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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中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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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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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到从前(短篇小说)

再回到从前(短篇小说)

吴言

吴鸣到达西塘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大街小巷的彩灯犹如猫头鹰的眼睛,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几个小时前,吴鸣还坐在蓬莱县的办公室里。他百无聊赖地刷着微信,蓦然看到方瑕在朋友圈发了一条微信,一个人走好无聊哦,配的是一张背景为古镇的照片。

吴鸣在下面戏谑地评论了一句,要我来陪你么?

方瑕回复,那要看你能不能找到我喽?

有人说,两人合不合适,一起出去旅游一次就知道了。单位最近没什么事情,吴鸣向领导请了假,就马上动身出发。

吴鸣十多年前也曾来过西塘,那时候时光的脚步走得很慢,小河里流淌的水也悄无声息,连鞋跟间或敲击青石板的声音也是那么清亮,走在古镇幽静的小巷小弄,偶尔会遇上三三两两的少女缓步而行,让人联想起戴望舒的《雨巷》。

现在故地重游,却已经物是人非,一串串的红灯笼映照着影影绰绰的水面,石桥上,小河边,巷弄里,人潮涌动,密不透风。重金属音乐的鼓点和摇滚歌手的吼叫,打碎了吴鸣记忆中那个十年一觉的梦想。

酒吧一条街显然晚上比白天更加热闹,暧昧的霓虹灯闪烁着情人般的眼睛,“我只负责艳遇,不负责爱情”之类的话语挑逗着游人的神经。

根据微信帖子下面的位置信息,吴鸣很快找到了古镇那家名叫拾年的清吧。

方瑕独自坐在酒吧的角落,一张长条木桌,一枝嫣红玫瑰,一盏微弱的蜡烛轻轻摇曳,颇有点小资的情调。有个驻唱歌手正在演唱陈奕迅的《十年》,和酒吧名称很是应景,唱得也还不错。

吴鸣坐到方瑕的对面,要了一杯咖啡。吴鸣喜欢喝咖啡,不仅是它略带苦涩的滋味和他的这个年纪很相称,更重要的是它像家乡的海水,浑黄中泛着乳白色的泡沫。

上次和方瑕不期而遇,是在四明市,现在想来,已经过去了三年时间。

那次在四明市,吴鸣真想不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和方瑕见面。

是的,自从毕业以后,他和她已经二十年没有再见了。

为此,吴鸣曾经设想过无数的见面场景:比如,在同学会上,他们相互打个招呼,然后留下一个手机号码或扫下微信;或者,是在某次培训会上,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走过去一瞧,原来你也在这里啊;当然,最浪漫的是,突然在某个城市的大街上偶遇,说一声,远远看着就感觉很像,真的是你啊!

可惜,这样的情境连梦里都没有出现过,更何况是在现实之中了。

吴鸣来四明市,完全是因为小军的多次盛情相邀。吴鸣和小军是赤屁股凑队的小伙伴。若干年前,小军家里出过一次变故,一段时间生活过得很不宽裕。那时吴鸣刚开始工作,一次来四明市出差,告别的时候硬是塞给小军一百元,那时的一百元是他半个月的工资。这么多年来,小军一直记在心上。

这几年小军在四明市闯荡,也算是混出了一点名堂,因此多次打电话给吴鸣,叫他来四明市大家一起聚聚。虽然没有明说,双方的心里很是亮堂,也算是给小军一次报恩的机会。

吴鸣最近几年虽然常有出差,但是一次也没在四明市逗留。这次吴鸣一家人自驾游经过四明市,出发前给小军打了一个电话。小军说,全套都给你安排好了,你就放马过来吧。

席间,觥筹交错,边吃边聊,气氛很是融洽,特别是追忆起小时候一些玩闹的细节,当年的幼稚言行,现在看来都成了美好回忆。

当谈到四明市有不少老乡都发展不错时,吴鸣忽然想起方瑕也在这里,就是不清楚具体住在哪里。

吴鸣中途出去上洗手间的时候,突然觉得旁边传来的说话声很像方瑕。不过他暗自摇了摇头,不会这么巧吧?

过了一会儿,吴鸣还是忍不住给她发了一条简短的微信:我现在在四明市。

没想到方瑕很快回复了,你在哪里?我来看你!

吴鸣发了个地址给她。

方瑕进来的时候,男同学还在继续拼酒,女同胞们已经出去逛街了。

吴鸣给同学们简单介绍了一下,搬了一把椅子给方瑕,问她是否一起再吃点。方瑕说已经吃过了,况且是开车过来的,就不吃了。方瑕又说,她刚才就在隔壁吃饭,要是早知道的话,就过来敬一杯。

吴鸣从水果盘里拿起一块西瓜递给方瑕,又让服务员倒了一杯茶水。

聊了一会儿,吴鸣问小军,附近有没有茶室,过会儿一起去坐坐。

方瑕说,你们去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先回去了。

大家极力挽留,方瑕还是执意要走。吴鸣说,我送送你。

走出门口,吴鸣说,真的想不到你会过来。方瑕说,真的不好意思,父母今天刚从老家过来,出来时间太长不好,以后有机会可以再见的。

吴鸣说,这么多年不见,你一点没变。

方瑕说,怎么可能没变?应该大家都有很大变化吧。我是变老了,你们男人可正当年轻,男人四十一枝花。

走到车子旁边,方瑕转过身来站住了。吴鸣说,这么多年没见了,能不能抱你一下?方瑕没有说话,但表情和神态是默许了。吴鸣伸出双臂环抱了一下她的肩膀,就像外国人见面那样,轻轻地礼节性地抱了一下。

看着车子渐行渐远,吴鸣挥了挥手,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吴鸣说方瑕没变,其实是一句客套的话。二十年了,怎么可能没有变化呢?在拥抱的时候,吴鸣发现方瑕比之前丰满了,也长高了。同时,她也比之前更有风韵了。是的,有了少妇的那种成熟的女人味。

这么多年没见,也不知道她生活怎么样。之前,只是零零碎碎地听说她从昌国市的学校出来,转到了四明市的一所名气不小的私立学校。既然能在这么多竞聘的教师中脱颖而出,应该教学水平不错吧,况且她向来就是一个好强的人。不过对于她的生活,真的了解不多,只是隐隐约约听说,她过得并不幸福。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港台音乐在大陆方兴未艾,各个广播电台都有音乐排行榜和点歌类的节目。戴着一副蛤蟆镜,穿着发白的牛仔裤,骑着一辆永久牌自行车在大街上穿行而过,坐在自行车后面的人斜背着一把木吉他,或者是拎着一只收录机大声放着流行歌曲,回头率绝对是百分百的。

吴鸣就是在这个时期考入昌国师专的。吴鸣和方瑕是师专同学。方瑕的爸爸是校长,她六岁就开后门上学了。师专时方瑕才十六岁,个子很小,同学们都管她叫“小不点儿”。

吴鸣当时可是学校里的活跃分子,不但学科成绩好,文学社、吉他班、书法班都有他的身影出现,而且每一样都做得风生水起。

吉他班有一间专门的排练室,吴鸣一有空就往那边跑,虽然一开始是练习枯燥单调的和弦和音阶,他还是很起劲,一段时间,两只手的手指肚都磨起了一层厚厚的老茧。方瑕经过排练室,有时,会从窗口往里瞥一眼。

一个周末的夜晚,吉他班在学校的大操场上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篝火晚会。说是盛大,主要是观众多,偌大一个操场,里里外外围了几百号人,重要的是全校所有的女同学几乎都到场了。

为了增强演出的效果,吉他班邀请了一名架子鼓手和键盘手前来捧场。晚会在吉他合奏《光辉岁月》中开演,然后每人自由弹奏一曲,有经典曲目《爱的罗曼史》《加州旅馆》的独奏,也有流行歌曲的弹唱,最后是指导老师的压轴。整场演出的气氛异常火爆,叫喊声、掌声和口哨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对于昌国市这个小城市来说,无异于一场明星演唱会。

吴鸣弹奏的吉他曲是张镐哲的《再回到从前》,“如果再回到从前,还是与你相恋,你是否会在乎永不永远,还是热恋以后简短说声再见,给我一点空间。” 原唱张镐哲沙哑的嗓音透露着沧桑和感伤,吴鸣学得惟妙惟肖,而那时的吴鸣其实不懂感伤,也没有沧桑,用辛弃疾的话来说,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散场的时候,方瑕走到吴鸣身旁,悄悄地对他说了一句,你弹得真好!

或许,吴鸣就是在那个时候喜欢上方瑕的,当然,也可能是方瑕先崇拜吴鸣的。感情这个东西,有谁能说清楚呢?

小子,你的桃花运来了!宴席散场时,小军冲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

怎么可能呢?我们不过是普通同学。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所做的一切是瞒不过我这个爱情专家的。

小军自诩为爱情专家。他曾经自我吹嘘,可以在一个月内和一个陌生女子上床。在生活中,他也的确是个多情种子,结婚之前,交过好几个女朋友,那些女孩看起来也是真的对他痴迷得神魂颠倒,但究竟和几个上过床,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小军说,我可以从以下三点得出结论。小军说话总是喜欢用三点论,就像领导坐在台上作报告一样。

首先是她过来的速度很快,说明想急切地见到你;其次是她一来就解释刚才很凑巧也在旁边吃饭,说明很在意你;最后一点,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小军凑到吴鸣的耳边说,她是精心打扮过的,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只有见心目中地位很重要的人才会这样。

方瑕刚才坐在吴鸣身旁时,他确实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还是二十年前那熟悉的味道。

有外国专家研究说,每个人都有一种独一无二的体味,所谓相爱的两个人,其实就是体味相投。

二十年来,虽然一直没有联系,其实吴鸣总是有意无意地关注着方瑕的信息。

毕业以后,开过一次同学会。在开同学会之前,吴鸣心里很是期盼,但是实际上大家见面以后并没有想象中的亲热,原先要好的同学一见面就热烈拥抱,关系一般的同学反而显得更加生分。那次,方瑕没有来参加同学会,吴鸣只得从同学通讯录里悄悄保存了她的号码。

小军又卖弄起他的那套厚黑学理论来,我知道你和她的关系是很纯洁的,但是风花雪月的浪漫感情只会发生在小说和电影里,现实之中却是,无论感情多深,睡过了才是感情最深。你一定要找个机会把她给上了。

吴鸣对此不置可否。他的思绪很是混乱,或者说他的思绪一直在现实和二十年前的记忆之间不断地切换,就像电影中的蒙太奇一样。

放心大胆地去吧,兄弟我会替你保密的。小军最后说。

都说校园里的感情是人生中最真挚的感情,那时大家都处于青春懵懂的年纪,是没有掺杂一丝功利和物质的。

和中学相比,师专里的学业很是轻松,课后大把大把的自由时间任由挥霍。课余时间,吴鸣把全部的时间都投入到各种学习之中,最爱呆的地方就是图书馆,他似乎要用三年的时间,把整个图书馆都装进肚子里去,把中学时只顾考试而没有阅读的缺憾给弥补过来。

大面积的阅读又使吴鸣疯狂地迷恋上了缪斯女神,那时台湾女作家席慕蓉的诗歌开始在大陆流行开来,吴鸣最喜欢其中的一首《十六岁的花季》:“在陌生的城市里醒来/唇间仍留着你的名字/爱人我已离你千万里/我也知道/十六岁的花季只开一次。”

为了提高学生的诗文创作和朗诵的水平,学校决定举行一场大型诗文朗诵会,并且提倡朗诵原创作品。方瑕想去参加朗诵会,就把这个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吴鸣。

经过深思熟虑,吴鸣以《十六岁的花季》为蓝本,为方瑕量身定制了一篇散文诗《青春十六岁》。

为了争取好名次,方瑕利用夜自习时间在吉他班的排练室里练习朗诵。吴鸣听几遍后说,要不,我用吉他给你伴奏吧。试着用《秋日的私语》合作了一次,感觉还是挺合拍的。

到时候你去朗诵的时候,我就用这个曲子给你伴奏吧,原创作品,现场伴奏,很有创意,一男一女,一坐一立,舞台的效果也很好,肯定能拿到大奖。经吴鸣这么一说,方瑕脸上乐开了花。

在正式比赛前夕,方瑕却又临时变卦了,说是怕同学说闲话,还是选用钢琴曲伴奏算了。

不久后,吴鸣的这篇文章在省级刊物上发表了,这也是他发表的处女作,而方瑕的那个朗诵,却因为形式雷同,只得了一个优秀奖。

吴鸣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年,方瑕十六岁,正值花样的年华。

那次在四明市见面以后,吴敏和方瑕很长时间没有见面,平时只是在微信里聊一聊日常的工作和生活情况。方瑕说她离婚了,女儿跟着她。但是当吴鸣问她具体离婚原因时,她说等以后有机会再细说。

其实那次见面后,有一回是差点儿就可以再次见面的。那次吴鸣出差回来路过四明市,看看夜色已深,再赶也赶不上回家的轮渡了,干脆就在四明市住下了。

吴鸣给方瑕发信息说,我晚上在四明市,有空么,见个面。

方瑕回复,真不巧,我晚上去看女儿,现在已经在路上了。开车呢,不说了。

等晚上吃完饭回到宾馆,已经九点多了,吴鸣一边看着电视,一边百无聊赖地给方瑕发了一个位置分享。

等十点多的时候,方瑕回了个信息说,刚才在洗漱没有看到,原来你的宾馆离我住的地方才几百米啊,要是早知道的话,刚才就抽空出来一下。现在太晚了。

第二天一早,方瑕发来一条信息,五分钟后,我的车子会开过你宾馆后面的那条马路,到时候你可以看到我。

五分钟左右,一辆暗红色的轿车在吴鸣房间外的路边停下,车窗缓缓摇下,方瑕探出头来,挥了挥手。

女人总喜欢把这样不凑巧的事情说成是缘分注定,或者说是情深缘浅。

这样的事情,在师专时也曾经发生过一次,而且是让吴鸣一直到现在还感到深深的遗憾。

有一天深夜,一个女同学突然来敲男寝室的门,说方瑕突发疾病,叫男同学把她送到医院去。那时候没有滴滴打车,学校位置处在城郊,半夜里出租车和三轮车连个影子都见不到,只能让男同学轮流背着上医院去。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了一件掉链子的事,吴鸣听到喊声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拿起衣服准备穿的时候,感觉鼻子下面有一条蚯蚓顺着嘴唇往下爬行,用手一摸,满手是血。吴鸣小时候曾经额头受过伤,落下流鼻血的毛病,可是最近已经好几年没犯了。

缘分这个东西,真是不可言说,但是如果你相信它,那它就是存在的。而大多数女人,却偏偏相信它。

等服务生手托着盘子送来咖啡时,吴鸣问,这里可以自己点歌演唱么?

服务生点点头,可以。

帮我点一首《再回到从前》吧。

“如果再回到从前,所有一切重演,我是否会明白生活重点,不怕挫折打击,没有空虚埋怨,让我看得更远。”

二十年后,再次唱起这首歌,吴鸣的声音里平添了一份成熟男人的厚重,正如鬓角悄悄爬上来的几根白发。但是生活的重点到底是什么呢?吴鸣还是没有明白,甚至时常感觉生活的前景有些迷茫和纷乱。

吴鸣打小生活在东海上一个名叫蓬莱的小岛上。据说两千多年前,秦朝的方士徐福为寻找长生不老药,曾经登临此地。清风澄澈,草木幽深,鸥鸟歌舞,海豚嬉戏,恍如人间仙境,但岛屿却远离大陆,地处偏僻。

这些年,吴鸣一直努力打拼,希冀有一天能够远走高飞,飞到心爱的人的身旁,从此能够长相厮守。

当某一天,吴鸣终于有能力可以调到昌国市区的时候,却听到了方瑕已经结婚的消息。这一沉重的打击,一度曾使吴鸣一蹶不振。

在歌曲的间奏部分,吴鸣朗诵了那首诗歌:“爱原来是一种酒/饮了就化作思念/而在陌生的城市里/我夜夜举杯/遥向着十六岁的那一年。”

吴鸣声情并茂的朗诵和歌声深深地击打着方瑕,不知什么时候,她的眼角早已经湿润。她只顾跟着歌曲的节奏双手轻轻地打着节拍,不时用纸巾擦拭一下眼角。面对二十年来走过的每一步脚印,她的内心有着许多的感慨,此时抑制不住地化作了点滴泪水。

在场的每一个人似乎也都沉陷于那段青葱岁月的回忆里,所以,当吴鸣从台上走下来时,经久的掌声才响起来。

离别总是在七月。七月是学生毕业离校的时间,这是毕业生内心最为痛楚的日子。

其实,吴鸣的痛楚从几个月前就已经开始了。

二十年前,大中专学生还没有实行自主择业,为了发展农村教育,师专毕业一般要回到原来的地方从教。

残酷的现实给吴鸣划了一道深不可测的鸿沟。昌国市有一千多个岛屿,号称千岛之城,命运之手把他和她安放在两个相距遥远的小岛上。

小岛与小岛之间的洋面,像马里亚纳海沟一样深邃,像迢迢银河那样不可跨越。

有一天,方瑕把吴鸣约出来,对他说,她爸找人托了关系,根据她的现有条件,她有资格留在市郊,将来也有可能调到市区,还有,她爸知道了她俩的事情,希望他们暂时不要考虑个人的问题。问他有什么想法?

能够留在市里,当然是梦寐以求的事情,但是当吴鸣听到最后一句话时,认为她爸在干涉他俩的事情,于是做了令他至今后悔的事情,他冲动说了一句,那是好事啊,你自己决定吧!

其实,方瑕是希望听到吴鸣打气鼓劲的话语,看到吴鸣坚定不移的决心,没想到吴鸣却不当一回事。

方瑕一赌气,抛下吴鸣一个人就走了。

临毕业前,方瑕的爸爸单独来找吴鸣。他并没有吴鸣之前心目中老学究的做派,也没有居高临下地训斥一番,相反看上去还是平易近人,说话也是心平气和。

他对吴鸣说,你们都还年轻,况且刚刚毕业,现在不要感情用事,要冷静一些,把重心放在工作上,等过几年,你们事业稳定了,心智也成熟了,再具体考虑个人的情感问题也不迟啊!

他还给吴鸣透露一个消息,将来可能政策会逐步放开,会从农村调配一部分优秀教师到市区来。

最后,他拍拍吴鸣的肩膀说,年轻人,我相信你将来会有出息的!

吴鸣也正想趁此机会冷静一下,处理一下自己的事情。

不知从哪天开始,吴鸣发现方瑕每天不知在忙什么,和他的接触越来越少,下课时也见不到他的身影。他想要不她在忙留在市郊学校的事情吧,女孩子总会耍点小孩子脾气,过几天就好了。

可是又过了几天,还是那样,难道还在生气,难道他爸说的话是一个缓兵之计,看他爸那天的神情,不太像啊?

毕业典礼后,学校照例举行会餐。会餐结束后,吴鸣喝醉了,而且是醉得一塌糊涂。这是吴鸣有生以来第一次喝醉。

第二天,吴鸣中午时分才苏醒过来,寝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虽然是七月,整个校园却有落叶飘飞的景象,好像影视剧中为了衬托主人公悲凉心情的那一幕场景。

那天晚上,吴鸣和方瑕在酒吧究竟聊了些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反正是聊得都很开心,这个就已经足够了。

走出酒吧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方瑕忽然转过身来对吴鸣说,为了验证一下你我是否有缘分,我和你分别从不同的方向走,十分钟后向右拐,然后在任意一个路口再右拐,看看能否重逢。

看着方瑕一脸认真的样子,吴鸣点了点头。

两人转身相向而行,方瑕又回头强调了一句,重逢之前不许打电话哦。

女人总喜欢玩这样的游戏,有什么办法呢?没有,好好配合,早点结束游戏就是了。

大概走了十来分钟,吴鸣突然想到,刚才方瑕没有说清楚,到底是谁向右拐,如果两个人都向右拐的话,方向相反,两个人是不可能重逢的,必须一个右拐一个左拐才对。

那就希望方瑕是右拐吧,于是吴鸣选择了左拐。

到了第一个路口,再左拐,笔直向前走。吴鸣心里着急,脚下越走越快,却一直没有见到方瑕。

一个小时左右,吴鸣回到出发前的拾年酒吧门口,酒吧已经打烊了,还是没有碰到方瑕。拨打她的电话,却听到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

这么晚了,会不会出什么事情?吴鸣一下子冷汗都冒出来了。

吴鸣一边朝着方瑕刚才前行的方向疾走,一边埋怨自己,早知如此,刚才真该阻止她的荒唐举动。

继续往前走,吴鸣看到一个女人慌慌张张地小跑过来,吴鸣喊了一声,果然是方瑕。

方瑕快步跑过来,一头扑进吴鸣的怀里,你怎么才来?我害怕!

原来,刚才方瑕一直朝前走,也没看时间,反正就是那么漫不经心地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向右拐了个弯,然后,又向右拐了个弯。或许,这里的巷弄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笔直,等她抬头仔细看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道转到了什么方向,也不知道来到了什么地方,猛然间发现两旁的店铺都已经关门熄灯,只剩下黑簇簇的小弄堂,仿佛是猛兽张开的嘴巴。她拿出手机想定位一下,却发现手机没电了。

她慌不择路地走着,后来迎面碰到两个男青年,两双眼睛像扫描仪一样上上下下扫着她,看得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有我在,不用怕!吴鸣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走进方瑕住的民宿,吴鸣用后脚一踹关上房门,就从身后抱住了方瑕,方瑕也没有挣扎。

吴鸣把方瑕的身子转过来,想要亲她的时候,方瑕用手挡住了他的嘴。

不行,不能这样!方瑕用力推开吴鸣,说,我去下洗手间。

方瑕从洗手间出来,吴鸣看到她补了妆。

为了酝酿一下气氛,吴鸣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夜里同睡一张床,女人在床上划了一条界线说,如果男人越过了这条界线,那就是禽兽。男人拼命控制住自己,没有越过界线。结果第二天女人对男人说,你真是不如禽兽。

吴鸣顿了一顿,对方瑕说,那你说我今晚应该是做禽兽呢,还是禽兽不如?

你再这样说,我就让你从这里出去了!方瑕正色说道。

觉察到吴鸣脸上有点尴尬,方瑕靠近吴鸣,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用食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脸颊,说,要不,给你亲下这里吧。

吴鸣把方瑕搂在怀里,又嗅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女人香,趁势一推,方瑕就向后倒在了床上。

吴鸣侧躺在她身旁,瞥见她的耳垂是那么富有肉感,就像她现在的身材。那对山峰比以前更加圆润饱满,如同两只熟透了的水果,呼之欲出,诱人采摘。

吴鸣轻轻吻了下方瑕的耳垂,想起小军曾经说过,女人的耳朵喜欢倾听甜言蜜语,你对她说再多肉麻的情话她都不会感冒。吴鸣猛然蹦出一句话,你还是像二十年前那样美,那时我们只是牵牵手,今天我终于得到你了!

话音刚落,方瑕一个侧身,一脚把吴鸣踹下了床。这一脚正中吴鸣的裆部,他的脸色惨白,汗水顿时渗了出来。

对不起,鸣。你的这句话,让我突然想到了他。他当年也说过这句话,我傻傻地以为他会好好珍惜,但是,但是最终却抛弃了我们娘俩。方瑕一时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吴鸣弯着腰站起来,弓着身子躺在旁边那张床上。下体的疼痛已经缓解,但是兴致却被刚才的一脚踹飞了。

方瑕给吴鸣倒了一杯开水,轻声说道,你不是单身,我心里也还没准备好。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不会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

是的,吴鸣是个好人,周围的人,同事也好,邻居也罢,都这么评价他。无论在以前的教育岗位还是转岗后的事业单位,他工作认真,积极上进,年年被评为先进个人。生活中,他勤劳能干,特别是烧得一手好菜。

可是,他只是大家眼中的一个好人,他感情之门在二十多年前方瑕结婚以后就已经上了锁。表面上夫妻相敬如宾,内心里就像左手握着右手一样。

现在,他又要做一回好人,在方瑕面前。

躺下以后,方瑕和吴鸣又聊了一阵,谈了她老公受不了诱惑而出轨,也谈了那时的分手。

关于分手的原因,方瑕眼里却是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版本。二十多年前发生的事情,至今还历历在目。

一天,方瑕和父母在超市买好东西出来,看到不远处的十字路口,站着吴鸣和一个女孩,他俩紧紧地拥抱一起,那女的还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那是我爸爸生死之交的战友的女儿,虽然我和她也算是青梅竹马,双方的父母也有意结为亲家,亲上加亲,但是我向来只把她当作自己的亲妹妹看待。

亲妹妹,我看是情妹妹吧!亲妹妹还在大街上拥抱亲吻啊?我妈都转过脸去说,谁啊这么不害臊!我爸爸也说,真想不到他是这样的人!

你听我说,那时,她父母刚刚不幸在工作中殉职,就经常来找我倾诉。她遭遇不幸,心里不好受,我作为她哥哥,总要开导开导她吧,希望她能重新振作起来。那天她说,经过几天的思考,她想通了。我在超市买点东西,顺便送送她。临别时,她提出一个要求,知道我有喜欢的人了,以后她会把我当哥哥,希望我能抱她一次。我犹豫过,但是最终认为还是满足一下她最后的要求吧,也好让她从此断了这个念想。我只不过想轻轻抱抱她,没想到她紧紧地抱住了我,我想推开她,又听到她抽泣着说,让我最后一次好好地抱抱你。

那她怎么又吻了你?

我推开她的时候,她用偷袭的速度,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在我还 没回过神来,她就趁机跑开了。

那你还对她挥挥手说,以后如果遇到什么困难,记得来找我啊。

那她一个人孤苦伶仃,有困难来找我,这个有错吗?

你总是对的,你是一个大好人!都是我的错,好了吧?

沉默了一会,吴鸣说,我知道了,你就是因为这样,才赌气和你前夫结婚的吧?

方瑕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吴鸣说,那我们重新开始吧!

方瑕又叹了口气说,感情就像是一张单程车票,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错过就再也回不去了。你说,你和我还能再回到起点么?

第二天醒来,吴鸣侧身一看,方瑕已经不在了,翻看手机,上面有一条未读的微信。

我不想看到自己的家庭悲剧在你身上重演,也不希望你一时冲动为了我做出错误的决断。

吴鸣回了一条,那如果我现在过得不幸福呢?

过了一会,手机闪了一下,那等你恢复单身后,有资格谈的时候再说吧,不过我希望你不仅仅是因为我。我要上车了,有空再聊。88!

吴鸣只想对方瑕说一句,人生不能重来,如果两个人在下一个车站再次相遇,那么能不能一起走向终点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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