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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中蒲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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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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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城,那乡

这城很近,就在呼吸之间;那乡不远,却似乎触摸不到,仿佛只有在梦里才会变得清晰起来。

几回回梦里,天还很黑,很静。就连头顶上那可爱的小星星,也困倦的眼睛都眨不动了。我和姐姐正睡的香甜,就被母亲连推带喊的弄醒。我们迷迷糊糊穿上衣服,爬上父亲早就套好的牛车。车上已放好几把镰刀,刀锋在暗夜里闪着白光。母亲熬夜备好了一天的饮用水,还有平时很难吃到的油饼,炒鸡蛋,也早已搁在了车里。从包裹里透出的那丝丝香气,把我们残存的那点睡意也赶走了。循着乡路,嗅着融在水气里的缕缕麦香,听着辘辘的车声,细细的虫鸣,一直向着自家那块金黄的麦田而去。

多少次午夜梦回,连日大雪,一片冰天雪地,望不到头。车不通行。母亲陪着我,一步一滑地踩着厚厚的冰雪,去二十里外的县城赶乘去省城的车。 路上除了白茫茫一片,只剩寂然。就连树上爱喳喳的麻雀也噤了声,躲起来了。我和娘踩着莹莹的雪路,小心翼翼,又不敢缓下步来,生怕把车误了。不知有多少次,脚下打了滑,险些跌倒。我们娘儿俩相互搀扶着,鼓励着。一路上只有吁吁的喘息声和咯吱咯吱的踩雪声陪着我们,终是赶到了车站。 车还在。我和娘都长舒一口气。这一路的辛苦跋涉,值了。此时,久违的太阳也冲破厚厚的云层,露出了温暖的笑脸。等我和同学坐上车,车开动了,车外的母亲向我挥着手,渐行渐远。可我却感觉仍旧陪在母亲身边,我们回转身,彼此搀扶着,说笑着。迎着暖阳,一步步踩着渐渐消融的冰雪,一起走向那遥遥的回乡之路。

恍惚还是昨日,还算年轻的父亲母亲,用人力车拉着一大桶水,行到仿佛没有边际的棉花地头。忍着烈日的炙烤,全身上下捂着严严实实的旧衣服。背起装满药水的喷雾器,弓着腰走进棉田。一步一停,一枝一叶,耐心地喷洒着。叶片上那晶莹的液体,已分不清是露水,药水,还是汗水……

又怎能忘怀,晴朗的田野,蓝天白云。母亲给我和姐姐,每人腰上系上一个包袱。我们便欢快地奔向那美丽的棉田。云絮般的棉朵,还有叶片间依然娇艳的红的黄的粉的花,时不时会有彩蝶飞来。我和姐姐比着赛,看谁摘的快,摘的干净。一会比累了,我们就唱歌。姐姐教我,她的歌声很好听。还记得歌的名字是风儿告诉我,很有诗意的名字。等到太阳也要回家了,我们的心也慌了,巴巴的望向母亲。母亲心领神会,爽快地说,回家,吃完饭咱们一起看霍元甲去。我和姐姐大赦一样的雀跃着,跑回地头,扑向小山似的棉堆。我们说着笑着,一会就把棉花装好了。每人单车后面载着一个鼓鼓的棉袋,沐着血红的残阳,蹬着车,任凭那幽幽田野的体香,钻向鼻孔,流入那敞开的心田。袅袅的香气悄悄沉在心底,经年累月都不曾淡去。

后来,姐姐嫁了,走了。留给我一件她最喜欢的嫁衣。这件令人爱不释手的新衣,仿佛冲淡了姐姐离去的伤悲。后来的后来,我也去了乡镇教书。和父母和姐姐在一起的日子,越来越少了。只有每个周末,是我最开心的,我可以回家了。等放学铃声一响,便和同村的两个同事一起,骑上车,飞也似的奔向回家的路。刚行到村口,便看见那温暖的小村庄,升腾着袅袅的炊烟,仿佛嗅到了一缕缕饭香,悄悄勾引着肚里的小馋虫。你看,你娘又在门口等你呢!抬眼望去,头发花白,略显佝偻的母亲,站在家门口,向着我们回来的方向张望着。我的眼睛有些湿了。

随母亲回到屋,母亲已经把可口的饭菜摆好。都是新鲜的菜蔬,是从父亲那一畦畦小菜园里采摘来的。我一边狼吞虎咽,一边乐津津地讲着一周来学校里有趣的事。饭后,若是夏日,便和父母搬着小马扎,拿把蒲扇,去街口乘凉。那里已经聚了好多乡邻,老的少的,或坐或站,话说着农事,笑谈着乡间趣闻。调皮的清风时不时的打扰一下,惬意极了。若在冬日,便躲入暖和的屋里,坐在那烧的暖烘烘的炕头上,陪着父母一起看看电视,听听戏文。偶尔一起剥盘花生豆,搓点玉米粒。天刚蒙蒙亮,父亲就推上车,把昨晚已装好袋的玉米粒,送到磨坊。那天的早饭,就会喝上母亲小火慢熬的玉米粥,细滑萦香,余味悠长。餐桌上也会多出一碟香喷喷的花生米。

再后来,我也成家了,有了孩子。因为工作的原因,我一直住在娘家这边,母亲便帮着我照看孩子。

孩子很憨很乖,外公外婆都很疼他。母亲不知多少次和我念叨着,康康这孩子真懂事,不淘气。我和你爹在院里忙着农活,他自己捡了根大树杈子,说那是一只羊,还说伸在前面的两根枝杈是羊的角。他把它牵到一个水盆里,给它喂水。过会又把它靠在墙边,说是要让它睡觉……就这么着能玩半天,难为孩子了。母亲每次谈起,都是一脸的疼惜。其实,孩子从小到大,母亲付出的心力又有多少啊!

记得孩子几个月大的时候,母亲和我们一起住在学校的宿舍里,她帮着我看孩子,做饭,还要惦记着父亲和家里的农活,经常是两头跑。一个冬日的晚上,孩子发烧了。母亲急了,说,去医院。于是我们便忙着给孩子穿好衣服,外面又裹上母亲的一件厚厚的棉服。没有路灯,我们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的。路不算近,昏睡着的孩子,一直被母亲抱着,我要换她。她说,快到了,换来换去孩子会受寒,走吧。那夜的天很冷,母亲穿得有点单薄。可我分明看到母亲额头上沁出了汗珠。急得,累得。

几年后,机缘巧合,我调入城里工作。孩子也已到了上学的年龄,很自然的,慢慢的就在城里筑起了一个自己的巢。

以后的日子,多了街市霓虹的繁华,添了人生车流的喧闹。每天穿梭在闹市,忙工作,忙孩子,忙生活。似乎那条乡路,和父母一起常走的那条乡野之路,那条弯弯的幽静的弥着田野体香的路,越来越远了。

只有在风雨骤至,淋湿了心情;或是夜深人静,孤寂袭来。沉在心底的那份童话般的记忆,便瞬时蔓延开来。涓涓的亲情,幽幽的乡路,田野里弥漫着的清香,是那么的熨贴。如一副神药,一场及时雨,一点点治愈了千疮百孔的心魂。

孩子一天天在钢筋水泥的城里长大,有时跟他唠起他小时候在外婆家的种种趣事。那一脸的诧异,分明在说,有这回事吗,我怎么不记得了?看来,城市里每天那新鲜熙攘的生活,已悄无声息的,挤走了他儿时的点点记忆。可他的外公外婆,却一件件清晰的记得,娓娓道着,乐此不疲。

曾几何时,陪伴着自己一点点长大成熟起来的那个乡也变了。变得陌生,洋气,浮躁起来,越来越像我现在居住的这个城了。袅袅的炊烟没了,便捷的液化气天然气燃起来了;质朴的土路不见了,全都披上了一袭光鲜亮丽的绸衣,悠悠伸展开来,神气的很。田间地头,也开始变得那么安静,那么陌生。昔日田地里的忙碌身影,劳作间隙的闲话家常,恍惚间化作了云烟。科技的突飞猛进,已经卸下了农村的那份深重的负累。人们或出外打工,或筹资办厂,忙忙碌碌,日子过得热火朝天起来。但我却深深感觉到了莫名的失落。那个伊甸园般的故乡只有在梦里寻了。

不知不觉间,父母也老了。腰背弯了,头发也全染了霜。昔日田间劳作的那两个还算挺拔的身影,模糊了,越来越远了。勤苦一生的父母,再也干不动了。以前,老父亲总是忙里偷闲,每逢春天都会在田间寻一片空地,栽种上各种瓜果。夏末秋初,那一篮篮刚从地里采摘回来的,沾着泥土挂着露珠甜香馋人的瓜果,怕是以后再也尝不到了。曾经院落里那一方方平整的小菜畦,蓬勃生长着的翠生生的各色喜人的蔬菜,也随着父亲老去,变得荒芜了。母亲那一手的好饭菜好活计,也因为年迈体衰,眼睛昏花,悄悄变得黯淡了。这一切的一切,何曾不让人悲伤呢。多希望时光能倒流,永远定格在父母埋头田间辛苦劳作的那一刻。虽然累着,只要父母还不曾老去,心里永远都是甜的。

生活还在继续,身在城里,每天行走在步履匆匆的街头,目睹着周边日新月异的变化,内心也不由生出一股力量。自己要努力跟上城市快捷的节奏。工作之余,择一两个兴趣班,不断提升自己。每天临睡前,静静的读几页书,写几行字。早上六点闹钟一响,便着一身舒适的运动装,踏着晨曦,雷打不动的去公园健身。偶尔偷个闲,约几个知心玩伴,登山观海,放飞心情……日复一日,恰如那随风入夜的春雨,无声地滋润着身心。不觉间,身上生出了几分书香和从容,褪去了一分拙朴和拘谨。但是那份乡情,就像四周的空气一样,永远挥之不去。依然是那么浓,那么醇。它已生了根,发了芽,长成那青青的藤蔓,紧紧缠住了一颗心。

这城,那乡,就像白天的日光,夜里的月华,灿灿皎皎。那流淌着的点点光芒,会陪伴着我,走过人生的深深浅浅,起起落落,直到生命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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