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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火雄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散文
20190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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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村

周火雄

 

    从天幕的一角嘹嘹飞来。起初,瓦蓝的天幕上只有几个小墨点,它们随意而散淡,像是画匠在宣纸上信手的勾勒。但是,接下来,小墨点洇开来,成为混沌的一片。鹤的鸣叫愈来愈明晰,阿——喔,阿——喔,嘹亮而壮观,啊,鹤,鹤们回家了。

    村庄仿佛从梦里醒来。刚刚还是静悄悄的,转瞬嘈杂开了,呼啦呼啦,乱呼呼如一锅粥。呵,你看鹤的翅影,优雅地划过蓝色的天幕,划过头顶,留下遒劲的划痕,但是,这也就一瞬,一瞬之后就消失了。天空依旧蔚蓝,刚刚洗刷过的透亮。

“北鲲,你的作业。”

我不睬。

    鹤队飞过晴空,那是最优雅、美丽的姿态。许多年过去,我没有再见到这种阵势,但是,那种罕见的、震慑灵魂的大美,留在记忆深处,那么强烈。啊哈,鹤儿归来,那些个吵吵得昏天黑地的麻雀,自认为这世界舍我其谁的大嘴莽哥儿,这会儿没有了豪气,它们早已大嘴闭起,敛了声息,躲到屋檐下去了......

    阿——喔,阿——喔,鹤,伸展了修长的腿,一抿翅,飘在了高大的古枫树干抑或枝头。没站稳吗,翅膀呼扇呼扇,枝叶摇荡,树枝一摆,再摆,终于安静了。

    古枫树上有巨大的树洞,洞中住了好些灰色的鹤。密密层层的一群灰鹤隐匿于青郁的枝叶,不见了踪影。

夜色一点一点地浓稠起来。我的仰望的脖子肯定是酸了。

    咩——牧归的牛儿聚集在池塘边,清冽的塘水照映了远空,也照映了牛角上的八哥。嘎,这种养不家的长舌婆瞧见了波纹皱折里的小鱼儿,一个疾飞,还是慢了半拍,尖嘴只打湿了水波。嘎,它有些丧气,打了个旋儿,飞走了;炊烟飘散,饭菜的香味也弥漫了雾霭中的村庄。

    我也走了。

   “北鲲哥,等等我。”秋姐把她的书包拖在地上,哐啷哐啷,一阵乱响。秋姐的文具盒有些特别,肥头大耳,放在书包里老是发出响声,很烦。

    秋姐当然不是姐姐,是一个女孩的名字。

    秋姐的父亲把她带到我家来的时候,我正读初中。“嗻,这就是跟你说过的北鲲,以后爹爹和北鲲的爹爹上班,你就和北鲲上学。”

   “哦,晓得了。”秋姐一笑,两颗虎牙很好看。

    秋姐不是姐姐,但是,秋姐高出我一头。

    乡村的夜晚宁静得有点怕人。从窗口望过去,最先看到的是古枫树的黑影,它差不多就在屋顶上,遮蔽了硕大一片天空。稍远些的,是一碧如洗的湖泊。黑暗中,几星灯火在水上闪烁,铺展出长长的一条光路,闪烁不息。

    鹤的啼鸣偶尔飘过屋脊,消融于天籁。油灯下,我的笔在纸上画着灰鹤。我的心思在古枫树上。长久以来,我想有一只灰鹤乖巧地伏在鸟笼里,它完全属于我。啊,那绒绒的翅膀,高高的脚杆……

   “哎,北鲲,你的数学题做错了,鸭子多少腿哦,两只,兔子多少腿哦,四只,反了,你全部弄反了。” 秋姐激动地叫起来,语调太重,差点把油灯扑灭了。

    秋来了。鸥鸟点点,远山如黛。

    秋姐的父亲把舢板划到湖边。“上啊,”他笑着,这个胡子拉碴的半老头还是很可以亲近的。“嗷”秋姐跳上去,船头沉了一沉,随即又昂起头来。“北鲲我拉你噢”,她伸出手来,但是我没有接。我跨上去。船儿在水面犹豫了一瞬,即刻掉头指向湖心。

    一只机船拉起围网在湖上画圆。天蓝水碧,好一副宁静的画儿正在破题。

    野鸭子成群成群漂浮在水面。小鱼小虾在水底闷了一夜,终于探出头来大口大口呼吸,它们不知道馋嘴的野鸭子正张大了口,脖子一梗一梗地吞咽。

    围网收拢了。鱼儿窜跃起来。

    远处,荒湖摊上,灰鹤优雅地散步。那是多么优雅的一对,“北鲲,告诉你啊,文选记载,鹤是爱情忠贞鸟,一对鸟夫妻可以共同生活60年。你看,它们一前一后,形影不离,感人不?”是的,它们在觅食,小鱼、小虾、螺蛳都是它们的食物,但是这个就感人吗?呀,苇子后面也有它们的影子。

   “喂,古角,你好!”秋姐站在船头,将手拢成喇叭,叫起来。

   “喂,古角,你好!”,我也依照秋姐的样子叫起来。

    脆亮的叫声在湖上传得渺远。

    一只灰鹤拍着翅膀飞起来,紧接着,另一只灰鹤也飞起来,它们嘹嘹振翅,越飞越高,瓦蓝瓦蓝的天幕渐渐游动的只有两个墨点,终于,墨点也消失了,天空依旧纤尘不染。

    阳光透亮透亮,它照映我的画儿一样的故乡,照映水一样清亮的女孩儿。这是一幅画,一幅留在心底三十多年,也不肯轻易示人的少年的画。

    记忆中,那是一幅色彩斑斓的画,铺展在古角的青山绿水间。若论季节,它该是秋景。是的,漫长的苦夏的打熬中,秋彷如一枚鲜艳的果子,靓丽在阴凉的枝头,隐隐约约透出果子的芬芳。

    秋是古角最美的季节。秋空高远,瓦蓝的天之背景上,游动着深浅不一的云彩,深的是蔚蓝的,海洋一样透着深邃,它让你想到龙王殿、水晶宫一类童话,很多回,我躺在夕阳下的湖堤草地上,仰观漫天的蔚蓝,记起《格林童话》抑或《西游记》里朦胧迷离的场景,这些故事里的朦胧与现实中的古角真实地交融在一起,让我心生愉悦;浅的是最生动美丽的云彩,它们仿佛动物,奔跑、游走在天宇,你看,那条大狗跑得多么欢快,但是,它跑着跑着,被像龙又像马的动物吃进了肚里,上苍原本也有不平和欺凌吗。

    阿——喔,鹤儿来了。它们成群成群盘旋在水面,忽高忽低。

    湖水更蓝了。风儿吹起满湖皱纹,静谧中,湖面有浪涛的乍响,让人疑心那是鱼儿跃出了水面。拿眼梭巡,什么也没有。远处的溜舟泊在水面,像极了一叶漂浮在湖面的枫叶。偶尔有形单影只的人儿划起“翘嘴”在湖上走过,之后,什么也没有。拿眼一望,瓦蓝瓦蓝的一片好宁静。一只灰鹤嘹嘹飞起,渐飞渐高,渐飞渐远。

    山体连绵起伏,把个硕大的古角围拢在掌心。山色层次更加分明。低处的是黛黑的松林,枝叶丰茂,前后左右交相呼应,几近没有树隙。远望定是一抹碧绿的深色;稍微高些的,是枫树,大片大片的枫树已然在苦夏中熬红了毛发,你看,站在山中,它们周身是火红火红的,一株株、一树树,首尾相连,迁延不息。相对于其他树种,枫树才是秋的使者。那种鲜艳的、大红大紫的色彩,敢于敞开胸怀、吐露心迹的性格,是别的树种所没有的;更高些的,是茅草和杉木。或许逼近山顶,土地更加瘠薄,茅草更显清瘦,几近铁骨的腰身挺立在风中,萧瑟地摇啊摇……

    伴随古角长大,却没有机缘一睹四围山体的风姿。有一回,秋姐就怂恿我到湖对面的坡上看个究竟。我们偷划了一只舢板,优哉游哉上到坡上,却发现坡上的茅草中卧着大大小小的鸟窝,鸟蛋还热乎着。我伸手捡了一个,鸟蛋上点缀好些星星点点的斑痕,格外好看。我把它装进口袋,但是,秋姐急了:“会遭报应的!”

    回头的时候,我们的小舢板遭遇了顶头风。我们用力往前划桨,船儿却走不动,我们累了,想歇息了,船儿却往后跑起来。

    “我说过的会遭报应,你偏不听,偏不听”。 秋姐哭起来。

    我们不再做无谓的努力。风吹打船儿,一路后退。船底传来呼呼的拍打,像极了鬼叫。我的脸定然吓灰了,呜呜哭起来。秋姐反倒镇定下来,不哭了,她说,不怕,我们蹲在船舱中,就会没事的。

    真的没事。风停了,船儿不再后退。我重新拿起船桨摇起来。

    古角。古角。

    喜欢在高处眺望灰鹤觅食。太阳照得湖滩一片明亮,灰鹤成群成群飞过来,散落在浅滩上。浅滩是湿漉的,它们刚刚被湖水退出来,湖田上面爬满蠕动的螺蛳和河蚌。灰鹤迈着修长的双腿,优雅地走过来,走过来,河滩上的小动物立即被灰鹤慢悠悠地捡食了。

    灰鹤的食性较为宽泛。食物匮乏的季节,菜叶、萝卜也成了它们的粮食。早秋,沿湖的村民在退水的湖田上种上了萝卜、青菜。水肥充足,地力喷张,青菜、萝卜随风而起,它们叶片肥厚,根茎粗壮,铺展得湖滩好一片绿。

    秋到深处,原野的食物稀缺起来,这些青郁的菜地成了灰鹤的牧场。我曾经看到灰鹤还有白鹭站在菜地自由放牧,那悠闲的脚步让人垂涎。

    冬日来临,我下到湖滩的菜地,那一刻,我竟然觉得自己变成了贪婪的小羊。拨开青郁的菜叶,我看到萝卜,哦,胳膊粗细、长约尺余的萝卜白白地竖立在菜地,绿的绿得更深,白的白得更洁净。这一切被秋姐当作了极好的素材,写进了自己的作文,成为了范文。秋姐的父亲常常在人前夸耀,这就是我家女子,冰雪聪明。而我,相形见绌,脸蛋定然是羞红了。“爹”,秋姐这样制止她的父亲。

   “啊哟喂,你看你看,就晓得护自家的女婿了。”他笑着,常常醉酒的脸又通红通红的了。

清凌凌的古角河悠然流淌。太阳照在水面,好一抹娇羞。秋姐,灵秀的河水滋润的女孩子,彷如一朵最普通的花儿,安静地立在古角河边,健康快乐。

    而我注定是忧郁的。在我还不知风湿为何物时,风湿已然深入我的肌体。发烧、无力、关节痛让我身体消瘦,自顾不暇。伴随五加皮、苍术、麻根的药香,我在少年坎坷的路途艰难行走。常常,一大碗乌黑的苦药喝下去,虚汗立即冒出,我大口大口喘气。我的祖母看着我,躲在屋角揩抹起眼泪来。

   “北鲲,北鲲。”秋姐叫起来。

   我没有回应。

   远离了梦想,远离了心底朦胧的召唤。许多回,我徘徊古角河边,任无名的泪水恣肆。

   书桌上,父亲为我准备了好些书。早晨,第一缕阳光照在上面,立即有了生气。我仿佛听到了灰鹤的鸣叫,心里活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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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冬天显得尤其漫长。太阳照在古角河上,没有风,水底的砂砾、卵石纤毫毕现。孩子们蹲在河边,用妇女纳底用的细线垂钓“伏砾鸡”和“石斑鱼” 。“伏砾鸡”和“石斑鱼”一样,多肉,也傻乎乎的,它们常常贴伏在砂砾上,孩子们轻易就能钓到它们。

    灰鹤在河滩上散步。相比起来,白鹭更喜欢运动,河的下游,浅滩处,常有白的翅影打破宁静。

    我坐在河边,腿上裹着厚厚的棉套子,依旧感到了寒冷。我的手边放着长篇小说《青春之歌》。在小说构筑的青春故事里,我喜欢上了林道静。我把自己的思想融入主人公的生活,与之同欢喜,与之共欢乐。在阅读的时刻,我变得充实而快乐。我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矫健的鹤,拍打着翅膀,离开大地,在高远的天幕翱翔。

    正上学的秋姐也蹲在河边。风吹起来,满河皱纹乱了孩子们的眼。他们跑到上游避风的河湾去了。“北鲲,好些了吗?”秋姐摸着我腿上的棉套子。我摇头。“那些功课可怎么办呐?”秋姐忽然低了声息,泪花儿一闪,轻声说。秋姐急,但是,我不急,很多日子的静默之后,我终于明白,在命运面前,你是绕不开的。我忽然把眼睛闭上,努力不让泪水落下来。

   “我不想上学。”

   “夜晚做梦,我又梦到我们一起上学的情景,那样多好。”背起书包,秋姐走了,走到了河堤上,又回头。

    风吹起来,河闸悠扬地唱起了歌儿。母亲洗完了衣服,背起我回家。我把脸贴在母亲蔚蓝的头巾上,哭了。“鲲,很痛吗?”母亲很痛苦地问。我点头,又摇头。

    伴随文学作品,我的精神在飞扬。但是,我的肉体,沉重多病的肉体把我拉回到地上,摔得很疼很疼。

    那是一段最艰难也最枯寂的日子。夜晚,一切都安静下来,狗也不再叫了,我依然在小说的故事里沉浮,失去自己。屋顶上,大枫树里,鹤的梦呓清晰且深刻。偶尔有一两声翅膀的振响,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年关愈来愈临近了。母亲忙于去湖滩收萝卜。肥沃的湖田,一年一季的栽种,萝卜格外粗壮。母亲用板车把它们运回。院子里,堆满了白生生的萝卜。丰收的年景,鸟们也有了好口福,菜叶、细小的萝卜遗留在湖滩,引来灰鹤、白鹭、八哥还有小麻雀的会餐。阿——喔,灰鹤不懂得储藏粮食,它们吃多少算多少,吃饱了,就在湖滩上唱歌。早晨的湖滩湿漉漉的。鹤们吃过了,唱过了,散步了,就在浅滩跑起来,在奔跑中张开翅膀,借助惯性飞向天空。与笨重的灰鹤比起来,白鹭更显灵巧,它们常常在原地窜跃而起,拍着翅膀飞向远空……

    那样的一个日子,我终于真切地看到并且抚摸了灰鹤。那是一只受伤的灰鹤。母亲在萝卜地里劳作,发现了它。它张开翅膀,伏在沟里,绝望且哀伤。母亲走近它,它也就徒然地呼扇了几下翅膀,呆在地上。它伤在翅膀上。在翅膀的根部,很大的一块,撕裂了皮肉。

    母亲用盐水和醋给它清洗了伤口,喂了它土霉素,把它关在箩筐里。

    它能好起来吗?夜晚,我看到它瑟瑟发抖的样子,难过极了。在心里,我祈祷它遇难呈祥。

    两天后,它能趁人不注意吃点东西了。母亲说,鲲你看,鹤吃了药能好起来,你也一样能好起来,一切都好起来……

    母亲的话给了我鼓舞。

    鹤是怕生的。你走近了它,它惊叫,惊慌地拍着翅膀。这样过了几天,见到生人并无伤害的意图,它也就渐渐放心了,但是,在你走近时,依然会警觉地拿眼看你。

    或许受了春节喜气的鼓舞,大年三十,我的腿竟然肿胀消退,疼痛减轻,好了许多。母亲也因此高兴起来。她丢开手头的一切事务,到庙里上香。

    大年初一,秋姐随她的父亲过来拜年。秋姐穿一件大红袄,裹一身喜气,惹得母亲捧起她的脸,左看右看。秋姐羞得不行,把花生、糖果撒了一地。

   “北鲲,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秋姐给我一只纸袋,里面是我的作业,还有精致的吉祥鸟,啊,很多很多的吉祥鸟。“新的一年,它会给你带来好运!”秋姐真心实意地说。

    我带秋姐去看鹤。那只鹤依然在箩筐里,但是,它确然好了。

    秋姐隔着竹筐抚摸鹤的羽毛,又惊奇又欢喜。“北鲲,你打算把它放了吗?这些日子,另一只灰鹤不知道有多么着急。”

   “嗯,放生它。”

    春节一过,母亲在河滩上将竹筐打开。看了看原野,它试探着走出来。在确认无碍后,它急切地拍着翅膀,跑起来,跑起来,飞上了云空。从此,天空有成对的大鸟飞过,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注目:那是我家放生的灰鹤吗?

    春天,我重新回到了学校。我的语文依旧是班上的王牌。语文老师总是把我的作文当范文在课堂鉴赏。我的数学成了顽疾,怎么也攻克不了。夜晚,秋姐给我讲代数,那些简单的我一学就会,可是,一旦深入,一旦复杂,我就束手无策。我不禁在内心叹息。

    秋姐非常有耐心。她在白纸上给我一遍遍演算。她与我并肩坐着,贴得很近。她的头发偶尔撩动我的面颊,这无法不心猿意马。有时候看着她的白净的脸,竟然想,这样的女子做媳妇还是蛮可以的。

   “北鲲,你在看哪里?”秋姐冷下脸来。

    我的脖子定然红了。

    暑假的时候,秋姐一家匆匆回到了北方,再没有回来。秋姐的父亲,那个胡子拉碴的北方汉子在一次深度醉酒后,发生了严重中风。医院全力抢救,命是保住了,还是落下了半身不遂的毛病。为了更好地照顾他,单位让他病休。这一家就此回到了哈尔滨城郊。

    秋姐,从此成为了我梦中的风景。有一回,我在梦里追逐,但是,我跑上高岗,什么也没有。坐在草地上,我忽然伤感地哭了。

    没有秋姐的日子,我不再一个人跑到湖滩看鹤的舞蹈或歌唱。实际上,这个秋天,鹤的翅影也永远告别了这片天空。那样一个没有特色的星期天,母亲忽然跑回家,她告诉祖母,湖滩上出现了很多死鸟,有鹤、白鹭、八角,还有麻雀。这些死鸟成片成片,遮蔽了土地……

    祖母张大了嘴巴,久久说不出话来。

   “莫不是又有灾难来了哦?”母亲说。

    流言在村庄传播。一些人暗地里买回大红的裤衩穿上,说是可以避开将要出现的大灾难。

    地方政府也在关注这件事。有人拿了死鸟去化验,结论是鸟儿吃了毒药。后来村里人回忆起,有人在播种麦子时,拌下了呋喃丹。呋喃丹是剧毒,即便再过三十年,施用过这种药物的土地都难以化解残留的毒素。

    灰鹤没有了。白鹭也没有了。没有了翅影的天空,一切都变得枯寂。

    古角沉寂了。也许,多年后,一个白发老人对他的孙子说,古角,那是鹤声回荡的地方,但是,回复他的是童稚的话语:爷爷,鹤是什么样子?

    会吗?也许。谁能说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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