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绍公传奇

日出扶桑一丈高，世间万事乱如毛。

老夫路遇不平事，磨损胸中万古刀。

这首诗，单道一个侠字。自古侠之一事，评说纷纭，喜之者谓大忠大勇，怒之者谓以武犯禁，恃强乱法。

然中国历史，乱多治少，民生多艰，庶民生无可恋，唯盼侠之大者长彗经天，横空出世，上可安邦定国，下可救赎黎民。此等幻想，可谓于黑暗之中觅一丝亮色，差可自慰，故太史公为之立传。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古之侠者，为国为民，不计得失，激于义愤，快意恩仇，以至吞炭毁面、毁家抒难、殒身相报者不可胜数。今日单表一事，乃是广东省江门市梁绍公旧事。

话说蒙古至元九年，蒙古大将伯颜、张弘范破襄阳，郭靖、黄蓉夫妇死节，吕文焕举白旗投降，满城百姓屠戮殆尽，惨状不可胜言。

至此，南宋政权已是日薄西山，气数将尽。张弘范本是宋人，因在朝庭不受重用，愤而降元。此前张在南宋领兵，所战皆北，至蒙古军中，用兵如神，所战皆捷，被忽必烈封为镇国上将军，时年三十有四，可谓荣宠极矣。

张弘范见南宋朝庭一路南迁，最后定都广东江门崖门镇，乃向忽必烈请旨，带兵一路追击。至元十一年，在江门崖门海上于宋军决战，大破宋军，丞相文天祥被囚，陆秀夫背着幼帝赵昺跳海而亡，十万军民齐蹈海，书写了中国历史上最为悲壮的一页。自宋以后，历代改朝换代，再无人大规模死节，亦可见崖门海战在中华民族融合史上之转折点地位也。

张弘范灭宋后，效法霍去病封狼居胥，于崖门勒石为记，上书“镇国上将军张弘范灭宋于此”以纪其功,自得之情，不言而喻。明代大儒陈白沙到崖门祭祀，心中激愤，乃援笔在碑首加了一个宋字，于是该碑刻遂为“宋镇国上将军张弘范灭宋于此”。张弘范之不世军功遂被钉于历史之耻辱柱。

一

一日清晨，棠下良溪古巷的梁绍下学途中，忽于村旁榕树下，见一中年女尼，侧卧于井沿。身上多处伤口，流血不止，心生恻隐，便将女尼扶入家中救治。

梁氏在当地乃是大族，梁绍为了读书，卜院别居，甚为安静，到也无人知晓。

梁绍打来井水对伤口进行清洗，又找来郞中对伤口进行包扎，熬药煲粥，照顾得无微不至。没多久，师太醒来，见梁绍生得剑眉星目，举止得体，不禁暗暗点头。

过得十多日，师太恢复得差不多了，便道：“我是峨眉派的开山掌门郭襄，为报父仇，到江门刺杀张弘范，无奈此贼武功高强，身边高手众多，一直未能得手，前几日冒险突入营中行刺，结果铩羽而归，身负重伤，多得你救命之恩。我欲南出海外，寻找帮手，再报深仇。不知你是否愿入我门下，学我武功？”梁绍闻言大喜，倒头便拜。

郭襄也十分高兴，此次她前来报父母之仇，其实是想刺杀张弘范来打乱元军计划，救宋于万一。但功亏一篑，反受重伤。她意识到，一是南宋气候将尽，无力回天；二是个人武功再高，单枪匹马，独木难支，与大军相抗终是力有不逮。在出海寻找帮助之前，收了梁绍这个弟子，算此行不虚，遂倾囊相授，将一身绝学尽数传于梁绍。

江门本是武术之乡，乡民多有武术基础，梁绍亦不例外。因家境优渥，父辈多延名师教导子弟，故而基础较好，郭襄一教就会。后来梁氏弟子于乡里隐姓埋名，耕读传家，终成江门文武大家，此乃后话不提。

郭襄离开江门后，梁绍勤练武艺，刻苦读书，颇有所成。他祖上乃从河南随罗贵南迁的文学大家，家学渊源，自此人才更为出众，名动乡里。

这一日春和景明，梁绍与友人到圭峰山玉台寺进香，一路上莺飞草长，鸟鸣啁啾。南国风光与北国春早又是不同，正所谓“东风何时至，已绿湖上山。”一路上大家赏玩不尽。

到得寺前，人山人海，原来今日春社，民众纷纷到寺里祈福。元人崇道，成吉思汗曾请丘处机万里传法，伯颜主政江南，对道家也是刻意提携，故而道家日渐尊崇。张弘范因与伯颜不和，到江门后刻意尊佛，有欲与伯颜分庭抗礼之意，因此，玉台寺香火极旺，寺中僧人与弘范及一众元人关系匪浅。

未进寺门，乃是山门，一幅对联笔法古拙，气势恢宏：金玉煒煌天開鷲嶺，樓臺湧現地接瀛洲。梁绍摇头直道“不好”。左右大惊，这幅对联气势恢宏，暗合禅机，颇合玉台寺岭南佛宗的身份。众人纷纷提醒，“佛门圣地，兄台还是少开尊口为便，得罪佛陀就不好了。”梁绍笑道：“不好。”

山门的迎客僧甚是伶俐，单手立掌，笑道：“施主想必学究天人，敝寺倍感荣幸，今日寺中开无遮大会，岭南诸寺高僧汇聚一堂，共论佛法之妙，结天下善缘，敢请施主指教？”

梁绍此时不过十八岁左右的青葱少年，同伴纷纷摇手拒绝。梁绍微笑说道：“久闻玉台寺乃岭南佛宗，一直想见识见识释门大德高僧模样，今日机会难得，正好观瞻。”

众人无法，只得跟随进入殿内广场。见几百僧人纷坐四周，中间乃是一座辨台，上坐一位大和尚和一位年轻僧人，乃是传经阁的长老正与南华寺一位佛子辨法，南北辩法已进入最后阶段，双方棋逢对手，舌灿莲花，说得天花乱坠，观众听得如痴如醉。

梁绍立于场内，他本就个高，加之别人均是席地而坐，故而显得鹤立鸡群，卓尔不凡。他连连摇头，顿时引起辩台上长老的注意。长老止住佛子道：“今日有士子在场，何不邀请上台一起坐而论道？”佛子微微一笑：“今日风和日丽，正合广开佛门，渡有缘之人。”

梁绍初生牛犊不畏虎，闻言，也不推辞，扯扯衣摆，走上台去。台下僧众正在领悟佛法妙义，见一半大小子打断辩法大会，怒色现于脸。

梁绍上台去，见过礼，盘腿坐下，向二人一拱手。佛子向天边太阳一指，只见光芒万丈，普天皆明，长老低头思索，梁绍横手于长老眼前，只见一道掌印出现在地上，长老顿时领悟，点头道了一声善哉！

长老微微一笑，合掌道：“敢问小哥登台之意？”梁绍笑道：“正与祖师西来意同。”长老与佛子一怔，各有怒意。佛子道：“有心？”梁绍连连摇手道：“无意。”长老道：“无意？”梁绍微微一笑，用手抚胸，“有心！”台下顿时发出一阵嘈杂声。

佛子合掌道：“施主，你我有缘，佛渡有缘人，你不如入我佛门，今日正好弘法传道，成就一段佳话。”梁绍微微一笑道：“我乃圣人门生，岂能入你旁门！”抄起佛子身边的牙板向着和尚的光头打去。佛子乃是南华寺新一代弟子中的翘楚，佛法高深，武艺出众，岂能给他打中，微微一笑，伸出二指捏向板头，一颗光头微微泛光，端的是宝像庄严。

二人此番较量，并未使上内力，纯是招式上对抗。梁绍右手撤板，压着佛子的拈花指，左手凝起五指，当着和尚的头插了下去。长老大惊，他已看出，这正是江湖闻风丧胆的九阴白骨爪。这九阴白骨爪闻名江湖，坊间多有人研习，这少年使得有模有样，虽然毫无内力，长老还是吓了一跳。

长老抓起身边的经卷伸在佛子头顶挡了一下，梁绍变爪为勾，朝旁一带，顿时将经卷拂向一边，露出佛子头上九个戒瘢，右手的牙板再度举起，卜地一声，轻轻敲敲在佛子头上。说道：“两位，这是何缘？”

长者与佛子大惊，这少年不过十八九岁，武功竟已臻妙境，更兼佛法高深，以缘会缘，破了佛子的机锋。两位大德高僧心灰意冷，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梁绍道：“佛便是我，我便是佛，何必阿弥！”两位齐身施礼，与梁绍一起走下高台，走进室内，将一众莫名其妙的僧人丢在外面。

室内有一中年人，穿着富贵，双眼带煞，正在品茶。四人见过礼，长老介绍到：“仲畴先生，这位是今日辩法大会的胜者，真年轻有为，可入得先生法眼？”中年人微微点头。佛子又向梁绍介绍道：“这位小先生，眼前乃是镇国上将军张将军仲畴弘范先生。”

梁绍连忙起身见礼，“学生孟浪，不知真佛在此，见笑。”张弘范微微一笑：“小先生学识武功俱是一流，不意江门乡间，竟有如此人物。”梁绍便将祖上自河南南迁一事详细说了一遍，加之江门本是武术之乡，民间武馆林立，少年人会得三招两式也是寻常。梁绍特别提到曾师从福建武术名家五枚师太，大家纷纷点头。

张弘范道：“梁先生可曾想过到军中效力，待得天下太平，去朝中为官，救世济民，也是一桩功德。”梁绍连忙起身见礼道：“小生久有此意，只是无人引见，无缘得见大将军尊颜，不意今日得遇，真是三生有幸，敢不从命。”于是梁绍便跟在张弘范身边。

崖门之战后，南宋就此灭亡，但全国各地抗元战争仍然此起彼伏，张弘范奉忽必烈之命，在广东江西等地继续征战，梁绍为书记参军，随侍左右，由于梁绍文武双全，渐渐获得张弘范的信任，少年得意，一时风光无两。

二

话说，梁绍自从随军后，梁家在棠下镇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左右乡亲得知梁绍跟了灭宋仇人，都道他梁家数典忘祖，卖国求荣，认贼作父，乃是该镇几百年来未有之大耻辱。

他家是望族，几进大院坐北朝南，很有气势，周边的邻居为了不跟他们朝面，纷纷把家门侧开，更有不平者往他家院子里扔死猫死狗、便溺秽物不一而足。

梁老爷子几次去信要梁绍回乡均被拒绝，遂邀请族中耆老，一纸文书，解散父子关系，将梁绍从族中除名。梁绍亦是决绝，自此只言片语不曾往家里寄送。

后梁母郁郁，不幸病逝，族中兄弟辗转托信军中，梁绍托人送回纹银百两，被梁父怒斥拒收，不久亦撒手人寰，驾鹤西去，梁家自此中落，不复名门望族气象。

这一日平定潮洲，军中蒙古将领纷纷要求效仿襄阳屠城。原来蒙古大军作战，通常都先下降书，如果投降，则城池完好，可保全百姓性命，如若拒绝并抵抗，多用屠城以儆效尤。潮州百姓曾奋起抵抗，蒙古军中死伤颇多，因此，对潮州极为痛恨，便欲下狠手。

梁绍向张弘范进言道：“早前朝廷平定天下，欲传檄而定，减少军中伤亡，然中原百姓不欲臣服外夷，多有抗争，故大军多以屠城为警。今天下已定，天可汗所欲得者乃一完整天下也，非焦土断垣之废墟尔。诚宜安抚百姓，宣陛下洪恩，则天下可治矣。上将军虽居功厥伟，但多伤人命，有干天和，定损阴德，即多办水陆法会亦于事无补，不如作一场功德，以补罪过。”

弘范本是读书人出身，胸中自有气象，因此采纳梁绍意见，派其任安抚使，入城中安民，其城遂定。然梁绍得罪军中蒙古兵将，人人欲生啖其肉，梁绍浑不在意。

梁绍平定潮州，渐得张弘范信任，引起了弘范亲兵队长嘉那耶的嫉恨。这年春节，正是草原那达慕大会举办之时，征南大军在广东，无法与会，便在军中举办那达慕三日，所有人员均可参赛。

嘉那耶作为蒙古大将，一路过关斩将，稳坐擂台已足三日，号称军中巴图鲁。这嘉那耶自从军以来战功赫赫，后来伯颜派他作弘范卫队长，推辞无果，只得就任，自此少经战阵，心中多有怨恨。

蒙古人从军没有饷银，战争中抢掠所得除少部分上交外，其余尽归于己。所以各大将领纷纷要求领兵外驻，更有甚者，专一屠杀百姓抢掠财产，谓之打谷草。

嘉那耶自从做了亲兵队长，哪来半点油水？张弘范知他是伯颜的亲信，在自己身边的目的一目了然，防得又紧，嘉那耶无权无钱，十分郁闷。

今日比赛，酒喝得多了，舌头也有点大，便向张弘范道：“大将军文武双全，即使在草原上也是不可多得的奇男子，不知小将能否请将军赐教？”

忽听帐下一人朗声说道：“大胆，大将军何等身份，岂可与你过招？”嘉那耶勃然大怒：“大将军身份再高，终是南人，我嘉那耶祖上乃是蒙古大汗，出身高贵，向大将军请教有何不可？你这小子，我早想撕了你，你可敢上来？”

张弘范一直想除掉嘉那耶，但苦于他是伯颜的红人，无法亲自下手，见他向梁绍挑战，笑道：“梁参军若上台挑战，我出些赌注增兴。这里是纹银百两，锦袍一袭，赢者不仅能得这注头奖，还可做本将军的亲军队长。”

嘉那耶一听这话，惊出一声冷汗，酒顿时醒了一半。想起伯颜的交待，如果让张弘范脱离了自己的监视，只怕自己没好果子吃。

梁绍长笑一声，一个跺脚，冲天而起，已到台上，向嘉那耶施礼道：“谢将军的恩情！”嘉那耶铁青着脸，弯腰分手，便与梁绍搭上了手。

蒙古摔跤，最重腰力，嘉那耶抢先下手，便是要将梁绍放倒。梁绍一个沾衣十八跌，已从嘉那耶手中挣脱，右手劈面便是一拳。嘉那耶左手上撩，正欲抬头抵挡，梁绍左手一个手刀斩向前胸。嘉那耶右手挡在胸前，两手只觉如两座大山压将下来，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染绍手上招式未老，左膝已经屈起，顶到嘉那耶档下，嘉那耶一个后仰，顿时倒在地上，梁绍挺身跃起，右膝顶住嘉那耶的下身，两拳如捣蒜一般起起落落，一瞬间，竟有百十来拳落在嘉那耶的身上。这嘉那耶虽是蒙古军中的好手，哪曾见过这等短打功夫，不禁连连讨饶。

梁绍微微一笑，起身向张弘范行了一礼，拿起锦袍银两，立在弘范身旁。张弘范大喜，亲授梁绍“军中巴图鲁”称号，当即擢为亲军队长，亲信有加。

伯颜得知消息，虽然生气，但嘉那耶乃是当众输掉赌斗，却也无法，只好另想办法向弘范身边安插人手。

弘范身边有四大高手，均是来自西夏的武林奇人，武功高强。弘范平时待他们甚厚，因此颇得死力，当日正是这四人舍命相救，才从郭襄掌下救得张弘范，并重创郭襄。

梁绍人才武功俱是一流，加之与蒙古将军不协，渐渐与这四人交好。

这四人来自西夏，与蒙古有灭国之恨，因此对梁绍也是着意结交。梁绍平时多向他们请教，渐渐掌握了他们武功的特点，逐一融合到自己的武功中去。

郭襄是女流，功夫以短打见长，因此，梁绍功夫多以手功见长，少有大开大合，防守严密，进攻进程短，速度极快。

三

至元十五年秋，蒙古朝臣向忽必烈进言，今南人天下已得，气候宜人，正好毁田种草，遍地放马牧羊，将天下分为五路，分封五大部落，供其生养，践行当年斡难河边成吉思汗与草原部落的誓言。

忽必烈一代雄主，深慕汉人文化，但碍于父亲当年的誓言，也无法当众反驳。便下令各路大军主帅到京城开朝会商讨政事。张弘范交待军务之后，带着梁绍等人北上而去。

朝会一开五日，意见两分。汉臣极力反对毁田种草，而蒙人极力言祖宗之法不可废，部分蒙人鼠首两端，拿不定主义。忽必烈虽心有定见，但苦于无法开口，也是十分郁闷。

这日争论已到正午时分，大家均未进食，十分疲劳。蒙古大将兀里海牙大声叫道：“陛下有千般道理，但均不如祖宗成法大，若是陛下违了成吉思汗的誓言，只怕要换个天下。”这等言语极是不敬，众人大惊失色，忽必烈脸上也是一阵红一阵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兀里海牙祖上是克烈部落的首领，曾在斡难河边与成吉思汗一起金箭盟誓，后分封为王，身份极为尊贵。兀里海牙封万户，乃是蒙古军中极为有名的一名悍将，无数汉人死在他手上，可谓罪恶滔天，因战功卓著，故而忽必烈也不好当场翻脸。

梁绍突然从张弘范背后挺身而出，厉声叫道：“陛下可斩此等不忠不孝之辈。”

伯颜见状，大声喝斥：“何来南蛮，竟敢喧哗朝堂，该斩。”忽必烈笑道：“伯颜大帅，你是德高望重之人，今日朝会，仿效的便是斡难河旧事，讨论也是百年大计，原是人皆可言，且听这位小哥说说他的理由。”

梁绍闻言，屈身行礼说道：“祖宗成法三变三不变，这几日各位大人都说得极为详尽。其实是否毁田种草并非极为紧要之事，但兀里海牙将军欲将蒙古族人分散在全国各地放马牧羊，罪大恶极，实属不忠不孝之辈。

“为何？先前陛下夺取赵家天下，乃是天道气运之争，与百姓关系不大，全国反抗尚且如此激烈。一旦毁田种草，事关百姓生计，反抗程度何止十倍？蒙古族人不过百万，汉人疆域广阔，民不下亿兆，以百万之众处亿兆之中，若滴水之于江湖，扁舟之于大海，倾覆指日可待矣，蒙古人每人纵有两个脑袋，恐怕也不够砍的。此岂非亡国灭种之策乎？献此策者岂非不忠不孝之辈乎？”

忽必烈点头笑道：“这话虽然不敬，理却不糙。”

兀里海牙见大汗与众人皆暗暗点头，心头大怒，叫道：“陛下，南人不过是两脚羊，我蒙人自可以一敌百。此蛮与我而言，只手可碎其头，何惧之有？”

梁绍闻言，挺身叫道：“光说没用，我与你走一遭。若你败了，便向陛下联署我的意见，若你胜了，我收回先前意见，并请陛下治我不敬之罪，你可敢?”

这兀里海牙乃是蒙古军中极为有名的悍将，论武功，比张弘范只强不弱，如何受得这气？二人于忽必烈前定下生死状，一决生死。张弘范暗对梁绍说道：“此战事关亿万百姓身家性命，却是输不得。”梁绍笑道：“请将军放心。”

两上交上手，这兀里海牙 使的乃是关外功夫，大开大合，威猛无俦。梁绍本就文秀，使的又是女性功夫，静若处子，动如脱兔，如蝴蝶穿花，煞是好看，众人一时看得呆了。

斗了良久，兀里海牙渐生焦急，一招虎啸山林，抓住梁绍右脚向上一揿，抬右膝上顶，便欲在下落时踢断梁绍的腰骨，梁绍借机一个后空翻身，团身一个大回还，人在半空，双掌已到兀里海牙胸前。梁绍一是痛恨兀里海牙杀汉人无数，二是恼他欲毁亿万人生计，因此略不留手，全身内力涌出，顿时将兀里海牙胸骨击碎，倒地不起。

伯颜大怒，立时准备出手，张弘范向前踏出一步，说道：“大帅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张弘范是当世高手，这一步渊停岳峙，气势不凡，伯颜也无必胜把握，当即退下。

忽必烈长身而起，鼓掌道：“今日见了梁先生的功夫，更坚定我的意向，自即日起，元人在留守地里，依元人生活习惯，汉人在汉人地里，按汉人规矩生活，每年纳税缴赋。生死决斗，梁先生无罪，所有人不得借机报复。”

其事遂寝。梁绍救万民于水火，因事涉机密，朝会内容不得外传，却是无人知晓，遂成一段历史公案。

四

至元十七年夏，张弘范偶感风寒，请当地名医救治，梁绍亲侍医药，每次上药，均由梁绍亲自尝试过后才递给张弘范，但弘范病情日渐加重。到至元十九年，张弘范病情突然加重，顿成不治之势，张死亡之日，年方四十三岁，离灭宋不过五六年，朝廷赠弘范银青光禄大夫、平章政事，追谥武烈，可谓极尽哀荣。

虽然张弘范长年征战，身有暗疾，但其武功高强，不至于被风寒夺了性命。忽必烈对张弘范极为重视，引为肱股，当即派太医查验，最后发现乃是中了岭南蛊毒。朝廷四处追杀当时看病的医生，但均以无果告终。

后其事稍泄，四名西夏高手向朝廷举报梁绍乃是幕后黑手。梁绍乃格杀四人，以刃割面，流亡江湖二十余年。

忽必烈大索天下，必欲得而杀之。后风声稍弱，梁绍改名良（梁）忠，回江门于崖门结庐隐居，暗含为南宋守陵之意。良忠精心整理武学，于京梅村开馆授徒，自此江门武风强盛，民风彪悍。后世陈享在当地武学的基础上，结合蔡福、李友三等北派武功，自创蔡李佛拳，威振天下，成为中国在全球最有影响力的拳种。

良忠虽然面容毁坏，且改名换姓，然恐牵连家族，终生未回棠下良溪巷。

良忠后娶罗氏女，生两子，复梁姓。后其中一支自崖门迁至新会茶坑村，业文为生，到明正统年间收陈献章为门生，开白沙心学之道，遂成岭南大儒，入祠孔庙。后育出梁任公启超先生，奉先祖遗志，公车上书，疾呼变法，为近代思想启蒙巨擘。

另一支族人迁至鹤山古劳水乡，以武为业。后来梁家与严二开亲，将梁家绝学尽数传严二之女严咏春。严咏春天纵奇才，博采众长，将梁家祖传绝学发扬光大。

严咏春开馆授徒，教授村民，习武强身，保卫乡里，梁氏弟子均为主力。至梁赞承先继祖，成为华南武术大家，后传至佛山叶问、李小龙，遂闻名天下。

明清以降，蔡李佛、咏春名振武林，乡人除习武强身，以御外侮之外，更是把梁绍公舍身除贼的忠勇之举发扬光大。广大华侨将咏春、蔡李佛拳传至海外，为千万华人海外立身立下汗马功劳。

祖籍开平的美洲侨领司徒美堂自幼修习咏春与蔡李佛拳，创立了洪门致公堂，故而洪门弟子多修习咏春与蔡李佛拳。辛亥革命期间，广大江门籍华侨为革命和国家建设捐钱捐物，乃至卖儿卖女，毁家抒难，不可胜数。

孙逸仙曾亲笔书写“华侨是革命之母”的横额以示褒扬，此处的华侨，指的乃是海外江门籍侨民，这是后话不提。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梁公千古！是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