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

背影

文/译世

夜压得很低。

父亲沿着红砖墙走在土路上，领先我两三步，并没有与我搭话的意思。白天刚下过雪，父亲沉默的脚步踏在上面，嘎吱嘎吱得响。他的脚步很沉，我几乎只能听到他一个人的脚步声。

父亲一向是不掩藏心事的，但他现在正低着头，似乎有种雪一般的浓厚忧愁缀在了他的头颅上，强迫他凝望大地。

我掏出手机，悄悄拍下一张他的背影，却不料忘记关闪光灯，他的身形忽得清晰起来，又慢慢得消融在夜色中。我点开相册，一张不甚令人满意的图片跃出来，上面满是噪点。可我也不好意思再拍一张了，我只能打开闪光灯，让它充当手电筒的作用。

小时候我是有一只笨重的手电筒的，那昏暗的黄色光芒走不了几米就会完全逸散，只能有中间一点点的亮度，让我能看清父亲的脚步。如果我跟的紧些，把光柱上移，也能将将看到他那微微昂起的头颅。可是父亲从不担心摔倒，我却要时刻盯着路面，每每只是草草掠过一眼就会担心路上是否有坑。

事到如今，我才惊觉自己一直都没好好看过父亲的脸，他是何时长出了白头发？皱纹是何时增多的？那童年记忆中的高大身影，何时开始仰视我？他又何时被坠上了沉重的，我尚不理解的忧愁？

月亮下，父亲的影子半透明得映在地上，画出浅浅的弧度。虽然被外套遮盖着不易察觉，但他的身子确实地佝偻下去了，在我没有注意到的、匆匆流逝的时间中变老了。

我迈开步子，不顾脚下的坑洼，快步向前，走到父亲前面。熟悉的背影被抛在视野后面。老家走了许多年的土路变得陌生起来，我昂起头，不去管地上的坑。父亲的脚步声急促起来，快速逼近我，我俩在并肩的位置僵持了一会。最终，父亲还是放松下来，默许我走在前面。

是时候换我为父亲领路了。

月亮被薄云轻掩，一旁的星星变得明亮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