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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井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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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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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娘家我的塘


从蒋家堰往猫子沟村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从下街头山根下拐进去,便左家坝。一大片的良田,层层叠叠地往前铺,一直到大山的脚下。大山脚下,散落着无数的庄院。猫子沟村三队的李家那个饱经沧桑的院子就座落在那里。

从下街头去猫子沟得多走一段路,母亲从不带我们走那边

另一条是上街头,顺粮站往南走,在与颜家街分岔的路口左手,穿过许家台子,拐过几条铺着煤渣的小路,跨过河沟上那块麻石条,逆河而上。李家院子就到了。 

一进猫子沟,空气中缭绕着一股浓烈的煤烟味。

猫子沟烧煤早记得母亲健在时说过,她还是姑娘时,家里冬天碗大的炉火被她继母一个人占据,她和大姨只能坐在旁边。这样一算,猫子沟解放前就开始烧煤了。这比我们早了不少年,我们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才开始用煤取暖的。

猫子沟有煤窑,舅舅就在煤窑上干活。

院子东边一口占地约的水塘,镜子一样镶在院子旁边。塘水顶,影影绰绰倒映着老屋、大山、云朵。早晨,水面上升起淡淡的薄雾。太阳出来,薄雾散去,折射出万道光芒。下午,鱼儿从水里跃出跌下直到夜色笼罩。塘里的水除了溉农田养鱼妇女们洗衣服男人们收工后洗脚浇菜队里饮牛,都在里。孩子们不敢涉水,在塘边嬉戏打闹。有胆大的,就骑在塘岸上的桑树上摇晃。

塘外边是晒场,烽火台似的兀立,顶上削平,做了晒场。晴天,太阳从露脸一直晒到天黑阳光充足。雨天还不会积水。晒场平常没人,只有夏天小麦脱粒秋天翻晒稻谷,孩子们才把那里当成自己的乐园。在晒场上,男孩子滚铁环打陀螺女孩子玩杀羊跳房

顺着塘基弯过去,与院子隔塘而望,是几户姓颜的人家。我只是远远的看但从没有去过。

院子西边,一条溪流从山上淌下来,水流潺潺,欢快地往蒋家堰方向流去,然后汇入竹溪河。如果远看或俯瞰,东边的水塘和西边的溪流,就是篆写的明字。

每次去舅舅家,总是跟大姨的儿子老梁(平常我们一直把大姨的孩子跟自家姐妹一样称呼。为便于区分,本文全用他们的乳名)玩。那些扎堆的孩子,除了大华小华跟大姨的儿子老梁好,其他的都玩不到一块去。

一到目的地,我就急进舅舅家。

舅舅家像个王朝的诸侯被冷冷地在院子的后面。那是外爷父亲在世时在院子后面兴建的,五间房然后钉书针似的在两头各接一间厦房。外爷弟兄仨,我分別叫他们外爷,二外爷,三外爷。弟仨的子嗣很均匀,外爷和三外爷分別有四个子女,二外爷只有一个女儿,像一只哑铃两头大中间细。从母亲和两个姨排下来,我们把二外爷的女儿叫四姨。四姨出阁后,留下二外婆一个人过日子。

二外婆只有一间厦房,那间厦房像一把角尺的边长从舅舅的房子前伸出。进舅舅家,须经过二外婆那间厦房。二外婆有一张面团似的脸庞,和一只绑着馒头一样突出的脚跟。背着二外婆,我把她称作包包婆婆。从二外婆屋子经过,二外婆热情地我们坐会儿,然后张开手臂搂抱我,显得很亲热。可我并不领情,惧怕地躲在母亲身后。二外婆有些失望,再去旮旯寻些吃的取悦于我但一想到她脚后跟那个多余的肉包,我的食欲全没了。

二外婆仍不生气,她亲切地望着我,问母亲,就你们娘母三个,这么远的路,咋走来的?母亲有点得意地说,他自己走。二外婆吃惊地说,好本事。其实我没有母亲说的那么坚强。刚出门,我时时表现出一种男子汉的气概。我欢呼雀跃,向导一样在前面为她们引路。

走过木材检查站,攀上那个巨大的美金符号一样的盘道,直到过了东进西出的垭子。我欢呼雀跃,向导一样在前面为她们引路。

秋沟口,看到开阔田野和没有尽头的路。我担心天黑前到不了舅舅家,会在野地风餐露宿。于是问母亲,舅舅家还有多远?母亲轻描淡写地说,过了秋沟塘就快了。到了秋沟塘,母亲说,到小河口就快了。我们就是在实现母亲设定的一小段一小段的目标才抵达这里的。之后,母亲还是略带惋惜地说,就是到踩桥他可能 是真的走不动了,走不动了也得走啊,他还不是走来了!

母亲在说踩新桥三字时,故忽略了中间一个字,听起来就是踩桥。但叫踩桥绝对是错的。这个名字的由来有一个缺德的故事。据说当初这桥竣工时,一乘花轿刚好从桥上经过。几个建桥的工匠恶作剧地把花轿拦住,新娘下轿奉承几句。中途下轿不吉利,新娘不下来。可不下来又被工匠们纠缠不过。面对工匠们的无理要求,新娘恼羞成怒,信口吟了起来:踩新桥,踩新桥,千年固基万年牢;十个工匠死九个,留下一个守新桥。

是否一语成谶,不知道。但踩新桥便成了桥的名字。

母亲也不是故意省去中间一个字,而是在表达上为了显得亲昵。比如前面的黄土岭,母亲就险些叫成黄岭。那些我将去和未去的蒋家堰,中和观,魁星楼,母亲也是叫成蒋堰,中观,魁楼。这种叫法,一是语速过快,二是觉得多一个字少一个字不影响理解

不光母亲这样叫,母亲的娘家人都这样叫。完全形成竹溪的习惯,时间久了,就成了方言。竹溪县和利县一界之隔,但各有各的方言。这种方言如同囯界两边各自的语言,无需专门翻译,双方都能听懂,而在实际表达中又都使用自己这边的。比如他们口中的麻麻,郭郭,节节就是妈妈,哥哥,姐姐的变声。相反,我们口中的爸爸,他们有气无力地叫成巴巴。他们把叔叔叫达达,是大的扬声,把姑叫成妮儿,是娘的锉音。平常我们问某某去不?他们说客不?做饭他们不说做饭,煮饭,而是舞饭。一件烟熏火燎的劳作,经他们说,变成了愉悦身心的乐事

母亲二外似乎有说不完的知心话。

母亲跟二外打成一片,是因为母亲回娘家没有固定的落脚处。跟舅舅是同父异母的关系总有些那个。嫁出去的人,没帮过舅舅什么,没那么硬气。娘家任何人的搭理和款待都让她亲无比。

二外婆相比,我喜欢三外婆多些。三外婆身材高挑,走路精神。说话处事雷厉风行地。武斗时,为躲避两派迫害,父亲就躲在隔省隔县的李家院子。可武斗是串连,父亲被塘那边的颜某告发了。于是,三外婆当机立断,和三外公连夜把父亲送到她的娘家。

三外婆后门口是一口水井,整个三队都在那里吃水。有一次,我为了看水里喷溅出的水柱,就往井里不停地丢石头。恰好被前来挑水的人看见了,那人黑丧着脸对我大声训斥。我吓得不行,三外婆这时从屋里出来,她指着那人说,你凶啥呀?不就往井里丢了几块石头吗?有啥大不了的?好赖他是李家塘的鱼,你说话就不能和气点?三外婆这么一说,那人顿时软了下来,不停地跟三外婆认错。

从那天开始,我便明白,李家是口塘,而我也有了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塘里的一条鱼。之后,一到猫子沟李家院子,我就像鱼儿回到塘里,悠哉游哉。

就生存而言,塘虽然空间有限,但塘里的鱼比其它水域里的同类是安全的,它不会遭遇大鱼吃小鱼的厄运,也不担心水中霸主任意截杀。它与同伴相濡以沫,和平共处。

我喜欢三外婆这种形象地比喻,我也愿意做一条塘里快乐的鱼。

但晚上的三外婆让人有些惧怕。比如大家都睡得好好的,突然听到她惊叫哦豁,你又来了?看我不打死你!说时,擀面杖粗的响刷在板床箱柜上打得噼哩啪啦。打一阵,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逃跑,于是满屋子就是急促地追逐声,接着门和窗户也发出巨大的打击声渐渐地,像是什么东西被她降服了,就听她得胜地欢叫看你二回还来不?来一回我打一回。然后一切归于寂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院子又恢复死一样的寂静。过一阵,先前的打闹又开始了

三外婆住在西头,我们刚到,她还不知道我们来了,就没见到她人。

舅舅屋前面被二外婆厦房挡得严严实实,后檐外石坎高过屋檐里面黢黑黢黑,白天在里面都视物不清。

舅舅家唯一吸引我的,是他卧室的墙上那把从未发过声的胡琴。

那把胡琴有些年代了,黑漆漆的有些发亮。竹制的琴筒虽有些简陋,但在我看来,那是我见到的最高雅的东西

舅舅是外爷续娶后生的孩子。续娶的外婆也走的急,留下年幼的三姨和舅舅,然后奔外爷去了。

我没有见过外婆,更没见过外爷。大姨和母亲出嫁后,就剩下三姨和舅舅亲姐弟俩。我还未通人事,三姨也出嫁了,就剩下舅舅一个人。生活的沉重常表现在舅舅的脸上:不苟言笑,不怒自威。

舅舅虽没明令禁止我不准动他的胡琴,但一想到不苟言笑的样子,我就打消动他胡琴的念头。在舅舅面前,除了循规蹈矩,不有半点任性。

不让动就不动吧,我的腿已经不能动弹了。睡一夜,竟肿了起来,第三天才免强能下地走路。

三姨比我们先回去。她没时间陪我们,里里外外的事全靠她张罗。她虽干练,出出进衣服都带着风声两个儿子让她穷于应付。她的大儿子大江比我和老梁嘴甜所以,几个外甥中,舅舅明显喜欢大江多些。他常夸大江,遇不开心的事,大江来了,舅舅脸上就多云转晴

三姨性格爽快,说话炒豆子似地。每句话说出来经过深思熟悉一般,让人听了只能依从,不能违拗。父亲连襟里,身材魁梧嗓音宏亮举止大方的三姨父,也为大江在舅舅面前加了不少分。

三姨父的名字与陈永贵只错一个字,所以好记。他的木工手艺非常出名,那年我拿回一把能折叠提在手里的小凳就是三姨父的作品。三姨嫁给三姨父,是三姨的福气。

舅舅的婚礼是在第三天。舅妈被两个接亲的接进门,放了一挂鞭炮,舅妈就进了洞房。舅妈的身材偏瘦,牙齿有点外突,像特型演员黄薇。牙齿外突并不影响一个人的颜值,林永健因为外突的牙齿反倒更有亲和力。

舅妈娘家在人烟稀少的山上,她和舅舅是经人介绍认识的,舅妈是农历八月十五过生日,舅舅刚好是下月的重阳,俩人很投缘。舅妈名叫甘守兰,舅舅总是甘兰甘兰地叫,非常亲昵。

舅妈进门洗脸水是大江端进去的,这样的好事都是提前内定的。舅妈象征性地洗了一下手,然后往盆里丢一把硬币作为端水的报酬

晩上没有闹房。吃过饭后,大家都有些疲惫,早早地去睡了。

至今我没明白大人教唆小孩说“竹溪佬,好皮薄”依据是什么?竹溪的席口跟我们这边不同。他们除了当天一顿正席,二天早晨是顿便饭,下午还有一顿席。下午那顿把送礼的全家都接来。而我们这边,头天有顿席,部分地区二天早晨还一顿席,有的地方就当时一顿。如果不计铺张,竹溪人更显大方。

多数时候我们都住在大姨家。严峻的现实常常让大姨愁肠百结。有一年正月,我们要回家了。那天,三姨和三姨父也带着点心去了。晚上大姨用汤圆招待我们。大姨以为三姨拿的是碴食,打算把糯米面揉好,再把三姨拿来的碴食碓碎做馅。等大姨把面揉好,打开点心一看,却是含糖量极少的子。没办法,大姨挖了一点糯米面,与先前的面团揉在一起,搓成麻雀蛋大的疙瘩,煮好后连汤带水地一人盛了一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种面疙瘩通常是与米酒一起煮大姨清水煮,可见连米酒也没有。大姨会过日子。平时她把灶灰铲出来,用细筛过一遍,把停在筛面上的炭屑攒起来,到了冬天,那些炭屑掺些泥,浇湿,捏成炭团,供老梁上学提火用。

大姨家房子比舅舅家还靠后,直接挨着树林。大姨家建了三间房,因为缺檩条和椽子,只盖了两间,另一间一直露着。那时我就,房子树林那么近,怎么不砍来做檩条如果我们陕西这边,早砍得不剩了。有次我问姨父,屋后不是有树吗?怎么不砍来盖房子?大姨父是生产队的保管员,保管员虽然没队长权大,有时也能以权谋私。大姨父当时呵呵笑着说,树是队里的,谁都不能砍。从这点可以看出大姨父还是有敬畏之心的,现时也能说明,竹溪在育林护林方面一直做得很好。

与大姨相反,大姨父是个乐天派,整天乐呵呵地对他来说,日子就是用来过的,不值得跟谁都过不去。大姨父有一个酒糟鼻,看着很有趣。他常拿我们两家的孩子点鸳鸯谱。他们大女儿小女(从这乳名推测,她或许有个姐姐)跟我哥哥年龄不相上下,儿子老梁跟我姐仅大岁,小女儿末女又和我同龄。仅妹妹他没法搭配。他的愿望是我们这三对最少能成一对亲上加亲成为现实可这样的玩笑很伤自尊,我们都不大接受。姨父每次一说,我们受到侮辱似的怒目而视致使我们长大了,互相见面了都不好意思。

可是,我还是希望哥哥跟小女结合在一起。小女跟母亲贴心。有母亲家,她跟母亲学绣花。那时最流行在鞋面上绣花这样的鞋子穿着,人就就像长在站在鲜艳的花丛中,特别漂亮。鞋面上绣花,通常是两只分开绣的。母亲说那样太麻烦,就教小女把两只鞋帮面对面叠在一起,花样贴一边,照着花绣。母亲给她做了示范后,就领我们去睡了。第二天天还没亮,小女就把母亲叫醒她把绣好地鞋面拿给母亲看,母亲披衣起床,一边不停地夸小女绣的快,一边吩咐小女把剪刀拿来,然后两人一个把鞋帮开,一个用剪刀小心翼翼地割。一会儿,两只连体的鞋帮分开了,鞋帮上的花色位置色调都一模一样。用手触摸,花虽然不是凸凹有致,而是毛绒绒地温暖。母亲又夸小女心灵手巧,小女则谦虚地说是母亲教的好。姨侄俩你夸我我夸你的,看着好不温馨。这样的关系一旦成了婆媳,那种天敌般的婆媳就不会出现,生活中也会少了许多冲突

这只是我的的一厢情愿。小女没有嫁给哥哥,却中和观陈家。老公是司机。

白天跟老梁玩,晩上跟老梁睡。老梁小时候口认一个姓梁的作干老子。似乎为了把事情坐实,一辈子不许反悔,老梁像紧箍咒一样成了他的乳名。一个活泼的少年叫这样一个乳名,乍听很老气。但听惯了,却有一种特别地信任。

末女不用解释,大姨最后一个孩子。大人经常赶场回家算账,她也受了启发,所以,她心算厉害。惜她眼睛近视,没上几年学,一脑瓜子灵气跟方仲永一样浪费了。

大姨父说话不是很果断的那种说话喘气,也咳嗽厉害,一声连着一声,分明有一口痰在喉咙粘着,咳不利索。

后来,他和大姨都因为肺病去世。

舅舅和舅妈日常配合很默契。晚上,操持一天家务的舅妈先上床去睡。舅舅收拾完屋子才能去睡,遇冬天,舅妈睡了,舅舅才能封炉子。舅妈早睡自然早起,她先把炉子捅开,给猪煮上料。舅舅一起床,就往煤窑去上班。舅舅不光有一身的力气,还会算计。他在煤窑干活,每天下班都要挑一担煤炭回来。煤炭亮晶晶的,泛着银亮的光泽,一看就是好,不像别人家的煤粉扑扑地,间或还有一层锈。

舅妈生了四个女儿,然后添了两个男丁。舅舅不在煤窑了,回来后在院子不远的地方盖了五间新房。然后搞起了各种养殖,之后担任村里的会计工作。

不仅带孩子,养鸡,为家里增加了不少收入。孩子都利索后,舅妈每天就多了一件雷打不动的事,那就是必须从地里拔些葱呀蒜呀什么的,装在筐子里,然后挑到蒋家堰市场上去卖。

像草原上的巴扎,北方的庙会,蒋家堰最大的特点就是露天市场。每月逢三,六,九这天,人们蜂拥而至。三六九赶场,见客发货这句双关语就是说的蒋家堰。意思是货不光是见人就卖,而是见什么人喊什么价?蒋家堰市场形成的早,改革开放前就在街道两边交易。卖粮食的,卖蔬菜的,大到树木猪牛鸡鸭,小到针头线脑。连割棕后没用的棕巴,烂鞋底,动物骨头都卖。别看两分钱一斤木质一样的棕巴,锤溶后搓成捻子织成棕绳编成棕床,价值成倍増长。在那儿,你会看到商贾云集店铺林立,也能体会到什么叫水泄不通。逢三九这天,如果你去蒋家堰以东的地方办事,你必须三更就起床。否则,散场之前休想通过那人头攒动的长街。

改革开放后,蒋家堰镇建了专门的农贸市场,成功地解决了交通堵塞的问题。赶场也由每月的三九变成天天赶,贸易集散得到了大大地稀释。

作为边贸集镇,蒋家堰市场只有蒋家堰当地人才如鱼得水,而垭子这边的我们常被欺生。曾经有人不信邪,拿了一捆棕片去卖。棕捆一打开,男男女女围来。棕片是论斤卖的,而人家把棕片买回去糊壳子做鞋底用要几张,没法计量。卖主顾客这边争讲那边棕片被哄抢得一净。一个卖粮食的也是,一去就被人盯上。人家一上来就答应全买了,等把粮食倒进那人的口袋价钱谈不拢,人又把粮食还给他。就这一倒一还间,就把他坑了。 

原来那人的口袋里倒缝了一口袋,形成夹层。粮食往出倒,一部分粮食进了夹层。当他沾沾自喜地觉得他在鱼龙混杂的街市守住了自己的底线,并感激对方生意不成仁义在,人家却去别的摊子把粮食倒出来卖了。

当然,这都是个例。而且,垭子这边的我们也不怎么厚道。用自行车驮原木去蒋家堰那阵,头天夜里就对那根木头进行深加工。木材厂是按木头顶头直径计价的,顶头不够粗,用铁锤把顶头切面砸一通。一圈砸下来,木头的直径轻轻松松大了两公分。如果木头虫蛀过,或是有折痕,影响卖相,就用楔子把虫眼钉实,把有折痕的地方灌上铁钉,再做出树在泥里打过滚的样子。

市场上没有公平。你看到的是尔虞我诈的过程,却是周瑜打黄盖结局。

这么复杂的地方,身材娇小的舅妈竟游刃有余,让人佩服至极。

舅舅家菜园就在他家屋后面。菜园离家近,肥料供应及时,地里一年四季都没闲置。这一茬刚卖完,另一茬菜又上市了。他们这种勤劳刻苦对孩子影响很大,孩子们自小很勤奋。转眼都大了,竹笋一样林立。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这时,他们第三个女儿失踪了,而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在四个女儿中,那女儿模样最俊。初中毕业后,在加油站找了份工作突然不见了,对舅妈是一种多么沉重的打击?

过了几年,大女儿江苏打工,然后在江苏安家了。在大女儿的带动,妹妹弟弟们相继在江苏置业,成家。

舅妈精神慢慢出了问题,晚上常常出去夜游

大前年的冬天,舅妈去世了。舅舅打来电话,我还有些不信。但我知道那不是玩笑。于是,我们兄妹四人约齐去舅舅家赴丧。那次除了三姨的两个儿子没赶回来,大姨的三个子女,加上舅舅的五个子女,十二个表兄妹全都头缠白布。那是我们表兄妹间此生在一起人数最多的一次。这次相见,大家变化很大。大姨的小女(大女儿的乳名)孩子很小时丈夫就去世了,她一个人把两个孩子拉扯大。她跟孩子们在江苏生活了两年,然后回来一个人生活。老梁一直很务实,日子过的很滋润。末女也是当奶奶的人了,眼睛仍然近视的要命。而我们这边,妹夫因车祸去世,妹妹一直忧忧不乐。

舅妈去世后,舅舅也去了江苏,跟儿子女儿们一块儿生活。

大江早先在审计局工作离职接着离婚一个女儿丢给三姨和姨父,独自南下打工。后与湖南一个女子在外面组成一个家庭,之后就再没有回去过。大江的女儿成人,小江两口又把孩子托给三姨和三姨父去了广东。前年春节,姨父不顾年迈身体,带着腊肉和家里的土产,专程去广东看两个儿子。

三姨接近八十岁了,姨父比三姨大几岁。我很少去看他们,一是没有时间,二是竹溪人的礼尚必须住来让我有些不忍。如果我去看他们,他们会不顾年迈的身体来我家回礼。是去看他们,反而害得他们来回折腾,这是极不应该的。虽然他们经常过问我的近况,但我总觉得那言语间是在责备我把他们忘了。一想到这里,我就想说:竹溪亲戚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今年突然有了很好地口不能去看他们

二月二十六日蒋家堰镇封控,疫情似乎严峻了。

这时,我首先想到的是三姨和三姨父,我为三姨和三姨父担心。

姨和姨父,还有一家我担心。那就是舅舅坎下住着的刘明华。小时候,我爱哭,都哄不住。但刘明华抱我,我就差破啼为笑。一次大家觉得偶然,几次之后,大家认为我跟刘明华相和。于是,父母便顺水推舟让我拜了刘明华为干爹。干爹勤劳,心灵手巧。改革开放那阵,他们家搞起了藤编。他们家的藤编漂亮,也很驰名。

这样说来,我的塘不光是猫子沟村李家,而母亲的娘家也不限于猫子沟村。从籍贯上讲,母亲是湖北竹溪人。相应地,母亲的娘家也是整个湖北竹溪。以此类推,我的塘又何尝不是整个荆楚大地?

是的。在那英雄辈出的荆楚大地上,昔日三户楚人就可亡秦。今天,有共产党的领导,有全国人民同心协力,战“疫”必将取得辉煌胜利。

疫情过去,我的塘又会清澈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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