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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沐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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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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污点

孔夫子认为,君子应该做到“四勿”: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我小时候做不到这些,所以肯定不是君子。

古人说,善欲人知,不是真善;恶恐人知,即为大恶。我将在这里给自己“扬恶”而不怕人知道,看来扬的不算大恶。

必须承认,污点就是污点,耻辱不是光荣。从另外一个角度说,心灵的斑点,只要不是穿心烂,就可以切割、洗刷、打磨、抛光;还可以通过同“疾病”的斗争增强免疫力,变得健康完美。但一切经历,无论有没有变成白纸黑字,作为既成事实,都无法抹杀、涂改、重新撰写。人不可以用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这句话为自己辩护、掩饰。道德完人不是已经灭绝的珍禽异兽,是我们没有看见,或者是我们眼力不够,有眼不识金镶玉而已。

言归正传。

大约是五六岁的时候,我与一群伙伴在土地庙旁边玩耍,一位敲锣卖糖的货郎过来了。他挑着一对箩筐,一只箩筐上放一块镶凸起边沿的正方形木板,木板下面放着用糖换来的,或者低价收购的破铜烂铁、坏胶鞋、头发、鹅毛、鸭毛之类的杂物旧货,木板上是一张小盆口大的麦芽糖饼。糖饼已经被敲去约五分之一,像过了十六、七的月亮。另外一只箩筐里搁着茶籽油、发网、绒花、针线、牙粉、火柴等日杂小货。这些东西我们不感兴趣,吸引我们目光的就是大半块糖饼。糖饼表面有一层白粉,切口可见一带金黄,十分诱人。我相信每个伙伴都在条件反射地咽口水。有人跑回家找能换糖的东西去了,上次淘空了家里旧货的人没有指望,就围着担子看,恨不能将眼光变成货郎的斧头形刀片,看一眼就能斩下一片糖来。好在气味是免费的,可以使劲嗅。

货郎大概是跟一个孩子拿鸡毛、鸭毛去了,担子却放在原地不动。他过高地估计了我们的素养,或者是想考验我们对贪欲的克制力,诱惑我们作案!记不得是谁提起的,说这么大一块糖饼,几个人分了吃斩死了!有人说:哪个敢啊?我一方面被糖饼诱惑,一方面有“红铳子”性格,禁不住人激,当时就头脑发昏,说“我敢”,上前就抓起糖饼,四面张望,选择了藏匿地点,跑到两米外的河边,将糖饼丢在河畔,然后站在一边观望。伙伴们都在窃窃私语,等好戏看。

不一会,货郎回来了,一眼瞅见糖饼没了,急忙问哪个拿的,藏哪里去了,虽然没人开腔,但伙伴们的眼神出卖了我,也暴露了地点,货郎跑到河畔,找到了糖饼,拂去灰尘、草叶,放回木板,却什么也没有说,就挑起箩筐走了。也许他知道,大庄伢子单庄狗,都不是好惹的,万一再碰上护短的家长,闹起来没有他的好处,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我非常惋惜糖饼被货郎找到,但自知理亏,一声不吭。不知道父母有没有听说这件事,反正我没有受到任何责罚。

我懂事以后,想到这件事就觉得自己十分可鄙可恶可笑。糖饼是货郎少不得的看家货,不明不白地没有了,他怎么会不找?找不到他怎么会罢休?没有糖饼他靠什么混饭吃呢?我贪婪、愚蠢、冒险的行动注定是要失败的呀!

第二次是做学生的时候,大约十三、四岁。那个盛夏的夜晚,我与大我1岁的堂外甥睡在屋外敞棚下面的蚊帐里。天气闷热无风,让人实在难耐。30几米外就是队里的西瓜地,一个个滚圆甜蜜汁水丰富的西瓜太诱人了,为什么不去偷一只来解暑解渴呢?大概是我出的主意,外甥一拍即合,于是两个人趁着夜幕,在星光下悄悄地溜进瓜地,摸了一只约3公斤的西瓜,回到蚊帐里,拿拳头捶开,大吃起来。一来西瓜新鲜,二来是偷来的,那滋味觉得特别好,特别解馋去渴。哪知道正在大快朵颐,蚊帐门被人掀开了——他恰是看瓜人,比我大约七八岁的远房族侄。他揿亮手电筒照照我们的脸和手上的西瓜。我非常羞愧、惶恐、尴尬,搭讪说:吃一块瓜吧?他冷着脸说了两个字:不吃!就回身走了。不用说,他是看见我们作案的,又追过来证实一下,但却并没有责备我们,也没有向队里和父母揭发。我又侥幸过了一关。

这时候我已经懂事了,属于明知故犯。

事不过三。族侄这次给我的“打击”让我后悔不及,从此“金盆洗手”,再没有重犯过这类错误。我曾经想,我如果能侥幸成为卢梭那样的名人,一定也写一部《忏悔录》。

后来,我多读了一些书,知道今是昨非,来者可追,便努力克己复礼。有没有达到君子“四勿”标准呢?还不好说,因为首先没有盖棺论定,过早下判断无效;其次,我还没有真正经受过非常严峻的考验。

假如我做了有权有势的官员,在无人监督的时候,能否循规蹈矩?能否做到慎独?能否像东汉“四知宰相”杨震一样,面对十斤黄金,心不动,眼不红,手不伸,说出:“天知、神知、我知、你知!”的话呢?假如我走路看见人民币从天而降,或者地下发现一批无主财宝,众人一哄而上抢捡的时候,我能否淡定地袖手旁观,能否像东汉的管宁那样有割席之志?假如我在饿昏了头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的时刻,能否像齐国人那样不吃嗟来之食?假如在性欲非常旺盛的时刻,又在唾手可得的机会和场合看见美丽的异性,能否克制本能的冲动,像柳下惠那样坐怀不乱?假如我和别人同时面临提拔、晋升,获得重要职务、职称、名誉、利益的机会,却受名额限制非我即他,我能否像周恩来让出红军总政委给张国焘那样主动退让呢?此刻,我作肯定的回答只能是空口说白话,不能算数。经过烈火的熬炼,才知道是不是真金。

我想获得受熬炼的机会,却又有些害怕这种机会真的出现。

                                                                                           2018、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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