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集·卷5·我爱雨

我爱雨，我爱春夏秋冬四季的雨。四季雨都有各自的美妙之处。

春天的雨，滋润、亮丽、轻盈、柔和，凉中含温，象一位清纯亮丽的小姑娘。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小楼一夜听春雨，明朝深巷卖杏花。”

妙哉！春雨成为美善的使者，制造美善的天仙了。

受了一个漫长冷酷的冬天威压的生命，得到她的接济，慢慢地缓过神来，吐出倔强的碧青、翠绿、紫红、鹅黄……庄稼有了丰收的胎孕，在大地上欢快地拔节。肥不过春雨，春雨贵如油，这类民谚大约就这么来的吧！

没有“天街小雨润如酥”，那有“草色遥看近却无”？春雨是大地化妆的颜料，是她带给春天的五彩缤纷。

也有人埋怨春雨。“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但那是人们心情不好的缘故。这时候，对什么雨都会讨厌，不独春雨。即便如此，春天还有绝妙的销愁所在：“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这杏花就是春雨的化身之一。一切春花都是春雨的精灵啊！

夏天的雨，厚润、热烈、勇猛、强暴……象一位性格鲜明的男子汉。他要与烈日争个高下，把对手喷出的烈焰浇灭，对大地连同附着在大地上的生命施洗礼，刷新一个绿肥红瘦的世界。

有时，他特别爽快而热烈，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但是，每当他倾盆而下，迅雷不及掩耳地显示自己的淫威时，他便成为洪涝的祸首，成为肆意践踏生命的野马。“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

当他是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时，最伟大的诗人也为之忧虑。“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渔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

有时，他又过于缠绵悱恻，梅子黄时雨，让人厌恶。久盼不至，是灾难，来而淫猛，也是灾难。

催生丰收的欢歌和毁灭丰收的哀乐，都由他谱曲。为此，让人爱恨交织。

秋天的雨，湿润、飘逸、缠绵、忧郁，温中含凉，象一位多愁善感的女诗人。她不及春雨的美善，也不象夏雨的功过分明。

不错，秋是收获的季节，接着又是下一轮丰收的开篇。正在收获的时候，人们不要她；收获之后的秋播又少不了她。如果她很知趣的话，就是一位人民诗人了。当她经旬连月赖着不走，天空被她的衣裙遮得昏昏沉沉，就憋得人耐不住要吆喝一声：快还我一个秋高气爽！

情绪不佳者莫要见她，见了她便生出无穷闷愁。

在苦恋中有人低吟：“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共话巴山夜雨时。”

在失恋时有人悲叹：“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在颓唐中有人感慨：“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

在失败后有人哀愤：“秋风秋雨愁杀人”。

在抒发慷慨激昂的豪情时有人高歌：“怒发冲冠，凭栏处，萧萧雨歇。”

这秋雨，催发人们多少丰富的情感啊！

冬天的雨，浊润、含蓄、苍凉、凛洌、象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貌似冷然，实质古道热肠。一切处于低潮的生命，少不了他的慈爱营养，以抵抗风刀霜剑的切割。

铺天盖地的白雪是他的同胞兄弟。

他们常和寒冷在一起，而成为表达苍凉心境的传媒。“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明日客行还几许？沾衣况是新寒雨。”

其实，无论那一种雨都是天帝派到地上慰藉生命的使者，是他发射给大地人间最可贵的信息。

有时候，它又是天地联合起来向人类发出的借以警告、惩罚并表明自己主张的宣言。

它的根在地上。

它又是大地的生命之乳。

在天地之间多少亿年发育起来的大循环圈子里，雨是十分重要的一环。无雨的荒漠少有蓬蓬勃勃的生命。

人们感谢雨的恩泽，恼恨雨的过错，却又自残一般地破坏它的生命之根：滥伐森林，破坏植被、围湖造田、制用破坏力极强的化学产品、竞相核试验……人也许没想到或不够重视，在与天地的斗争中破坏自我生命的一环，最终使一场场黑雨、酸雨、毒雨、祸雨落到自己的头上。

眼看着春雨不那么滋润、亮丽、轻盈、柔和；夏雨更加勇猛、强暴；秋雨的湿润、飘逸在一分分减少，缠绵、忧郁在一分分增加；冬雨的脾气也变得捉摸不定，行为乖张。假如真的使小姑娘变成了泼妇，男子汉变成了醉鬼，女诗人变成了任性的忧郁狂，老人变成行为怪僻的老怪物，这世界将多么可怕！

爱雨吧，爱雨就是爱一切生命，就是爱人类自己。

都来为美好的雨做点什么吧，付出一定会有加倍的报偿。

2002年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