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家那一块,纯粹的黑土地,土壤肥沃,土地平整。乡亲们都很质朴,世代以传统农业为主,尽管有“一分园三分田”之说,但种菜毕竟是个技术活,比较耗费精力,还要挑着担子走村售卖,故少有人种菜。但是却有吃韭花,做韭花酱的传统。
老家往东七八里,我们称东乡,他们是黄土地,靠近县城,人精明,一个村庄都种菜。每年秋季,韭花成熟的季节,东乡菜农,就挑着担子,装着大筐的韭花进村了,每到这个季节,家家户户都会买一些。有吃韭花的的传统,自然也常有外地韭花过来的,但乡亲们掐一枝,放嘴里一嚼,就品出味来了。外地韭花多是大棚种植,有韭菜的辛,却没有韭菜的辣劲。本地人做韭花酱,还是喜欢本地种植的旱地韭菜,嚼起来辛辣无比。
做韭花酱的传统,兴起几十年了,听母亲说,从生产队开始,他们就做韭花酱,分的粮食,青菜不够吃是常有的,大部分家庭里孩子也多,“半大小子 吃死老子”,缺衣少食的年代,劳动强度大,食物油水少,小伙子们正长身体,一顿饭吃上几个馒头都很正常,劳力们更是如此。有了韭花酱,就省了菜,还促进食欲,韭花酱虽说是那个年代佐餐品,吃了几十年,仍然不离餐桌,对韭花酱的热爱却不曾减少。制作韭花酱,程序并不复杂。韭花买回去,清水洗干净,放在阴凉处晾干水分,为了好吃,有两样东西是必搭配的,炒黄豆和炒芝麻。黄豆轻炒,裂个小口即可,放嘴里,嚼一嚼,嘎嘣脆,豆香醇正。炒芝麻,那就不用多说了,芝麻盐,辣椒油,各种糕点,为了增加口感,都有炒芝麻的身影。喜欢吃辣的,还可以配点青辣椒、红辣椒。这些东西准备齐当后,大家就开始排队到村头的大碾盘处碾韭花了。
生产队时候,村里都有碾盘,各家各户磨面、制作韭花全靠碾盘,队里有驴,一般都是套上驴,驴在前边碾,人在后边拿着刷子做整理。不比加工粮食,韭花省劲,把韭花和黄豆、芝麻、盐斗,倒在在碾盘上,驴拉石磙转上几圈,韭花就做成了。也有赶上驴忙的时候,找个劳力,架上杠子,推几圈,也就成了。一个石磙几吨重,碾个韭花,那是小菜一碟。听母亲说,他们小时候韭花酱一做就是二三十斤,做一大坛子,能吃大半年。
分产到户后,村里碾盘拆了,保留的有大蒜臼,大蒜臼有70公分高,直径50公分,大青石做的,捣韭花的季节,奶奶、妈妈们带着制作韭花的料,带着瓶子,都是排着队。捣韭花没什么讲究,把每一朵都捣碎就可以了,当然也不用太碎,太碎了出水多,汁水分都粘到大石臼上了。捣好的韭花酱,用铲子铲到瓶子里,密封保存,它还有一个二次发酵的过程,随着炒黄豆和韭花的充分融合,逐渐析出韭花里边的水分,充分融合发酵,这才成为韭花酱。做成的韭花酱,当即就能吃,不过要想味道正宗,一定是时间越久,发酵时间越长,越好吃。90年代,农村流行大肚子瓷坛,每年我家都会做上一坛子,够吃一年。
从我记事,家里每年都做韭花,现在住到城里,没有碾盘和大石臼,妈妈就用小蒜臼自己小批量制作,买上一些玻璃瓶,装瓷实了,给城里的亲戚送去一些,制作方法上稍微有些区别,但是味道始终没有变。加了炒黄豆和芝麻的韭花酱,除了辛辣,更有香头,再滴上几滴小磨香油,配上刚出锅的蒸馍,夹馍吃,想想都直流口水。汤面条里边,舀上一勺,口味更是不一般。
中学时代,学校食堂都是大锅饭,白开水煮面条,放青菜。等放学后,一大盆面条就都成糊涂面了,直接吃起来,味道寡淡。那时候,我上学常带一小瓶韭花酱,吃饭时候,筷子夹一些,放碗里,顿时唇齿留香。相比在家里吃,少了小磨香油,小磨香油不能长期跟韭花酱融合,时间长了就篡味了,所以,去学校带的都是纯韭花酱,香油没法带,也就不吃了。不过,光是放点韭花酱,就感觉极幸福了。
大学毕业后,去过很多城市,在新疆和内蒙,吃羊肉时,他们的羊肉多是清水煮的,不放佐料,吃的时候,割下一块肉,羊肉粘韭花酱吃,不仅能祛除膻味,更能增添羊肉的口感。也是别有特色,在其他地方,很少有吃到韭花酱的,也许民间会有,登堂到饭店的少吧。后来我定居洛阳,洛阳有道名吃,糊涂面,只要是糊涂面的饭馆,一般餐桌上都摆放有一小罐韭花酱,韭花酱也就成了我常去喝糊涂面条的主要原因。
相比之下,这个韭花酱属于纯韭花酱,没有加小磨香油,不过,能在异地他乡,吃上这么一小勺韭花酱,已经让我很欣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