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刚亮,老憨就被爹叫醒了。
“起来,老憨!”
王友山喊了一声,卸下肩上的扁担,把水桶放进灶屋案子下。他已经起床好一会儿了,把窑田的水注满,又捧了几把细灰弥住几处裂缝,这才晃着一担水桶回来。
天空是蓝蓝的,两边的山腰有些薄雾,但不像有雨的样子。其实窑昨晚已经封过了,这时下不下雨也没什么关系了。不过经验告诉他,这窑烧的不是很好,他心里总是不踏实。
隔了好一会,老憨还不见动作。
“还不快些起来,阴天,凉凉快快地,还睡。”
这窑整整烧了三个通宵。长时间未烧的冷窑,偏偏又碰着连阴雨。多费几十担柴不说,还多熬一个夜。
头一夜还不咋的,父子俩你一句我一句谝着闲。
“爹”
老憨往窑膛内塞一把柴,用木叉叉进去,火苗子“呼”地一下窜起来,映红了他稚嫩的脸。
“做么子?”
“还没说你就凶。我是说,”老憨咧着嘴,像是要笑的样子。
“你小时候咋不读书呢?”
“读书,读书,蠢的象个猪,还读书!全村有几个读书的?!”
“五爷不是读过吗?”
“莫提他了,他读书,羞先人哩,常挨先生的板子。”
老憨子又塞进一把柴。窑内的火通红通红的,冷清的窑场顿时有了火的热烈。偌大的窑场就他父子俩,不免有些寂寥。老憨有些讨厌这样的夜晚。
“爹,这窑什么时候能封?”
“点火还没一个时辰就想着封火,什么时候火候到什么时候封!”
等于没问。
老憨楞了王友山一眼,心里暗骂:“活耿是八十岁。”他也不明白八十岁是什么意思?听着是骂人,但又不是很恶毒的那种。梅梅的奶奶已经八十四岁了,但并不那么讨厌,反而还有些可爱。只是她的儿子女儿对她有些冷淡。从这点来看,八十岁最多不过是有些讨人嫌罢了。这样一想,爹刚才的话不也讨人嫌么?爹毕竟是远近有名的窑匠,对于砖瓦的火候一向拿捏得很准,可他说出那么摇摇活松的话。
王友山见老憨半天不吭声,知道刚才的话有些过,于是就缓和道:“熬糖煮酒,显不得老手。”老憨听出父亲在跟他求和,就给父亲一个台阶下,于是接着问:“梅梅爸说这一窑瓦给他们留着,他们的房子能赶上我们起窑哩。”
“跟你娘说了,你娘不愿意哩。到时候再看吧!”
老憨知道爹在家做不了主,家里一切都是娘说了算。为此,梅梅爸公开说爹不是个男人,这话又让娘知道了,娘跳脚把梅梅爸骂了一顿。到现在,娘跟梅梅爸还互不搭理。爹说到时候再看,不过是一句搪塞话。
后半夜,娘把饭拿来了。刚吃完,就落起雨来。
爷儿俩一时手忙脚乱,到处寻找遮雨的东西。雨具是有限的,人的问题好解决,可场地那么多响干响干的柴拿什么遮呢?烧窑最怕下雨。柴全被淋湿了,淋过雨的柴拿在手上,又滑又脏。那柴塞进窑里,好长一会才“嘶啦”一声尖叫,腾出一点火焰。下一把柴如果塞进去慢点,窑内就成一个黑洞。
雨第三天才住。这时火候未到,预备的柴禾已经烧完。即使掏钱买柴,却没有一家有存柴,仓促之下,只好把窑封了。
老憨艰难地挣开眼睛坐起身,看看时候确实不早了,只好穿衣下床。
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出门向牛栏走去。
二
四周还不见赶早凉的做活人。
老憨赶着大黄牛,一路往东边的洞子沟去。牛脖上的铃声“叮当叮当”被早晨悠悠地凉风荡开去,传得很远。
老憨特别喜欢听这铃声,同时也满意自己的杰作。这铃铛是他把别自行车上的铃铛旋下来,穿个洞眼,系上一个镙母,挂在牛脖上。牛似乎也喜欢这意外的装饰,得得地迈着步子,极有力。
老憨扬了扬手中的竹条,但他并没有往牛背上抽,只是象征性地在空中绕了一下,然后对牛凶了一句:“哞,快点!”于是,牛善解人意地加快了脚步。
转过前面山嘴是洞子沟了,老憨回头望着破败的院子,一时性起,用沙哑的嗓音吼了一声:“喂----呵!”
院子没有人应,惹得几只狗“汪汪”地叫,老憨心里有种莫名的满足。他知道,他前脚拢,梅梅后脚就跟来。暑假开学后,他就要去上学了。现在,才五月,距那天还有多远?每天,他都要问爹一次,爹总是说“缓几天”。又过了好久,爹还是说缓几天。后来他干脆不问了,索性把这事忘了,这样,觉得时间过的快些。
三
洞子沟是一条陡峭且狭长的深谷。沟象坛子似的,很小的洞口,里面却很宽敞。人在里面走动或呼叫,会发出坛子似的嗡嗡声。
沟里有水,且从来没有干涸过。每当暴雨季节,大水在拐弯处冲击成许多小潭,沟旁的草被水滋润得嫩嫩的、青葱葱的。牛在这里吃草,可半天不挪地方。
老憨把搭在肩上的衣服抖开,斜斜地披着,丢下牛,走到一个深潭边,捧着那清凉的水“哧哧”的在脸上抹了几下,拽着衣袖把脸揩了一遍,这才去一块大石上坐下。他把潮湿的裤腿卷起来,仰头望着岩顶。岩顶有一株牛尾蒿,挨着牛尾蒿,有一朵盛开的百合花。猛地一看,像头戴白帽的青衣少女跟他挥手打着招呼。
他想起了梅梅。
梅梅去年秋天就去上学了。那天报名回来,梅梅兴高采烈地跟他说:
“老憨,我今天报名了。”
“报名”老憨不理解什么是报名,觉得这两字很神奇。
“嗯!我当报名就是让老师抱抱呢,哪晓得不是的。”
“好玩吧?”
“好玩,你看,铃当一响,都进屋了。那屋叫教室,老师也进去。过好久铃又响,人都出来……你报名不?”
好半天,老憨才说:“报!”
“真的?”不相信似地摇着头。
老憨堵咒发誓般地伸出小手指,说:“哄你是这个!”
这时,梅梅妈站在门口破着嗓子喊梅梅回去。梅梅伸了一下舌头哎哎地应着,临走时十分神秘地说:“老憨,等你报名了,我送你一支铅笔!”
打那以后,老憨的心里时常飘起一团彩云:报名,铃声,铅笔。他很后悔那次不该恶毒地骂梅梅。也是在这水潭边的大石后面,老憨悄悄地把手伸到梅梅的腋下,梅梅一惊,人就软作一团,然后死个劲地躲着、笑着。闹够了,老憨躺在大石上对着天空出神。被胳肢的梅梅伺机报复一下老憨。恰在这时,她发现低枝上有条毛虫在爬 ,那满身的长毛让人毛骨悚然。梅梅轻轻地把伏着毛虫的小枝折了,然后递给老憨,“给!”老憨忙伸手去接,发现是条毛虫,吓得“啊呀”一声,抬起屁股就逃,同时在地上拾了一块石头在手,防止梅梅追过来。梅梅见老憨吓得不成样子,她反倒开心地笑着。老憨一下来气了,脱口骂道:“你个臭婆娘,你没啥子玩了,拿毛虫吓人!”女孩被人骂成婆娘,是最苛毒的话。梅梅羞愤地耷下脸,把毛毛虫往地上一扔,丢下一句:“不跟你个臭小子玩了!”然后就跑回家了。之后好多天都不见她人影。
“梅梅肯定对我有仇了!”老憨拣了一块石片,一撒手,那石片象只蜻蜒在潭水上面跳跃。
这时天上又落雨了,老憨着了慌,立即赶着牛回家去。
四
阴雨天极其凉爽。乍晴,气温又急剧回升。
老憨早晨照例去放牛。中午帮父亲圆瓦坯子。
简易的窑棚搭在屋山头墙上。王友山身上那件蓝绦卡上衣敞着,瘦削的胸脯上溅满了泥浆,那汗珠象成群结队的蝌蚪顺着胸脯往下游。他把瓦桶(瓦模)往转盘上一墩,两手平端着“工”字形的泥弓,从泥墙的前端下手,正正地往怀里拉。泥弓上的钢丝把泥墙揭去指厚的一层泥片,那层泥片被泥弓中心倒刺一样的铁钉均匀地分成两半。
王友山把泥弓小心地放在地上,一手揭起泥片的一头,等那泥片吊起半尺的样子,另一只手立即伸进去抄底托起另一头。两手往上轻轻一提,软沓沓的泥片柔韧地被王友山当作围巾一样贴在瓦桶上。泥片的两头刚好合在一起,王友山偷出左手按住泥片的接合部,右手赶紧把骑在盆沿上半月形的弯板攥在手里,对着接缝轻拍几下,泥片两头合在一起的裂缝就不见了。接着弯板不停地蘸水从下往上抹。一圈抹完了,泥片表面光滑了,才放下弯板,把水盆上的撩钎往瓦桶上一靠。左手旋着瓦模作逆时针旄转,忽啦啦一圈,参差不齐的泥坯被撩钎齐茬茬地削断。放下撩犴,把撩钎削掉的泥巴摘掉,然后手心里捏成团,往泥堆里一丢。提着瓦桶小跑着往平整的院坝里一竖,一只手按着瓦桶,另一只手帮着把瓦桶手柄一拨,瓦模从手柄处错开,趁机再收紧,瓦模轻松地就从泥坯中抽出来,接着从瓦坯里揭掉瓦衣,往瓦模上一套。两手捏住瓦桶手柄上下口,摇签筒似地一摇,那瓦衣就紧紧地箍在瓦桶上。往转盘上一撴,又开始做下一个。他的手脚麻利,娴熟,一个瓦坯做不到五分钟就做好了。因为有老憨帮他圆口面,翻坯子,他不用分心。这样,他每天能做三百多个瓦坯。一个瓦坯晒干后散成四片瓦。这样,,他每天能做一千多片瓦。
昨天,当他扒开窑田时,发现前几天烧的那窑瓦全是红色。红瓦就是没烧透的废品。这样的瓦就算贱卖,连窑柴也买不回。这就是说,前段时间的所有的努力都前功尽弃。
自从这窑瓦报废之后,他心情也坏到了极点,动不动就发火。
“老憨,你个狗日的,喊你半天,没长耳朵。人家忙得手脚不闲,这边抢着做,那边忙着圆。有的又要翻晒下口了,慢了挣裂下口,走形样不规整,你不知道哦!”
“见不得,点点事叨叨一大串。”靠在泥堆边的老憨把那本无头无尾的旧书放在地上,又脱下那件汗得透湿的衣裳往地上一丢,赤身冲到院坝里,噘着嘴问道:“哪些要圆呀?”
“中间两行中间两行,说一百遍你记住不?有衣裳不穿,晒的象个窦建德!”
老憨不吱声,蹶着屁股勾着身子圆起来。他瘦削的肩胛和小手臂都滚着汗。
“哑了吗?闷肚子不放屁的,你个狗日的尽吃不说话的亏。昨天让你回话,你回话不就没事了。问你半天,一字不吭,不挨打等几时?”
“给你们当儿子纯粹是前辈子做过了!”
一想起昨天挨打的事,老憨就感到莫名地屈辱,梅梅家玉米地里根本不是他放牛祸害的,梅梅妈来家里告状。他看到梅梅的份上,懒得跟梅梅妈争论,这样就不会伤梅梅的心。谁知梅梅的妈以为这他默认了,闹的更起劲了。母亲气不过,抽一根树枝就打他。打够了,他才说下午他根本没去那边放牛。
“甭眼气人家,你娘老子对你还怎么了?没给你吃还是没给你穿?给!”王友山从头上取下草帽递给老憨。帽子已成了灰黑色,帽檐儿已虚脱了不少。
老憨不接,王友山只好又扣在自己头上。
老憨直起身吐口气,一眼看到父亲背后衣服上的汗渍。
“还是操心你自己吧,背后的衣裳跟老师粉碇写的一样。”
“想上学想疯了,动不动就把话往学校扯。”
“只有外人怕自家的子女读书有出息。”
“不是时间没到吗?我们啥时说过不让你读书了?”王友山想起牛工钱的事,接着问道:“牛工钱给了?”
“专门让我去要,不给?”
“给了多少?”
“你说五天,不就二十块吗?明知故问。”
“那家没说啥?”
“嘴上没说,脸却耷得跟地皮似的。”
“连人带牛一天才四块,哪儿去找这么好的长工事。钱给你娘收着。”
“不,”老憨斩钉截铁地答道:“到时候报名了跟你们要,钉钯都挖不出来。”
“怪日的东西,哪儿学那么多怪调子。我倒无所谓,只要你妈不打那钱主意就行。”
“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不相信别人,也不相信我了?”
老憨放心地笑了。
最后一个瓦坯口面圆了,老憨跑进窑棚,拿起地上的衣服把身上的汗擦了遍,又一屁股靠在凉浸浸的泥堆上。王友山也趁机歇会,摘掉头上草帽扇风。
“爹”
因刚才转圜,父子关系突然和谐起来。
“么子?”
“梅梅咋把她爸喊爸,我把你喊爹呢?”
“人不成龙问的话都怪气,我咋晓得?”
“是不是干工作的就叫爸,做活的叫爹,对吧?”
王友山翻了老憨一眼,胡乱地点头又摇头,说道:“不晓得,是的吧!喜欢咋叫就咋叫!”
“我把你也叫爸。”
“难听死了,做笨笨活的,喊爹还瓷实些!”
五
老憨放牛回家时总少不了背一捆柴。早晚两趟,不久,一窑柴又够了。
不过,他一直很失落。他不明白梅梅家的房子盖好,为啥又搬走了?
这天,他又一付神不守舍的样子。王友山喊他圆瓦筒子,他跟没听见似的。再喊,他就没好气地大人骂小孩一样答道:“揪命啦!”王友山气不过,扯一根棍子要打他,他双手往地上一撑,猴子一样弹起就跑。王友山也没工夫追他,但又不甘心,就脚在地上咚咚地跺几下,把老憨吓停。老憨被这急促的脚步声一吓,跑得更快了。直到老憨发觉虚张声势,才停下来。王友山只好无奈地恐吓:“等晚上了老子给你做神父!”说完就气咻咻地自己去圆瓦坯子。
老憨也没跑多远,等爹看不到他了,他干脆溜到屋东头麦秸下睡觉。山一样的麦秸因草贩子给的价钱低,娘不卖,说等爹有空了自己拉到纸厂去。娘这是说气话,爹晴天要做瓦,雨天卖牛工,哪有时间拉几捆麦草去纸厂?先不说去纸厂路程远,自己往纸厂拉先得置一辆架子车。不然就是雇拖拉机。可几捆麦秸雇一次拖拉机,除了锅巴没饭了。过了那阵子,草贩子也不要了,爹也没往纸厂拉,就一直堆着。挨着麦秸是一根摇摇欲坠的木电线杆。那电线杆外壳全烂了,只剩下一点树心支撑着,随时都会倒掉。
老憨选了个背阴的地方,慢慢地就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正从一个山顶往下飞,风在他的耳边呼呼地吹着。突然一声巨响,他吓了一跳,然后就失控地往谷底跌去……
等他醒来时,一阵闷雷刚从头顶上滚过,他瑟缩了一下,睁开眼睛,发现狂风大作。仰头看天,天上乌云翻滚。看来马上会来一场暴雨。想起窑场院坝里那么多瓦坯,他一个激灵站起来,掣身就往窑场跑。
窑场院坝里瓦坯横竖成行地排着,看着非常整齐。那些瓦坯才半干,软软地。见他这时赶来,王友山没好气的骂道:“你打闷头继续打呀,还跑来做甚?”老憨理亏地说:“看着要变天了,还那么发狠做,这时怪我了。”王友山梗了梗脖子,继续跟他撒气:“打不死的程咬金!”
风更大了,飞沙走石。这时别说抱瓦坯,就是空手也立不住。这时那院坝的瓦坯土行孙似的这里遁一个,那里遁一个,一会儿就倒了一大片。王友山睁着眼睛看着一天的辛苦就这么没了,恨不能扬起石头打天。他知道瓦坯没救了,气急败坏地对老憨吼道:“你就桩一样杵着,甭进屋。”
老憨听出不用抱瓦坯了,就往屋里跑。可屋里这时也不安全,房子上的瓦片象树叶一样被风一沓沓掀掉,在空中几个旋儿就没影儿了。没被风掀起来的瓦片,此时在房子上也存不住了,噼噼啪啪往屋里砸。一会儿的时间,椽子檩子全部暴露在外面。
娘吓得从屋里跑出来,杀猪一般地嚎叫:“完了!完了!!瓦全部下来了!”老憨从来还没见过娘这种抽风的样子,觉得挺好笑。原来娘也有怕的时候。
屋里瓦片不停地坠下,屋山头也不安全了。王友山喊道:“赶紧站到院坝去。”此时老憨一家必须找个避风的地方,屋山头肯定不安全,随时都有瓦片坠下,此时麦秸下倒是背风。但那么大的风,连瓦片都能掀起来,麦秸也抵挡不了多久。老憨还没有听到爹当机立断的安排,就听“喀嚓”一声,麦秸旁边的电线杆断了。两根电线发情的蛇一样“嘶嘶嘶”地绞在一起,在麦秸上抽了一鞭子似的不动了。然后麦秸就腾起一片熊熊大火。
“啊呀,不好,麦秸燃了!”老憨娘第一个发现。
王友山回头一看,顿时呆住了。风把燃烧的麦秸扬起来,到处挥洒。不过那些麦秸一升到空中就散开了,然后熄灭了。当王友山正庆幸不会引起更大灾难时,一团簇在一起的麦秸被一只无形的手托了起来。那团麦秸可能是堆得太久束在一起,又因为湿柴怕猛火的缘故,只见一团火球空中舞一阵,然后不偏不倚落在暴露的檩椽上。
一切都无法挽回。王友山吼了一句:“赶紧去牛棚呀,还杵着!”说完,抱着老憨就往牛棚跑。牛棚在几棵松树下面,幸好那几棵松树,牛棚才安然无恙。
站在牛棚里,能看到着火的房子。房子噼噼啪啪地燃烧着。王友山望 着那燃烧的麦秸,嘴里狠狠地嘟嚷着:“犯八败的东西,几块钱的麦秸,还熬个价钱,这下好了,乞出多的来了!”女人早就控制着没哭,听王友山敲打,就耍起横来:“你好意思说我,你早些拉走卖了,会有这种烂团场吗?”王友山痛苦地说:“我有分身术呀我拉去卖?!”
正当老憨一家濒于绝望时,瓢泼雨一赛一赛的过来。于是,房子上的火开始减弱,慢慢地就剩下几缕黑烟不甘心地飘着。
房子虽变得千疮百孔,但终究还是保住了。可雨太大了,房子进水了。屋里进水了。水把屋里码的瓦坯底部淹湿了。那些瓦坯全塌下来,变成了一堆泥浆,
望着眼前的情景,王友山莫名其妙地笑起来。笑过几声,突然象截木头似地,倒在地上。等老憨娘俩发现时,王友山早已人事不知了。
雨来的快,也住的快。雨住后,老憨四处喊人。人们聚集拢来,手忙脚乱地把王友山送去医院。
但医药费是个问题。家里钱一时翻不出来。老憨先把自己珍藏的二十五元学费拿出来,然后又跟大伙借。才 勉强把王友山安顿一医院。
王友山从医院回来,顾不得身体虚弱,就开始收拾屋子。换檩条换椽子,添瓦,差不多用了两个月时间,屋里才又有了欢笑声。因修房借了一笔钱。加上王友山住院错的那笔,王友山有些不堪重负。他打算把牛卖了还账。但一想到马上又是秋种,便有些犹豫,于是这牛便也一直没卖。
暑假过后,老憨没有去上学。他仍然每天去放牛,幺喝着牛往洞子沟去。回来时照例背着一捆比他大的多的柴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