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网友认为《滕王阁序》为千古第一骈文,这一点其实是有争议的。
古文并不是人们日常生活用语,而是为了配合官方统治需要而发明的一种脱离生活实际的抽象表达符号,为了增强官方表达的权威性,古人从开始就强调对仗和押韵,讲究宏大叙事,慢慢地演变成骈四骊六的技巧堆叠。
为了增强说服力,骈文作者经常引用古人的事迹加以印证,形成了骈文喜欢用典的坏习惯。这种手法到汉魏六朝时期登峰造极,极大的限制了人们的思维方式。后来苏轼说韩愈“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就是指韩愈倡导的古文运动打破了骈文技巧堆叠说废话的模式,回复了文字传情达意的本质功能。
《滕王阁序》在骈文写作技巧上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但要说它一定是千古第一,那还是值得商榷的。
唐初骈文的高峰期已经过去,而传统的《哀江南赋》《小园赋》《枯树赋》《三都赋》《上林赋》《洛神赋》《恨赋》《别赋》,都有争第一的资质。从写景状物的角度来看:“一寸两寸之鱼,三竿两竿之竹。云气荫于丛蓍,金精养于秋菊。”“虽有门而长闭,实无水而恒沉。三春负锄相识,五月披裘见寻。问葛洪之药性,访京房之卜林。草无忘忧之意,花无长乐之心,鸟何事而逐酒?鱼何情而听琴?”感觉并不比“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差多少。
退一步来讲,即便庾信写的那些神道碑墓志铭也是极好的。每每读起《周大将军怀德吴明彻墓志铭》:“壮志沉沦,雄图埋没。西陇足抵,黄尘碎骨。何处池台,谁家风月?坟隧羁远,营魂流寓。霸岸无封,平林不树。壮士之陇,将军之墓,何代何年,还成武库”,不禁掩卷长叹,悲从中来,这篇号称千古第一墓志的骈文从写作技巧与艺术水平来说,比起《滕王阁序》不差分毫。其中的意境与“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不遑多让。
读者也许会说《滕王阁序》乃即兴而作,创作难度大,这点也值得商榷。欧阳修《晏殊传》所记:“后二日,又召试诗赋论,公徐启曰:“臣尝私习此赋,不敢隐。”真宗益嗟异之,因赐以他题。”当时晏殊只有七岁,尚且刷过很多题,王勃二十多岁,不知刷过凡几。
唐人吃席时饮酒赋诗乃是常规操作,全部人都知道阎公欲为女婿铺路,若说王勃不知,我不相信。即便他真不知道,阎公养的那些手下是吃白饭的?不会私下提醒一二?正是因为他不懂规矩,阎公才愤然起身,离席而去。
既然要砸场子,就要砸得彻底。一般来说,序是为诗服务的,很少有序比诗更出彩的现象,因为这冲淡了主题。因为王勃是奔着砸场子去的,所以他才把序写那么长那么好,堆砌大量典故,用华丽的词藻展示自己对文字高超的驾驭技巧。
争强好胜是王勃的个性,不然也不会因为一篇《檄英王鸡》被唐高宗怒逐出府,搞得父亲被贬交趾,自己也四处流浪,最终英年早逝,客死他乡。每每想到父亲因受自己牵连流落交趾,怀才不遇的他心中就怒气升腾,这一次牛刀小试,拿阎公的女婿出气,终究还是有点小家子气,好在他水平确实高,阎公气量也大,最终双向奔赴,互相成就。
人们之所以如此喜欢这篇文章,主要是喜欢王勃砸场子那酣畅淋漓的气势,这种装逼打脸的代入感一般人无法拒绝,这也是现代爽文的套路,正好戳中人们兴奋点。
《滕王阁序》固然是极好的,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与其他好文章杂着看,也是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