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路

一

春日。陌上花开。

他，才情满怀，青春飞扬，大学毕业后就职于市文化馆。在一次书画展览会上，他和一名高三语文教师李云邂逅。李云温婉俏丽，热爱文艺。二人相逢，堪比金风和玉露，可谓天作之合。之后便是花前月下，诗书传情，你侬我侬，那幸福的模样，比蜜更甜，比花还美。

他们很快筑起了爱巢，随之也有了爱情的结晶。自此，镀在生活表层的那抹诗意和浪漫褪色了，突兀骨感的现实和一地鸡毛的琐碎迎面而来。

可他，依然故我，徜徉在艺术海洋里，乐不思蜀，将嗷嗷待哺的女儿和整个家扔给了妻子。他怀揣着一颗诗心，游走四方，赋诗词，绘书画，呼朋引伴，不亦乐乎。直到他志得意满，书画创作获省一等奖。他揣着那本烫金证书和丰厚的奖金，连夜马不停蹄地赶回家，想亲口把这个喜讯告诉妻子。到家已是半夜，推开卧室门，愣住了，只见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和妻子搂抱在床上。

事后，妻子没有辩解，也没什么悔意，只是说，离婚吧，你的阳春白雪，和你的风花雪月，在严峻的现实面前一文不值，带给我的只有苦和痛。

半年前，女儿夜里发烧，妻子急得不行，给他打电话，关机。原来那天他应邀去外市参观一个书画展，天晚滞留在市里。夜里进行书画创作，怕有外界干扰，便关了机。柔弱的妻子背着生病的孩子，半夜站在冰冷空旷的街道上。不知等了多久，才拦到一辆出租车。到了医院，正赶上是一个离异不久的男医生值班。男医生仪表堂堂，细心稳重。他对眼前这个一脸焦灼一身疲惫的年轻母亲，甚是同情，便主动帮她做了一些事情。后来，一来二去的，两人生出了感情。

他对妻儿有着万分不舍，他再三解释，自己这么拼命搞创作，也是为了这个家，他希望自己早点出人头地，让妻儿过上扬眉吐气的好日子。可无论怎么挽留，妻子去意已决。最后他把住房和存款都留给妻儿，含泪离开了。

二

夏日。蝉声聒噪。

离婚后，他像一只断线的风筝，自由而茫然。

于是，他更加不羁地遨游于艺术海洋里，酣畅且淋漓。只有到了夜里，独居斗室，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心头会不由得升起一缕感伤和寂寞。聊以自慰的是，他的书画创作风生水起，声名远播。

不日，一美女粉丝，名为萍的，慕名造访。萍那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电光石火般，穿透他闭塞的心门，照亮了他荒寂的内心世界。

巧的是，郎有情，妾有意，不久，就双双堕入爱河，步入婚姻。他像是一只迷途的孤雁，辗转羁旅间，终于寻到了一处温暖的爱巢。他贪婪地享受着爱人相伴的日子，那一餐一饭灯火可亲的美好，让他如饮甘醇，如沐春风。他开始有意识地将时间和精力向家的方向倾斜。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孰料，好景不长，生活的獠牙便露出来了。

一日，爱人兴冲冲拿回一购房合同，递给他。他呆望着那趴在合同上的天文数字般的购房款，眉头拧成了疙瘩。

爱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有些狐疑地问：“你不会是付不起房款吧！”他摊开双手，显得很无奈：“真没钱啊，过几年再买行吗？”“你名气那么大，又卖了那么多书画，怎么会没钱，骗鬼呢？”爱人显得很生气，娇媚的脸上瞬间结了一层寒霜。“书画并不值多少钱，好多都赠送出去了，你再等等……”他话音未落，爱人轻蔑地剜了他一眼，便夺门而去。

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他又变成了一只孤雁。

三

秋月。冬雪。

他，又一次成了单身，很沮丧，很无奈。他觉得女人的心如古井，似乱麻，是看不透，理不清的。他不再憧憬爱情，甚至望婚而逃。

直到几年后，他遇见艺术高考生小英，事情才开始有了转机。那次他去郊区写生，路过溪边，看见一个小姑娘，在支起的画板上涂涂画画，旁边有几个人在围观，他也好奇地凑了过去。画板上是一幅半成品山水画，看上去很有神韵，只是在构图和用墨上有些瑕疵。他忍不住指点了一二，小姑娘听着听着眼睛亮了。她忽闪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无比崇拜地望着他。原来小姑娘是个高三学生，名为小英，明年准备艺考。因为家里生活拮据，没有条件去大城市参加专业培训，只能自己摸索学习。他对这小姑娘不由得生出恻隐之心，见小姑娘颇有绘画天赋，便主动提出每周给她上两节课。小英是又惊又喜，一边向他鞠躬，一边热情地喊他老师。

第二年高考，小英这个悟性很高的学生，文化分和专业分都顺利通过。小英一家人对他这个老师甚是感激，将他视为座上宾。后来小英上了大学，他还每月拿出些钱资助她。

已是大学生的小英，出落得亭亭玉立。一个周末，小英约他一起去看画展，回来的路上，她红着脸，羞答答地向他表白了爱意。他感到震惊，继而摇头，拒绝。已近不惑之年的他，从未想过和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谈情说爱。小英却很执着，并扬言非他不嫁，小英的父母也表示支持。常言道，女追男，隔层纱。最后他还是没能抵御住一个青春靓丽女孩子的追求，他又一次陷入到一段恋情中。

这次，他迎来了自己人生的秋天，丰收的秋天，如中秋夜高悬的那轮明月，饱满而美好。他购了房，买了车，在小姑娘大四的时候，他们结了婚。在自己的爱巢里，拥吻着自己的娇妻，他醉了，恍惚在梦中。

妻子临近毕业，在一个郊区中学实习，他每天驱车百十里地接送她，毫无怨言。一次，他请那些和妻子一起实习的同学吃饭，酒酣耳热时，一个醉酒熏熏的同学指着另外一个颇为帅气的男生说，张浩啊，你如果当初也像大哥这么成功，现在也就没咱这大哥什么事了，是吧！话一出口，意识到不妥，又赶紧打起哈哈，玩笑，玩笑啊！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这才大悟，原来妻子的初恋男友也在这里！他心里隐隐感到了不安。

不久，妻子怀孕了。中年得子的他，真是欣喜若狂，感觉生活里又注入一道曙光。他对妻子更是呵护有加。哪知，妻子却不想留下这个孩子。她认为自己还很年轻，学业还未完成，不急着要孩子。他们第一次发生了争吵，吵的很凶。最后妻子还是堕了胎，又收拾些衣物住到了郊区中学，说是让双方都冷静冷静。

到了夜里，他一个人睡在他们的新房里，空荡荡的。黑夜就像一块裹尸布，把他一层层围裹起来，他感到无法呼吸。从头到脚也觉得轻飘飘的，似乎失去了重心。他翻来覆去地想，妻子堕了胎，还住到学校去，什么意思？这分明是不想和我过了，她不会和那个前男友死灰复燃了吧！

他于是坐立不安起来。他开始一天二十四小时，接连不断的给妻子打电话，发信息，轰炸机一样，直到把妻子腻烦地关了机。

他打不通妻子的电话，更是百爪挠心，甚至无端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妻子莫非已经和她的初恋在一起了，自己是不是又一次被抛弃了！

他于是急慌慌地驱车赶到郊区中学。一把推开办公室的门，妻子正坐在办公桌前看书，屋里还有几个一起实习的同学，其中也有她那个初恋。妻子抬头见是他，眼珠子差一点瞪了出来，对他直吼：“你脑子是不是生病了，追到这里来做什么？”“小英，你不要在这里实习了，跟我回家吧！我什么也不用你做，以后由我养着你。”他一边说着，一边上前去拉妻子。妻子一下子挣脱了：“你别逼我，好吗？不然，不然我就和你这个变态的老男人离婚！”他一听到离婚二字，晴天霹雳一样，过去两段失败的婚姻仿佛就在眼前。若再离婚的话，还有什么脸见人啊！他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辈子不能再离婚了。怎么办？看来只有让妻子永远闭上嘴，才能保住这个婚姻。他抬眼瞥见办公桌上有一把水果刀，顺手抓了过来，锋利的刀尖向着妻子的心脏扎了下去。喷溅而出的鲜血，把围拢过来的几个同事吓得哭喊起来。

外面，寒风中飘舞着白色的雪花，他踉跄着冲了进去......

2020.9.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