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那么几天,我把痛风发作后引起的痛苦一度迁怒于那对占道的黑蛇。它们百般恩爱、难分难舍。光天化日下,两根黑得发亮的身子拧成一根不成样子的黑绳,它们紧紧纠缠着。那忘情的样子,完全不顾随时会招来的杀身之祸。本来,它们凶残的本性和长而光的身子就让人汗毛直竖,大中午的,又在路中央做出不耻的事来,更让人无法接受。为消解因它们不堪入目的勾当而带来的不幸,人们会毫不犹豫地对它们痛下杀手。这样,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我肩扛薅锄手握板镰,对付它们绰绰有余,只消将薅锄往它们身上片去,那光亮的身子顿时会断成两截。然后就看它们张着大嘴,痛苦挣扎。因剧烈的疼痛,它们的身体会不停地痉挛、扭曲,然后在绝望中死去。鉴于“打蛇不死七分罪”,等待它们的将是更没底线的蹂躏。这是我打土巴歹子的基本路数。那种与土巴颜色无异,状如三角的身子,常常贴着地面滑行。如果不是因为必须保持曲线才能移动,很多时候会被它们骗过。它们喜欢躲在草丛里或石缝中,一边养神,一边等待猎物上门。倘若这时,你不经意从它面前走过,它会出其不意地向你发动袭击。等你反应过来时,它已得胜地借着土巴颜色逃之大吉。所以,对付土巴歹子,平时去田里、地里、除作好身体防护,手上最好握根棍子。除了打草惊蛇,还可以在被蛇袭击后,第一时间把它干掉,免得它溜到远处,对刚才的得手发功助威。据说毒蛇伤人后,会藏在远处,遥控一样隔空吹气,这样会加快毒素发作的速度。不过,这种遥控式的运功发力只是一种讹传,并没有科学依据。但留在体内的蛇毒开始发作倒是让人慢慢失去意识。
陕南气候温和,也许不适合热带极毒的蛇类生存,蝮蛇、银环蛇、眼镜蛇都很少见,而传说中那些极毒的蛇更是闻所未闻。除了常见的土巴歹子,也就剩下桑树根和竹叶青。桑树根细小,比筷子粗些,蛋黄色,不注意的,还以为一截桑树根遗弃在路边。自然界的神奇就在于,动物们常常利用色彩来伪装自己,进行潜伏、偷袭。土巴歹子是这样,桑树根是这样,竹叶青更是这样。全身绿得通透的竹叶青,在夏天凉爽的早晨,披着一身晶亮的露珠,虬着身子,像个如意,优雅而潇洒地挂在竹枝上;或一动不动,像根翠练搭在树枝间。嘴巴张着,长长的信子雷达一样不停地抖动、侦测。所以,夏天的早晨,竹林或树丛中是极不安全的。桑树根虽然毒性大,却鲜有人受过它的伤害,倒是竹叶青夺人性命却亲眼所见。
还是初中一年级下学期,我们在枣园村上学。学校附近一农家女孩早晨出去打猪草,不慎被青蛇咬到。到了吃早饭时,家里还不见那女孩回家,就出去寻她回家。等家里人找到她时,那女孩已经中毒身亡。那一整天里,就听到那家人呼天抢地的哀嚎。我们家里虽然距学校只有两公里,但我们也担心下夜自习回家与蛇遭遇。于是,我们本家三同学(刘云和,刘运成,前者我叫叔,后者叫我叔)就商量晚上在学校住宿,这样上完夜自习不用摸黑回家了。
二
说到那次住宿,我常常心有余悸。那是村里初中撤销后与枣园、张店两学校合并。下学期之后,又并入长安中学。虽然在那儿只读了短暂的一学期,但那印象比就读时间更长的学校更深刻。
学校延用的是旧祠堂,四周几株高大的柏树一衬托,白天就显得阴森。到了夜间,老师们一就寝,学校更是一片死寂。
我们的教室在祠堂的东头,是祠堂辟做学校时,房间不够用了,才用土砖匆匆砌就。房子西头与祠堂留有一条走道,孤零零地。其它三方是高过教室窗台的农田,上课时,打个野眼,就能望见窗外秧田里觅食的秧鸡和田埂上千步的鹭鸶。
学校没有学生住宿,对学生也没有住宿的要求,自然也就不会提供住宿的条件。我们三人暗中决定,为了不让学校发现,我们就在教室楼上睡觉。楼是土楼,楼枕上面棚一层竹子,竹子上面铺一层稻草,然后面一层泥巴。竹缝里常有稻草掉下来,想必那是老鼠们的杰作。不过,这样的土楼,窑洞一样,冬天暖和,夏天隔热。
等老师们睡觉了,我们三人立即把课本收起来,关上教室门,然后把两张书桌一叠,再垫只凳子,颤颤巍巍地爬上去。刘云和个子高,主动殿后,稳住凳子。刘运成先上去,我把油灯递给他,接着上去。
松软不失弹性的竹楼,满是裂缝,那里活跃着大量的跳蚤。檩子上椽子上全是蛛网。楼上没有窗户,闷热异常。
我们在墙角扫了床大一块楼面铺被子睡觉。考虑到是夏天,那两同学又分别带的被子,我就偷懒拿了一床毛巾被。睡觉时我建议两床被子放下面,上面盖条毛巾被。可他们坚持要把毛巾被当床单垫在另一床被子上。睡一会,身上开始出汗了,毛巾被也很快发潮,浴巾一样粘在身上。更烦人的是,闻风而至的跳蚤组团似地钻进毛巾被,赶都没法赶,身上这儿痒,那儿也痒。而那些发痒的地方,手过去时,早已堆起一个疙瘩。想必那些跳蚤平时清淡贯了,偶尔遇上三个小鲜肉,就像众妖怪见到唐僧一样准备饱餐一顿。最难受的,是附近因青蛇殒命的女孩家一直哭声不止,而楼下教室的外面,田缺子灌水的潺潺声,让人联想到,是那女孩冤魂在收脚板(传说人死前魂魄会去以前去过的地方走一遍)。这样想时,眉毛唰地耸起来了,头皮麻瘆瘆地,感觉头发刺猬一样全奓了起来,仿佛那女孩已破壁而入,接着就翻箱倒柜。
晚上起夜是个问题。已经是初中生了,小时夜晚备尿桶的习惯已羞于延用。在学校里,更不会让那不雅观的东西拿进拿出。何况是在教室的竹楼上,连备便桶的念头都没有。要解手,就得下楼去。但下楼危险重重。下楼总得点灯吧?点灯会把竹楼引燃。那响干的竹排和竹排与干燥的泥土中间露出的草屑只需一点火星就会酿成一场火灾。就算这些危险都能避免,但一手掌灯一手抓着楼口颤巍巍地下去,也危险之极。那是两张桌子加一只凳子叠起来的“楼梯”,上去时是高个子刘云和在下面扶着,我们才勉强上去。但下来也必须刘云和先下去,一手接应一手扶凳。不然,黑灯瞎火的,吊着身子,下面的凳子一不老实,人跌下去,接骨斗榫是小事,能不能活命就很难说。就算这两种危险都排除了,还得担心开门时会不会撞到蛇?教室三面都是水田,蛇在田里没得手,一定会对教室动心思。教室地脚线书名号一样的捡板石大洞小洞的,早成了蛇鼠斗法的场所。小时候听徐端公讲冤死鬼找替身的事,刚好附近死了个女孩,那不是上赶着做替身?算了,还是不下去算了,免得因一泡尿丧了命。
第二天,我再也不在学校住宿了。
三
因为那夜的熬煎,让我对蛇生出了无名的仇恨。《农夫和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捕蛇者说》,三篇课文都写着蛇,而且没一个说蛇是善茬。后来又读了《蛇岛的秘密》,才知道,蛇为了续命,是为数不多的吃同类的家伙。于是,蛇的冷酷让人生出无限的恐惧和厌恶。先有“为虺弗摧,为蛇若何”之警言,后有“见蛇不打三分罪”之忠告,再有“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的渲染,回家劳动后,便视这些为信条,遇见土巴歹子,追着撵着也要把它干掉。否则,下次从它身边路过,没准就会受到它的伤害。
有时追着追着,一下被绊摔倒了,但绝不气馁,爬起来接着追。那愈挫愈勇的架式,倒忘了追蛇的初衷,而是蛇不该害自己跌倒。新仇盖旧恨,不追上更不罢休。这时候,就想身上有一个装有飞蜈蚣的小盒子就好了,那蜈蚣嗖地一声飞过去,把蛇的脑髓吸干。
偶尔也会问自己:蛇跟你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必须那么下死手?尤其追蛇时那种奋不顾身的狼狈样,常常弄得他人好奇,你这边追着,他那边远远地给你助威:跑快些!跑快些!!这时你还真来劲了。实在追不上,就寻块石头往蛇藏身的地方着去。心想,就那毛楞鼓子一下去,哪怕蛇没被伤着,也会吓个半死。
因为样子狞人,加上一些民间传说和忠告,它们的安全就失去了保障。许是恨屋及乌吧,连它们的名字也被人忌讳。尊重它们的,还能称它们为小龙,不尊重的,干脆长虫长虫地叫。当然,也有叫它们钱串(前窜的谐音)的。比如出门求财或办事,路上忽然发现一条蛇滋溜溜地游过去,故意添堵似的。遇到这情形,打吧,怕不吉利;不打,又败了兴致,于是就自欺欺人地称它们为钱串,如同把猪舌头叫赚头。舌,舍也,谓放弃,谓损失。所以,蛇是不宜直呼其名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经见过许多生死,知道生命对每个动物的重要性,于是就生出一些怜悯来。大家都生活在同一蓝天下,只要相安无事,和谐相处,没必要赶尽杀绝!
《白蛇传》搬上银屏,算是为蛇讨了一张特赦令,那种对蛇的间接保护,不逊于政府颁布的动物保护令。想想雨中借伞,继而对许仙一往情深的白娘子,被专横的法海活活拆散,你还忍心对她的同类痛下杀手?而那个侠肝义胆的小青妹更是义薄云天,为救许仙不惜水漫金山。虽然后来抢救失败,但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壮举无不让人动容。原本是冷血一族,一旦赋予人性的关爱,人间忽然多了无限温暖。相信看过电影和电视剧的观众,或多或少会对蛇产生一丝好感,下次再见到蛇时,就会网开一面。哪怕与蛇不共戴天,对峙那会儿片刻的迟疑,也是给蛇留出逃生的时间。这种潜移默化,不仅对蛇的生存是一种很好的教化,也对生态的发展作出了积极的贡献。
四
蛇也不是真的无所作为。当人的物质生活越来越丰富时,另一种动物却越来越慵懒。那就是老鼠的克星:猫。小时候听大人说,猫吃饭要用破碗,意思只能吃半碗。让它空着半个肚子吃老鼠。随着人们物质水平的提高,人们给猫喂食不再用破碗了,也不让猫空着半个肚子了。相反,猫能吃多少就吃多少,猫捉不捉老鼠也无所谓了,只消把它当宠物一样养着就好。猫整天有吃不完的食物,吃饱喝足后,就找个舒适的地方睡觉,完全忘了自己肩负的使命。它们养尊处优,越活越懒,以至于后来见了老鼠开始胆怯,或装作不认识。在这方面,还没有狗子尽职。慢慢地,猫也不再毙鼠了。
这当然不行!
老鼠繁殖是非常惊人的,而老鼠祸害起来也不遗余力,糟蹋粮食,咬烂衣服,啃噬家具,破坏植被。索南才让的《荒原上》,被老鼠破坏的草原让人触目惊心,草根被老鼠一片一片地啃噬,草地大面积大面积地死去。以至于牧区不得不组织大量的牧民,开着拖拉机,载着帐篷、食物、鼠药、冒着严寒风雪,浩浩荡荡往被老鼠毁坏的草地深处进行灭鼠……
而最严重的,老鼠还会传播鼠疫。
猫不干了,于是,这项工作就落到蛇身上了。
蛇是捕鼠能手,它的韧性与灵敏一点也不逊于猫。小时候经常看到蛇在屋梁上游动,在老墙上攀缘,在灶洞旁或墙角边潜伏。有时,夜里听到楼板上忽忽嚕嚕一顿追逐打斗,会吓得用被子蒙住头。这时父母安慰说,是老鼠在跑。二年开春后翻盖房子,不是这里挑出一张蛇蜕,就是那里挑出一张蛇蜕。这时才知道,年前夜里听到追老鼠的不是猫,是蛇。而且父母还说,进了房子的蛇是家蛇,是家里的保护神。
现在没有土墙房子了,钢筋混凝土限制了老鼠的活动,进房子的蛇也少了。但野外老鼠依然猖獗。老鼠被有效的控制,这不能不说是蛇的功劳。
民间虽然有“见蛇不打三分罪”一说,但也有“蛇不乱咬,虎不乱伤”的中庸之道。这样引伸开去,蛇是不会主动向人发起攻击的。应该是人不小心惊动了它,把它吓着了,它出于自保才不得已而为之。所以,蛇与人之间最容易做到“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和解状态。
五
可面前那对蛇却让我很为难。那是乌蛸鞭,跟菜花蛇一样无毒,即使把人咬得五六七伤,涂点消炎药就好了。这两蛇不仅无毒,蛇肉也非常鲜美。前几年蛇贩子上门,就专挑菜花蛇和乌鞘鞭。
两蛇像两条黑缎明亮而耀眼,它们的身子像一根拉长的黑麻花,那醉生梦死的样子,像是进入了交媾的佳境,或是完事后疲惫不堪的休憩。它们的头高昂着,却又很得体地保持那么一点距离,像是互相为对方作着警戒。
我决定放过它们,可是,那不堪人目的场面被我撞见,总要教训一下它们才行,不然我心里总是一个疙瘩。乡间有首打油诗:正月不看鹰叨鸟,二月不看狗连裆;三月不看蛇起寤,四月不看人成双。除鹰叼鸟有些血腥,后三种都指雌雄交配。那是事物的最高境界,也最污秽。一年之计在于春,四月之前是不宜观看的。倘若不小心看到了,预示着不祥会降临。听村里人讲,那四种现象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是人们为了好记,用押韵的句子不分先后地排列成顺口溜。事实上,在四月之前,任何一种现象在任何一月看到都视为不吉。以前我是不信的,有次母亲大病痊愈后就拿自己举例,说她在二月的一天去屋后抱柴,听到树上鸟叫,就好奇地抬头去看。树桠间,一只鸟正把另一只鸟踩在脚下撕扯,血淋淋地。她当时心里一凛,觉得不好,后来果然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差点蜕层皮。也许这事没有传说的那么严重,而且办法常比困难多,于是化解办法也相继出现。据母亲说,看到那些污秽,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揪一颗衣扣扔过去,或者脱掉内衣盖在那东西上,转身离开。如同目睹犯罪现场,为防止惹祸上身,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母亲之所以生病,是她的衣扣半天揪不掉。母亲的衣服是布钉扣,非剪刀不能拆除,手无缚鸡之力的母亲一时没有那么大的手劲。母亲身子瘦小,裹过小脚,脱衣服往树上扔也做不到。就算能做到,衣服飘过去,老鹰一样扑下来,那鸟不还是被惊飞了?这种蓄意破坏,不仅不会让事态平息,反而是罪上加罪。于是,该降临到自己身上的祸事不仅不会减轻,还罪加一等。当然,这是对鸟的临断处置。对于蛇,狗和人就另有招数。对付蛇,有一个损人利己的好办法,就是呼叫身边的人观看。这样,不祥就被悄悄转嫁到被叫的那人身上。狗在春天发情是司空见惯的,与少见多怪正好相反,不必当真。顺口溜里之所以提到,可能是用来凑数的,不足为虑。至于人,那就严重了。人家两人做那事之前选的地方肯定很隐蔽,结果被你看到了,只能说是天意。如果性格软弱的,怪自己背时的同时就自求多福。若是蛮横不讲理的,还能逼人家披红放鞭炮消灾避祸。
其实看到那些污秽后也不能单纯地理解为背时。自然界里许多自然现象突然发生并不能说明事件的本身,而是身体或其他方面提前向你发出预警。这些预警只要引起足够的重视,就会趋吉避凶,逢凶化吉。
可那时我对那套理论将信将疑,问母亲那是谁说的?母亲对我的质疑非常不满,同时也对我的冥顽不化十分生气,于是没好气的说:老辈子说的!老辈说的当然必须听。当时看到大病痊愈的母亲,我深信不疑。但转过身,我又全盘否定了。觉得那种掩耳盗铃的方式分明就是,先来一番耸人听闻,尔后又给自己找好台阶。如同知道事情的答案,接着就生搬硬套地编一段过程。
面对两条蛇,我忽然又信了。假如那些方法灵验,我岂不是要错过最好的禳治时间?管它的,还是死马当做活马医。当我伸手去揪衣扣时才发现,遍身没一颗扣子,上衣是拉链,裤子还是拉链。没扣子可揪,那就脱衣服。可脱衣服也不行,不等我拢去,那蛇早溜了。我自救的目的也放空了。再说,衣服盖在蛇身上,过后是不是还要捡回来么?我可不想白白浪费一件衣服。最后一个办法就是喊别人看,可那会儿附近没人,就算有,我也不想嫁祸于人。假如那人真有个好歹,我余生难安。
两蛇继续横在路上如胶似漆。它们像是已经习惯了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么肆无忌惮,同时它们也通晓尴尬地转换,只要它们不觉得尴尬,尴尬一定是我。炽烈的太阳在头上罩着,地上的热汽如波光一样蒸腾着,此时两蛇竖起的身子像一朵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
它们选择在路上,绝不是提前对环境进行过堪舆,也不是事前的约定。那苟且,分明是求偶得逞后两蛇刚好在那儿遇上。感情战胜理智都会不管不顾。所以,我不能怪它们。可大太阳下,刚从田里干完活,浑身酸痛,我别无选择必须挑捷径打那儿经过。汗流浃背的,口又渴得紧,家里的啤酒正频频向我招手。自从有了饮料后,茶都成备选。干完活,两口饮料一下肚,胜过大杯大杯的牛饮。这几年,我对饮料越来越依赖。头年是雪碧,次年是可乐,后来网传那东西对骨头和牙齿有伤害,于是改作啤酒。
我也不能等它们没完没了的继续麻缠,直到兴味索然。天知道它们会麻缠到啥时候?于是我决定驱赶它们。
我从地上捡一块小石向它们掷去。那石头落在它们一尺远的地方,两蛇一惊,麻花顿时像泥一样软化了,火焰唰地一下熄灭了,然后化整为零,羞愧得像两道黑色的闪电一条向东,一条向西。
这时,我有点生气。觉得那两蛇挺不够意思。我放都放它了,它们还跟我玩分兵逃跑计。
不过,看到两蛇安然无恙地离去,我心里又感到无比的欣慰。那会儿,我觉得,被大赦的不是蛇,而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