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国》 中的“虚无”与“物哀”之美

“虚无”一词源于道家哲学，用来指 “道”的本体。 “物哀” 一词由江户时代学者本居宣长在评论 《源氏物语》时提出，它并不 仅限于悲哀的感情，而是将现实中最受感动、最让人动心的事物记 录下来，即触 “物”之情。 《雪国》中岛村充当了这种 “虚无”思想的代言人，并体现在 他的种种事迹所表现出来的 “徒劳”观念之中。而 “物哀”精神则 是贯穿在日本传统审美意识中的一个重要的观念，相较于长久之情 更加偏爱 “短暂而美好”的事物。“物哀”不仅是一种悲戚的生 命观，还表现为对稍纵即逝和时过境迁所产生的无常感，文中驹子 的徒劳和叶子的惨死，都伴着她们曾拥有的美好瞬间，一切净数消 失在那场茫茫的大火之中，将追求 “瞬间美”的美学意识体现的淋 漓尽致。

《雪国》主要叙述的是艺妓驹子爱上一个浪荡过客岛村的故事， 故事情节并不丰富，却给人映像深刻、画面感十足。全文大致叙述 了岛村在三年不到的时间里三次与美丽的驹子会面，并又对纯洁的 叶子心生喜爱，最后随着叶子的死亡，导致所有的一切最终陨落的 故事。川端康成的作品并不以情节引人入胜，情节往往隐藏在人物 的对话之中。川端康成除了对雪国景色的描写外，更多描写的是驹 子的美好与叶子的纯洁，以及岛村对事物的 “徒劳”和对美好的 “虚无”及 “物哀”之感。在 《雪国》的故事情节发展中，精神虚 空、无所事事的岛村，空灵悲戚、命运多舛的叶子，为生活挣扎、 纯洁美好的驹子，都是这沉寂清冷雪国中的主角，在虚无幻灭和迷 惘悲哀的氛围中，三位主人公分别走向各自 “宿命”的归途。川端 康成对故事情节发展的细腻笔触，使弥漫其间的 “物哀”情绪赋予 了全文一股浓郁的幻灭之美。《雪国》典型的结合了日本古典美 学 “物哀”精神以及西方 “新感觉派”的写作技巧，将发生在这个 宛若仙境的清冷国度的凄美故事娓娓道来。

岛村和驹子事实上并无爱情，驹子对他一往情深，他却只是想 享受这种短暂的、美好的感情，并视其为 “徒劳的爱”，持有 “徒 劳”观念的岛村实际上是以一个旁观的、超然的第三者视角，冷漠 地观望驹子、叶子的人生，以及自己同她们之间淡淡的、若有若无 的感情的发生来聊以自慰。文中在描述他对叶子的感情时写到: “叶子近乎悲戚的优美的声音，仿佛是某座雪山的回音，至今仍然 在岛村的耳边萦绕。”车站上回荡着悠扬声音的叶子，在车窗上留 下完美的侧颜，这一切惊动了岛村的心，但清秀动人的叶子为何最 终从失火的蚕房坠下? 悲哀的驹子抱着叶子发疯之后会怎样? 岛村 会不会继续来雪国和那个深爱着他的驹子幽会? 《雪国》中并没有 给出答案，一切在大火中戛然而止，岛村走了、驹子疯了、叶子死 了，一个纯净而彻底悲剧，留给人们对日式 “物哀”之美无尽的 幻想。

《雪国》以自然景物为背景，在静寂寒冷且虚幻的天地里拉开 了茫茫雪国的序幕，真可谓美丽哀婉至极。 “穿过县界的隧道，眼 前白茫茫的一片，便是雪国”。川端康成开篇便描述了一个纯净美 好、但却处处又折射着 “虚无”的世界。淡淡暮色中的雪国冰雪交 织，每到落叶飘零、寒风萧瑟的时节，天空是冷清阴沉的，仿佛预 示着一个定会发生的凄美故事。 《雪国》中分别写到了多个季节， 远到远方温泉雪山的壮美景色，近到雪国里居民的日常生活，甚至 岛村在镜子的镜像中看到的雪国，皆描写的十分细腻。雪国的雪 山、雪国的天空、雪国的雪地，是如此纯净纯白，太阳所反射的强 烈光线照射到白茫茫的雪地上，使得一切更加迷幻多彩。雪是寒冷 的，来得猛烈又易于消散，就宛如驹子白皙脊背上的皮肤，也宛如 叶子清澈的双眸，一切都如同幻觉一般美好且易于消散。全文将景 物描写中将现实与虚幻结合的十分精妙，将 “物哀”一词完美的分 解，“物”就是自然风景、自然风物， “哀”则指由自然景物诱导、 积淀凝结在景物中的人的情思。

《雪国》通过对景物的描写，将日式的哀伤情调浓重地渗入在 文学艺术中，从而形成了以 “虚无”和 “物哀”为主要思想的感伤 主义文学，将日本古典传统的 “物哀”与佛教 “禅宗”的幻灭无常 相结合，用清丽的文字表现出幽玄、无常和虚无的理念，构成一种 既悲且美、愈悲愈美的格调，形成了日本独有的 “虚无”与 “物 哀”式美学。《雪国》挖掘了日本文学美的潜意识，使得日式 的 “物哀”美学发挥到极致，全文将风景和人物的悲与美、纯净与 空灵、希望与哀伤相互糅合贯穿，将故事描写的仿佛如同指尖流 沙、梦里烟花般转瞬即逝却而又十分唯美，把 “瞬间美”演绎到了 无可比拟的程度。 《雪国》立足于真实人生中的思想和经历，书写 出蕴含悲伤的爱情故事，并通过 “禅宗”的幻想境界创造并表达其 独特的 “虚无”与 “物哀”思想，这种唯美的美学思想风格正是川 端康成和日本文学的独特魅力所在。