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我们丐帮掌握的情况,附近种枣树的有六、七家之多,除去两家种在房前,无法实施行动之外,还有一家种在路边的和一家种在大门口旁的,等不到枣子红鼻时,早就被路人打的只剩枣叶了。
数来数去,我们的活动范围有限,适宜进军的莫过于祥叔那边。
祥叔家西边一墙之隔有个柴禾院,院里有两棵暖壶粗的大枣树,一棵结圆铃枣,一棵结长枣。院落朝南锁着一扇用荆条编织的柴门,可以攀而越之。这地儿隐蔽而又有一定攻克难度,人迹罕至,正是丐帮的理想乐园。说句良心话,枣确实吃了他家不少,但每次都能全身而退,从未栽过。祥叔是个厚道人,祥婶平时也是和气气、笑嘻嘻,一看就是良善人家。
我们的帮主一一上一年级一个学习不中用、调皮捣蛋有两下子的学长。这个左撇子家伙,腰里别着火柴枪,袄袖子开着花,鼻涕差点淌过河,诡计多端而又英勇善战。我们都是他手下的小喽啰。
一行人鬼鬼祟祟来到枣院外,帮主指挥倜傥,用手托膝顶的方式把我们一个个举上柴门,“不咚,不咚”跳进院内。他自己断后,倒退几米,一个箭步蹿上柴门,也跳进去。吓得院里散养的鸡乱飞乱叫。我细心地发现,有一只芦花鸡很奇怪,两片翅膀耷拉着敛不起来,像推把小车。
我们有的用杆打,有的则爬上草垛采摘。这次墩子也稀里糊涂夹杂在帮里,笑他自家种着枣树,纯粹为的凑热闹。这小子性情内向稍显讷木,平时随不上皮孩子的伙,大家都忽视他的存在。他即不登高摘枣也不举杆打枣,只偶尔从地上捡几粒,感受群居的乐趣而已。
就地取材的打枣棍又粗又短,抽不下几颗枣来;挨近草垛的枝条经过前几轮劫掠,挂果亦是寥若晨星,以此收效甚微。不能白白浪费时间,帮主带头改用石攻。于是个个拾石头砖块往树枝上乱扔。我一石矷掷去,碰巧打下三两粒,而帮主的劲猛,一砖头掼进高处枣群,立马下小雨般“哗啦啦”落下一批果和叶。
当他扔出第五块砖头时,偏离了方向,砖头越过女墙飞向祥叔的家里,只听一声陶器破裂声,我们顿时意识到闯祸了,帮主不禁失声:“大事不好!紧急撤退。”
帮主的境界就是不一样,关键时候发扬人道主义精神,第一个把缺乏攀缘常识的墩子推上柴门,墩子惊慌失措,一跳闪了个仰八叉。祥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到,一把没能抓住起身飞跑的墩子,眼睁睁让他逃之夭夭。
我们正七手八脚乱哄哄爬门,抬头之际傻了眼,一个女人身影隔门突兀,定睛看时,她一手拿根擀面棍一手扠腰,气势凶凶矗在门外,透过柴门条隙,隐约可见她喘粗气而起伏的胸脯和气得腊黄的脸。
这死娘们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们都很纳闷:下手之前,察看她家的大门是锁着的,莫非是心理感应,算着家中要出事,匆匆从坡里赶回来的?这成为我们不解的谜。
祥婶并不急于打开柴门,厉声道:“是哪个‘小畜牲’砸烂了俺家咸菜瓮?”
我们被捉了俘虏,尴尬地拦在院内,一个个拉耷着脑袋默不作声。
祥婶又问了一遍,还是没人应答。
“不老实交待,一个都别想跑。谁敢跑?我敲断他的狗腿!”说着将面棍往门柱上一摔。
当祥婶第三遍追问砸瓮凶手时,帮主理直气壮地回道“是墩子”。
“你们几个看到是谁干的?”祥婶还想从其他人的嘴里得到验证。
大家见帮主下了定义,并且打算继续在江湖上混,于是都随声附和说“是墩子干的”。我虽然没开腔,但也等于默认。
不怪祥婶疼疯了,我们何偿不清楚,咸菜瓮就是家里赖以生存的大宗资产。
根据祥婶的例述,除此之外,我们还犯下二条涉枣罪状:其一是把她家的麦穰垛踩的没头顶了,这样灌雨后,顺不下水来,柴禾就会烂掉;其二,把她家的鸡吓得不下蛋了,并把那只芦花鸡弄残了。
“等着吧”奚落完毕,三婶撂下话:“我要挨个找你们的家长交涉。”然后开门将“小畜牲”们放生。
第二天,我们这帮熊孩子的家里,不约而同收到一瓢祥婶送的青红大枣,每个同案人员各收获一顿不同类型的家庭训斥。
墩子他爹把自家盛粮的好瓷瓮腾出一只,给祥婶家送去。不知祥婶家收下没有。
自此后,我总觉得与墩子碰面是件别扭的事,直到再往后的成人世界里,为了五斗米,在我从事的应用文写作中,谩辞哗说撒下弥天大谎,并没觉出丝毫欠妥,唯独幼时那次参与作假证,作弄一个老实孩子,使我内疚不减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