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提空心菜,妻子脑子里就出现一首歌。“花开花落。花开花落,悠悠岁月,长长的河,一个神话就是浪花一朵......”《封神演义》里比干被纣王剜去七窍玲珑心,姜子牙给了他一道符,让他逃离过程中不能开口说话,但遇见卖空心菜必须问,人空心是否会死。妲己幻化成人给他制造了两个个障碍,最终碰到一个沿街叫卖空心菜的老妇人。比干问她菜空心能活,人空心能不能活?老妇人回答;人空心不能活。比干倒地流血而亡。最终被姜子牙封为文曲星。今天人们一提到高层之间斗法,统称为神仙打架,小鬼参与不得,大抵来自于《封神演义》。
院子栏杆上不知什么时候,爬满了牵牛花,藤牵绕绵延整整一堵墙,紫色的花骨朵含苞待放,与沿墙种植的空心菜相映成趣。“牵牛花,象喇叭,滴滴答,滴滴答,小喇叭,要开花”空心菜白色喇叭已经开花了,喇叭口向上,牵牛花部分喇叭打开,早晨一律面对东方,仿佛吹着起床号。犹如一个大大的喇叭方队,形态不同,乐器各一,但齐心协力,都在歌颂着太阳。中午阳光炙热,喇叭低垂了头,收拢了口,缄默不言,又好似在谴责太阳的无情义。我见证着他们的变化,却无意点拨他们的造化,承担阳光雨露之惠,却仅仅感谢太阳。对于空心菜,我用肥水育其心智,壅土培其茎苗,让它茁壮成长。
因空心菜喜欢壅土肥水,故称雍菜。《本草纲目》时珍曰∶蕹与壅同。此菜惟以壅成,故谓之壅。蕹菜,今金陵及江夏人多莳之。性宜湿地,畏霜雪。九月藏入土窖中,三、四月取出,壅以粪土,即节节生芽,一本可成一畦也。干柔如蔓而中空,叶似菠及錾头形。味短,须同猪肉煮,令肉色紫乃佳。
色香味俱佳,是一盘好菜。对于目前的我而言,很难做到。菜怎么做好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怎么做好吃。空心菜因其空心,又称“通菜”,寓意通通泰泰。母亲在世的时候喜欢种,那时老屋后是一片开放的菜园子,园子里有一个公共的肥水池,肥水池边一棵很大的皂角树,树高冠密,可几人围。几家彼此之间隔了短短的篱笆墙,沿篱壅土培护,上面就顺带种了一畦空心菜。
空心菜撇回家洗净,放几粒大蒜翻炒,出水后起锅,味道鲜嫩。
母亲回忆年轻时总是叹一口气,不免对我诉苦。说才嫁过来的时候,家里穷,什么都没有。食品公司的人好心送给她一瓶香油,她不舍的吃,藏在厨房柜子里。每天炒菜,都是淋一点油,不免拿手在瓶口揩一下,然后在嘴里嗦一口。一天赶老鼠,不小心将油瓶打到地上摔碎了,油流了一地,搲不起来,她伤心的哭了半天。父亲回来后,为了安慰她。买了一瓶棉籽油。用棉籽油炒出来的菜涩口,而且颜色乌漆嘛黑,甚是不好看。就是那瓶棉籽油都吃了好长时间。我记得一次,中午回来匆忙,母亲大气的拿棉籽油炒饭给我们吃,撇一点空心菜切碎和饭一起炒,吃的满嘴漆黑,就是那样,吃的很香,现在再也寻不到棉籽油了。
生产队里农活比较忙,加上生产队里还要给粮站、供销社、副食品店里下货。时间上自然比较紧,母亲每天基本天麻麻亮就起床,有时甚至天黑就起床了。那是没有手电筒一类的东西,做什么事情都是摸黑去做。母亲其时年纪不大。河水里不久曾经淹死过人,我们当地迷信都说水淹的鬼会拉下河的第一个人做替死鬼,才能去投胎,不然鬼就一直会在河里游荡。小河在村庄外,距离村庄还有不少的路。所以早上有点害怕到河里洗菜、洗衣服,于是一早就把我打起来,逼着我陪她一道去。冬天水很浅,要走到中间有石板的地方才能洗,清晨,风吹的很冷,偶有一声狗叫都将我们两个吓一跳,母亲一再叮嘱我在岸上站着,不能乱跑,自己一个人下到河中间。岸上的树黑黜黜的,风呼啸,枝叶哗啦啦响,犹如鬼拍手一般。枯草刷拉拉的飘,,偶有一两根飘到我脸上,我赫的不停大叫。于是我站在那儿害怕的不停催促,母亲不做声,只有洗菜的哗哗声,捶衣声声不停的传过来。母亲其实也害怕,每次洗完都是一手拎着篮子,一手拉着我,一路小跑回家,看到家里的煤油灯亮光透过来,我能清晰的听到母亲长吁一口气的声音,长长的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来,应该是惊魂不定的心放到肚子里了,脚步才慢慢放缓。将衣服晾在晒衣架子上后,就开始做早餐。我有同情心、同理心,能和别人同频共振,总能从对方的角度考虑问题,跟每天早晨在河堤上自我思想斗争是分不开的。母亲教给我不是打断一个人腿,然后给他按一个假肢的伪善,而是潜移默化中让你感受到爱和温暖。
母亲父亲的分工也是潜移默化的,形成不成文的规矩。母亲早晨负责洗衣服烧饭,父亲早晨起来打扫庭院。所以父亲每每晚起,不知父亲是否知道母亲的辛苦,而且常年如一日,风雨无阻的做。父亲可能更多活在母亲的纵容之下,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一下,看见了只会跨过去。但父亲有一个好处,处处听母亲的话,从来没和母亲红过脸,吵过架,家都是母亲当的。这一点我和哥哥和父亲极其类似,我和哥哥唯一不同的是,哥哥全面继承了父亲油瓶倒了不扶的性格。嫂子每每在我们面前诉苦,说哥哥不会烧饭,没得吃宁愿饿一餐,嫂子对哥哥虽是百般嫌弃,说归说,嫂子看哥哥满眼俱是爱意。妻子羡慕我家人的相处状态,放松轻松,彼此之间很随意,这么多年兄弟妯娌之间和睦,没有红过脸。
母亲去世后,很多年父亲没有种空心菜了。我也很少烧空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