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羊

夏日的阳光，透过老槐树密密匝匝的枝叶，投下一片清凉的树荫。树荫下坐着爷孙两个。爷爷六十来岁，腰背微驼,岁月的沧桑写满他的眼角和额头。小孙子四五岁的样子，生的虎头虎脑，很可爱。不远处，一只老羊和两只小羊正悠闲自在地吃着青草。

爷爷若有所思地望着草地上那几只羊，过了许久，才把目光收回来，又满含疼惜地望向小孙子。嘴巴张了张，又合上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爷爷，你看，那只短尾巴小羊又向羊妈妈撒娇呢！”

爷爷顺着小孙子的手指望过去，那只断奶才不久，刚刚生出犄角的小羊，正伸着头，贪婪地在母羊身上蹭来蹭去。母羊身上弥散着的丝丝缕缕的奶香，似乎勾起了小羊肚子里的馋虫。

“小宝，爷爷跟你商量个事行不？”爷爷终于开口了。

“爷爷，啥事？”小孙子停下手里摆弄着的羊鞭，一双透亮有神的大眼睛望着爷爷。

“你不是很喜欢邻居小强的那辆小摩托车吗？爷爷把两只小羊牵到集市上卖了，换回钱，也给你买一辆，行不？”爷爷望着小孙子，小心地试探着。

“不，不能卖小羊”，小孙子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向着小羊跑去，脚下一滑，差点跌倒。那急慌慌的样子，就好像小羊马上被卖掉似的。他用两只嫩笋般的小胳膊，圈在那只短尾巴小羊的脖子上。小羊好像很通人性，将头埋在小孙子怀里，咩咩地叫着。

“卖了小羊，爷爷还给你买你喜欢的玩具，零食……。”爷爷继续诱惑着小孙子。

小孙子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爷爷。

“爷爷，不能卖小羊。卖了小羊，小羊就找不到妈妈了。”小孙子的眼睛里闪着泪光。

“小宝，你看这样好不好，咱们连母羊一起卖了。这样小羊就和妈妈在一起了。”

小孙子一听，更生气了，他放开小羊，跑回爷爷跟前，嘟着嘴，歪着脑袋，脸涨得通红。

“爷爷，那更不行了。他们买了母羊，会杀了它，吃羊肉，喝羊肉汤的。那小羊就永远失去妈妈了。”

爷爷爱怜地把小孙子揽在怀里，抚摩着他那黑缎子一样的娃娃头。

“爷爷知道你喜欢小羊，爷爷也不想卖啊。可咱家的田地太多。你奶奶到你姑姑家照顾小妹妹去了。你爸妈又都去城里打工。地里的那些芋头山药啥的，都需要爷爷去侍弄，爷爷怕是以后腾不出时间喂养小羊了。”

”“爷爷，没事，你去种地，咱家的羊让我来喂。”小孙子从爷爷怀里挣脱出来，立在地上，用胖乎乎的小手拍着自己的小胸脯，跟个小大人似的说道。

爷爷瞅着眼前这个一脸稚气的小孙子，不由地乐了。

“你还太小，你还得需要爷爷看护着呢。”

“爷爷，求求你，别卖小羊了。我喜欢和小羊一起玩，我离不开它。”小孙子摇晃着爷爷的两只胳膊，恳求着。

爷爷望着草地上那只稳重慈爱的母羊，和在母羊身边撒欢儿玩闹的两只小羊，心里涌过一股暖流。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听俺孙子的，小羊咱不卖了。”

孙子听了，似乎喜从天降，一下子扑入爷爷的怀里，还在爷爷的额头上亲了几下。

“爷爷，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爷爷。”

这时，火球一般的太阳燃烧了一天，终于歇下来了，慢慢地向西山落下去。

爷爷一只手摁着隐隐作痛的腰，一只手撑着地，费力地从地上一点点站起来。

小孙子懂事地伸出手搀扶爷爷。

“爷爷，你的腰又痛了吗？”

“可不是嘛，不知怎的，这几天又犯病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小孙子突然对爷爷说：“爷爷，你把咱家的羊全卖了吧！”

爷爷听了一怔，对小孙子态度的180度大转弯，有点意外。

“你同意了。”

小孙子郑重其事地望着爷爷，使劲地点了下头。

“爷爷，上次你犯了腰病，疼的几天吃不下饭，下不来床。我可心疼您了。”

爷爷的眼圈一下子红了。他俯下身，无比慈爱地抚摩着小孙子的头。

“真是爷爷的乖孙子啊。爷爷没白疼你。”

“爷爷，等你卖羊时，能不能跟买主说说，让他把羊妈妈和两只小羊一起买了，少给点钱也行,，那样小羊就不用离开妈妈了。等你有空了，带着我一起去看看它们。要不小羊会想我的。”孙子声音里开始带着哭腔。

“放心，爷爷都听你的。等爷爷腰痛好了，等你爸妈从城里回来了，爷爷给你买一大群羊，到时候，爷爷天天领着你出来放羊，行不？”

小孙子听了，高兴地拍着小手蹦跳起来。几乎把卖羊的不快都忘却了。似乎心心念念的爸爸妈妈真的回家了。仿佛真的有一群云朵般的小羊羔，正在一片开阔的青草地上欢快地吃着草。

西边的晚霞越来越浓，几乎映红了半边天。渐渐远去的爷孙俩和那几只羊，也被罩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2022.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