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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中蒲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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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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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梦

这次回乡,娘神秘地跟我说,英回来了。我一怔,择着菜的手停在半空。是吗,没闹出什么乱子吧!没有,要不说英不简单呢,娘一脸的感慨,她来咱家和我坐了会儿,说是和川的儿子儿媳在一院里住着,一锅里吃饭,有说有笑好着呢。我嘘了一口气,莫名的一块石头从心头移开了。英,的确是不简单。兰心蕙质的英,想必为了这次重回故里,为了挽回当年离去的不堪和狼狈,没少花费心思吧!

英,原是我远房叔叔家的一个儿媳,南方人,说不上漂亮,身材也不纤细,但却有那么一股妩媚不俗的味道。眉眼之间汪着一泓波光闪闪的清泉,深邃迷人。特别是一张小巧玲珑的嘴,月牙儿似的弯着,总是带着笑意。吐出的话语绵柔甘爽,犹如夏夜荷塘翻起的一缕清风,冬日冰雪地里燃起的一团篝火,熨贴畅然。听着她说话,心里会不由生起一丝欢喜。

英,是买来的媳妇。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在京城几十环之外,我们家乡华北平原这块儿土地上,刮起了一股买卖外来媳妇的黑旋风。这股妖风席卷深山老林,狡黠地把一个个懵懂的花季少女裹挟出来。花骨朵一般的姑娘,怀揣着邂逅青蛙王子脚踩水晶鞋的锦梦,最后却一个个身不由己地踏进早已挖好的陷井,心心念念的童话殿堂瞬时塌了,暗了,随之传来那梦碎的悲声。

试想想,但凡能从当地寻到媳妇的,恁谁也不会动娶外来媳妇的主意。多花钱不说,关键是好说不好听,好像自己凭空矮了一截似的。

外来媳妇的去处,不外乎这三种:一大把年纪的老光棍;生理上或多或少有些缺陷的;家底薄,人也不大灵光,当地姑娘难看上的。英算是比较幸运,正好碰到的是第三种情况。也就是我叔家的儿子,虎。初中毕业,这在当时算是有文化的。家里孩子多,我婶子长年病病歪歪,是个药罐子,家境显得有些凄惶。虎长得还算齐整,不过人太木讷,走路总爱低着头,和人说话时眼神总是飘向一边,嘴里嘟嘟囔囔的,没个底气。但人却很实在,不馋不懒,舍得卖力气。年龄和英也相当。

所以,在村里其他外来媳妇发觉上了当,几番哭闹逃跑,之后被打得死去活来时。英却安下心来,和虎一心一意过起了日子。一年后生下了个活泼可爱的儿子。

英是很会享受生活的。就连我这个吃公家粮的,也望尘莫及。英手巧,勤快,特别能干,比起她丈夫虎要精明的多。骑摩托,开拖拉机一学就能上手,可是虎好像生来就是衬托英的,很闷很拙,脑子里好像缺根弦,一个大男人,学开拖拉机几年,愣是没学会。所以,在去地里的路上,经常会看到英在前边英姿飒爽的转着方向盘,虎却恹恹地蜷缩在后面的车斗里,让人看了唏嘘不已。除了种地,英还养着一群羊一窝鸡,农闲的时候,还做一些缝纫加工。日子看上去红红火火的。英是该忙忙,该乐呵的时候也毫不含糊。每逢集日,她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赶集。经常是喊上我娘一起去。她和我娘很投脾气,也聊的来,可以说是不折不扣的忘年交。我娘常跟我说,人介英那才叫会享受呢,在集市上眼睛不眨地买自己喜欢的衣服,給儿子买各种新式玩具,各种小吃新鲜蔬果更不在话下,出手阔绰,不问贵贱,只管喜欢。集市上的那些小贩们,远远见了英就殷勤的打招呼,绽开一脸灿烂的菊花,就跟遇到财神爷似的。英的厨艺也精通的很,有时真是让人大开脑洞。比如包粽子,我们一般的做法,在糯米里裹上两个枣就行了。她却另辟蹊径,把拌好的各种馅类包在糯米里,蒸熟后总不忘送我娘一些,我也借了光有了口福,品尝过后,真是别有几番滋味萦于齿间,难以割舍。她还会各种小炒,各种煲汤,各种糕点制作,各种迷人的香香甜甜的味道……那座干瘪佝偻的老屋,从它诞生之日起,都是一日三餐的清汤寡水,何曾享受过这等丰厚的美味,于是乎便无比贪婪地吞咽着,可那四溢的香气还是从它的豁牙裂嘴里偷漏出来,飘到街巷,窜入有幸路过的那一道道贫瘠的鼻孔里,让人欲罢不能。如果没有如果,英的小日子莫非会一直这么的有滋有味,风生水起吗?日暮寒风里,那几间低矮破落生满青苔的老屋静默着,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一晃几年的光阴过去了。一个很平常的日子,村落街巷间那一直枯寂的空气突然沸腾起来。人们三五成群,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眉眼挤来弄去。细细打听才知道,英出事了,说是和人私奔了。之前关于英的绯闻流言也不少,但都像流星划过夜空一样,稍纵即逝。这次却不同,犹如扔进河心的一块石头,一圈圈涟漪荡的很远,很久。男方是本村的,叫川,比英年长几岁。脑子活络,喜交际,平时除了种地,还做点小生意,在村委会里也任些职务。已婚,两个儿子都快成年了。川年轻时可是个惹人耳目的帅小伙,宛如屹立在风雪中的一株白杨,伟岸挺拔,精神十足。即便现在已过不惑,依旧那么的风度翩翩,就像一坛醇酿的老酒,散发着诱人的醺香。

一石激起的千层波浪,仿佛被挡在了英家老屋的外面。家里看上去依然是风平浪静的。也难怪,英自从嫁进来,就分家单过了,公婆携着虎的几个弟妹搬到村头另一老屋去了。英的日子过得很是逍遥,在家几乎就是个呼风唤雨的女王。虎也有自知之明,心甘情愿俯首称臣。拼尽苦力挣来的血汗钱一分一毫都拱手奉上。就这样,也难得女王的一个笑脸。说他是英脚底下的一条哈巴狗,也不为过。英的风流韵事,已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虎不聋,当然听的到,心里自然也很憋屈。可是他没有心思去难过,他的心惴惴的,生怕英真的走了,离开这个家。自己连条哈巴狗也做不成了,今后还向谁摇尾乞怜呢?川家那头,却掀起了滔滔怒浪,汹涌而出。他那已是黄脸婆的老婆带着两个虎背熊腰的儿子,手提棍棒,气势汹汹冲到秀儿家,摔箱倒柜,骂骂咧咧。等折腾够了,愤愤离去时,还不忘冲屋子的男主人横上两眼。虎躲在一边,干瞪着眼,不敢吭气。后来听说他们又派出几路小分队围追堵截那对风流鸳鸯,结果不了了之。

英和川还是走了,仿佛一阵风,没了踪影。日子久了,风浪平息了,墙里也透出了风,真相慢慢露出端倪。原来他们二人去了一个发达的小镇,做起了小生意。英的儿子在镇里上初中,寄宿,一到周末便去他妈妈那边。偶尔回家一趟,就跟小时候一样,全身上下一水儿的新潮品牌,比当地孩子耀眼很多。只是和出出入入的那几间萧瑟衰败的老屋格格不入。

再后来,听说英在那边怀孕了。之后村里影影绰绰出现了川的身影。不过这次并没有引起兵戈之斗。估计他那老婆也没辙了,想开了,明白那强拧的瓜也不甜,老黄瓜说到底也比不过那嫩芽菜香,最终心冷了,和他平和地办理了离婚。可虎这边却还是不死心,还想着过那种俯首称臣的日子。打工几年积攒了些钱,又四处筹借,把几间摇摇欲坠的老屋翻新了。巴望着栽上这棵“梧桐树”,昔日的女凤凰就能翩翩归来。亲戚朋友也跟着想办法,甚至让英的儿子出面,劝说母亲,可这儿子好像对此不大热心,或许当儿子的已经深谙母亲的心意,不想枉费口舌;抑或是当儿子的已经意识到父母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即使捆绑在一起,心也是天涯一方,看不到生活的希望。总之,挨到最后,婚还是离了。那几间新起的屋子,在四围拔起的几座琉璃瓦精装洋房的衬托下,依旧显得那么寒伧,暮气沉沉,甚至还不如老屋在的时候,英还在的时候,满屋子热气腾腾,满屋子饭菜飘香。这份热闹,这份浓香,或许正是形单影只的虎最割舍不下的。

英和川总算修成了正果,但依旧漂在外面,也许是心有余悸吧。川却是偶尔在村里露个头,他那两个儿子也先后成了家。村子里也会时不时传出些不咸不淡的消息,英和川闹掰了,川在外面又花天酒地了,英后悔了……一切云里雾里,不知真假。

直到川的爹去世,他们双双回到了村里,听娘说,川苍老了许多,昔日的熠熠风采不见了,遭霜打了似的。一腔热血沸腾的生命力也冰封雪埋了。英却还是那么的笑语盈盈,装束比起以前更精致了,身上几样金灿灿的首饰放着光芒,却不小心照见了那浓妆深处的几分憔悴和落寞。日子还是一天一天过着,滋味的好坏浓淡只有他们自个儿心里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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