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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沐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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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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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集·卷·4·放鸭

家乡有句俗语说:“三年放鸭难做官。”大概是放鸭的小子整天跟鸭们打交道,近墨者黑,渐渐变得和鸭崽一样自由散漫,无拘无束,再难收心向学,正正经经做人。古曰“学而优则仕”,不学何来优?况且,自古认为官和师是人中精英,人尚且做不好,又岂能做官?于是就只能做个鸡倌鸭倌罢了。

其实,这句话带有笑穷人的意味。不是穷人家的孩子,怎么会去放鸭,而不读书?不幸我亦生在穷困人家,因此少年时也放过鸭。但都不是“专职”,是读书中间的“代理”,是假期中的“插曲”。

冬季,鸭子都大了,放得比较少。如果枯水的河塘没有结冰,可以去放一放,让这些游泳能手去掏掏螺蛳、蛤蚌,捉捉小鱼、小虾。结冰以后,一般就不再放了,不然会冻伤鸭爪。于是就关在栏里,但每天放两次“风”,喂两遍,或稻,或浮麦。在人的生活困难的时候,鸭们的生活水平也就下降了,只能喂黄菜叶,糠球儿。我见过父亲做糠球,方法很简便,就是把稻糠和上一定量的水,用竹匾子筛跌一阵,一个个小糠球就滚出来了。这样的小糠球跟孩子玩的玻璃球差不多大小,便于鸭子吞食。

春天,雪化冰开,鸭知水暖,盼望出栏,天麻亮就呱呱不休。把门一开,个个争先而出。一群活泼泼的生命昂首鼓翅扑向河塘的情景是很动人的。这时,河塘里并无多少活食可掏,鸭子喜爱的大约是春天的气息,和春水的温柔滑润吧。

秋天放鸭最省力,鸭子到处可以觅到鲜美的“点心”。还可以把它们赶到一块刚割过稻子的大田里,让它们拾穗儿。人只管坐在田埂上,看白云飘荡于蓝天,鱼儿漫游于碧水;许久,再用小小的鸭锹挖起一块泥巴,抛向脱群太远的调皮鬼,就没事可干了。

放鸭的辛苦集中在盛夏。其时,当年的小鸭大毛将生未生,全身细毛子,每只才重半公斤左右,象七八岁的小男孩,生命力极其旺盛,最活泼好动。它虽略知一点“世事”,却不大懂规矩,充满好奇,目空一切,横冲直撞,在水中游得很快,人在岸上几乎得小跑步才能赶上。

顶怕的是夏天的天象孩儿脸,说变就变。刚刚烈日如火,眼看看就会风起云涌,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这群活精灵有个撵雨点子的特性,一见下雨,如同小孩子过年一般兴奋。河面上无数雨点打成的水花,仿佛无数鱼儿在吐泡。鸭们拼命追逐这雨花,千次万次地受骗,仍然执迷不悟,不知疲倦,勇往直前,竹杆打也打不回。鸭倌就是戴着斗笠,也早成了落汤鸡,两眼迷迷糊糊,两脚滑跐滑跐,还要如飞似的追赶鸭群。遇到河汊,只能泅凫而过。这样也不能保证不被甩下。这时,鸭倌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潇洒。直到雷雨止息,才能喘过气来,拧干衣服。

夏末秋初也有危机。这时节,稻子长有尺把高了,田里水少,小田鸡、飞蛾、蚂蚱、蜘蛛之类活物极多。不小心让这群精灵钻进稻田才急煞人。面对青茫茫密匝匝一片,你只隐约听得一两声“咻咻”,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叫鸭不理。它们绝不会主动回到你身边。稻田深处,保不准还有黄鼠狼,水獭猫,把你的活宝生生拖去一两只尝鲜。到了这种关口,只能看鸭倌平时与鸭儿们的关系如何了。鸭倌有权威,有手段,等它们大约吃饱的时候,“砸砸游”,高声长唤几遍,它们也许会陆续从田边稻杆里探出头来。否则,就只有等天色黄昏,它们自己撑饱了食囊,找出路发了急,乱钻在四面八方的田埂上,沟渠里,等鸭倌去请它们聚拢起来回家去。

养鸭的结果是令人愉快的。卖雄鸭能收回辛辛苦苦的报偿。留下母鸭可以生蛋。深秋初冬,是鸭子产蛋旺季。每天早晨开栏,就可以见到地面铺着的稻草里,隐隐约约是白白的或青青的小圆弧。细心的鸭子会把蛋埋得深深的,须把草翻到底,才能捡干净。几十只鸭,少则捡一淘米箩,多则半笆斗,提在手上是沉甸甸的欢喜。

但饥荒年月,鸭子却养在家里,鸭身上和鸭粪的腥臭气实在难闻。不过,时间一长也就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了。记得有一回,大哥放学进门就问:“哪里来的锅巴香?”翻几个锅盖没有,再仔细一找,原来是屋里的鸭屎臭。

1997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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