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秋意从高粱梢头那抹微红开始，如胭脂入水，一发不可收拾，渐渐染红了乡村，染红了田野，染红了山林。

枝头的那抹红初不可见，颇有“小草遥看近却无”的境界，伯劳早已嗅到果香，在杮树叶间雀跃蹦跳，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喜不自胜。

山脚的老牛因为吃不到可口多汁的嫩草，干脆躺在山石下小憩，不时抖动双耳，尾巴一扫一扫，悠闲自在，在夕阳斜照里构成一幅绝美的剪影。

井边的金桂已经开始吐蕊，香味清幽，似有还无，鼻间萦绕的芳馨无意中打开记忆的闸门，让人思绪怅惘，找不着边际。

伤春悲秋是文人的专利，乡民懂得没那么多，只记得七夕乞巧之后，瓜果开始成熟，霜降后丰收在望，便可以开始摸秋。

摸秋的正日子是中秋，这一夜正是家家团圆的好时节，对于孩子们而言，则是另一番景象。借口到田野抓荧火虫，他们将潜伏到邻居的田里，掰上一穗最大的玉米棒子，甚或摘取一个最大的南瓜。这些战果第二天是要参加比赛的，如果谁家的出品差强人意，摸秋的孩子固然跌足顿胸，被摸的村民也脸上无光，觉得平时努力不够，这块田地伺候得欠火候。

这一晚，家家户户都将狗关在笼子里，防止惊扰到摸秋的孩子们，如果房前屋后的田野里传来的动静过大，又或有不谨慎的孩子大声地讲笑，大家都装聋作哑，生怕孩子们撂挑子跑了，丰收的氛围、节日的喜庆就大打折扣，甚不完美。

传说中国的丰收之神是蓐收，他掌管春秋，正是播种与收获的季节，但中国民间祭祀却是神农、土地、城隍。柳宗元记载了朝廷祭天时的礼节：先到户部了解情况，哪里有蝗、哪里有暴雨、哪里有干旱，哪里有瘟疫，该方神灵的名字就从祭祀的名单上取下，待到明年他们干出色之后，再享受人间的香火。

北欧神话中丰收之神是弗雷，掌管收获与繁衍，所以乔治马丁在《冰与火之歌》中塑造的大反派弗雷家族，一生在各大势力之间骑墙摇摆，唯一的长处就是子嗣无数，以量取胜，这种不经意的幽默，不知弗雷大神在不在意。

欧美的丰收节上，死神撒拉斯特会身着黑袍，手持长柄镰刀，向人们赐福，这或许是人们另一种期待与豁达，既然生命的成熟与庄稼一样，总逃不过长镰那一刀，那就坦然面对，提前搞好关系。这与中国的祭祀颇有相通之处，神，也可以平视，甚至进行考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