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饼、油条是绝配。
大饼俗称“草鞋底”不是本地吃食,但在本地很流行。确实很象鞋底,扁扁的,撒上的芝麻,就象是针线葺过留下的痕迹。热热的大饼出锅,用刷子刷上糖稀,再刷上本地的辣椒糊,裹上鲜香热乎的油条。咬起来酥脆暄软,辣糊甜咸,滋味非常丰富,而且特别饱肚子。
做大饼是外地来的一个小媳妇,长得漂亮泼辣。街上人都喊她:辣子西施。
小媳妇做大饼还有一段来历。
下放的上海知青陆续回城后,只有一个上海佬因为嫁给本地人了,不符合回城政策。落实政策就给安排在煤建公司上班。公司宿舍六间,外加一个厨房。一直由上海佬一家人居住,实际经营者好长时间内也只有上海佬一人,经理、会计、售货员兼一身。一天公司来了一个帅小伙,个子高高大大,郎目星鼻,英俊开朗。来了以后,上海佬就腾出两间给他,一间住宿,一间烧饭。上海佬有一个女儿,其时初中毕业后十八九岁待业在家,没事,就经常到他哪儿玩。一来二去,两人就产生了感情。上海佬坚决不同意,为此大打三六九,小打天天有,鸡飞狗跳了好长一段时间。
正在上海佬怎么想办法都无法棒打鸳鸯之际,事情却有了转机。一天一个外地老妇人带着一个姑娘找到煤建公司。人们听到煤建公司传来争吵声。好事者一听墙根才知道,原来这个小伙以前和表妹指腹为婚,小伙本人没有同意,加上他认为近亲不能结婚。可是架不住自家姨娘一厢情愿,姑娘也是一万个同意。两人也干脆,看这个小伙上班,长时间没有回来,怕事情有变故。便自己收拾包裹,上杆子贴他,主动找过来了。到了听上海佬一说,气不打一处来。跟小伙吵吵过后,就动起了家伙。小姑娘看着文文弱弱,白白净净的,武力值却不低。拿着擀面杖从上街头撵到下街头,小伙子头被打破在医院缝了好几针。小姑娘倒也不嫌弃,大大方方衣不解带的在医院服侍了好几天。大胆泼辣,逢人就骂表哥是陈世美,找了工作,就不想回家娶她。其实二人并没有婚约,表哥刚想说二人没关系。小姑娘眼睛一瞪,表哥想说的话就吞了下去,委屈巴巴的看他,一脸受气包的样子。
准丈母娘个子不高,精廋廋的,瓜子脸,眼睛小聚光,精神奕奕的。每天收拾的一丝不苟,头上梳了一个巴巴揪,黑纱网罩着。斜襟粗布衣,发白,洗的干净。小脚穿着黑布鞋。走路,拿着一个手帕,风摆杨柳似的前后摆动,精神极了。姑娘继承了母亲的相貌,漂亮白净,而且个子极高,不说话,林黛玉形的,干活史湘云似的,说话办事爽利,周边人都喜欢这母女两个。
小伙子怕他们,也不敢说不同意,就是拖着。彼时上海佬的女儿招工到供销社上班,这么一闹,也只好搬到供销社宿舍。小伙子不敢造次去找她,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着。
准丈母娘没事,带姑娘回去又怕事情有变故。闲得无聊,就经常找我奶奶聊天,一聊一上午。我奶奶就给她出主意,既然不能回去,找个事情做做,打发时间,反正结婚是迟早的事情。按我奶奶的想法,这个架势,他敢不结婚吗?无非就是找一个台阶下罢了,时间肯定是最好的台阶。既然看着他,不如找过事情做养活自己娘儿俩啊。
老太太母女俩也不是讲废话的人,在街上转了一圈,发现卖油条家乐的摊子前有一块空地。于是和家乐商量,在他门前摆一个炕大饼的炉子,摆摊卖大饼。家乐也同意,在空地上摆摊不影响他,反正两人不是竞争,而是互补关系。
因为做的是吊炉烧饼,两人说干就干,到供销社讨了一个空油桶。上面去掉,下面做了一个炉膛。黏土糊好,用柴火烘干。置备了铁钩子、和面钵、案板等东西。第二天一大早,鞭一放,就开张。
两个人做的是葱油烧饼,上面撒芝麻,烧饼擀好以后,背后湿水,往炉壁上一贴,烤好后,用扁火钳一铲,夹出来,放在炉子上面保温。卖的时候刷一层糖稀,需要辣的,刷一层自制的辣椒酱,在买一个油条夹在里面。饼薄酥脆,油条蓬松金黄,两者相得益彰,辣子西施远近文明,大饼生意做的相当好。
小伙子看他们安营扎下了寨,根本就没走得意思。加上上海佬女儿看着无望,又喜欢上了当地一个小学老师,于是他母亲极力撮合这门亲事。不久,上海佬女儿就和老师结婚了,还是从煤建公司母亲房子里出嫁的。辣子西施母女两个大喜过望,包了一个大红包,开开心心的把上海佬女儿送走了。此后,母女两个不时讥讽一下他。时间一长,被迫就接受了现实,跟辣子西施结了婚。辣子西施倒也不矫情,有人问,都大声说是自己将他追到手的。准丈母娘在他们结婚以后不久,也就回家了。
后来煤建公司不景气,工资都发不出来。小伙子还帮着老婆在街上卖了一段时间大饼。不久丈母娘带人过来,将女儿女婿一道带了回去。
上高中时,父亲在校外为我找了一个寄宿的家庭。巧了,正是辣子西施家。辣子西施彼时在家里开了一个豆腐作坊,生意极其火红。辣子西施主外,那时候已经是大叔的他主内。偶尔在一起吃饭的时候,辣子西施当我的面还打趣他当年悔婚的事,两个儿子趴在桌子上歪着头看他,他嘿嘿笑着不语。
从他的眼中,我看的出来,他很满足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