是和以前一样，大鸡巴一抡天下太平。
黑毛说，那几个小崽子怎么办，真的让他们上工地呀？
秦东方说，他们不上工地，你养活他们呀，他们来干吗来了，他们是出来打工挣钱来了。我们不是保姆，我们也不是保险公司，谁不出工，谁不挣钱的。这个你还不懂。
黑毛说，我怕他们真的又要闹事，我怕。
秦东方说，你怕的该来还得来，你怕事就不出了，只要你把工地上掌握好，天塌不下来，就是不让他们上工地，他们就不出事了。原来，我就是想，如果真的死一个，我们怎么给镇党委交待。我们怎么给沙河南父老乡亲们交待，让人们说我们，你们是扶贫啊还是害命啊。可是，现在事已经出了，我的思想包袱也放下了，吃饭还有噎死人的呢。我现在给你亮明我的观点，我们要以正面教育为主，不搞负面教育，我们就是让他们走一条正道，但是谁要和我们的背道而驰，那也没有办法，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黑毛听了精神一振说，秦大哥，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们不怕出事，但是我们不盼望出事，但是出了事我们也不怕事，也不遮挡事。
秦东方意味深长的说，黑毛，从现在起，你也要学会大鸡巴一抡，天下太平。知道吗，什么事情都会过去的。
李会计他也非常恼火，他要作明年的年度预算，还有给税务局的季度报表，还有国外施工的可行性方案。可是，他现在只有放下自己的工作，来医院值班。他非常的的愤恨自己，无意中把范狗儿未接电话拨通了。因为是沙河南的号码，他以为是老家的人呢。他听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就把电话挂了。
那个电话里的女孩竟然凭着卫星定位，找到了医院。到现在李会计才知道，范狗儿不顾生命危险飞蛾扑火般的奔向的就是这么一个小女子。这些他妈的年轻人，不知道脑子里都长着那根弦，怎么能够拿着自己的生命，开这个玩笑。不就是为了一个女人吗，他看到湖造八闹的多了，但是没有见过这么胡造八闹的的。吕打滚出去是为了找一个女人，现在范狗儿出事也是为了找一个女人，他真的就不知道吕打滚、范狗儿他们这些年轻人，是怎么想的，不知道他们这些小脑瓜里每天都做的什么梦。
李会计在公司也算是元老了，可以说，名义上黑毛是老二，但是，实际上李会计是老二，他已经代表公司表示。无论多大的代价，都要把范狗儿救活，这不是他一个人的生命问题，关键的是他是我们扶贫的对象，他的好坏都关乎着我们公司的名誉。
医院的副院长告诉李会计，经过几个心脑专家会诊，这个范狗儿的状态非常的不好。他摔的是脑干，是中枢神经最集中的地方，虽然没有出现脑颅出血，但是，脑细胞受到了非常大的伤害，现在已经进行了全力抢救。也不要有什么希望，因为他的脑神经进一步死亡的话，很可能就是植物人。
副院长是北医大毕业的学生，他说，老李呀，我就问你一句话，现在我们是进行生命恢复抢救还是维持现状。李会计说，兄弟，你能够说的明白一点吗。副院长说，按照现在的规定，安全事故死亡最多的赔偿二十万，如果进行生命抢救的话，可能要高过这个数的一至二倍。李会计马上说，我要的活人，你别考虑钱的事情，你一定要救活他。
副院长有些不解的看着他，老李啊，我这是为你好，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李会计说我的工地财务总监，，兄弟，他是我们工地扶持的贫困户，我是受镇党委的委托，别说多几倍，就是多花多少钱，我都不在乎，如果他出了事，我怎么给沙河南交待，怎么给镇党委解释，兄弟，我求你了。
副院长非常感动，他们处理过好多这样的事故，有些事主给他们塞红霞包，让他们进行维持现状，不想进行生命抢救。他看着李会计说，虽然现在社会上人们都非常自私，都非常的物质化，但是，我看到了你一个私营老板的高尚的道德品质。
俩人正说话，，就听有人把房门敲的当当响，一个打扮非常入时的女孩闯进来，她说，我是范狗儿的未婚妻，我叫小咩。她把一张卡摔在桌子上说，院长，这是我给你们的红霞包，里面是二万块，你们一定要救活范狗儿。
有人进来往外拖她，她倔强的挣脱开，冲着副院长说，我刚听一个护士说，你们要维持，不抢救，你们就想让我男朋友死，是不是。
副院长无语的看着李会计，她是工人的家属吗？
李会计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李会计一眼就看出这个女孩的职业，就从她穿的透漏的状态就能够看出来。
李会计说，小咩，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什么时间来的。
小咩说，我是昨天就来的，是你刚才给我打电话了没，用范狗儿的手机。我是他的未婚妻，他在哪，我要见他。
副院长是说，小咩同志，既然你是范狗儿的男朋友，他是我的患者，你就是患者家属。现在，他出了事，这是我们不想看到的，相信你也不想他出事。既然事情出了，我们就要按照出事的情况处理，你放心，我给你保证，我们会按照患者状况，给他治疗的。我们不会违背医学工作者的良心。这卡你拿回去，医院不收红霞包。
小咩的眼睛里喷射着熊熊的火光，浑身上下透出的愤怒，让她像一个发威的小豹子。她盯着副院长，你保证，把我的未婚妻救活吗？不然的话，我就去到北京去告你们，我现在就要见他。
二
炎热酷暑的伏天到了，工地上的工程也进入了白热化，那天晚上，秦东方和吕打滚几个进行了推心置腹的谈话，原来，吕打滚他们几个都做好了回家的准备。他们觉的，工地肯定是要开除他们几个了。
但是，秦东方却先作了自我批评，他说，你们谁走，我不拦着，留下我们欢迎，尤其是吕打滚，你也不要有顾虑，狗儿的女朋友也说了，我们概不追究，下不为例。
黑毛把手机也还给了他们，黑毛还作了深刻的自我批评。但是，他最后说，工地决定了，搞突击，大干六十天，人均过三万，你们是骡子是马，就拉出来溜溜，不行就滚蛋。
本来，黑毛想把范狗儿的事处理完了，再搞大突击的，他想把这些事清理清楚，如果真的是吕打滚他们的策划的，就把吕打滚开除，他们几个剩下的想干就干，不干自动离开。
秦东方不同意，他说，一个也落下，这是党中央关于脱贫的指示，我们也要坚定不移的执行，你还让他们回到社会上去吗。
黑毛有点犹豫的说，不处理他们，大伙有意见。
秦东方坚决的说，我看就是你有意见，范狗儿是范狗儿，吕打滚是吕打滚，棉花线子两回事，兵是打仗锻炼出来的，工人是在施工中培养起来的，越这个时候，我们的精神不能跨，就是越要是鼓起人们的干劲。
一条大红霞的条幅从楼顶坠下来，上面写着大干六十天，收入过三万。人们看到了这条标语，一个个喜形于色，老民工们都喜悦小声的传递着信息。看到的利益让人们忘记了范狗儿这个人和这件事。秦东方说的好，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人一上百，什么性质的都有。一个臭鸡蛋坏不了一锅汤，出事是正常的，我们是来干嘛的，我们是出来挣钱的，浪荡一天不如大干一天。他还公布了组织一个青年班，让吕打滚当班长。
吕打滚参加了班长会议，黑毛展开施工平面图，给各个班长分配任务，他最后一个点到吕打滚的时候，他手里的图纸已经发完了。吕打滚他们青年班的任务，就是水泥搅拌。因为外包的混凝土搅拌站泵车有限，工地要搞突击只有使用自备的水泥搅拌塔。
维修班的人已经把封闭了半年的水泥搅拌塔检修了，拉砂石料的大翻斗车和送水泥的汽车也在卸料，吕打滚他们的任务就是为搅拌塔供料。
吴清水听说让他们干这个活，马上就着急了，他说吕打滚你这个班长当的也太窝囊了，把你从塔吊上撤下来，把咱们干的好好的浇筑让给老工人，这明明是欺负咱们。你也太怂了，小汉奸也说，不干了，这是欺负人，突击也不能够这么糟践人吧。
李混子也说，有老工人说了，你们这是回炉，给你们回炉。吕打滚说你什么意思，这话谁说的。李混子说老工人说的，他们说咱们就缺关在里面别出来，到哪都是祸害。
吕打滚把水缸子一摔说，都给我听好了，谁要他妈的怂了，就滚蛋，他们是人，咱们也是人，关监狱怎么了，傻子才进不了监狱，进过监狱的可以说都有一点本事。扎一锥子不流血，监狱也不收是吧。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我不傻，我还不知道这是给咱们上眼药，我可还是那句话，谁走我也不拉着，不拽着，当初去沙河里打架，我也是这么说的，愿意去的就去，不愿意去的就别去。出了事，我一人顶了，没有拉你们一个人。我要到工地来，你们几个也是死心塌地的跟着来的。还是那句话，狭路相逢勇者胜，咱们和谁狭路相逢了，和命运，和咱们的梦想，我们要战胜命运，我们要实现理想，拿什么去实现，我们没有别的了，我们只有一身血汗了。你们说，怂还是干。
吴清水说，开放，咱们是磕头弟兄，服你是因为你为人好，你义气，你说的对，我们这是在给自己的命运挑战，在用命运去追求自己的梦想。操他妈的，吓子发眼，豁出来，拼了。
李混子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只要咱们几个团结一心，就没有闯不过的火焰山。
小汉奸说，。人除死没有大灾，世界上坟头里，没有累死的，都是病死的，你们都不怕，我也不怕。
他们没有想到，这一个突击说的轻巧，真的干起来确实让人灵魂出窍，打连班，昼夜连轴转，淘汰赛，谁不行了就撤下去，坚持到最后的人都是双工资。这就是秦东海的战术，到工期紧的的时候，他就用这样的办法。当他第一次提倡这个的时候，黑毛说，这么干人们接受吗。秦东方告诉黑毛，日工不要脸，包工不要命，只要舍得发钱，没有办不了的。
工地的小黑板上，不断的有人公布进度。最新的排行榜上，吕打滚他们的承包费最高，平均每人每天达到了五百多块，工地上的人们都疯了一样。
吕打滚不是第一次疯，他们到沙河沙场打群架时，疯过一次，他感觉到了一种力量在催着自己，好像是在战场上一样，向对面也是拿着木棒的人冲去时，他觉的自己整个的人都爆炸了。不光是他，整个工地的人们都想疯了一样，只听到人们呼呼的喘气声，平时的阴阳怪气的闲话都没有了，只有来回运动的肉体和热辣辣的空气摩擦的声音。吊斗里装了过量的混合水泥，铁轮和两边的摩擦轨道发出牛一样的叫声。
谁没有置身于这里，谁就体会不到农民工的伟大，他们虽然知道这些大楼都是给别人盖的，但是他们就像在自己的麦子地里收麦子一样拼命。整个工地都运转起来，送水泥的车辆都来不及卸，司机把手柄一板，自卸车就高高的扬起车斗，把十几吨水泥泄下来，溅起的尘土像蘑菇云一样的腾空而起。
搅拌塔像张开口的巨龙，吞噬着一袋袋水泥，吞噬着一斗斗的沙子，只听到大马力的电动机，启动时像一个垂危的老人一样，发出痛苦的哼吟声。人在这里是渺小的，这里没有个人，只有一个巨大的动力整体，他们把这些原始的物料，变成了矗立的高楼大厦。如果要航拍一个镜头，他们这些人就像一堆蚂蚁一样。
吕打滚在这样的劳动中，感到了格外的痛快，什么个人得失，什么恩恩怨怨，什么小资产阶级思想，什么都不存在了，这个时候，人想到的最大的享受就是能够消停一下，找一个地方躺下来休息。就是睡在满是渣石的地面上都是幸福的。
吕打滚的血液沸腾了，他就没有感到太阳落山和月亮升起，他只觉的工地的灯亮了又灭了，灭了又亮了，吃饭轮换，睡觉轮换，人停马不停连轴转，一天一层楼，工地创造了总部最新的楼层记录。
当小汉奸拉住他下班的时候，他还在机械的往填料口里倒水泥，他的耳朵里听不到声音，他看到黑毛大声的张着嘴巴，对他吼着，他看到了四下里像伤兵一样倒下的人们，他看到了在东方太阳的光辉里，李混子和吴清水、小汉奸都像阵亡了似的躺着，他看到了一昼夜的时间，他们搅拌的水泥混合料，浇注了整整一个楼层，他看到了象征着总部第一的红霞旗，插在楼顶上飘摇。他慢慢的倒在小山一样的尼龙水泥袋子里，世界不复存在。
吕打滚听到了一个娃娃的哭声，而且是在一个夜最黑的时候。他上边曾经伤了两个，他是第三个。吕老汉家突然传出的娃娃哭声，让一条巷里的人们胆战心惊。他生下来没有哭，接生的二奶奶以为他会像上两个一样，刚出生就死掉。他的哭声让二奶奶吓了一跳。她仔细的看着这个小蛙娃，是不是前边的两个托生回来了。上两个二奶奶都用白布，在自己家的锅底上蹭了一圈，把死婴的脸上用锅底灰抹了，必须要用接生人家的锅底灰，打了黑脸婴儿的魂灵就不会返回来。
就在二奶奶要给他的脸上抹锅底黑的时候，他突然哭了起来。吕老汉也做好了准备，把这个命短的三儿子扔到了离村老远的沙河套里去，包裹着的小小躯体，很快的就被十几个野狗吞吃了。可是，这个娃娃命大啊，吕老汉想给娃儿叫一个响亮的名字。他出门看到了对面人家的驴，正在阳光里打滚。驴是非常皮实的牲畜，好养，不易闹毛病，他高兴的说，我儿子就叫吕打滚。
二奶奶说，这个也是讨债鬼啊，找一个干娘，不然的话，怕不成人呢。
吕老汉在自己家门上挂了一挂鞭炮。凡是生儿子的人家，要想给儿子认干娘，都会在门口放炮的，可是吕老汉的儿子，没有人敢认啊，怕这个讨债鬼给自己家带来坏运气。
吕老汉给女人们发着红霞鸡蛋，他有了一个儿子，他终于有了儿子了，可是说到找干娘，人们都不敢认。二奶奶说，我给小打滚找一个干娘，就找对门的驴，你说行不行啊。
吕老汉说，我的二奶奶呀，简直就是菩萨再世，我给你磕头了。二奶奶，这找干娘的事情，就委托你老人家了。满月那天，是吕打滚认驴当干娘的日子。
二奶奶给驴烧香磕头，还托着吕打滚让驴看。
二奶奶说，我这双手收过多少生啊，这一村的孩子都在我的手下过，驴呀，你既然当了孩子的干娘，你就要看护他，让他长大成人。驴回头瞅，二奶奶说，你看，你看也看不出什么，月科的娃娃，都是这么个肉蛋。这肉蛋将来可是要
干大事的，说的人们都笑起来。人们这一笑，孩子哭了，哭的哇哇的叫唤。吕老汉急忙着孩子往家跑，一边跑还一边说，不哭，不哭啊。
吕打滚小时候就闹人，上小学的时候不是和人打架，就是给老师捣乱，气的学校开除了他好几次。有一次他把范狗儿打哭了，狗儿奶奶来找母亲，她哭着说，你家吕打滚啊，怎么欺负一个没有爹妈的孩子啊。
吕老汉为这打他，他死也不说草鸡话，倒是吕老汉哭了，说儿子，你就说一句草鸡话行吗。
吕打滚不服气的说，谁让他说我驴是我干娘啊。吕老汉破涕为笑的说，孩子，这都是为你好，还不是怕你不成人啊。
范狗儿骂他是讨债鬼，驴是你干娘，他打的范狗儿满嘴流血，他要范狗儿认错，让他承认说的都是假话。可是范狗儿说，你问问全村的人，这谁都知道啊。吕打滚却说，我没有干娘，我也不要干娘。
狗儿奶奶愤怒的打狗儿，气愤的说，以后不许说打滚，你知道什么，他爹为了让他长大成人，给他认个干爹，他不认驴，谁肯认一个没钱的儿子当干儿子啊，你混蛋啊。
范狗儿不服气的说，奶奶，他骂我爹多娘少。我就一个爹，我就一个死了爹，姓范的不是我爹。
狗儿奶奶也生气的说吕打滚，你个小孩子知道什么，不许胡说，你和狗儿都是家里没钱的儿子，你们不要互相打架，你们要互相帮助，互相支持，你们懂吗。你们现在没有钱，你们大了还没有钱吗，好好上学，让看不起你们的人，好好的看看你们。穷不过三代啊，你们记住。
狗儿奶奶的话，深深的刺激了吕打滚，他忽然明白了，爹是没有钱的爹，自己是个没钱人的儿子，狗儿也是没钱人的儿子，而且他的爹已经死了。
吕打滚过去拉住范狗儿的手，激动的叫着，狗儿，我们都记住奶奶的话，穷不过三代，我要成为有钱人，我要成为大有钱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看到狗儿奶奶非常高兴的拍着他的脑袋说，好孩子，有志气，人就要这样活着，就要这样有出息。范狗儿也使劲的喊着，我会成为有钱人的，我要成为有钱人。
他们两个一起使劲的喊着，我要成为有钱人。
李混子听到躺在水泥袋子里的吕打滚使劲喊着什么，急忙的拍他一下说，你醒醒，你肯定是作噩梦了。
吕打滚看到李混子的脸上一层水泥粉末，只有两个眼睛的眼白非常的清晰，不用说，刚才是作梦了，李混子说，下班了，咱们去吃饭吧。
吕打滚现在才知道，这挣钱真的不容易啊，他浑身的疼痛，好像骨头节都断开了，他挣扎着站起来，看他们几个也是一个怂样，小汉奸弓着身子说，他妈的，腰都断了。
李混子说，吕哥，咱们真的就干这个一辈子啊。
吕打滚瞪他一眼，挺直身子向食堂走去，前面的大黑板上，写着，突击倒计时，还有五十五天，严峻的考验刚刚开始。
突击期间，食堂伙食搞的非常好，一溜摆开的大铝盆里，依次摆着红霞烧肉、素炒菜、炸丸子、炒豆腐、还有凉菜是猪杂拌、猪头肉、拆骨肉。他多盛了一碗米饭，多拿了一双筷子。放在自己旁边，小汉奸才要端碗，吕打滚愤怒的吼了一声，放下。吓的小汉奸一哆嗦，李混子说，你不长眼睛啊，这是给狗儿的。人累了就吃不下去，吕打滚没有胃口，还是因为范狗儿。
他思想上有一个巨大的包袱，是他害了范狗儿，他要不是想让小咩来，狗儿也就不想出去。他没有想到范狗儿的伤势这么严重，说不定哪天就会死去，他想到范狗儿和自己一样，都是没钱人的孩子，都曾经经历过贫困的羞辱。他的眼泪悄悄的流了下来。
李会计带回来的消息，让秦东方心里一震，李会计说，医院说，怕有生命危险，因为他是伤及脊柱神经，目前还没有办法进行治疗。秦东方说，到大医院去怎么样，能够治好吗？
李会计摇摇头，不行，目前没有哪家医院能够治疗。
秦东方的脸上黯淡下来，李会计说，关于范狗儿深夜往外跑的事，工地上的工人们已经悄悄的流传着许多小道消息。是不是进行一下布置，工人的嘴没有把门的，传到外面去了不好。必须马上让工伤事故鉴定委员会进行鉴定，他这算不算工伤。秦东方说，算不算工伤，公司都兜着，这一点，你不要怕。
李会计说，市安检局这几天正在搞大检查，就怕在他们暗访的时候，有人透露了消息。只要出现工伤事故，整个工地都得停工整顿，弄不好会把工地的施工许可证吊销了。咱们们是和甲方签了合同的，到时候延误工期，罚款都受不了。
黑毛也在为这个事发愁，他说，不算工伤，公司就得自己拿钱。
秦东方不心疼钱，现在钱是小事，就是怕不好和王东亮交代，他把几个贫困户，交给自己带，这是对自己公司的信任，公司也在全县扬名叫响了。出师未捷身先死，怎么给父老乡亲们交待啊。狗儿奶奶要知道了，还不得心痛死啊，她就值着这个孙子了。希望这个狗儿能够活过来，到时候好给亲人们交代。
从范狗儿发生事故开始到现在，他晚上失眠了，他真的感到肩上的担子沉重，精准扶贫的任务艰巨，他感到这个事情，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秦东方摆开施工进度表，看施工组开会布置任务，完成的不错，还有这个吕打滚的青年组，还超额完成了进度。从开始突击，都是把最重的拌料的任务，安排给吕打滚他们，他们却没有怂了。他给王东亮打了一个电话，把范狗儿的事，给他汇报了。王东亮说，东方啊，这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一定把这个事情处理好，你是替镇党委作工作了，你一定要把这群小兔崽子们锻炼出来，让他们自己成长起来，我们不光看他们闹圈。还要看到他们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我相信，你多年闯江湖，什么样的人都见过，这么几个小奶光子都拉练不出来，也太对不起你秦东方了，只要按照工地规程流程作，不包不瞒，有什么大问题，我们镇党委作你坚强后盾，前进的道路什么时候都不是一帆风顺的，我相信，你会把工作做好的。
听了王东亮的话，秦东方心里有了底，他嘱咐李会计把所有的能够给保险公司的提供的票据都开好，李会计说，秦总，这些你放心，他们一上班，就让他们过来。安监局怎么办，因为保险公司赔偿，还要有安监局的签字。
秦东方说，一切都按照规定办理，我们不包不瞒，公开透明。
李会计说，这样就好办了，我会处理好的。
这一夜，秦东方睡的非常平稳，他在梦中看到了几个贫困户脱贫的情景，看到了吕打滚的父亲他们的笑脸，正在这时候，他的手机突然的响起来，是医院主管治疗的院长打来的，范狗儿病危，让工地上去人。
三
在高音喇叭急促的起床号声里，人们都听到了天上巨大的轰鸣，一个红霞色的动力伞，正在他们的头上盘旋，可以看到驾驶员的身影，他在工地上空来回的盘旋了几次之后，扔下来许多印刷精美的广告彩页。这是都市最大的超市搞活动的广告，上面印刷着芙蓉姐姐和李宇春的头像，凭此广告可以进入都市广场，不但有明星演出，还会有金戒指和美元从天而降。
吕打滚催促着自己班的人，他用手巾给他们占着洗脸的地方。一个二尺宽二十米长的铁水槽里，水流缓缓的流动着，工人们就在这里面洗漱口。都不用洗脸盆，怕耽误时间。
小汉奸说，老大，咱们是不是也去看一下现场，她们两个是我的偶像。吴清水没好气的说，就你崇拜的这些人，恶心死了。一个矫揉造作，一个不男不女。小汉奸把手里牙膏抹在吴清水的脸上说，不许你诬蔑我的心中偶像。吴清水踢小汉奸的屁股说，操，你他妈的有性病吗。
小汉奸说，如果芙蓉姐姐和李宇春同时掉在水里，给你一块板砖，你拍谁。吕打滚说，我拍谁，我拍你。快点，捣什么乱。
每天早上，起床号声一落，人们就像刚从圈里放出来的牲口，挤挤撞撞的从工房里奔出来。一个个把头伸在里面，发出噗噜噜的声音。
一片淅沥秃噜的洗脸的声音中，有人大声的放屁，有人使劲的清着喉咙。这时候的天还没有大亮，只是天上的黑色开始褪色，已经变得的有点灰白色。远远的都市里人们还没有活动，只有第一班公交车响着低沉的喇叭，昏昏的在清冷的大街上驰过。
铁水槽前面一片狼藉，一群野驴一样的民工们，身上都冒着雄性的荷尔蒙，如果没有人管教，就得天天起内讧。不知道是谁惹了别人，用漱口的缸子往对方身上泼水，水花落到了吕打滚的头上，小汉奸说，操他妈的，干什么。对面的一个老民工马上就找茬了，干啥，你管的着啊，小鸡巴崽子，这么热的天，给你降温还不是好事啊。小汉奸把一缸子水泼过去说，你他妈的也降降温。对方用缸子冲小汉奸打过来。缸子落在吕打滚的光头上。他拾起缸子说，谁的尿盆子，还没有吃饭就撑的乱蹦啊。
老民工看了吕打滚一眼，看着他恶狼一样的眼神，忍气吞声的继续洗脸。吕打滚把缸子递给对面的老民工说，老哥，你的。。老民工默默的接过缸子，这时候开饭的哨子响了，人们像一群饿狼一样的奔向伙房外面的大棚里。
厨房里的热气涌出来，带着蒸馒头和肉菜的香味向人们扑来。秦东方在伙食上舍的下本钱，他要大师傅每餐必须见肉。他说，这是一群狮子，只有让他们吃饱了，才会有 战斗力。
早饭雪白的馒头和土豆炖猪肉，炒了糖色之后的猪肉，油滚滚的让人看了胃口大开。
吕打滚进来坐在一个桌子前吃饭，打了饭的人们都不说话，低着头吃饭。李混子冲着吕打滚走过来，他在吕打滚的对面坐下，盆子里的馒头像白白的乳房，一个个暄腾腾的冒着热气，李混子说，今天不对呀，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小汉奸说，能够出什么事，你他妈的让人鸡奸了啊。吕打滚瞪他一眼，小汉奸使个鬼脸，使劲的把馒头咽下去。
李混子凑过来和吕打滚说，你没有看出来，肯定有事，黑毛今天没有出现啊。吕打滚低头不说话，好像是在琢磨什么。
吕打滚也感觉出来了，这一片繁荣之下，肯定有人在极力的掩饰着什么。他反思这几天的行为，没有触犯工地的规定，而且他们还真的卖力气的干了。但是，他知道，当一个狮子卧下来的时候，有两种可能，一个是吃饱了猎物，一个是正在准备抓捕猎物。他是在防范着黑毛，因为这个不按规矩出牌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抓住自己报复。他根本就没有想到，竟然是范狗儿死了。
秦东方是看着范狗儿咽下最后一口气的，他有些心酸，尽管他们来工地给他造出了许多麻烦，但是他毕竟是个年轻人啊，刚到开花的季节。他也没有想到，他的工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强壮的汉子竟然有些酸楚的落下泪来，这个孩子啊，自从没了爹，也就没了娘啊，秦东方曾经赞助过他上学的费用，这也是一个要强的孩子，当他从继父家回村的时候，秦东方曾经让桃花给狗儿奶奶送去了两千块钱。他说，这是给狗儿上学用的。他把他们带到工地上来，一个是帮助他们脱贫，还有就是尽一个乡邻的义务。他们这几家人，他的公司全包起来都行，可是，他必须把他们锻炼成为一个男人，不然的话，他结婚之后，他的后代谁来养活。救急不救穷，他就是想给他们一个平台，让他们成长起来。
黑毛犹豫的说，让吕打滚他们知道狗儿死了吗？
秦东方说，让他们知道，回去找打滚来，让他跟着处理后事。
也许是有什么感应，这个早晨已人为的非常平静了，那些平时吃饭时爱说笑的人，都紧闭了嘴巴，谁也不说话，人们吃饭的声音就好似羊吃草，猪吃食一样，吧唧吧唧的响成一片。但是，谁都从吃饭的人里面看到少了黑毛，还有工地保卫部的龙老二。以往他们总是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人们在他的注视下，谁都不敢浪费。
吕打滚以监狱里训练出来的吃饭速度，狼吞虎咽的吃完，招呼小汉奸他们几个去上班。人们也纷纷的吃好了，准备去工地上了。就在这时候，黑毛进来了，他手里没有拿着饭盆。他走到吕打滚面前，说，你们都去上工，打滚留下。吕打滚心里一紧，是不是监狱里要把自己收回去，这些日子他的心总是吊着。因为，他也知道，死者家属也在逼讼。该来的还是来了，他明白，如果法院要想拿个替死鬼，他就是第一个。
吕打滚以视死如归的劲头重新坐下来，他毫不气馁的盯着黑毛，想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一点内容来。谁知道，黑毛的眼神里，除了悲戚还有一股无奈。他也看着吕打滚，似乎在下什么决心。
在和审判员对决的日子里，吕打滚学会了一种空眼神，就是让对方看不出你的意向，要脑心都是空的，眼睛才能够空。
食堂里已经没有吃饭的人，两个大师傅也在一边拾掇着家伙，一边吃饭。吕打滚说，有什么事你说吧，我要是绉一下眉头，我就不是我爹的儿子。黑毛的脸上绽开一丝笑容，就像阴云缝隙了出现的一丝阳光，但是转瞬即逝。黑毛非常严肃的拿出医院的死亡证明递给吕打滚说，你看看吧，狗儿死了。
这让吕打滚大惊失色，他的心一下就凉了，他身上就是背着两条人命了。他说，法院里来人了吗？
黑毛说，法院来人干什么？
吕打滚低头说，还用问干什么，我为他偿命。我什么时间走，工地上的被褥就给了小汉奸他们。你们不要告诉我爹，他的病经不起了。说着，吕打滚的眼泪流下来，他这个时候，想到的是自己家的败落的小院，还有母亲那凌乱的白发。想到的是父亲失望的眼神，还有病入膏肓的身体，如果自己再进去了，自己这个家就真的散了。
黑毛说，打滚，你这是干什么，谁说让你偿命了。没有人让你偿命。
吕打滚说，黑叔，我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你要都包涵，咱们来世再见。
黑毛惊讶的说，吕打滚，我告诉你，因为你是班长，我就是来给你商量，怎么处理这件事的。你想什么地方去了，就是追究责任，也追究不到你身上，第一个有秦大哥，第二个有我，第三个才轮到你。
这次该吕打滚惊讶了，他询问的说，什么，你说什么，和我商量怎么处理。
黑毛说，就是，你还不明白吗。吕打滚立起来的时候，头眩晕了一下，差点摔倒，黑毛想扶他，但是被他的眼神制止了。吕打滚只觉的心底一股热流，他在沙河群殴之后，曾经多次被人指认，就是他打死了看沙场的老汉。尽管，他怎么给自己辩护，都没有一个人为他说话，他是冤枉的，他肯定没有打人。但是，有那张照片，他怎么都洗不清白自己。只要有一个人认证他，没有打人，他就会提前处理，早点出来，可是，所有的人都把他往死里推。就是这次，范狗儿出了事，他也想到了，如果狗儿死了，自己的死期就到了，就是不死也得重判，他是有前科的，加上这次的事，自己这次肯定的判的轻不了。但是，他听到的却是另外的声音，就是这个让自己气的跳脚的大总管，在这个时刻，竟然也没有推责任。
黑毛说，你去处理狗儿的后事和善后工作，尤其是范狗儿妈妈，这要你去劝解啊，还有那个小咩，你一定要看住她，不要再出事故啊。领一套新工作服，让他穿着新衣服走。
医院的停尸间里非常幽静，小咩正在精心的给范狗儿擦洗。因为这里没有别的尸体人，廊道里也非常的幽静静，只听到空调机微微的响声，小咩给睡着了一样的范狗儿擦洗着手脸，她一边擦洗还一边小声的和他说着话。
狗儿，谁让你碰上我了，我是不是扫帚星啊，谁碰上谁倒霉。范狗儿很平静的躺着，好像是对她的话无动于衷。小咩不灰心，她相信狗儿一定是非常累了，要好好的休息。她已经没有亲人，她不想再失去范狗儿。
即便是小咩没有碰到范狗儿，她也会碰到别人。她的妈妈把她抱回去时，就没有受到爷爷奶奶的亲热，爷爷对她非常愤恨，也有的时候也会怜悯她一次，但是这在她的记忆里不是很多。她记得妈妈是跪在爷爷奶奶面前说的，这个孩子肯定是你家的血缘，她是你儿子的血脉。
奶奶突然压抑的哭起来，她的儿子几年前死在外面，死在一次车祸中，肇事车逃逸。但是，他们没有想到儿子还有一个媳妇，还有一个不知道来源的孙女。那年她四岁，四岁的时候已经有了记忆。
其实，妈妈并没有想把她送回老家，因为这不是她的家，因为妈妈和爸爸都没有办结婚证，这正是爷爷奶奶不承认她的根本原因。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子，受到了叔叔婶婶的白眼和欺凌。
小咩是在她上初中那年从学校里出走的，她先是去了省城，又去了北京，她拿着母亲给她的几百块钱，学会了理发盘头，给女人男人美容，就在她最艰苦的阶段，她也没有走母亲的老路。她要自立，自强，她不想让自己也和母亲一样，让爷爷奶奶看不起她。
叔叔为了不让小咩分一份家产，让爷爷为他立了遗嘱，不承认小咩的继承权，爷爷生暗气，犯心梗死了。爷爷死了之后，叔叔逼她走，不让她在家，逼着奶奶不认小咩。奶奶在叔叔婶婶面前非常的怯懦，她在宅基的契约上签字时，小咩说，你们不要欺负奶奶，这还有我的一份呢。叔叔说，你一个小野丫头片子，什么也没有你的。小咩扶起哭倒在地的奶奶，但是，奶奶却无法保护她。
她经常的当着小咩哭，要是有我的眼珠子在啊，哪个能够让你受这个气啊，我这生不如死啊。在奶奶不断的哭号中，小咩走了。，她担心奶奶的生活出路，还是经常的给她送钱回家。小咩的行为，就是一块石头也会捂热了，但是叔叔始终就不认她，为了奶奶不受叔叔的气，在认识了范狗儿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她和范狗儿是在出租屋里认识的，她每天很晚回来的时候，都会看到范狗儿在灯下苦读。范狗儿的头额，非常像她想象中的父亲，一回她情不自禁的把头贴近窗户，正好，狗儿也抬头思索问题，他对着她笑，正是这一笑让她的心里突然的升腾起一股热浪。她羞怯的避开了他的眼睛。
第二天，她故意的起的非常早，买了果子豆浆回来，故意的和刚起身的范狗儿碰了一个满怀。豆浆和果子都撒了一地，她撒娇的说，你赔啊，你赔啊。范狗儿失魂落魄的看着这个美艳的小女子，满脸的飞红霞，就好像是天上的彩霞。他有些结巴的说，我还没有上厕所哪。小咩嘻嘻的笑起来，小小的呸了一口。
那你还不快去啊，小咩非常柔和的说，口里有微微的香气呼出来。范狗儿只是呆呆的看着她，脚没有动地方，他说，我今天不上学。小咩非常刁蛮的说，你不上学就不吃饭啊，傻子样儿。范狗儿打着头说，我就是傻，我真的很傻，你看看，你看看，我真的傻的。
小咩更笑的恣意了，妩媚的拧着眉毛说，那你请我吃永和豆浆去。范狗儿这时才想起尿急，狼狈的逃进厕所，还没有忘了伸出头来说，我请你，我请你。
清晰的情景就像在昨天，小咩的眼泪哗哗的流了出来。那天，他们在永和豆浆店里，尽情的享受着少男少女的温馨。范狗儿小声说，我真的想每天早上都请你喝永和豆浆。小咩说，你如果知道了我身世，你还想每天早上都请我喝豆浆吗。范狗儿说，你千万别说出来，你一说出来就回天上去了。小咩就嗔他一句，你是说我上西天啊。范狗儿急忙解释说，不是不是，我怕王母娘娘把她的第七个小女儿收回去。小咩就低低的垂下眼睑说，你就会瞎说，我有人家仙女那么好看吗，你们上学的人都会变着法的骂人。
小咩扑到他的身上，范狗儿被她热辣辣的体温击中，身体不住的打着惊悸的颤抖，两只手不知道往哪搁，结巴的说，你，你身上有电啊。小咩温热的嘴唇堵住了范狗儿冰凉的嘴唇。
范狗儿浑身抖动着突然痛苦的呻吟了一声，他说，我尿了裤子了。他这一说喜欢的小咩就像拾到了狗头金一样，她说，你没有接触过女人啊。范狗儿浑身发软的说，没有，没有啊。他的身子整个的瘫软在小咩的肩上。
如果说，再以前范狗儿是为了母亲活着，在那天之后，他的心里已经开始为了小咩活着了，他在知道了小咩身世之后，俩人抱头痛哭，他也是一个没有父亲的人。小咩说，狗儿，你真的会对我好一辈子吗。范狗儿说，我会的，我会的，我真的会的。
范狗儿说，我考上大学之后，毕业了找一个好的工作单位，我们就过自己的小天地，你说好不好啊。小咩说，我什么都不要，就是要你，你别给我说考大学的事情，你一说考大学，好像就离我远了，你真的要考上大学了，你就不是你了，我也就没有你了。
范狗儿起誓说，你放心，我到什么时候都是你的狗儿。我恨有钱人，我也不会成为他们这样的有钱人。
小咩把他扳倒，让他的头紧紧的靠在自己的胸前，痛爱的说，我信了，我信了，你喊什么口号啊。范狗儿说，我母亲忍辱偷生的，就是为了我，只要我自己独立了，她也就没有担忧了，到时候我们就在一起过生活。你给我生一个天仙一样的女儿，让母亲领着她，我们劳动挣钱，过平淡的日子。你能够忍受这些吗。
小咩没有说话，她被提出的美妙前景感动的哭了，她的眼泪流在了狗儿的脸上，狗儿也搂紧她说，我只要活着就不会让你吃苦的。小咩说，你不许考上大学。范狗儿说，行，我不考上大学。小咩说，你不嫌弃我。范狗儿说，我不会，永远不会嫌弃你。小咩说，你和我一块过平安的日子。范狗儿说，行，我们一块过。
出考场之后，小咩的第一句话就是，考上了吗。范狗儿说，我想应该考不上的。小咩当着那么多的人，给了范狗儿一个热吻。
就在那天晚上，小咩告诉范狗儿，自己的卡上已经有两万钱，如果他们作一个小买卖，就能够开张。范狗儿却不想吃软饭，他说，大丈夫应该自立于世界上，不能够让女人养着自己。小咩说，你不想把你母亲接出来啊。范狗儿说，我会的，但是不是现在，也不会用你的血汗钱，我会自己去创一番事业的。小咩烈焰滚滚，波涛汹涌，就差把范狗儿吃掉。
这次就是没有范狗儿的电话，小咩也要来找范狗儿，她有一个心思，就是在这个城市里开一个发廊，离范狗儿近一点，只要他在这里当农民工，她就在这里守着他，他搬到别的城市去，她也去别的城市。谁知道，她非常后悔，不应该逼着范狗儿急着见自己。其实，采取别的方法也许会更好的一点。谁知，碰上这个痴情的傻子，那个塔吊有多高啊，这个傻子就敢顺着绳子往下溜。小咩心里像有个钝刀子在扎，她说不哭，不哭，狗儿是在给自己闹着玩的，说不定，他马上就翻身坐起来的。她看到吕打滚的时候，才流下泪来。
吕打滚跪到范狗儿床前，大声的哭吼着，狗儿，狗儿……。
他悔恨啊，如果不是自己要小咩来，如果不是自己当初昏了头脑，去看什么红霞，如果自己当初被人陷害之后，果断的报警，如果，世界上没有这么多的如果了。他在自己的哭声中听到了狗儿妈的哭声，听到这个伤心到极限的母亲，哪里是哭啊，她发出极其凄厉的呜咽声，让在场的人听了都无不落泪。吕打滚和小咩同时的抱住她，断肠人对断肠人，顿时又一场嚎哭。
四
就在范狗儿的遗体进入焚烧炉的时候，吕打滚的的心碎了。
范狗儿穿着新工作服的遗体，安放在鲜花丛中，他的一缕头发还是那么倔强的从工帽里冒出来，让他显的有些许的调皮，好像是和他们开玩笑，好像是他一会儿就会坐起来和他们打闹。
他是第一次面对死亡，一个人活蹦乱跳的，仅仅几天之后，就停止了呼吸，就会化作一缕青烟，他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阻拦范狗儿，如果不让他出去，他还会死吗。
吕打滚一边哭着，一边问小汉奸，是我害死了范狗儿，你说是不是，小汉奸不说话，他又去问吴清水，问李混子，是我害死了范狗儿，你们怎么不说话呀。吕打滚曾经跪在狗儿妈跟前，让她狠狠的打他的耳光，是他这个当哥的没有带好狗儿。
狗儿妈说，打滚，你是个好孩子，是狗儿命小啊。
小咩也说，打滚哥，不是你的错，是怨我啊，我不该催命的一样催他呀。
当时被抓进监狱的时候，吕打滚受到的冲击力，也没有范狗儿死的力量大。他的脑子里竟然不断的在问自己，人活着究竟是为什么呢。当他跟着父亲去二叔家借钱时候，他就想过这样的问题，但是还不是非常的深刻，现在他不断的在问自己，人究竟为什么活着。
吕打滚盯着秦东方的眼睛说，秦叔，你说这人活着究竟是为什么呢，狗儿的爹，为了过日子，摔死了，他又为了小咩，摔死了。他们死的值吗，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死的。狗儿本来应该好好的跟着继父，可是，他为什么不好好的跟着继父活着呢。他选择了自立的路子，他选择了小咩，他就这样死了，如果他知道他会这样死，他还会和继父决裂吗。
人总是要经历这些才会成熟，秦东方知道，范狗儿的死，让吕打滚灵魂出窍了，也许范狗儿的死，会让他明白许多的道理。扶贫先扶志，王东亮说，许多贫困户自己就丧失了脱贫的志气。破罐子破摔。我们要把他们的心志先扶起来，让他们知道这世界上只有靠自己，没有人直接给你钱财，只能给你一个平台，自己的财富要靠自己创造。
你说，如果让范狗儿活过来，他还会想现在这样吗，他还会离开继父自立门户吗？秦东方看着吕打滚的眼睛。
吕打滚的眼泪又要流出来，他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的脆弱，竟然像个女人一样，说话就会流出眼泪来。
秦东方斩钉截铁的说，如果狗儿现在活过来，他还会像现在一样，他会和他的继父决裂，也会自立门户。人就要活的像狗儿一样有气节，我觉得狗儿的选择是对的，他没有错，他去找小咩是对的。他没有错，你就的给他一千次选择，他也会像现在这样。
吕打滚突然怒火中烧的对秦东方大声说，你说他是对的，工地就是一个杀人犯，就是黑毛的法西斯行为，让狗儿铤而走险。如果不是黑毛，狗儿也就会公开的去找小咩，就不会跳塔吊，就不会摔死。你说，是不是黑毛杀了他，也就是你工地杀了他。
秦东方脸色阴沉的看着他，说，你说的不对，黑毛没有错，工地没有错，纪律没有错，这些都没有错。飞机要有航道，高铁要轨道，越跑的快的，越要有规矩，行星快不快，每分钟几万公里，他们都有自己的轨道，这就是世界，这就是规矩。只要是在这个世界上，谁也不能够超越这个规矩。
吕打滚声嘶力竭的说，那你说范狗儿的死是谁的错，就是黑毛，就是他逼的，我恨黑毛。
秦东方吼着对吕打滚说，知道你恨黑毛，知道你恨这个工地，可是，你想到过你自己没有，你为什么来工地了。你为什么没有去大学念书，你为什么没有去干别的工作。你想过没有，你恨黑毛，你还没有这个资格恨他。你以为谁管的你紧，谁就是你的仇人是吗？他不让你们去找车站那个女人，是因为，他怕你们受到伤害，因为你们是他的工人，是他的徒弟。他管的你们紧了，他为什么，他可以不管你们啊，他可以对你不闻不问呀。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管你们吗，你可以想想，从你生下来到现在，除了你父母，谁还管你们这么紧。你想过没有。人都有仇富心理，可是，你要问问，他的钱是怎么来的，如果他要是用汗水换来的，用自己的青春换来的，你就要尊敬他，就要向他致敬。人生下来，不是来索取的，是来回报的。
秦东方怕是自己的表情把吕打滚吓着，他放平声音说，你不要恨黑毛，谁也不要恨，可是，你也可以恨黑毛，但是，你必须有他的本事，他是这个工地最棒的工人，他一人能够不用人帮忙，搭起一面楼的架子，能够不用保险绳，单腿盘在一根竖起的钢管顶上，再接上一根钢管。而且他还是最好的钢筋检验员，他只有用手一摸就知道是不是正规厂家的产品。他还是最棒的施工员，整个大楼的图纸都印在他的脑海中，甚至每一条线路，都不会丢掉。为了来工地的每一个人，都能够挣到足够的钱，他比任何人付出的都多。你知道，你们进入梦乡的时候，他在干什么，他在检查每一道工序的备料情况，你们可以在施工累了的时候，倒下就睡，可是他不能啊，他要算计明天的工程进度，他要给每个工序都准备齐全。就是你们，他曾经出去过多少次，去调查了车站那个女人，幸亏那天，黑毛把你们找回来，你知道，那天是全市扫黄打黑行动，你们刚走，后面的刑警队就到了。如果你们被打黑的抓走了，你还有今天在这和我辩论的机会吗。
吕打滚漠然的盯着秦东方，心灵上有非常大的震动，他的脸色煞白，那天，黑毛拿着盛范狗儿骨灰的过来，双手紧紧的抓着那个蓝色的布袋，热泪哗哗的流了下来，一个大男人的哭声会让所有的人跟着掉泪。
秦东方说，打滚啊，你这是第一次面对死亡，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是，我们没有别的选择，我们必须遵守工地铁的纪律，不管谁都要以工地纪律为准。包括我都一样。在我们的头上还有一条铁的定律，就是金融规律在校准我们的行为。说俗了就是钱，就是贫困，要想脱离贫困，我们就要有一个铁的纪律，就要有一个被铁纪律锻造出来的团队。你看过动物世界吗，肯定看过，野牛为什么要穿过有鳄鱼的河流，它们不穿过行吗，不行，为什么，因为河的那边才会有让它们生存的草原。尽管有个别野牛被鳄鱼吃掉了，但是它们的团队却在一往无前的跳跃着前进着。
吕打滚对秦东方的话好像是懂了，但是也没有全懂。但是，他已经被秦东方的话打中了心中的某些地方。
范狗儿的骨灰遣送仪式，是在工地举行的，秦东方和工地上所有的工人，都按照沙河南村的规矩，给范狗儿参灵。当吕打滚和人们一起跪在地上时，他的眼泪夺眶而出，哗哗的像决了口的河流。
范狗儿的照片就挂在墙上，范狗儿的母亲已经没有了眼泪，她无助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们，她的唯一的心灵的支柱走了，她曾经为之忍辱负重的儿子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的哀伤太重了，瘦弱的躯体几乎是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悲哀。
狗儿，回家喽，回沙河南喽。在黑毛的叫魂声中，灵车缓缓的走了，狗儿妈抱着一只白公鸡，浑浑噩噩的坐进灵车时候，她的眼泪才涌出来，她的哭声，却久久的不能够在吕打滚心头消散。
正式的殡葬仪式上，都没有小咩的位置，就在那盛大的骨灰遣送仪式上，她也只有躲在远远的地方观看。在工地出口的地方，吕打滚看到了那个曾经和范狗儿相亲相爱的的女人，她默默的看着范狗儿的照片，泪水也默默的的流着。不知道她这时是什么心情，吕打滚不知道该是恨这个女人还是同情这个女人。
秦东方知道现在吕打滚的心情，看到他心内上下翻滚的厉害，秦东方想起一个著名作家的话，一个人要在火里烧三回，在碱水里泡三回。他也是这样过来的。在这个世界上不光是吕打滚，谁都要经历这样世界，才能够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秦东方把一瓶酒拿出来，倒在一个碗里，他无声的递给吕打滚，他说，喝吧，喝下去你就平稳了，是男人迟早也得过这个关。知道你和范狗儿是共患难的交情。可是，我们无法改变金钱世界的规则，但是我们必须挣钱才能够不给这个世界随意的摆布，这是我们能够站立在这里的基础。
那天，秦东方给吕打滚说了许多的话，他谈了自己的经历，他就是因为娶不上媳妇，才出门找活路的。他从村里出来的，他在最困难的时候，在天津给人家淘下水道，清茅房厕所。
秦东方也是高中毕业的人，脸皮薄，他宁可带着三层口罩下渗水井，也不愿意在上面干活。淘下水道一天三块钱呀，一个月才一百多块钱，哪像现在一个月挣小万数块呀
在公共汽车上，秦东方踩到了一个城里女人的脚，他不是故意的，是公交车在拐弯的地方晃荡了一下，秦东方肮脏的没有模样的鞋，就踩在了她的小皮鞋上。那个看着非常文明的小女人，瞪他一眼说，你踩我脚了，怎么连屁都不放一个啊。秦东方急忙幽默的道歉说，踩着你脚我就对不起你了，再对你放一个屁，我还算人吗。逗的车上的人都笑了，有个城里人还说，没有想到这个要饭吃的还能够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来。秦东方说，我们不是要饭吃的，我们是来城里干包工活儿的。那个人说，知道，知道，这和要饭吃有什么区别吗。
你饿过三天吗？秦东方问吕打滚，你没有饿过三天，你生下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好过了，已经温饱过关了。你觉的你们受这一点委屈，就是天塌下来了，可是，你知道饿的滋味吗。
秦东方声音非常沉痛，那天的风真大呀，把城市的都刮的昏黑昏黑的，秦东方和龙老二躲在工地的小板棚里，听的见飞沙走石打的棚顶啪啪响。这风也刮了三天了，秦东方说，聋子，我们是不是要饿死在这里呀。龙老二从破被子里伸出头来，别着急，这风天黑肯定停下来，老天爷不会饿死没有眼睛的家雀，你放心。
沙尘暴果然在天快黑时消失了，他们去支淘下水道的钱的时候，酒店管理员说，你们的头儿早就把钱支走了。管理员教训他们说，谁让你们不长个心眼啊，你们以后可别上这当了，不管干什么都先要钱。
人是铁饭是钢，龙老二看着饿的没有一点气力的秦东方说，你等着，我去搞点饭吃。龙老二走了，一直等到半夜才回来，提着两个馒头和一个盛着杂烩菜的快餐盒子了。秦东方饿急了，端起来就吃，当他把一个馒头吃下去的时候，他忽然想到，龙老二从什么地方搞的饭菜，他说，你是不是偷去了。龙老二不高兴的说，饿死不当贼，你放心，你哥还没有那么下溅。秦东方突然明白过来，龙老二是讨回来的饭。他说，聋子哥，你去要饭了。
龙老二大声说，我不是讨饭，这都是人家吃剩下的，扔了可惜的。
秦东方说，哥，我不吃了，我们是来挣钱的，到落了一个要饭的下场。我回去种地去，我不在城里丢这个人，让人们知道咱们在城里要饭吃，丢八辈子的人了，让祖宗也羞辱。
龙老二说，你走啊，没有人拦着你，人家都说山东人不作官不回家，河北人不要饭不回家，真是没有说错，你也就这点德行，你回家去吧，你老娘还等着你挣钱哪，他们还把你当指望哪。你走吧，你回去就给家里人说，我们笨蛋，不是挣钱的料，我们还回来受穷来了。滚滚，滚吧，碰到困难就灰头丧气的软蛋松包滚吧。在龙老二的坚持下，秦东方没有走，他也坚持下来了，他什么时候都感激龙老二的那顿骂。
秦东方把酒洒到地上，喃喃的说，范狗儿，你小狗东西，你现在到家了吧，你小子到了那边好好的上学啊，你小子，是他妈太聪明了，可是你为什么非要干傻事呀，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秦东方突然说，吕打滚，你小子也别自作聪明，你来工地就几次违犯工地的规矩，我为什么给你网开一面，不是对你这个，而是我接受的是镇党委交给我的扶贫任务。王东亮书记把你交给我，我有责任让你成为一个脱贫致富的带头人，你以为工地缺你这样的劳动力吗，告诉你，不缺，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有的是。
吕打滚把酒喝下去，对秦东方说，你们当年打天下的时候，是受了罪，你们在寻找农民出路的时候，是付出了，但是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们想的和你们不一样。秦东方哈哈大笑起来，不一样，谁都在青年时代过过，可是你在我这个岁数过了吗。秦东方几乎是低声的咆哮着说，你们，你，都是自私主义者，你受了陷害，为什么不去报警，为什么不回去找家长，你在监狱里还替他们几个担了责任。你是义气了你是大哥了，可是你想过没有，你父亲，借钱给你疏通，他连药都舍不得吃，连病都舍不得看，要不是你，他的病能够拖到今天不可救药吗。
说到父亲，吕打滚无语了，他只有把一大碗白酒喝下去。
吕打滚喝多了，不知道怎么回到的工房，范狗儿的被子早就给他烧了，可是，他还觉范狗儿就在旁边睡着。他想说狗儿啊，是我害了你呀。
听着工房里传来的一阵阵鼾声，听着工地夜班永远轰鸣的机器声，他感到了深刻的迷茫，这些睡着的和在工地工作的人们，就像大千世界的一粒微尘，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的行踪，他们默默的来到这个世界，承受着为人夫为人父的压力，然后又悄悄的走了。什么才是人的幸福生活，人应该怎么着生活，他的心紧缩成一团，他的思维却像一个宇宙的黑洞一样，无限的收缩着。
吕打滚用手不断的推开向他涌来的夜色，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能够突出这夜色的重围。吕打滚感到了自己就像这个发疯的工地，情绪就像这闷着的漫天乌云。风暴已经在酝酿成型，只等一个雷电当引子。
吕打滚把所有的愧疚都投入到了工地，还自觉的把范狗儿那份工顶起来，别人一趟搬一袋，他一趟就搬两袋，他还发明了一个多用手钩，一边手上提两袋。黑毛没有想到，这个吕打滚竟然这么有力气，可以说当年秦东方年轻的时候，就是这个劲头。秦东方心里暗暗的赞许，这小子，还真是一块好钢。白天生龙活虎的拼命，他最怕晚上收工之后时候，一闲下来，他的心里对范狗儿的愧疚，就像野狗一样，吞噬着他，他本来有机会救范狗儿，可是，他的欲望和怯懦，让他在范狗儿奔向死亡的道路上，又推了他一把。夜色把更大的烦恼和痛苦，都渗透到了吕打滚血液里，慢慢的汇聚到了心里。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李混子看他睡的昏昏沉沉，拿起他的手机一看，是范狗儿的电话。李混子尖叫起来，吕哥，狗儿的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