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都江堰的文章大概很多,我读过的就有好几篇,其中有一篇是当今散文大家余秋雨先生写的。我因此犹豫了好一阵。因为有崔颢在黄鹤楼题诗,连李白也不敢再动笔了,我还能班门弄斧么?但是,丑招也好,怪招也罢,总算留点自己的东西,落在纸上。
站在秦堰楼上看都江堰,觉得与三峡工程、葛洲坝工程相比,的确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但再细想想,李冰和他的后辈们委实了不得。
在难以想象的困难面前,更突现出一种改天换地的大无畏精神。
李冰是秦昭王时代的蜀郡守。
昭王即位于公元前306年,亡于前251年,在位56年。
假设李冰是在昭王在位中期任职的话,大约是前279年;再假设李冰是在这一年动工的,那么距今2281年。
那时是铁器时代,还远远没有发明炸药,算术也谈不上精细,更不用说什么水利工程学之类了。
那么,在当时,要实施这一称得上十分浩大的工程,凭的是什么?是铁木工具,是华夏三皇尧舜禹以来积累的治水经验,是前人凿开玉垒山消减水患的基础工作,更重要的是自身敢想敢干开拓创新的精神。
这一工程,光勘察选址就不知费了多少功夫,更不用说在江水湍急的中流,在不可能象今天一样截流断水的情况下,如何实施基础工程,围堰如何既能挡水又能放水又不致被洪水冲垮,下游堆积的泥沙如何处置,枯水、旺水季节水势如何进行调节,引导江水进入平原如何开顽山通水道,等等一系列难题,怎样逐一事先考虑周密,又一一解决掉。
我猜想,李冰一定经过不少挫折、失败,也许好几年的努力一夕之间付诸东流也曾经有过。多少工匠的鲜血染红了江水,多少工匠被洪流卷得无影无踪,这样的悲剧都会发生。这也不能阻止筑堰者的步伐。
据说仅开通宝瓶口就用了8年,整个工程共用了23年,经过两代人的苦干,最终在李冰侄儿手上得以完成。如果仅以工期来说,它就比三峡和葛洲坝两大工程的工期加起来还长。
一着手就义无反顾,百折不挠,直到满头青丝成雪。这种精神,比起今人,哪一点逊色?
人类所以称得上聪明,在于具有当时最高的智慧。
无论是翻查古书,还是宏观世界,至今还没有发现一例当时人类的杰作,有超过都江堰的,我主要指的是在有实利于人民这一点上,并且在2200多年后的今天,仍然在发挥着巨大功效。
记得参观宝瓶口时,导游小哥曾介绍说,宝瓶口的山石是侏罗纪的紫母岩,坚硬非常,铁器也难奈它何。小哥设问:各位猜猜看,古人是用什么方法将这段山石凿开的?
我粗一思索,猜道:用火攻!
导游笑道:对,但你只答对了一半。古人是先用火烧,将山石烧得发红,再用江水猛浇上去,使石头爆裂,这样一层一层地凿下去的。
我作过计算,这口子宽20米,深40米,长80米,共用了8个寒暑才凿开。开石共64000立方米,一年只凿了8000立方米,平均每天攻下约20立方米,真象蚂蚁啃骨头!
古人笨吗?试问当时面对如此坚硬的顽石,除此唯一妙法,还有什么高招呢?
伟大的工程也需要后人不断地关爱。
2200多年前的都江堰,肯定不是现在的样子,大概初具雏形吧。当然,作为始作俑者,那也足够伟大了。而后代人关爱它,维修它,完善它,使它永葆青春,同样功不可没。否则,那原始的江堰早已被滚滚江水冲成一堆碎石了。正因为有历代人们的关爱,它今天才能汛期排洪,平时又灌溉800多万亩良田。
过程决定结果。历经艰难成大功者为“神”。
李冰生前不过是蜀郡守,相当于今天的省委书记吧,但因为筑了都江堰,却被后代百姓封为“川主大帝”,级别比他的领导秦昭王还高,并建了神庙,供奉塑像,时时膜拜。到了汉代,公元168年,距今1834年,李冰死后400多年,人们又凿了他的石像,置于堰边,以资纪念,同时也许希望他还能保佑川人平安吧。就是说,这时候,他差不多已经成神了。
实际上,民间的“造神运动”绵延至今,还在继续。
有的地方,为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等人塑了像,摆上香炉、烛台和拜垫,逢年过节,烧香礼拜,络绎不绝。由此可见,有功于民者,民不忘之,崇拜到极点就是将人封为神。因为人们认为神不死不灭,最尊贵,可敬畏,能赐福。当然,凶神也能降祸于人。
有趣的是,被民间的一些人尊为神的毛泽东,生前也曾到都江堰视察,并把宝瓶口西北侧凿开水道后独立的石堆称为“离堆”,当地人遂以之命名。邓小平陪同金日成到都江堰时,写下了“造福万代”的题词。这两位伟人也许会和毛公一样,逐渐被自己的民族尊为神吧?
当然,被老百姓自发地抬举成“神”应该算一件好事,尽管是虚幻的。不过,这好事不是凡夫俗子轻易达得到的。不信,你来试试看。
2002年11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