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年龄大了,喜欢回忆过往。
父亲回忆自己的时候,对年轻时候的选择所留的遗憾不免有点感怀,总说自己好几次错过了,不仅错过了工作的机会,也错过了搬到城里的机会。用现在时髦的话说,就是曾经有一次机会摆在我的面前,可是我没有珍惜。如果现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再次选择,重新再来。
(一)
因为家族有尚武的基因,加上父亲年轻的时候,长得比较帅。
据父亲回忆,大约二十出头,大抵加上自己又念了几年私塾,本来参军的事情已经定了,而且接兵的连长对父亲识字的事情非常满意。由于是家里的长子,奶奶一哭二闹三上吊,死活不同意父亲去参军,父亲本可以私自离开,但家里的现状摆在那儿,父母年迈,两个弟弟未成年,自己离开了,后果是严重的。
没办法,父亲只好留在家里干农活,两个弟弟成年,先后都去参军了。这是父亲一辈子的遗憾,说到这儿不免有点叹气。
苏轼“到的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父亲是不懂这个道理的。人生没有也许,谁也说不明未到前方的景况,只不过总觉得没有得到的肯定就是最好的,为此父亲很为自己的一生选择遗憾了几次。
也是因为两个弟弟参军的缘故,父亲根正苗红,就被吸入组织,当上生产队会计,一不小心又被卷入文化大革命。父亲对文革的印象有两个:一是“好派”“屁派”之争,而且两个派他都是。一个就是认识了自己的母亲。
刚开始参加的是好派,好景不长,书记被打倒,他就成了屁派。父亲说所谓的好屁派,完全是自己封的。因为文革要文斗不要武斗,斗争就要分两派,上台就是好派,下台就是屁派,所以他才在两个派都混过。
父亲讲,屁派、好派就是一个名称,都是乡里乡亲,因为一场政治需要,必须有两个派。所以在屁派的日子,混的也还不错,只是被赶出了政府。
屁派成员(里面的骨干成员就包括我的舅舅),流亡在外时。当时的办公地点在大队一处林场,主要方便生火做饭,当然地点是流动的,防止好派找上门。用父亲的话说,当时自己主要负责屁派的吃喝拉撒,也许是舅舅看到他比较能干,反正就是觉得这个小伙子不错,就将自己的妹妹介绍给他,于是他就认识了我的母亲。
母亲当时梳了一个大辫子,长得精神,父亲一眼就相中了。二叔在湖北,小叔在四川,听说父亲相亲以后,省吃俭用将自己津贴寄给父亲,也不过区区二十几块钱。就是这二十几元钱解了父亲的窘境。这二十几元钱并不是娶母亲的费用,而是请邻居帮忙拓泥巴砖,起了三件茅草房,母亲没有一分钱彩礼,还自带了自家山场的椽子和山上割的茅草,而且年年要回去割茅草翻新屋子。好在那时母亲娘家兄弟多,这些事情都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如何让帮忙的兄弟们吃饱,让母亲费了大难。
母亲在舅舅的洗脑下,对父亲家一无所知,倒贴本,稀里糊涂就嫁给了父亲。
那时候舅舅问过父亲的年龄,父亲告诉他,自己二十岁,和母亲一样大。直到多年以后,我给父母亲办户口簿时,母亲才知道父亲比自己整整大了五岁。
母亲已近五十岁时,依然梳着两个乌黑的大辫子。嘴上虽然说着父亲嘴里没有一句真话,可是眼神了露出的爱慕却暴露了她的心思。因为她私下跟我说,你们怎么没有一点父亲的影子,年轻的时候,你们父亲真好看。
父亲不仅是好看,而且父亲勤劳能干,犁田打坝是样样在行,后来做生意也是风生水起。可以说改革开放以后,我家是第一个在街上砌二层小楼的万元户。母亲终身留着大辫子,哪怕是后来化疗期间,她提的唯一要求也是要妹妹给她买一副带辫子的假发。
年龄的大小似乎并没有影响父母之间的感情,家庭的贫贱反而凝固了他们之间的上进心。
(二)
我出生于十月份,半夜母亲突然觉得肚子疼,于是就毫无征兆的生下了我。母亲生产前,还在煤油灯下挺着大肚子和奶奶一起纳鞋底。好在奶奶在现场,虽然没有准备,也不至于慌乱。只是家里当时家徒四壁,连仅有的几个鸡蛋前几天都换了咸盐,母亲怀孕时也没什么营养的补品,导致我出生时又瘦又小。
父亲是笑着说的,“你母亲跟我一辈子,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有一点好的,要想着你们,还要想着我能不能吃饱。稍微有一点多余,还要预备着娘家来人,自己每一天就是咸菜,辣椒糊,肉都不舍得吃一口”。父亲叹了一口气,停顿了一下子,看着前面,面无表情。“现在你们日子都好了,可惜你母亲又不在了,实在是命薄,赶不上好日子。”
其时恰逢文革期间,生产队里以劳动力和人口分配粮食,而且恰逢生产队分粮季节。
第一声啼哭以后,父亲高兴的不是添了一个男丁,而是家里又能多分一份口粮。半夜就迫不及待的到大队里申报户口。好派并没有为难作为屁派成员的父亲,而且当时大队书记是父亲的一个远方表亲,因为这个事情,还特意拨给父亲十斤粮食,虽然大部分是红薯,只有一点点白米,但也解决了父亲的燃煤之急。
后来用父亲的话说:“那时候一刻都不能等,多一个人就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好派也罢,屁派也罢。都不影响父亲担任生产队里的会计。这多多少少沾了一点光,毕竟到年终算工分,还要靠他的一支笔。所以对父亲的小算盘,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况那时父亲还是军属,两个弟弟都在部队里服役,加上自己年轻气盛,别人问起他的年龄,他总是一副莫欺少年穷的架势。
也正是这种架势,奶奶的娘家人口众多,尽管野菜伴着粮食,也不够温饱,年年都是青黄不接,特别是新米还没有上市的时候,树皮都啃光了。
没办法,挑着米萝指望自己这个外甥,外甥有什么办法,只好四处张罗着为他借粮。
我们沿街,田地很少,而隔壁队每人都有几亩田,上缴公粮以后,集体就有盈余。父亲就打上了他们的主意,找当时的队长提出借两担粮,等新谷子上市的时候还。
队长同意借粮,代价是一餐饭,结果是两担粮食,和醉酒的队长在回家的路上摔了一跤。也许是摔了一跤将队长借粮食得记忆摔没了,一直到包产到户,队长都没有找父亲要那两担粮食。
父亲是笑着说的,这可能是他为数不多的人生亮点之一。后来条件好一点,父亲主动提出还,队长讲集体都解散了,你还给谁,最终还是一顿饭,加上队长摔一跤结束。
那时,其实父亲也明白,大家问他年龄的言外之意,还是一个才出生的娃娃怎么能分口粮的问题,并不是真对他的年龄感兴趣。看父亲这样说,本乡本土知根知底,大家对他的年龄也就不大穷追到底了。
(三)
二叔复员以后,到大队开大型拖拉机,后来到城里开大货车,因为年轻,开开车不小心将人轧死了,进了看守所。小叔因为是某些人的部队,由于一些人尽皆知的原因,尽管那时他已经是侦查连队的班长,有望提干,可是在大裁军的时候,还是无情的全员被裁了,回家后,无事可干。
爷爷急怒攻心,病倒了。母亲那时候已经嫁过来了,面对这个家,可以说是风雨飘摇。
生产队会计是解决不了这个问题的,大队有一个赤脚医生,经常到家来给爷爷看病,只不过赤脚医生是一个女的,胆大,虽然她主要是接生,但小的感冒发烧她敢治,而且下猛药,基本上做到药到病除。
村里面就比较相信她,面对爷爷这个病,她也束手无策,心病还要心药医,可到哪里去寻找爷爷需要的心药呢?虽然她每天都来,可是没有什么效果。
赤脚医生不免就有点疲懒,虽然一请再请,她由开始的一天一趟渐渐变为几天一趟,甚至到后来干脆不过来了。
父亲没办法,到卫生院也说不上个所以然。只好就这样拖着。
突然一天,赤脚医生到我家,对父亲说有一个到县里培训的赤脚医生名额,她实在是走不开,因为她还兼着小学的老师。于是就过来问父亲愿不愿意去,母亲虽然不愿意,可是赤脚医生一再动员父亲,说当赤脚医生会额外有一份公粮补助。架不住诱惑,父亲还是到城里参加了一个星期的培训,然后领了一个医疗箱子和一本赤脚医生手册回来了,回来之后,赤脚医生就将业务转给他,自己安心教书去了。父亲的水平用我的话说:只能是赤脚,谈不上医生。可是父亲在会计之余,却大胆的兼职给人看病多年,还没有出事,你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讲到这儿,父亲有点肠子都悔青了。因为小学老师后来也转正了,而且小舅舅高中毕业以后,当初也是赤脚医生,然后公社卫生院需要,他又到医院上班。上了一段时间,恰好公社要公安员,他又到公社干,再后来派出所缺人,他又到派出所上班,一直干到退休。
小舅有退休金,父亲因为干赤脚医生不挣钱,期间大队请人来教制作面条,本来选的人也不是他,哪知,他无师自通,在旁边看会了。
加上公社放人出去单干,每年交一点提留给大队就行了,父亲就舍弃了赤脚医生干了个体户,起码当初的选择是对的,不仅全家吃饱了,而且年底还有盈余。
最终,攒了钱赔给别人,二叔被放了回来,而且还回原单位开短途客运班车。小叔也到大队当了民兵营长,并且在一家人的努力下,终于给小叔起了三间青砖起脚的瓦房。爷爷的病也慢慢的好了起来。
父亲虽然有点意难平,好在还有大舅这个难兄难弟,大舅在村里教书,可是随着孩子日多,他也辞了教职回家务农。
所以讲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我们这两个孬子亲家。”
父亲三十来岁,在养家和自身发展面前也没有更多的选择,而且爷爷奶奶,也没有给他选择。
父亲叹气是少了一份退休金,这方面,我们弟兄三个都给了他底气,他更多的不是在乎金钱,可能更多的是感慨。
(四)
大队里不是没有动过心思,想将父亲弄到大队去当干部。可是父亲有自己的小算盘,就连生产队的队长他都不想干,主要原因还在于会计掌握着整个生产队的经济命脉,手头灵活一点。因为父母年纪大,基本在生产队没有公分,不是他在生产队里撑着,给父母结算公分的事情,社员之间抵触的情绪就会很大。
父亲说,一个人吃饱全家不愁,到大队当干部确实没有问题,可是他拖家带口可不敢这么干,虽然父亲回忆到这个地方也有点小小的遗憾。
另外一个队的会计到大队去以后,后来到了公社,最后调到食品公司去当了经理。每年过年父亲去得时候,会给他几瓶酒还有几条大前门香烟。那时候可以说是很紧俏的东西,父亲说道这儿总是眉飞色舞:“你们可知道,两条以上的大前门需要县长才能批,他一给我就是三条。”
母亲总是将烟酒发挥到极致,过年到几个舅舅家,也要分一个三六九等,倒不是说亲疏远近,而是按照抽烟喝酒划分,酒量大的再搭一点散酒,总之,尽量让他们满意。
每一年春节,父亲是不插手的,也不提供一点意见,这都是母亲的保留节目。我看着母亲在房间里,皱着眉头,看着仅有的一点可怜的过年物资,在屋子里扒拉来、扒拉去,盘算好几天。然后分类搭配,某家多少,某家多少,不免头疼。而且母亲不识字,兄弟姐妹又多,也不知他是怎么区分开来的。直到我上小学以后,可以为母亲分忧才好一点。毕竟我能将物品分类写下来,然后报给母亲,母亲按照烟酒、糕点的价值大小搭配,指挥我将物品一堆堆摆好,尽量合理一点。
虽然很小心,但不免也会出错。其实错不在礼品多少,错在了人情世故上。
当时我是不知道的。
走亲戚,母亲脸上带着难得的笑容,父亲拉着板车,我和哥哥走在后面,偶尔上坡的时候,推一下,大部分时间,父亲都是一个人沉默的走在前面。
母亲和四姨走的近。四姨夫去世以后,四姨一直一个人生活在外公的祖屋里。母亲走娘家,四姨家就是落脚点,东西都放在四姨家,然后分门别类送到几个舅舅家。往年都很好,偏偏那一年,大舅母不高兴,言语上不免有一点夹枪带棒,惹得母亲躲在四姨家偷偷的哭,连晚饭都没有去吃。父亲照例不会参与母亲和舅母、姨娘之间的龃龉的。母亲也没有阻止父亲和几个舅舅喝酒,只是让我传话,自己在姨娘家吃饭,吃饱了就早一点回家,不然天黑了,路不好走。
父亲向来神经大条,只喝的月上柳梢,才迈开腿准备回去。
舅舅他们的村庄在山林下面,回去必须经过一个松树林,松树林是乱葬岗,因为天黑了,虽然一再挽留我们住一晚上,可是母亲执意要回去,舅舅舅妈他们只好打着电筒送我们过黑森林。
在分别的时候,母亲终于哽咽着流着泪:我和老杨已经四十多岁了,不是不知道你们的心思,我年轻在娘家生产队里被人称作女诸葛,这个事情我能不明白吗?
原来母亲想和大舅结成儿女亲家,总是想着几个姨和舅舅家走的这么近,如果不亲上加亲,慢慢就会不来往了。舅母想的是,既然你想结亲,总要区别一点对待吧,怎么春节来看节几个舅舅还是一样的,没有一点亲疏远近呢?
话说开了,事情反而好办了,在父亲五十岁的时候,表姐最终成了我嫂子。
(五)
五十岁的时候,父亲并不介意年龄,用他自己的话说,本来五十岁,命运是一个转折。
他那时已经想好了举家搬到城里,本来都联系好了,可是乡政府街道扩迁,他如果一走了之,街上的房子往后移,就不会有他的位置了。这笔搬到城里的安家费,最终让路给了拆迁。
因为拆迁,父亲元气大伤,一个原因是地皮之争,因为后面的地皮一扩建,就比原来少了一栋,本来是前后各一栋,中间有一个院子,现在前面基本要全部拆除,而且当时也没有赔偿一说。
街上原先是平房的积极拥护,父亲虽有抵触,却没办法,只好将就着往后挪,这样一来,房子就显得格外狭窄。没办法,父亲只好将前后两栋全部拆了,准备重新起一栋。
因为前后有落差,而且坡后面并不是我家的地皮,后面的人死活就不同意给我家,放线的时候,他们全家齐上阵,将线桩全部拔了,父亲没办法,通过政府也解决不了,就一直僵在那地方。
本来父亲已着手往城里搬了,这样以来就耽误了,这反而激起了父亲的好胜欲,最终还是小舅施压,对方让步,房子还是建了起来,父亲心气高,不仅建了,而且是四层,每层六大间,在街上是最高的的建筑。
到城里的事情只好不了了之,到后来,我在城里买房子安家的时候,听说六万元,父亲沉默了好一阵子,但最终还是给了我。
有人问父亲,你今年多大了?父亲就有点牙疼,身形就有点肉眼可见的消瘦,而且父亲自此以后就再也没有胖过。
(六)
母亲一直咳,有时候咳得直不起来腰。在乡镇卫生院看,以为是百日咳,吃了感冒、消炎药一直不见好。母亲生性要强,没有对我说过此事,而且那时候,我天南地北到处跑,根本没有“父母在不远游”的概念,更没有明白“父母在,不远游”的意义。
直到有一天,母亲打电话给我,要我带她到医院去看一下,因为卫生院的片子看不清楚,虽然院长含含糊糊的说,肺部有阴影,看不清,要到大医院去,拍一张清晰的片子再看一看。
我知道情况不好,母亲如果不是忍受不了,不可能打这个电话的。开车回家带母亲到医院,心里忐忑不已,最终的结果是医生让我一个人进去,告诉我,母亲肺部有一个阴影,肯定是肺癌,而且已近转移到淋巴,肺癌中晚期。
如雷灌顶,母亲看着我的眼神有期待,也有失望。大舅在医院因为喉癌刚刚去世,母亲经历过那种生离死别。
没有问我,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淡淡的听我安排。父亲和母亲住了下来,母亲还好,夜间,我总是看见父亲一个人坐在漆黑的客厅里抽烟,其实那时候,父亲已经戒烟,白天他象没事人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夜间自己一个人一支接一支的抽。
我联系好南京医院,因为自己要晚一天过去,父亲等不及,一个人带着母亲去看南京,我真不知道两个年迈的人是怎么找到医院的,等我第二天找到医院的时候,看见父亲在过道的床边陪着母亲。
医生建议手术,首先要保证母亲不能感冒,父亲每晚小心的挡在母亲床头,生怕穿堂的风让母亲感冒了。
好在一切顺利,父亲在母亲手术后,长叹了一口气。医生体谅外地人看病的困难,出院以后,建议每个月复查去一下,三个月后拟定化疗方案,然后回当地化疗。
三年混乱不堪,一直是父亲陪在母亲身边,而从来没有下厨的父亲学会了下厨,而且厨艺惊人的在增长。
抗癌三年,母亲终是撒手西去,父亲一个人佝偻着腰坐在母亲平常躺的摇椅上,整天一动不动,好像三年抽走了他的精气神。
母亲去世时,只有小舅时不时过来。
两个人也不说话,就沉默的喝一点酒,然后不咸不淡的问父亲的年龄,父亲时年七十岁。
人生七十古来稀啊!父亲说道这儿总是泪流满面。
(七)
父亲的记忆中,自己好像并没有经历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尽是一些鸡零狗碎的事情,而且记忆还有一点蒙太奇,不停地在闪回或且按暂停键,可能有时候自己记得都不是太清楚。
二叔退休以后,因为糖尿病的缘故,和父亲走动的不是很多,有一天,父亲突然对我说,二叔可能不久要走了。因为他做梦梦见了二叔。
他执意要我带他去医院看二叔,去得时候,二叔正坐在轮椅上,看见父亲进来,眼睛瞬间一亮,挣扎着想起来,最终还是无能为力的颓然倒了下去。
嘴角喏嚅着,含糊不清的说:“老大,我不行了,我要走了。”眼泪顺着眼角留下来,父亲红着眼睛没说话。
二叔也没有力气再说话了,嘴角的黏液怎么吐都吐不出来,我上前用纸用力的挤了一下,听到二叔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父亲是抹着眼泪离开的,第二天二叔就离开了。
也许二叔就在等着父亲到来,二婶一再说,二叔连走那一段时间,一直记着三兄弟赤脚冬天在泥潭里挖藕的情形,天真是冷啊。
我问过父亲,如果知道了结果,你是否还会重新选择,父亲沉默了好久,也想了好久,最终没有回答。
父亲一辈子也许没有成就,可是一切都是最好的选择,正是他的选择,让我们感觉到了温暖。
父亲家族中,长辈已经去世。母亲家族中,父亲也是硕果仅存的耆老之一,而且是仅存的男性成员,所以每一次吃饭,都将他老人家放在首席。
每当人家问他多大了,他总是说自己九十拉岁,而且还不忘给人解释,我今年八十三,拉一拉,就九十岁。
我希望父亲再拉一拉,拉到一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